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蓬塔利埃乳酪廠的詳情(1 / 1)

現在,為了把那餐桌上經過的事大致地說一說,最好是把巴狄斯丁姑娘寫給波瓦舍佛隆夫人的信中的一段抄下來,那藏書網苦役犯和主教的談話,在那上麵都有了坦率而細致的敘述。“……那人對誰也不注意。他餓鬼似的貪婪地吃著。吃完湯以後,他說:“‘慈悲上帝的神甫先生,這一切東西對我來說還確確實實是太好了,但是我得說,不肯和我一道吃飯的那些車夫比您還吃得好些呢。’“說句私話,我覺得這種觀察有些刺耳。我哥答道:“‘他們要比我疲勞些。’“‘不,’那人接著說,‘他們的錢多些。您窮。我看得出來。您也許連本堂神甫也還不是吧。您隻是一個普通神甫吧?豈有此理,如果慈悲上帝是公平的話,您理應當個神甫。’“‘公平兩字遠遠不能全部表達慈悲上帝的好處。’我哥說。“過了一會,他又說:“‘冉阿讓先生,您是要到蓬塔利埃去嗎?’“‘那是指定的路程。’“我想他一定是那樣說的。隨後他接著說:“‘明天一早我就得動身。這段路是很難走的。晚上冷,白天卻很熱。’“‘您去的地方倒是個好地方,’我哥說,‘在革命時期我家破了產,起初我躲在法蘭什·康地,靠自己的兩條胳膊作工度日。我的毅力好。在那裡我找到許多工作,隻要我們肯選擇。有造紙廠、製革廠、蒸餾廠、榨油廠、大規模的鐘表製造廠、煉鋼廠、煉銅廠,鐵工廠就至少有二十個,其中四個在洛茲、夏蒂榮、奧當庫爾和白爾,這些廠都是很大的。’“我想我沒有搞錯吧,我哥說的幾個名字一定就是那幾個了,隨後他自己又把話打斷,對我說:“‘親愛的妹子,我們有些親戚住在那裡嗎?’“我回答說:“‘我們從前有過的,在那些親戚裡有德·呂司內先生,革命以前,他是蓬塔利埃的衛戍司令。’“‘對的,’我哥接著說,‘但到了九三年大家都沒有親戚了,都隻靠自己的兩隻手。我做過工。在蓬塔利埃,您,冉阿讓先生,將要去的那地方,有一種曆史悠久而極有趣的實業,我的妹妹,這就是他們叫做果品廠的那些乳酪廠。’“於是我哥一麵勸那人吃,一麵把蓬塔利埃果品廠的內容非常詳細地說給他聽。廠分兩種,‘大倉’是富人的,裡麵有四十或五十頭母牛,每個夏季可以產七千到八千個酪餅;還有合作果品廠是窮人的,半山裡的鄉下人把他們的牛合起來大夥公養,產品也由大夥分享。他們雇用一個製酪工人,管他叫格魯闌;格魯闌把各會友的牛乳收下來,每天三次,同時把分量記在雙合板上。四月末,乳酪廠的工作開始;六月中,那些製酪工人就把他們的牛牽到山裡去了。“那人一麵吃,一麵精神也振作起來了。我哥拿那種好的母福酒給他喝,他自己卻不喝,因為他說那種酒貴。我哥帶著您所知道的那種怡然自得的愉快神情,把那些瑣事講給他聽,談時還不時露出殷勤的態度。他再三重複說那些格魯闌的情況良好,好像他既迫切希望那人能懂得那是個安身的好地方,而又感到不便直截了當開導他似的。有件事給了我強烈的印象。那人的來曆我已向您說過了,可是,我的哥,在晚餐期間直到就寢前,除了在他剛進門時說了幾句關於九*九*藏*書*網的樣子,使他感到輕鬆自在,使他認為他是和旁人一樣的一個人。那樣,即使隻是片刻,也是好的。那豈不是對慈善的最深切的了解嗎?我慈祥的夫人,他那樣撇開告誡、教訓、暗示,豈不是體貼入微,確實高明無比嗎?人有痛處,最好的愛護,難道不是絕不去碰它嗎?我想這或者就是我哥心裡的想法了。無論怎樣,我可以說,即使他有過那些心思,卻對我也不曾流露過,自始至終,他完全是平時那個人,他那晚和冉阿讓進餐,正和他陪著瑞德翁·勒普萊服先生或是總司鐸管轄區的司鐸進晚餐一樣。“晚餐快完,大家吃著無花果時,有個人來敲門。那是瑞波媽媽,手裡抱著她的小孩。我哥吻了吻那孩子的額頭,向我借去身上的十五個蘇,給了瑞波媽媽。那人到了這時,已經不大留心,注意力已不怎麼集中了。他不再說話,顯得非常疲倦。可憐的老瑞波走了以後,我哥念了謝食文,隨後又轉過身去,向那人說:‘您大概很需要上床休息了。’馬格洛大娘趕忙收拾桌子。我知道我們應當走開,讓那旅客去休息,兩個人便一同上了樓。過了一會,我又派馬格洛大娘把我房裡的那張黑森林麂子皮送到那人的床上。夜間冰冷,那東西可以禦寒。可惜那張皮已經舊了,毛已落光。它是我哥從前住在德國多瑙河發源地附近的多德林根城時買的,我在餐桌上用的那把象牙柄的小刀也是在那地方同時買的。“馬格洛大娘幾乎即刻就上樓來了,我們在晾洗衣服的屋子裡禱告了上帝,隨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再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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