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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他家來的時候(媽媽和外婆離開布拉格兩天),他儘量熬住不開燈,儘管天慢慢地黑了。吃完晚飯,他們進了雅羅米爾的房間。十點鐘左右的時候(平時媽媽也總是在這個時間喊他上床),他說了一句事先在腦子裡準備了成千上萬遍、以便顯得隨意自然的話:“我們睡吧。”她表示同意,雅羅米爾揭開了被子。是的,一切都像他預料的那樣,進展順利。姑娘在房間的一角自己脫衣服,雅羅米爾在另一角脫了衣服(他脫得要快得多),迅速套上睡衣(在睡衣的口袋裡他放了一個裝有襪子的小袋),然後鑽進被子(他知道睡衣不太合體,因為太大了,他穿上則顯得非常小),他望著渾身一絲不掛的姑娘,看著姑娘赤裸身體向他走來(啊!她仿佛比上一次還要美麗),在他身邊躺下。她貼緊他,開始瘋狂地抱他吻他;過了一會兒雅羅米爾覺得是打開小袋的時候了。於是他把手悄悄地放進睡衣口袋。“你乾什麼?”姑娘問。“沒什麼,”他答道,趕緊把準備抓住小袋子的手放在姑娘的胸脯上。接著他想他應該請她原諒,去衛生間一趟,這樣好悄悄地自己做準備。但就在他思考的當兒(姑娘一直在吻他),他發現開始時明顯的肉體衝動消失了。這發現令他陷入新的窘境,因為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打開小袋子也用不上。因此,他試圖充滿激情地撫摸姑娘,滿心惶恐地期待著肉體衝動重新回來。但是沒有用,他的身體,在她的密切注視之下,仿佛受了驚一般;不僅沒有變大,反而越縮越小。撫摸和親吻此時已經帶不來快樂和滿足;這都不過是一把保護傘,傘下的小夥子備受煎熬,徒然地呼喚自己的身體,希望它能服從自己。這是永遠結束不了的撫摸和親吻,是永遠結束不了的酷刑,在絕對緘默之中的酷刑,因為雅羅米爾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他覺得說什麼都會出賣他的恥辱;姑娘也沒說話,因為她已經開始察覺這恥辱,隻是仍然不能肯定究竟是雅羅米爾的恥辱還是她的;無論如何,發生了一點她始料不及的事情,她還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詞來表述這樣的事情。但是接著,這可怕的虛假的擁抱和親吻不再那麼激烈了,姑娘也沒力氣再繼續下去,兩個人於是躺在各自一邊的枕頭上,努力想要睡著。很難說他們究竟睡著沒有,過了多少時間才睡著,可即便他們沒有睡著,也都裝著睡著的樣子,這樣可以逃避麵對對方的存在。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時候,雅羅米爾簡直不敢看姑娘的身體;這身體美得令他痛苦,正因為不屬於他,才更顯得美麗。他們進了廚房,一起準備早飯,儘量自然地交談。但大學生還是說他了:“你不愛我。”雅羅米爾想向她保證說他是愛她的,但是她不讓他說:“不,你不要想說服我。這一切比你自己說的要有力得多,這個晚上我們都已經很清楚了。你不是很愛我。通過這個晚上,你自己也清楚了,你不是很愛我。”開始,雅羅米爾還想和姑娘解釋,告訴她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與他愛她的程度無關,但是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姑娘的話實際上為他提供了一個他始料未及的掩飾恥辱的機會。接受姑娘關於他不愛她的指責比接受身體無能要容易得多。他於是什麼也沒有說,低下了腦袋。當姑娘再次重複對他的99lib?指控時,他用一種極端模糊、很沒有說服力的聲調說:“不,不是的,我愛你。”“你撒謊,”她說,“你的生活裡肯定還有彆的女人。”這個解釋更好,雅羅米爾低著腦袋,憂傷地聳了聳肩膀,仿佛承認她的指責有一部分是對的。“這毫無意義,如果不是真的愛情這一切就毫無意義,”大學生悶悶不樂地說,“我早就和你說過我不可能把這些事情當兒戲。一想到你是用我來代替彆的女人我就受不了。”剛才度過的那個晚上是很殘忍的,對於雅羅米爾來說隻有一個解決辦法:重新開始,洗刷恥辱。於是他不得不回答:“不,你這樣說不公平,我愛你。我非常愛你。但是有些事情我沒有對你說實話。我的生活裡的確有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愛我,我令她感到非常痛苦。這會兒我的心裡有陰影,我拋不開,毫無辦法。請你理解我,我求求你。如果因為這個你就不再見我,這是不公平的,因為我隻愛你,隻愛你。”“我沒有說以後不再見你,我隻是說我不能忍受你另有女人,即便這隻是一個陰影。也請你理解我,對於我來說愛情是絕對的。在愛情的問題上我不妥協。”雅羅米爾望著眼鏡姑娘的臉龐,一想到即將失去她,他的心就揪住了;他覺得她離他已經很近了,她是可以理解他的。但即便是這樣,他也不願向她傾吐一切,他寧願被稱為一個痛苦的、被致命的陰影占據的、值得同情的男人。他反駁道:“在愛情的問題上,絕對難道不是意味著理解我們所愛的人,理解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陰影嗎?”這話說得很好,大學生仿佛正在思考。雅羅米爾覺得他並沒有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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