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齊藤一的神魂已飛上高空,任憑雷劫全方位洗滌每一個神念。既是劫雷,自然與普通雷霆大有不同,隻見每一道雷霆都仿佛穿透了時空風暴、穿過了諸多大千世界而來,蘊含著無可估量的宇宙信息洪流。強光閃耀之間,電網之內竟呈現出許許多多的的景物與人物虛影,明滅閃爍,如幻似真。儼然是強烈的電光隱約穿透了虛空屏障,如同曝光顯影般將其他世界的境況呈現出來。齊藤一隻將神念運轉,頓時在雷霆中浮現出一個巨大、古樸、玄奧的六色輪盤。其中最上方的一塊呈現出一個高高在上,有著無儘美好與神聖莊嚴的世界,其中虛空開辟,日月輪回,群星璀璨,千萬神佛虛影若隱若現。原本輝煌霸道不可一世劫雷落入,頓時被一股莊嚴宏大,亙古不易的天道氣勢所鎮所攝,被襯托得渺小起來,由狂暴難馴轉為卑微溫順,慢慢融入其中,顯化出一尊尊雷神虛影。輪盤左上方的一個世界中,則顯露出千萬道凶厲、鋒銳、毀滅殺氣,帶著千刀萬劍猙鳴聲,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你死我活地衝天而起,將一道又一道的淩厲劫雷從中剖開、瓦解,最後完全潰散開來,化為縷縷細小璀璨的瑣碎雷光。輪盤右上方的一個世界,則有萬丈紅塵衝天,渾濁喧囂、烏煙瘴氣而又有說不出的精彩紛呈、熏人欲醉,山村城郭、種田打鐵、雞犬相聞、嫁娶離合、天倫恩愛種種世俗的平凡而瑣碎的景象竟讓無情的毀滅劫雷也似乎受了感染。變成最普通平凡不過的雷霆,漸漸消沉暗淡下去。輪盤右下方的世界中則仿佛有無窮無儘,千奇百怪的大量生物繁衍。或禽或獸、或魚或蟲,也有各種花草樹木。劫雷落入,頓時有大量的動植物當場死亡,不過仍然有一部分異常頑強地生存下來。它們死了生,生了死,百折不撓地努力生存、不斷繁衍,以一種原始蠻荒的天然頑強不斷進化著、適應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最終竟然漸漸地進化出一批能夠在雷劫中生存,甚至還能夠運用雷霆之力的雷獸、光蛇、電蟲。而輪盤最下方。種種怨毒負麵情緒衍化為油鍋、火山、寒冰、血池、銅柱、刀鋸、拔舌等地獄場景,奇形怪狀的各色惡鬼,或腸穿肚爛,或有頭無麵。或有身無頭。無窮無儘的惡鬼揮舞著爪牙,前仆後繼地直迎向無窮雷電,又紛紛被無情的雷劫殛得飛灰煙滅。然而它們在臨死前卻紛紛發出充滿痛苦、怨毒與死亡、衰敗意味的詛咒,讓殺了鬼物的閃耀雷光也仿佛走到了生命儘頭,迅速黯淡枯萎下去,最終凋零潰散。至於輪盤的左下方,一個最為漆黑深邃,深淵般不見底的世界則隻是將落入的劫雷一概鯨吞納入。生吞活剝,不留半點存在過的痕跡。普通鬼仙抵禦劫雷的有效手段能有一兩種就已經很不錯了。而齊藤一卻一下子顯露出六種手段,每一種都蘊含玄奧至理,而且在隱約間連成一氣,彼此支援,互為依仗,輪回不絕,眾生不儘,直看得下方為齊藤一護法的幾名茅山弟子眼花繚亂,歎為觀止。在抵禦雷劫過程中,齊藤一的六道輪回越來越是運用自如,任雷劫浩大凶猛,也是赴險如夷,勝似閒庭信步,甚至借著雷劫之威不斷啟發出新的微妙變化。神念運轉組合間,毫無窒礙,渾然天成,借著雷劫淬煉,不斷將雷劫之力彙入神魂之中,齊藤一神魂不斷壯大,神念開始分裂衍生,很快分化成近萬個念頭。雷光閃耀間,隻見大量灰白殘渣如同清明節焚燒的大量紙錢一般紛紛灑落,帶來一股焦臭氣味。每一片灰燼灑落的同時,都會溢出一縷清光。清光無質無實,但卻像無形的放大鏡一般,所到之處,空間都隨之膨脹擴大了數倍。雖然鬼仙有借雷劫煉化神念中的陰渣雜念的說法,但神魂無形無實,不可能有什麼實質殘骸留下。