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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米蘭·昆德拉 3248 字 2天前

在這次和露茜約會之後,又過了好幾天(一個秋季的雨天),我們排著隊經過一條坑坑窪窪的路,從礦上走向駐地,高一腳,低一腳的。我們渾身是土,精疲力竭,淋了個透濕,急著想休息。我們大多數人已有一個月沒有在星期天外出過。然而,午飯剛剛吞下肚,那個毛頭指揮官就讓人吹起集合哨,向我們宣布他在檢查我們的宿舍時發現了許多毛病。於是,他讓士官們出來指揮,命令他們延長兩小時的訓練,以示懲罰。既然我們是沒有武裝的,那我們的操練就顯得特彆荒唐。除了貶低我們生命中時間的價值之外,沒有任何目的。我記得有一次,在毛頭指揮官監督下,我們整個下午就是把許多沉重的木板從軍營的一頭搬到另一頭,第二天又搬回來。一連十天,天天如此。我們從井下工作麵回來之後在駐地院子裡所做的也都和這種木板搬運差不多。不過,我們那一天這麼搬來搬去的不是木板,而是我們自己的軀體。我們讓軀體一會兒邁步,一會兒向後,或向右轉,我們不斷地臥倒,不斷地跑到東,跑到西,還拖著身子在泥水裡爬來爬去。這麼折騰了三個鐘頭,指揮官露麵了:他指示士官們把我們帶去上體育課。在營房的背後,最裡麵有一片可以說是十分窄小的場地,可以玩足球,也可以操練或跑步。士官們已經想好給我們組織一次接力賽跑。連隊本有九個班,每班十人:都是現成的比賽組。當然,那些士官本意要折騰我們,但是因為他們大多數是十八到二十歲,有著這個年齡的心氣;他們自己也願意賽跑,以證明我們不如他們,所以,他們組織了十個下士或上等兵編成自己的組和我們抗衡。他們花了好一會兒時間來向我們解釋怎麼進行,並讓我們明白他們的計劃:十個打頭的要從操場一頭跑到另一頭,第二個人在終點線上應當準備好朝對麵跑,然後,這個人又被組裡準備好出發的第三個人接替,照此類推。士官們清點了我們的人數並把我們分在跑道的兩邊。乾完礦上的活,又進行訓練,我們已經累得要死,還要接著賽跑,使我們要氣瘋了。於是我想出一個小小的點子告訴兩三個夥伴:要跑得極慢極慢!馬上,這個主意悄悄地傳開了,很快,一陣滿意的暗笑鼓動著精疲力竭的小兵們。最後,我們各就各位,準備進行一場其總意圖純粹是無聊的競賽,儘管我們身上穿的是軍服,腳上是沉重的大皮鞋,我們還得跪在起跑線上;發給我們的接力棒是從來不曾見過的(因為要拿接力棒的人是“和我們麵對麵跑的”),讓我們握在手裡的是一根真正的傳爆管。給我們起跑信號的倒是貨真價實的發令槍。比賽開始了。一個二等兵(士官們的第一個選手)以衝刺的速度起跑了,我們才直起腰(我當時在排首),慢步起跑。還沒有跑出二十米,我們就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因為那個二等兵已經快到對麵了,而我們的人剛剛離開起跑線不遠,差不多是齊頭並進,裝出一副因竭儘全力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同時在場地兩頭站著的小夥子們扯開嗓子為我們喊:“加油,加油!……”半路上,我們和士官隊的第二號選手交臂而過,他已經在向我們剛剛離開的線上衝刺。當最後我們終於到了場地那一頭把接力棒遞出去時,在我們後麵遠遠的第三名士官手裡拿著傳爆管已從起跑線上出發了。我今天想起這次接力賽簡直就像是我們黑夥伴盛大的示威。