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水世界酒店大堂最熱鬨的時間段,訓練的歸來午休,晚起的也差不多出來晃悠,人來人往的大堂就像一個中央火車站。但今天的人似乎格外多,尤其購物區附近,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有真正想買東西的,擠半天擠不進去,暴躁了:“都乾嘛呢,不想買東西就閃開。”旁邊好幾個人一起回他:“都是來買東西的,謝謝。”那人傻了:“什麼情況?裡麵乾嗎呢?”“鬼知道乾嗎呢,”周圍等著買東西的人,同樣心情很差,“說是還鄉團借用購物區場地半小時。”“借用場地?購物區有什麼可包場的,東西永遠都有,又不是彆人買完他們就買不到了。”“一個組織一個風格,沒準他們還鄉團就有集中采購的習慣呢。”“太霸道了吧?這麼多人還怕他一個還鄉團?”“不怕,但沒必要,還是留著精力對付關卡吧。”“他們借用多長時間來著?”“半小時,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哦。”隻需要等待十五分鐘,的確不是值得大動乾戈的事。但還鄉團究竟在裡麵乾什麼,還是很讓人好奇。闖關者們伸長了脖子看,也隻能看到一群高大的還鄉團組員站在那兒,把裡麵的情況擋了個結結實實。購物區內。還鄉團水世界分部組長——祁樺,站在中央,他身後是兩個二級隊長,他腳邊則跪著花襯衫和他的兩個小弟。在他身前,什麼人都沒有,視野一片空曠,直達購物區儘頭落地窗。窗外是幽藍深海,還有徒勞掙紮的胖子。這是叢越在短短十幾分鐘內,第六次[30秒深海體驗]了。酒店裡不可以攻擊闖關者,所以祁樺想出了這個法子,來懲戒犯了錯的組員。體驗30秒,回來2分鐘,再換一個弟兄給他買體驗,繼續30秒……循環往複。起初叢越還能咬牙堅持,可隨著體驗次數越來越多,他逐漸力不從心,那短短2分鐘的間隔,在他的感受裡就像2秒,隻有恐怖的深海地獄,永無止境。又一次時間到。叢越“咣”地一聲,落在祁樺身旁的投屏前,濕透的身上帶著海水的鹹腥味。他顧不得其他,雙手扶住地麵本能地大口呼吸,因為太急,殘留在嘴裡的水嗆進了氣管,他不受控製地咳嗽起來,像要把肺咳出來。“知道為什麼罰你嗎?”六次的深海體驗,祁樺卻是第一次開口。叢越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我不該……擅自和vip約架……還、還以還鄉團的名義……和他們打賭……”“很好。”祁樺點頭,“犯錯就要立正挨打,不然不長記性。”叢越垂著頭,緊握雙拳,指甲陷進手心裡:“全聽組長的……”他身上的水在地上聚成一小灘,緩緩往前淌。祁樺嫌惡地皺眉,往旁邊挪了一步,免得鞋底沾了水。“從今天開始,叢越降級為小隊長,空出的隊長位置由誰來補,稍後再定。”叢越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這個處理已經算輕了。忽然間,他在地上彙聚的水裡,看見了自己肉滾滾的臉。狼狽不堪,卻感恩戴德。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沒進關卡前的社畜生活,每天早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是這樣的臉,又可笑,又可憐。“你不會以為這就完了吧。”頭頂又響起惡魔的聲音。叢越錯愕抬頭:“組長?”祁樺微笑著搖頭:“懲罰要深刻,才有效果,六次不夠。”他想了想,說,“湊個整吧,十次。”他的口吻輕快得就像在說下午茶喝什麼。叢越渾身僵應,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海水的冰冷和窒息已經快把他逼瘋,他死也不想再回到那裡。可他跑不掉,哪怕他跑出體驗區,一樣會有人把他架回來,無非是強迫他的人被扣一些經驗值罷了,還鄉團有的是經驗值。祁樺沒理會他慘白的臉色,和身後的兩個隊長下達最新指令:“還剩四次,加快速度,我沒時間再耗在這裡,這回每次間隔半分鐘……”叢越心臟驟然縮緊。世界忽然安靜了,安靜到隻剩祁樺的聲音,像針,刺入他的耳膜——“開始。”一霎失重,刺骨的海水再次把叢越包圍,淹沒他的眼耳口鼻,仿佛一層塑料保鮮膜,緊緊裹著他。他奮力掙紮,瘋子一樣拍打透著光的玻璃。裡麵,祁樺來到窗前,隔著玻璃,不帶感情地看著他,像在看一條狗。或許是寒冷和缺氧讓他產生了幻覺,他竟然看見祁樺的臉,和記憶中那個最討厭的上司的臉,重疊了。那個上司隻是一個小中層,無數次把文件甩到他的臉上,台詞永遠是“你不會乾活就滾蛋”。原來關卡世界和現實,並沒有什麼兩樣。叢越放棄掙紮,隨著海水飄蕩。一對一輸的時候,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放他一馬的是vip,收拾他的是還鄉團。……亞特蘭蒂斯套房。唐凜枕著一個枕頭,又抱著一個枕頭,睡得安穩,直到被一聲“叮——”吵醒。他帶著些許起床氣睜開眼,皺眉看著床邊的表,下午兩點,明明還是午睡的黃金時間段。關掉落地燈,打開頂燈,一室通透明亮,恍若午後陽光。他抬起手,看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下一秒,所有困倦慵懶散了個乾淨。