如今這大量殘渣卻是真實的物質,其中大多數是齊藤一在暗黑世界獲取的魔怪胃袋。這些胃袋中都蘊含了一絲空間本源之力,所以才能夠吞下比自己體型更大的事物,也能製成儲物袋。此時齊藤一借雷劫之力將其物質形體煉化,將空間本源之力提取出來,再設法煉入神魂,便能在成就“一念一世界”之後,每一個念頭都擁有比普通四劫鬼仙更廣闊許多的空間。一般來說,普通四劫鬼仙的每一個神念,也不過能生成一個人頭大小的獨立穩定空間罷了,需要數千上萬神念組合成陣,其生成的空間才能疊加衍生到足以山藏海納的地步。不過其形成空間大小、穩固程度,以及空間特性與規則等等,都要視神念的組合與運轉方式而定。同等數量與強度的神念,用上高妙的功法,自能發揮出事半功十的奇效。而齊藤一的神念若是成功融彙了千萬個魔怪胃袋的空間之力,所能生成的空間起碼能比普通四劫鬼仙大上五六倍,每一個獨立的神念空間裝下一個人也不成問題,在加上極樂靈屋這件自成洞天的本命靈寶,組合衍生六道世界,自成輪回,所能生成的空間之大,結構之穩固,容納的事物之多,已非同等境界鬼仙所能想象。不過此時齊藤一借雷劫將魔怪胃袋形體毀去,空間本源之力所化的清光溢出,卻始終隻是彌漫在極樂靈屋的六道世界之內,擴展著每一個世界的空間,卻不能真正與自己的神念徹底融為一體,這樣一來,隨著時間推移,就難免會散溢流失。於此同時,齊藤一的神念已經分裂到一萬二千八百個的上限。每一個神念都壯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雷劫也漸見衰竭,眼看著再過不了多久。便能完美渡劫,幾乎不會有什麼明顯的衰弱,遠比一眉道人當場渡四重雷劫後還有半個多月的衰弱期要來得完美。“看來我對極樂靈屋過分依仗,六道輪回運轉得太過周密圓潤,無隙可尋,反而妨礙每一個神念與空間本源之力密切結合。而且這樣一來,雖然能毫無風險地平安渡過雷劫。但對神魂的淬煉也未免達不到最完美的程度。就像一群需要依仗高牆城防,以及齊整的陣容才能穩守不失的士兵,或許稱得上紀律嚴明配合默契。但戰爭對其膽量與素質的全方麵鍛煉自然比不上敢於孤軍深入,單兵作戰的斥候……”齊藤一心中尋思,“若要在四重雷劫中獲得比彆人更大的收獲,就非要不怕冒更大的風險不可!”一念至此。齊藤一當機立斷。竟在漫天雷劫中心直接解除了六道輪回!一萬二千八百個神念,悉數散開,將核心一個讓人完全辨不出大小遠近,無比深邃玄奧、包羅萬象的洞天完全暴露出來。三劫以下鬼仙是無法擁有真實不虛的神念空間,所以齊藤一之前全是依靠極樂靈屋所自帶的洞天儲存隨身事物,而這個洞天也是要依賴他的神念維持運轉,兩者休戚與共,一氣相連。若齊藤一渡劫失敗。靈屋洞天難免連同其中儲存的一切事物一起毀滅。不過由於雷劫依舊是鎖定齊藤一神念,當他神念暫時從極樂靈屋上脫離後。靈屋倒不會承受多少劫雷攻擊。而且這種半神域半洞天,即使失去主持,也不至於脆弱到一擊即毀的程度。這種情況,其實也就像一群原本憑著城樓碉堡,滾木礌石,結成規整有序陣容,在千軍萬馬圍困下堅守不失的士兵,忽然間舍了城樓,分了糧草輜重,在沒有任何列隊的情況下一窩蜂式撒開殺向十倍於己的敵軍,這將會是何等下場?一時間,齊藤一每一個念頭都與從被毀魔怪胃袋中散溢出的清光密切結合到一起,一萬二千八百個念頭,全部都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清光,就好像是穿上了厚鎧、背上輜重的戰士。然而原本被六道輪回穩穩抵禦住的四重雷劫也是長驅直入,將每一個神念徹底淹沒。隻一瞬間,齊藤一便覺眼前一黑,每個念頭之間都失去了彼此聯係,又全部陷入無窮黑暗之中,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不能觸摸,不能感覺,不能思考,連自己是否存在都無法確定,仿佛被各自封印囚禁起來。