他們的創造力沒有止境:洪薩一瘸一拐地跑,大家發狂似的給他加油,於是他到達終點時(歡聲雷動)還像一個英雄似的,搶在彆人之前兩步。茨岡人瑪特洛斯在賽跑路上摔跤竟有八次之多。切內克把膝蓋抬得有下巴高(這樣一來,比用最快速度倒換兩隻腳還要累得多)。沒有一個人出來拆台:那個老實本分,曾經擬就一篇宣言為和平而張目的貝德裡奇,也是鄭重其事一本正經地跟大家一樣拖拖遝遝地跑,還有那個富農兒子約瑟夫,那個跟我不和的彼得·佩克尼,那個不緊不慢雙手放在背後跑的老安布洛茲,那個總是用假嗓子尖叫的紅頭發彼特拉恩,還有那個在一路上用破鑼嗓子大喊“烏拉”的匈牙利人瓦爾加,他們沒有一個人給這番令人叫絕卻又極其簡單的串演露馬腳。這場好戲讓我們笑破了肚子。正在這個時候,我們遠遠看見毛頭指揮官從營房那邊走過來。一個士官瞧見他迎上去彙報。指揮官聽完後,就過來站在場邊視察我們的賽跑。那些士官緊張起來(他們早已跑完)一齊給我們當啦啦隊:“快呀,快呀!使勁!加油!”但是他們的喊聲被我們的喊聲吞沒了。我們這些士官不知如何是好,吃不準是否該停止這場比賽,跑來跑去相互商量,一麵注意著指揮官那邊的動靜。指揮官卻並不朝他們看一眼,隻管冷冰冰地觀察著我們。最後一批人起跑了。阿萊克塞也在其中。我就好奇地想看看他會怎麼做,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想拆台。他猛地一下子全力起跑,於是跑出二十米之後,少說他也比彆人領先了五米。但奇怪的事發生了:他的節奏慢了下來,所以再也不能拉開更大的距離。我突然明白,阿萊克塞是要拆台,但心有餘力不足,做不到是因為他體質太差,所以來了兩天以後,他們也隻能讓他去乾輕活。他既沒有力氣,呼吸又跟不上。這樣一來他的跑步就成了我們這場戲裡最精彩的部分。阿萊克塞簡直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結果看起來和那些拖在他身後五米的人毫無二致。士官和軍官都大概認為,阿萊克塞開頭猛跑也是我們滑稽戲裡的節目之一,和洪薩裝出來的一瘸一拐、瑪特洛斯的栽跟頭或者啦啦隊的大吼大叫如出一轍。跟在阿萊克塞背後的人仍裝作十分吃力,故意大口大口喘粗氣,阿萊克塞也跟他們一個模樣,緊捏著拳頭拚命往前衝。然而他確實還有“真正”與眾不同的一點,那就是他要儘最大的力量使喚自己,“真的”汗流滿麵。跑到一半,他不得不再放慢速度,於是其他人不用加速就在縮短和他的距離。在離終點三十米處,終於超過了他。當他隻剩下最後二十米時,他不能跑了,踉踉蹌蹌走著,一隻手捂著肚子的左邊。指揮官下令集合。他要弄明白我們為什麼跑得那麼慢。“因為我們累得散架了,上尉同誌。”他要求覺得累的人舉手。我們舉起了手。我專門注意了阿萊克塞(他在我前麵一排)。隻有他,沒舉起胳膊。但指揮官沒有瞧見他。指揮官說:“好得很,這麼看來是人人都累了。”“不是的。”有人說。“誰還不累?”阿萊克塞答道:“我。”“哦,你不累?”指揮官盯著他的臉奇怪地說,“你怎麼會不覺得累呢?”“因為我是共產黨員。”阿萊克塞回答九*九*藏*書*網道。一聽這句話,全隊的人都很不以為然,露出無聲的冷笑。“剛才就是你最後到終點的?”指揮官問。“是。”阿萊克塞承認。“而你還不累?”指揮官問。“不累。”阿萊克塞再次肯定地說。“既然你不累,那麼你是故意破壞訓練。所以我要關你十五天禁閉,因為你有意搗亂。其他人,你們全都累了,算你們還有情可原。你們在采礦麵上的效率微乎其微,因為你們外出太疲倦。為你們的健康著想,兩個月之內全隊不準出營。”