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使我想起了另一個故事,那是我有機會在古雅爾的書房裡讀到的。他的公寓四周牆壁布滿書架。有一次我情緒消沉,他指給我看一排書架,上麵有他手書的書籍分類:不經意的幽默傑作,他帶著黠笑,從中抽出一部書,一名巴黎女記者一九七二年寫她對基辛格的愛——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政治家、尼克鬆總統的顧問、美國與越南和平的締造者。故事是這樣的:她到華盛頓九_九_藏_書_網去找基辛格,要給他做采訪,先是為一家雜誌,再是為電視台。他們約會好幾次,但是從未跨越嚴格的職業關係的界限:為電視演播做準備工作而安排的一兩頓飯局,幾次在他白宮的辦公室、他的私人公館裡的訪問;先是一個人,然後又帶了一隊人,如此這般。漸漸地,基辛格對她煩了。他不是好騙的人,他知道自己在乾什麼,為了跟她保持距離,他大談權力對女性具有的吸引力,也談他的職務使他放棄了一切私人生活。她帶著一片令人感動的誠意轉述了這些回避行動,然而卻並沒失去勇氣,因為她堅信他們兩人是天生一對;他的表現謹慎而多疑?這也是意料中的事:要知道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悍婦確實令人心寒,她還肯定他一旦知道她如何愛他,就不會憂心忡忡了,他就會拋棄一切顧慮。啊,她對自己純潔的愛是多麼有把握!她可以發誓:她內心絕無絲毫色情邪念。“在性方麵,他讓我無動於衷,”她寫道,重複了好幾次(帶著一種奇怪的母性虐待狂心態):他穿著不講究;長得不英俊;對女人的趣味惡俗;““他不會是個好情人””,她一邊評判一邊還說因此更加愛他。她有兩個孩子,他也是,她瞞了他計劃在藍色海岸一起度假,很高興兩個小基辛格可以愉快地學法語。有一天,她派了攝製組來拍基辛格的公寓,基辛格忍無可忍,把他們當做一群討脈含情。古雅爾笑了,但是我對他說:透過戀情女子的夢境表現出來的真情實景,雖然一目了然,其實沒像他想的那麼重要,這隻是一個膚淺平庸的真理,而相對另一個更高級、將經受時間考驗的真理——書的真理——那就相形見絀了。在她第一次跟她的偶像見麵時,這部書已經隱匿地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張小桌子上。從那時起,就成了她的全部曆險的不明說與無意識的目標。書?那是乾什麼的?為了描述基辛格其人其事?不,她對他絕對無話要說!她關心的是對她本人說出自己的真理。她看不中基辛格,更看不中他的身體(““他不會是個好情人””);她希望擴大自我,走出自己狹隘的生活圈子,閃閃發光,光芒四射。基辛格對她來說是一匹神話中的坐騎,一匹飛馬,她的自我將騎在它的背上縱橫天空。“她是個蠢女人,”古雅爾冷冷地說,嘲笑我的美妙解釋。“但是不,”我說,“見過她的人都說她聰明。蠢不是這樣的。她確信自己會被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