虛空之中,世界無數,而越是小的世界,壽命越是如夢幻泡影般短暫,幾乎每一刹那,無儘虛空中都有數以億萬計個恒沙小千世界生滅。若以現代量子物理來解釋,便是瞬間生成又瞬間蒸發,僅有一個原子、甚至一個電子大小的微型黑洞!此時以橫貫虛空的雷劫為引,齊藤一的一萬二千八百個念頭,全部陷入到一萬二千八百個隻存在一瞬的小千世界中,被各自封印起來。緊接著,一切又從極暗極靜轉為極亂極燥,地水風雷狂湧的恐怖毀滅景象籠罩住齊藤一每一個神念,與此同時空間急劇縮小,就要縮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奇點,這卻是每一個小千世界破滅之際的恐怖景象。雖然像這種極小的小千世界破滅後引發的地水風雷空間風暴遠遠不如大世界的破滅之威,但重創三劫鬼仙神念卻已是足夠了。而那種世界毀滅的大恐怖、大奧秘,無論大小,都足以震懾住所有鬼仙的神念,令其在驚懼、沉溺之中不覺消亡。“‘恐’者,‘鞏’‘心’是也!越是直麵恐懼,越能鞏固己心!己心若鞏,又何有恐懼?”生死一瞬間,齊藤一在恐懼魔神迪亞波羅威壓下渡過一重心劫的積累,終於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整個過程中,無論是解除六道輪回讓每一個念頭直麵雷劫,還是被封印的孤立與黑暗,或者小千世界消亡的毀滅景象,都不能讓他有一絲猶豫、一絲動搖,隻是謹守本心,迎難而上,坦然麵對。轉眼間,雷劫散去。齊藤一的一萬二千八百個念頭每一個都安然脫身而出,而且借著這些小千世界的粉碎塌縮的威力,將所有空間本源之力全部壓縮融合入了他的靈魂之中。形成一個個小若芥子,但又足以容納人類甚至牛馬的穩固神念空間。一層層玄妙的空間波紋以每一個念頭為核心向四麵八方如漣漪擴展,互動交彙間,又展現出有遠、近、大、小、真實、虛幻、壓縮、擴展、扭曲、折迭等許多種空間特性。從此時此刻起,齊藤一已晉升“一念一世界”境界,而且是比普通四劫鬼仙更強大許多的“一念一世界”境界!雷劫已過,齊藤一神念散而複聚。儘歸極樂靈屋的六道洞天,再組六道輪回。一時間,一個凝實且巨大的六色輪盤急劇膨脹。一下子擴大到籠罩方圓五六裡,把半邊天都儘數遮蓋住的程度。其中六道世界的一切景象更是栩栩如生,仿佛可以直接投射到現實世界,覆蓋取代現實的一切。元通等茅山弟子直看得目瞪口呆。畢竟當初一眉渡過四重雷劫。也萬萬沒有這等異像。心中不由開始懷疑齊藤一究竟僅僅是渡過四次雷劫,還是已經達到可以化幻為真的七劫造物主程度。不過若仔細察看,就會發現眼前這個巨大的六色輪盤之上已布滿了道道細微裂痕,運轉也有許多不明顯的窒礙。這說明由於追求以超完美的方式渡劫,齊藤一如今神念也已受了不小創傷,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去恢複。“怎麼回事,我留在鼇拜身上的神念烙印有異動,他竟似已將生出靈智。成就銅甲屍王!”剛剛全心全意應對雷劫,無暇分心。如今一遭從雷劫脫身,齊藤一立即感受到鼇拜已出了意想不到的異常情況,心中一緊,立即將六道輪盤一下縮小,全部遁回肉身,再將布成護身法陣的元磁雷石等物一收,便火速直投養屍池所在。原本照計劃,鼇拜應該在一天之後成就銅甲屍王,那時候即使因渡劫而實力受損,也有足夠的功夫從容布置應對,但此時若鼇拜提前成就銅甲屍王,情況就大不相同。而且這種出乎意料的異變,也意味著很可能有外人介入。果然,也就在他闖入養屍池所在的溶洞內的一瞬,就覺眼前一花,整個世界變得一片灰蒙慘淡,再無半點顏色。