進禁閉室之前,阿萊克塞非要跟我談談不可。他責備我不像個共產黨員的樣子。他聲色俱厲地問我,到底是擁護還是反對社會主義。我回答他說我擁護社會主義,但是在這兒,黑幫營裡事情截然不同,因為這兒和外麵其他任何地方的陣線不一樣:一邊是喪失了掌握自己命運權利的人,另一邊是把這些人的命運大權強奪在手並任意處置的人。阿萊克塞不同意我的看法,說他認為區分社會主義和反動勢力的方法在任何地方都適用;歸根結底,我們這種連隊也是與社會主義的敵人作鬥爭、保衛社會主義的一種方式。我問他,毛頭指揮官把他阿萊克塞送去關十五天黑屋,把其他人統統認作社會主義最凶惡的敵人,這又算是怎樣捍衛社會主義以及和社會主義的敵人作鬥爭呢?阿萊克塞承認他不喜歡那個指揮官。我對他說,如果這個軍營真的是一個與反對社會主義的敵人作鬥爭的地方,那麼他就不該被打發到這兒來。然而,他這時激奮地回答說,他完完全全該到這兒來:“我的父親是因裡通外國而被逮捕的。你沒掂量過這利害關係嗎?黨怎麼可以信任我呢?黨對我不予信任是黨的“職責”!”後來,我又找洪薩談過話。兩個月沒有外出的可能,我叫苦連天(心裡想著露茜)。“你這個大笨蛋,”他對我說,“咱們會比以前出去機會還要多的!”原來這次破壞接力賽跑的趣事使我的同誌們大大加強了團結,也啟發了他們的創造性。洪薩成立起一個像核心組似的東西,範圍不大,專門研究如何組織大家越牆外出。不出四十八小時,事情就安排妥了,並且湊起一筆秘密基金用來賄賂。負責我們宿舍的兩名士官讓我們拉下了水,我們找到一個最合適的地方在鐵絲網上打開了個缺口。那是在營地的儘頭,那裡隻有一個衛生所。從鐵絲網到最靠近的一所矮民房隻有五米,那房子裡住著我們在井下認識的一個礦工,夥伴們跟他很快就談妥了:他不鎖院牆的門;偷跑的大兵悄悄地走到鐵絲網前,眨眼之間鑽過去,快步跑五米,進院牆門就安全了:再穿過房東屋子就到了小鎮的街上。這條通道是比較可靠的,但不能大意,同一天不能有太多的人過去,不然缺那麼多人,容易被發現。所以洪薩的核心組不得不對外出進行規定。但是還沒輪到我,洪薩的整個計劃就全泡湯了。一天夜裡,指揮官親自來到營房發現有三人不在。他訓斥上士(宿舍長)沒有報告缺席人數,就像知道底細一樣,問他得了多少好處。上士以為有人告了密,就沒有否認。指揮官派人把洪薩找來對證,上士承認他是從洪薩那裡拿到錢的。毛頭指揮官這下可把我們弄得一敗塗地。他把上士、洪薩和當夜秘密外出的三名士兵送上了軍事法庭。(我甚至沒來得及和這位最好的朋友告彆,一切都在一個上午飛快地發生,當時我們還在井下,我後來很久才知道他們都被判了刑,尤其是洪薩,落得個蹲一年大獄。)麵對集合起來的全連,毛頭指揮官宣布處罰期再延長兩個月,而且還把我們按懲戒連處理。按他要求造了兩個角樓,布上瞭望哨,安裝了許多探照燈,還不算弄來兩個帶領狼狗的專家來看守。毛頭指揮官的處理竟然這麼快又這麼準,我們大家全都頓生疑竇:一定是有人出賣了洪薩。這倒並不是說,在我們黑類分子裡告密很盛行。儘管我們全都瞧不起這種事,但這種事我們知道還是隨時會有可能發生的。因為我們如果想要改善自己的處境,想一到期就能離開,那告密這種手段乃是最為有效的了,還能帶走一份好鑒定,以保證有個過得去的前途。到目前為止,我們(大多數)還沒有落到這樣卑劣的地步,這一點我們是做到了,但卻做不到不去懷疑彆人。這一次也是,這種疑竇油然而生,並很快轉化為大夥一致的想法(儘管毛頭指揮官的出擊也可能並不是出於告密),目標集中在阿萊克塞身上,而且毫無條件地十分肯定,這個家夥當時正在最後幾天的禁閉之中。