四 多羅米埃樂到唱起西班牙歌來(1 / 1)

那天從早到晚都充滿了一股朝氣。整個自然界仿佛在過節日,在嬉笑。聖克魯的花壇吐著陣陣香氣,塞納河裡的微風拂著翠葉,枝頭迎風舞弄,蜂群侵占茉莉花,一群群流浪的蝴蝶在蓍草、苜蓿和野麥中間翩翩狂舞,法蘭西國王的森嚴園囿裡有成堆的流氓小鳥。四對喜洋洋的情侶,嬉遊在日光、田野、花叢、樹林中,顯得光豔照人。這群來自天上的神仙談著,唱著,互相追逐,舞蹈,撲著蝴蝶,采著牽牛,在深草中漬濕他們的粉紅挑花襪;她們是鮮豔的,瘋狂的,對人毫無惡念,每個姑娘都隨時隨地接受各個男子的吻,惟有芳汀,固守在她那種多愁易怒、半迎半拒的抵抗裡,她的心有所專愛。“你,”寵兒對她說,“你老是這樣。”這就是歡樂。這一對對情侶的活動是對人生和自然發出的一種強烈的呼聲,使天地萬物都放出了愛和光。從前有一個仙女特地為癡情男女創造了草地和樹林。從此有情人便永遠逃學野遊,朝朝暮暮,了無儘期,隻要一天有原野和學生,這樣的事便一天不會停止。因此思想家無不懷念春光。王孫公子、磨刀匠、公卿、縉紳、朝廷中人和城市中人(從前有這種說法)都成了那仙女的順民。大家歡笑,相互追求,空中也有著一種喜悅的光彩,愛真是普天同慶!月下老人便是上帝。嬌喘的叫聲,草叢中的追逐,順手摟住的細腰,音樂般的俏罵,用一個音節表現出的熱愛,從這張嘴裡奪到那張嘴裡的櫻桃,凡此種種,都烈火似的燃燒著,火焰直薄雲霄。美麗的姑娘們甘於犧牲色相,那大概是永無儘期的了。哲學家、詩人和畫家望著那種癡情,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早已眼花繚亂了。華托(華托(Watteau,1684—1721),法國畫家。)號召到愛鄉去。平民畫家朗克雷(朗克雷(La,1690—1743),法國畫家。)凝視著他那些飛入天空的仕女,狄德羅讚頌愛情,杜爾菲(杜爾菲(d'urfé,1567—1625),法國家。)甚至說古代的祭司們也不免觸景生情。午餐過後,那四對情侶到了所謂王家方城,在那裡看了那株新從印度運來的植物(我一時忘了它的名稱,它曾經轟動一時,把巴黎的人全吸引到了聖克魯),它是一株新奇、悅目、枝長的小樹,無數的細如線縷的旁枝蓬鬆披散,沒有葉子,開著盈千累萬的小小白團花,像一叢插滿花朵的頭發。成群結隊的人不斷地去讚賞它。看完了樹,多羅米埃大聲說:“我請你們騎毛驢!”和趕驢人講好價錢以後,他們便從凡沃爾和伊西轉回來。到了伊西,又有一件意外的收獲,當時由軍需官布爾甘占用的那個國有公園園門恰巧大開。他們穿過鐵欄門,到岩洞裡望了那個木頭人似的隱修僧,在那著名的明鏡廳裡他們又嘗試了那些神秘的小玩意,那是一種誨淫的陷阱,如果是一個成為巨富的登徒子或變作普利阿普斯(普利阿普斯(Priape),園藝、畜牧、生育之神。)的杜卡萊(杜卡萊(Turcaret),十八世紀初法國喜劇家勒薩日(Lesage)所作喜劇中的主人公,原是仆人,經過欺詐鑽營,成了巨富。),這玩意倒十分相稱。在伯爾尼神甫祭過的那兩株栗樹間,係著一個大秋千網,他們使勁蕩了一回。那些美人一個個輪流蕩著,裙邊飛揚,皆大歡喜,戈洛治(戈洛治(Greuze,1725—1805),法國畫家。)如在場,大約又找到他的題材了;正在那時,那位圖盧茲人多羅米埃(他和西班牙人的性格有些淵源,圖盧茲和托洛薩是姊妹城)用一種情致纏綿的曲調,唱了一首舊時的西班牙歌曲,大致是因為看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在樹間的繩索上蕩來蕩去而有所感吧:“我來自巴達霍斯,”“受了情魔的驅使,”“我全部的靈魂”“都在我的眼裡。”“為什麼”“要露出你的腿。”隻有芳汀一個人不肯打秋千。“我不喜歡有人裝這種腔。”寵兒氣憤憤地說。丟了毛驢,又有了新的歡樂,他們坐上船,渡過塞納河,從巴喜走到明星區便門。我們記得,他們是在早晨五點起身的,但是,沒有關係!“星期日沒有什麼叫做疲倦,”寵兒說,“疲倦到星期日也去休息了。”三點左右,這四對樂不可支的朋友,跑上了俄羅斯山(俄羅斯山,一種供人遊戲的蜿蜒起伏的架空鐵道。),那是當時在波戎高地上的一種新奇建築物,我們從愛麗舍廣場的樹梢上望過去,便可以望見它那蜿蜒曲折的線路。寵兒不時喊道:“還有那新鮮玩意兒呢?我要那新鮮玩意兒。”“不用急。”多羅米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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