沒有見到溶洞,四周是無儘的大地,蒼涼而又空曠,一片沒有高低起伏的荒野,也沒有任何明顯的東西,就連一根草,一塊石頭都看不到,死一樣的靜寂,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的微風,天上無星無月,整個天地呈現出一種蒼蒼茫茫死氣沉沉。“是誰篡改了養屍池的防護法陣?”齊藤一頓時錯愣,養屍池為茅山派核心要地之一,自然設有法陣防護,此法陣日常用於彙聚地煞陰氣,用於供給養屍池。一旦遇敵,也能抽取地氣,彙聚百陰,形成強大的禦敵、困敵法陣。齊藤一自對自家山門法陣爛熟於心,但此時眼前法陣卻已不再是之前熟悉的法陣,而是在充分利用原有法陣基礎上,經過一番高明的篡改,實已迥然大異,形成一個非道非禪,意蘊難測的幻境空間,連齊藤一一時也辨不清其關竅。“若是外人,對於我茅山陣法絕不至於這般嫻熟,莫非來者是……”齊藤一心中尋思,“畢竟是宗門要地,倒不好以力破陣,免得毀了養屍池,而且也要花點時間調養神魂,姑且尋找陣眼,順勢借力以巧破之。”一念至此,齊藤一索性不用神通,在一望無際的空曠荒野上漫步而行。眼前一派仿佛亙古不變,空曠而又單調荒蕪的景象,連時間感也被混淆,刹那之間,宛若千年。漫長的時間裡,始終隻有自己一人漫無目標地蹣跚而行,身心的疲憊自不必說。然而齊藤一卻似乎忘了鼇拜與養屍池的不測之變,始終不急不躁,披著一身道袍,走得大袖飄飄,自有一種“一點浩然氣,千裡快哉風”的灑然。也不知過了多久,無邊的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股悠揚的樂聲。樂聲漸起漸近,隱約聽見鏘鏘鑼起、咚咚鼓聲、悠揚二胡、叮當古箏、絲竹管弦…樂聲宛如個戲台拉開的前奏,彙成了那調用水磨。拍挨冷板的昆腔,隻聽內中有女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其聲細膩婉轉。頓挫悠揚,猶若天籟!循聲望去,隻見在前方不遠處不知何時已出現一家燈火通明的客棧,夾雜堂前的笑鬨喧嘩,猜拳賭酒聲,鶯鶯燕燕的嬌嗔,呼來喚去的小二——齊藤一似乎嗅到了那桂花頭油與胭脂香味。混合在酒肉之香之中,說不出的好聞。齊藤一微微露出個笑容,喃喃道:“好個燈紅酒綠、鶯歌燕舞。便讓我入內去走他一遭罷!”說完隻管甩開大步走上前去。越是走近,月能夠感到那分明是那紅塵俗世中不可多得的香軟之所!但看廊院亭台,燈火輝煌,車來客往。迎送不息。釵頭丫鬟,花魁紅牌,在那笑聲細語中來來回回。各種唱曲奏樂、飲酒吆喝、男女調笑混雜到一起的喧鬨聲音絡繹不絕。在一片仿佛亙古永恒的空曠荒蕪原野上,曆經長途跋涉,忽然遇上這麼一處**居,簡直儼然一名在酷熱沙漠苦苦掙紮多日,飽受饑渴的旅者忽然遇上一片清涼綠洲。齊藤一剛剛近前,便有個婀娜多姿的妖媚女子款款迎了上來。紅色的緊身衣裝下裹著窈窕玲瓏的曲線,足以殺死任何正常男人的呼吸。“喲!這位客人可真是眼生得緊。怕是頭一回來吧?”柔膩悅耳的聲音使人魂搖心蕩,嫵媚甜得像糖一樣化不開,即使是枕邊人的閨中蜜語恐怕也有所不及。齊藤一隻是嗬嗬一笑:“貧道身無分文,怎敢入內。隻願求清茶一杯,結個善緣罷了。”“道長這是哪裡話,我家主人最敬重有道之士,凡是出家之人,一概殷勤招待,分文不取!”妖魅女子嬌笑連連,不僅加倍熱情招呼,還叫了幾個輕紗裹身,姿容妍麗,千嬌百媚的侍女上前來拉齊藤一入內。齊藤一也不推遲,之在群鶯簇擁下舉步入內。入了客棧之後,更見滿目奢華,酒色生香,某些珠簾密掛的隔間內隱隱約約飄來的嗯嗯啊啊之聲,粉臠雪股若隱若現,當真春意入骨,使人渾身發熱,身軟體酥。