儘管如此,他每天早上還是跟我們一起下巷道,這很自然,所以大家都說他肯定對洪薩的行動計劃有所知曉(他的耳朵和警察狗子的一樣靈)。這個倒黴的戴眼鏡大學生因此到處都有人給他顏色瞧:隊長(我們的人)分配給他最難乾的活;他的工具老是丟,所以他不得不自己掏錢按價賠償;含沙射影的咒罵沒有少給他聽,更不用說種種刁難了,夠他受的。在他床腳附近的木隔板上,有人用汙油刷上了幾個老大的黑字:“小心點,卑鄙小人。”洪薩和其他四個罪犯被押走後沒幾天,我在一個傍晚時分去宿舍看看,裡麵除了阿萊克塞彎腰在重新整理床鋪外,沒有其他人。我問他乾嗎這時候鋪床。他對我說小夥子們一天要把他的鋪蓋掀翻好幾次。我對他說大家認為是他告發了洪薩。他否認了,幾乎要哭起來,他什麼也不知道,也沒有去打小報告。“你乾嗎要這麼說?”我對他說,“你自己願意跟指揮官一個鼻孔出氣。所以,很自然就是你可能去告密了。”“我才不是和指揮官一個鼻孔出氣呢!指揮官專門搞破壞!”他咬牙切齒地說。於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我。他說這些想法是他在牢裡經過思索得出來的:黨建立了對黑臂章戰士的教育體係,雖然不能把武器交給這些人,但本意是要對他們重新進行教育。隻不過,階級敵人沒有睡覺,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來歪曲這種再教育,他們所期望的,就是要讓黑臂章士兵對共產主義抱刻骨的仇恨,於是就成了反對革命的後備力量。如果這個毛頭指揮官竟然如此對待每一個人,挑起他們的怒火,那就很清楚,這是敵人的陰謀!黨的敵人究竟藏在哪些地方,看來我一無所知。肯定,這指揮官就是敵人派來的。阿萊克塞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於是把指揮官的所作所為寫成一份詳儘的報告。我大驚失色:“什麼?你寫了什麼?你寄到哪兒去了?”他回答說他向黨組織遞交了一份向黨告指揮官的信。我們說著已經走出了營房。他問我怕不怕讓彆人看見我跟他在一起。我對他說提這樣的問題太愚蠢了,而他認為自己那封信上級能收到更是雙倍的愚蠢。他的回答是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時時處處都以無愧於這一稱號作為行動準則。而且他又再次提醒我,我也是個共產黨員(即使已開除出黨),不應該再像現在這樣生活下去:“我們,共產黨員,應當對這裡的一切都負起責任來。”這讓我覺得真滑稽。我對他說,連自由都沒有還談得上什麼負責任。他回答說他覺得有充分的自由來當個真正的共產黨員,他現在和將來都要以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個共產黨員。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下巴顫抖著。在許多年過去的今天,當我回憶起那個時刻,更加感慨萬千:阿萊克塞在那個時候才剛剛二十歲,還是個年輕人,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他的命運就像是一件巨人的衣服套在他那小小的身體上那麼不相稱。我還記得,和阿萊克塞談話後不久,切內克問我為什麼要和這個卑鄙小人說話。我對他說,阿萊克塞是個傻東西,但不是卑鄙小人,我還把阿萊克塞控告指揮官的那番話說給他聽。但切內克並不以為然:“傻不傻,我不知道,”他說,“但卑鄙小人是肯定的。