:2/10闖關口將在七天後開啟,請闖關者做好準備。好快。這是唐凜的第一個感覺。按照水世界時間算,距離他們1/10通關,才過去九天。走出臥室來到客廳,隻有南歌在沙發裡,手裡捧著《對話錄》。那是唐凜從現實帶進這裡的兩本書之一,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著作,關於亞特蘭蒂斯最早的描述,就出現在這本書裡。“提示把你吵醒了?”南歌合上書,一猜就中。唐凜悶悶不樂地點點頭,去冰箱裡拿果汁。南歌托腮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這個人和地下城剛認識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的唐凜冷得不行,想借她的文具樹去找斯芬克斯,但從頭到尾連句軟話都沒說。雖然現在的他麵對外人依舊冷冽,但四下vip內部相處的時候,就會偶爾不經意地流露出一點任性,一點孩子氣。唐凜對信任的人,很柔軟。“他們倆呢?”唐凜一邊打開冰箱,一邊問。客廳沒見到人,他可不覺得範佩陽和鄭落竹是能踏實下來睡午覺的性格。南歌:“出去搜集情報了。”果然。唐凜拿著橙汁走回沙發,坐下來,想了下,搖頭:“估計找不到太多有價值的。”南歌:“我也這麼想。”大勢力就那麼幾個,他們在地下城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剩下重要的就是關卡內容,但這裡和地下城不一樣,能住酒店的要麼有錢,要麼有經驗,而且大多有自己的組織,這樣的人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為一點錢出賣情報。畢竟外人多得一點情報,他們自己的組員闖關就少了一分競爭力。“不過我聽竹子說,也不光為找情報,”南歌又道,“範總還想收文具,尤其是治療幻具,咱們vip有攻擊有防禦,就是沒治療的文具樹……”唐凜正在喝果汁的手微微一頓。南歌後知後覺,噤聲了。她百分百是被竹子傳染了遲鈍。為闖關收治療幻具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絕對是為了讓唐凜恢複記憶。治療性幻具留的坑,治療性幻具來填,這是很自然的邏輯。“話說回來——”為了儘快翻過這個微妙話題,南歌絞儘腦汁,“我在地下城的頭幾年,好像還沒見過誰是治療性文具樹呢,但現在發展成什麼樣了,也不好說。”唐凜歪頭想了想,說:“恐怕還是少。如果哪個組織有這樣的人,必然是重點保護的,但你看這次1/10最終通關的人裡,一個治療性文具樹都沒有。”南歌同意。“七天後關卡就要開了,”唐凜說,“比我想象得快。”“是太快了。”南歌正想說這個,“我在地下城的時候,最短也要間隔半個月,長的半年都有。”唐凜沉吟:“要麼2/10以後的關卡都快,要麼和關卡難度突然提升一樣,關卡開啟的節奏也已經改變了。”唐凜的推測在範佩陽和鄭落竹回來之後,得到了證實。“都變了,”鄭落竹說,“提示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好在大堂,周圍人表情都很意外,還有幾個嘀咕,說現在闖關跟催命似的。”說完這個,鄭落竹就開始抱怨他和老板一無所獲的情報搜集之旅。“問了好幾個都不賣,拽得二五八萬的,後來碰到一個好聊的,他才說,關卡外的情報可能是人家不想賣,但關卡裡的情報是不能賣。”唐凜困惑地看範佩陽:“不能賣?”範佩陽點頭:“通關者不可以對非通關者透露任何關卡信息,進入過關卡但沒通關的人,也不可以對沒進入關卡的人透露任何關卡信息,這兩條是後十關的強製規定,不過地下城隻執行第一條,2/10之後才兩條並行。”唐凜蹙眉思索。南歌還是不懂:“我們沒收到什麼規定啊。”“我們是沒收到,”鄭落竹給她解釋,“但你如果現在回地下城,去和任何一個人說提爾的事,都保證你頭痛欲裂,根本說不出口。”南歌:“和在現實裡想透露這裡的事時一樣?”鄭落竹:“對。”南歌有點明白了:“難怪地下城的時候,那些組長也隻知道要闖地鐵車廂,但沒一個知道最後要麵對提爾。”鄭落竹聳聳肩:“所以這次的關卡,我們隻能硬著頭皮闖了。”唐凜看看他,又看看範佩陽。雖什麼情報都沒弄來,但兩個人都不見頹喪。鄭落竹抱怨歸抱怨,精神頭依然十足,範佩陽更不用說,沉靜坐在那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弄來了攻略,胸有成竹。難道,情報沒收來,收來文具了?唐凜思忖著,索性直接問了:“文具有收獲嗎?”“沒有。”範佩陽答得乾脆。唐凜:“……”果然是他想多了。情報空白,文具沒有,唯一能努力的隻剩提高自己的戰鬥力。於是整個下午,vip們製定了詳細的訓練計劃,除了個人對二級文具樹的操控,還有組內一對一和二對二,以便為關卡內可能遇見的群戰打基礎。晚上九點,四人就各自回房休息,好為明天的訓練養足精神。臨睡之前唐凜還在想,如果他和範佩陽一對一,他的狼影怎麼才能勝過範佩陽的奪命針。結果第二天一早,奪命針就帶著鐵板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