齊藤一臉上始終隻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對滿目佳肴美酒,國色天香視而不見,隻叫了清茶一杯。轉眼間清茶奉上,隻見茶香撲鼻,茶色幽碧,深不見底,叫人聞之心曠神怡。“如斯好茶,怎忍一口飲儘,不如讓貧道帶上,一路慢飲細嘗。”齊藤一長笑一聲,將衣袖一卷,早已將一杯清茶收入袖中,隨即不顧眾多鶯鶯燕燕齊聲挽留,出門就走。離開客棧,再次上路,又是經過一番漫長得不知今夕何年的單調乏味長途跋涉,齊藤一的眼前,再次出現了又一家散發著渺渺靡靡之音的客棧。說是“又一家”,但其實無論外觀還是裝潢都與第一家客棧大同小異,就連出迎的妖魅女子也與先前基本維持一個套路,讓人懷疑是否迷路又轉回來。不過若是仔細擦看,就會發覺這些女子的姿容比先前稍為蒼白失色的些許,原本天籟般的歌樂也隱約帶上一點不明顯的陰森怪調,連燈火掩映的滿目奢華也顯出一絲歲月流逝的陳舊。齊藤一卻不以為意,依然從容進店,要了一杯清茶,卷入袖中後就走,緊接著又在不知走了多久路後再遇上第三間客棧。如此一棧複一棧,齊藤一收走了一杯又一杯茶,每一棧都比之前一棧更生破敗之態。而那些原本妖媚迷人的女子也越來越顯得憔悴衰老,越來越明顯的死氣從她們身上散發出來……最後,又從憔悴衰老變成枯朽**,最後皮肉儘褪,滿目隻見一個個紅粉骷髏在搖來晃去,歌唱演奏著嘈雜刺耳,教人毛骨悚然的淒厲鬼歌,一顆顆白森森的爛牙隨著歌唱聲不斷從她們口中掉落。桌上的碗碟滿是泥汙,盛滿了蠕動的蛆蟲、腐液、腐爛的人肉、汁水糊狀的腦漿……至於奉上的茶更早已是慘不忍睹,仿佛濃縮淤積了無數汙穢事物的爛泥沼澤,翻滾著陰綠氣泡,臭氣熏天,聞者有神魂沉淪、朽爛之感。齊藤一卻始終不管他是紅顏還是枯骨,是天籟還是鬼歌。是香茶還是穢液,始終一以貫之地一視同仁,不動聲色。平淡以對,每棧一茶,收了即走。又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個紅粉骷髏早已朽壞得肢殘骨缺,不成人形,一個接一個地倒地化灰。最後,當齊藤一收走了最後一杯茶。舉步邁出店門之後,身後的破敗朽壞到極點的客棧終於轟然倒塌,徹底散化成一陣彌漫天地。死氣濃鬱的朽敗陰風,連同整個荒蕪天地都在陰風中崩潰、瓦解。至此,整個借養屍池原有法陣所構建的幻境,已是不攻自破!此幻境既能化咫尺為天涯。又能幻刹那為千年。說到底便是混淆一切時空感官,既借亙古不變的無邊荒蕪折磨人心,又有酒色娛人引人沉迷墮落,色迷五昧,而且除此之外,還另有陰毒凶險的陷阱。所有紅顏美女、美味佳肴,以及其讓人氣血翻滾的**酒色之香,皆為濃鬱地煞屍氣所凝。又暗藏某種陰陽渾噩,生死交融。似毒非毒,自有靈性的詭異罡炁。若是謹守自身自性,絲毫不被酒色所迷,不與之接觸還罷了,否則肉身氣血被汙,或者沾染神魂,後果委實難測。若單純勘破鬼蜮,不為所迷,卻又急躁冒進,出手強行轟殺、收取紅顏白骨乃至整間客棧,則很可能引動地氣爆走失控,地磁紊亂衝撞,地煞陰雷連綿爆發。到時候即使自己不受重傷,也會徹底毀了整個養屍池,弄不好小半個茅山炸上天去都有可能。畢竟此陣是調用篡改了茅山護山陣法,將方圓數百裡的地煞陰氣近皆彙聚於此,不容魯莽應對。齊藤一自己也是幻陣的大行家,加上又對山門陣法的根本心知肚明,沒費太大功夫便把其中的底細弄清了七七八八,也大致推斷出幻境的“基本設定”。心知此幻陣以圍困、迷惑功能為主,主陣者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會隨便引爆地煞與自己來個兩敗俱傷,所以隻要遵守其規則,就不會有事,而且在規則範圍內,那些紅顏白骨也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同時也會始終如一地希望通過酒色迷惑、禍害自己。