因為一個公然連老子也不承認的人,那隻能是個卑鄙小人。”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他很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政委曾經拿出一些幾個月以前的報紙來給大家看,報上登著阿萊克塞的一份聲明:他認為,他的父親已經背叛和玷汙了被兒子珍視為最神聖的事業,所以他與自己的父親脫離關係。這一天傍晚,從角樓望哨(近日剛修好)上第一次高高打出探照燈照射著營地。一個衛兵帶著狗監守著鐵絲網圍成的牆。一種無底的悲哀向我襲來:我失去露茜了,我知道在這兩個月難熬的漫漫長日裡,我無法再見她。當晚我給她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她我要很久很久見不到她,我們不能獲準離開營地,我是多麼遺憾她當初拒絕了我的要求,隻有靠回憶來幫助我忍受這一星期又一星期滿天陰霾的日子。在我寄出信後的第二天,我們沒完沒了地操練,立正、向前走、臥倒。我機械地完成著這些動作,至於班長勃然大怒,我的夥伴們走步或臥倒我都視而不見;我也沒看見周圍的情況:院子的三麵都是營房,第四麵是挨著外麵大路的鐵欄杆,有時候一些行人停下來看熱鬨(更多的是孩子,有時有父母跟著,有時沒有,父母往往告訴他們,柵欄裡是一些小兵在操練)。這一切對於我全都成了用彩色的布做成的沒有生命的擺設(鐵絲網外麵隻有一堆彩色布而已)。所以若不是有人從那邊朝我喊:“你在想什麼,布娃娃?”我還不往那邊瞧呢。這時我才看見了她。是露茜。她靠鐵欄杆站著,還是穿著那件舊得磨起毛的栗色大衣。(我們買東西的那天,怎麼就沒有想起來夏天就要結束,天氣轉冷了呢?)腳上穿的是黑色高跟淺口皮鞋(我送給她的)。她緊盯著我們,一動不動。戰士們看出她是出奇的好性子,興趣越來越濃地議論她。他們用言詞來宣泄被迫長期過單身生活的男子在性愛方麵的苦惱。最後,就是班長也注意到戰士們的分心,而且很快,又發現了分心的原因,他自己又無法控製局麵,不由大為光火:他畢竟沒有資格去命令一個姑娘不能待在那兒,鐵絲網外麵是一個相對自由的天地,不受他的管轄。於是他氣鼓鼓地命令小夥子們有議論以後再發,並提高嗓門來喊口令,同時也加快了訓練速度。露茜挪動幾步,一時走出了我的視野,但最後總是回到我們彼此看得見的地方。即使隊列訓練結束,總算熬到了時候,我也並沒有時間走近露茜,因為我得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政治課上去。我們大聽特聽關於和平陣營和帝國主義陣營的套話。又過了一個小時,我才設法溜出來(已是天擦黑時分),去看看露茜是否還在鐵絲網那兒。她還在。我跑過去。她要我彆生她的氣,她是愛我的,知道我因為她的不好而傷心,她恨自己。我對她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去看她。她說這沒關係,她會常來這兒的。(一些小夥子走過我的背後,朝我們大聲說些猥褻的話。)我問她,大兵們這麼粗魯是不是讓她難堪。她安慰我說她不介意,因為她愛我。她從鐵絲網眼裡塞進來一朵玫瑰花(軍號響起來,要我們集合了)。我們在一個網孔裡接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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