所以他每次都隻要走一杯茶,再將茶中的地煞陰氣,尤其將主導幻陣運轉的詭異罡炁收入六道洞天,分化瓦解地鎮壓起來。此洞天傳自穹冥帝君,就連黃泉**也能容納,自不畏這些來曆不明的異炁。如此一次又一次,每次隻收走對幻陣影響不算大的一絲半縷,在保持地煞穩定情況下千絲萬縷地不斷釜底抽薪,分化瓦解,叫此陣漸因本源虧空,越來越無法掩飾其本質,最終徹底無法維持運轉而不攻自潰。整個瓦解幻陣的過程其實不超過一刻鐘,然而由於幻境混淆歲月時空感官,以此“設定”而言,對於齊藤一來說幾乎有千百年那麼漫長,而且越是心中急躁,越會感到“漫長”,這其實也是幻境的最厲害之處。普通修道者即使心知依著此法足以破陣,也往往挨不到最後而導致中途精神崩潰進退失措。然而時常借六道輪回淬煉神魂,曆千百劫於彈指間的齊藤一心性又豈同尋常,故在不動聲色間,已是輕鬆破陣。當然,若是擁有王宗超的實力,大可拋開一切顧忌,強行以力破陣,再單憑一己之能鎮壓地煞暴動,隻要實力足夠,一切花巧都隻是笑話!轉眼間,充斥天地的漫天陰晦儘數散去,眼前竟顯出一片無儘的花海。紅色的花朵妖嬈美麗,競吐芬芳,在陰沉的天空下連綿不絕向天邊蔓延。花色粉中透紅,花的形體十分古怪,花瓣反卷如龍爪具鱗莖,形如洋蔥頭;葉叢生,細長尖端,狀似蒜葉,肉質、帶形、花萼單生,頂生傘形花序。“忘川彼岸之曼珠沙華?”估不到幻境破後,還有幻境,齊藤一有些意外地自言自語道,經常模擬六道輪回,對地獄道一切關竅爛熟於心的他,又豈能不知眼前景象?相傳真正的曼珠沙華花隻開於黃泉,是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也稱為彼岸花。花如血一樣絢爛鮮紅,鋪滿通向地獄的路,且有花無葉,是冥界唯一的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在黃泉路上大批大批的開著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而這種花,也可以看成是死者們生前的記憶、**、執念、眷顧、羈絆所凝之物,象征著人道之終,幽冥之始,先天具備迷醉、致幻、熒惑,以及遺忘、洗腦功能。據說孟婆湯。也就是采集曼珠沙華花露製成。不過這些曼珠沙華色澤偏於粉紅,又在無風自舞間,帶來陣陣粉紅**氣息升騰。恍惚間。每朵花卉都仿佛化為一名或清純嬌俏、或嫵媚妖嬈的女子,滿天飛舞,勾魂攝魄,似乎能直接撩撥起每個人心底潛藏的欲火。齊藤一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再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每一朵曼珠沙華都仿佛有著各自不同的精彩——有兩小無猜的天真無邪;有懷著功名利祿總總目的的虛情假意;有至死不渝,恨不得血肉相融的癡情;有情深不壽,濃到深處反轉淡的惆悵心碎;有隻求肢體相纏、膩滑和合的極樂;有依戀傾慕,卻相持以禮的精神之戀;有犧牲自己成全愛人的默默付出;有嫉妒占有,不顧對方感受的霸道任性;有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危難之中見真情;也有海誓山盟,到頭來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悲涼……雖是以**為主題,卻以此演儘世間百態。種種一切,讓齊藤一如墜萬丈紅塵。心境起了點點漣漪。原本這些都隻是人間道偏於**的一部分而已,不出六道輪回範疇。不過齊藤一如今的六道輪回也不過是一個粗劣的大致模擬,雖然在道行低者看來高深莫測,但其細節其實還有著諸多粗糙失真之處。其中人間道的**一途,齊藤一原本就誌不在此,也不會去特彆關注加以完善,些許涉獵,和眼前這種極儘細微精妙,近乎演繹**大道本質的場景相比,簡直宛若小孩的信手塗鴉與名家國手之作的天壤之彆。不過他畢竟道行足夠,心神稍見沉淪,隨即清醒過來,歎息一聲道:“既然許前輩到了,何不坦然現身指教一二,何苦弄虛作幻?”種種手段,以及熟知茅山派法陣的表現,齊藤一豈會不清楚來者正是曾叛出密宗黑教,後又拜入茅山閣皂宗長老門下,又因煉製豔屍大肆采補,布施天下而被鎮入龍虎山鎮魔井數百年,又於兩年前逃脫的白骨姹女許妙娃?說罷,腦後六道輪盤忽然浮現,其中人間、地獄二道無限擴大,轉眼間充斥整個無邊花海,將數已億萬計的曼珠沙華鯨吞納入,緊接著輪盤發動,如同巨大石磨般迅速輪轉起來。每一枚曼珠沙華被拔起,都會迅速枯萎,無形中隻見青梅竹馬化為森森白骨、夢中情人化為森森白骨、熱戀愛人化為森森白骨、偕老愛侶化為森森白骨、歡喜冤家化為森森白骨、負心人化為森森白骨、所有勾魂奪魄、讓人血脈賁張的美人兒亦化為森森白骨……一切美好終將逝去,一切有情皆難逃白骨、塵土的結局,天若有情天亦老!生死無常!歡喜寂滅!色香還虛!不僅如此,眼前每一根被拔出土壤的曼珠沙華都沒有根係,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全是乾瘦枯朽的僵屍,全身散發著腐臭,混在花香之中,更是讓人聞之欲嘔,沒有衣服,沒有頭發,花莖從它們的頭頂生長出來,看上去無比怪異恐怖。隨著頭頂曼珠沙華的迅速枯萎,它們顯得極為痛苦、怨毒,張開大嘴向天嘶吼,那叫聲之撕心裂肺淒慘怨怒,已不是人類所能想象的聲音。傳說中,在地獄裡,那些受了億萬載苦刑的罪人,在消除了罪孽之後會被埋在通往黃泉的土地中,休養已經殘破不堪的魂魄,用自己的屍骸種出彼岸花,供養地獄中的冥神。當彼岸花三開三謝之後,這些罪人便會重入輪回,脫離苦海。但若彼岸花被人強行摘下或者踐踏摧毀,便等於徹底絕了它們最後希望,由此引發的怨恨當真足以撕山沸海,泣鬼驚神。一時億萬屍鬼齊動,瘋狂地撕咬、攻擊碩大無論的六道輪盤,仿佛萬蟻噬象,給輪盤不時增添一道又一道的裂痕。然而輪回之力化為不可抵擋的滾滾車輪碾下,卻叫它們全成了試圖擋車的螳螂,一個個粉身碎骨,最終連整個天地都被徹底卷入輪盤中粉碎。雖然在局部精妙之處,齊藤一不如對手,但在兼顧六道,包羅萬象的宏觀方麵,齊藤一勝出何止數籌?如今正是以己之長,攻人之短。先前破解第一重幻境,已斷絕了茅山護山大陣以及地煞之力與幻境的聯係,瓦解了對方的地利。如今這第二重幻境,已是雙方道行法術作最直接的較量,齊藤一出手再無顧忌可言!轉眼間,一切幻境儘皆消逝,原本的溶洞真實不虛地重新顯露出來。“想不到當代茅山弟子中,竟然還有如斯道行心性皆無懈可擊的奇才!”一個溫婉如水,清冷空靈之中略帶一絲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賞之意,傳入齊藤一耳中。隻見眼前不到十丈之內,一身白衣的白骨姹女許妙娃,正赤足趺坐於一方由無數豔麗的曼珠沙華與森森人骨搭構成的虛幻法台上,法台又懸浮於翻湧沸騰宛若怒海的養屍池上,所鎮之處,波浪不生。隻見她淡淡看了一眼齊藤一腦後還在徐徐轉動的六道輪盤,隨即又發出一聲輕歎,“不過說到底,卻還是穹冥帝君傳承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