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拜說他要去分散守衛的注意力。在此期間,由我去尋找那兩個女人。很好。我知道她們被關在哪兒,不久後,趁著他引發的第一次爆炸造成的混亂,我溜進監獄,朝她們的牢房走去。隨著我逐漸接近,尖叫聲傳入我的耳中,還有我絕對不會認錯的安妮·伯尼的聲音。“看在上帝的分上,幫幫她。去找人幫忙。瑪麗病了。拜托,誰來幫幫她。”作為回應,我聽到了看守試圖讓她閉嘴的聲音:他們用槍托重重地敲打她牢房的門。安妮非但沒有閉嘴,反而朝他們尖叫起來。“她病了!拜托,她病了!”安妮尖聲道,“她快死了!”“她是個快死的海盜,這就是你們的區彆。”守衛之一說。我開始奔跑,心臟狂跳,我的身側又痛了起來,但我沒去理會。我繞過轉角,一手按著冰涼的石牆,在平複呼吸的同時彈出了袖劍。安·塔拜製造的爆炸和安妮的尖叫早已讓守衛們心慌意亂。頭一個守衛轉過身,舉起了槍,但我的袖劍自下而上,刺進了他的肋骨之間,隨後抓住他的後腦勺,劍刃也同時刺進了他的心臟。他的同伴聽到屍體撞上石牆的聲音,轉過身來,瞪大了雙眼。他伸手去拿他的手槍,但我在他握住槍柄之前就衝到了他前麵,我大喊一聲,袖劍向下刺去,深深埋進了他的身體。愚蠢之舉。我的身體並不允許我做出這麼激烈的動作。我立刻感覺到了身側的灼痛。感覺就像傷口燒了起來,火勢更向著我的全身蔓延。那個守衛掙紮起來,帶著刺進他身體的袖劍和我一起倒在地上,我摔得很重,但及時抽出了劍刃,然後就地一滾,準備迎上最後一個守衛的攻擊……感謝上帝。安·塔拜出現在我的右側,他也彈出了袖劍。片刻之後,最後一名守衛便倒地死去。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我們將目光轉向牢房——轉向尖叫聲的來源。那是兩件並排的牢房。安妮站了起來,絕望的麵孔貼在鐵柵之間。“瑪麗,”她語帶懇求,“去照顧瑪麗。”我立刻照做了。我從守衛之一的腰帶上取下鑰匙,打開了瑪麗的牢門。在牢房裡,她正以雙手充當枕頭,睡在低矮肮臟的小床上。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卻睜著雙眼,空洞地注視著牆壁。“瑪麗,”我朝她彎下腰去,輕聲說道,“是我,愛德華。”她發出刺耳的呼吸聲。她的目光停留在遠處,眨著眼睛,雙眼卻沒有焦點。她穿著裙子,但牢房裡很冷,也沒有可以遮住身體的毛毯。沒有水來滋潤她開裂的嘴唇。她的額頭滿是汗珠,觸手滾燙。“孩子在哪兒?”我問她。“被他們帶走了。”另一邊的安妮說。那些雜種。我攥緊了拳頭。“我們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安妮說著,突然痛哭起來。老天啊。真是時候。好吧,該走了。我儘可能輕柔地扶著瑪麗坐起,然後架著她的胳膊站了起來。我自己的傷口隱隱作痛,但瑪麗開始失聲痛哭,我隻能想象她所遭受的種種痛苦。在分娩之後,她需要休息。她的身體需要時間來複元。“靠在我身上,瑪麗,”我對她說,“來吧。”某處傳來守衛的叫喊聲,而且越來越近。安·塔拜的乾擾手段起了作用,它給了我們必要的時間,但此時,敵人已經恢複了鎮定。“搜索每間牢房!”我聽到有人在說。我們開始沿著走廊蹣跚地走向庭院,安·塔拜和安妮走在前頭。瑪麗的身體很重,我又因為在示眾架上受的折磨而虛弱無力,還有我身側的傷——基督啊,好痛——傷口肯定開裂了,因為痛楚變得更加強烈,而我感到溫熱的血液正流向褲子的束腰帶。“拜托,幫幫我,瑪麗。”我向她乞求,但她的身體卻鬆弛下去,仿佛失去了鬥誌——她燒得太厲害了。“停下。拜托。”她開口道。她的呼吸變得更加混亂。她的腦袋左右晃動。她的膝蓋似乎失去了力氣,跪坐在走廊的石板地麵上。前方的安·塔拜正在幫助安妮,後者用雙手捂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他們催促我繼續前進,因為有更多的叫喊聲從我們身後傳來,更多的守衛正在趕來。“這兒是空的!”有人喊道。這麼說他們已經發現了逃獄的人是誰。我聽到了更多飛奔的腳步聲。安·塔拜和安妮站在通向庭院的門口。黑暗的方形庭院在月光下蒙上了一層灰色,夜晚的空氣也湧進了走廊。守衛追趕在後。在我們前方,安·塔拜和安妮已經穿過了庭院,來到了監獄的正門處。刺客出其不意地攻擊了一名守衛,讓他順著牆壁緩緩地倒下,然後死去。安妮尖叫起來,他們匆忙穿過監獄的邊門,來到被安·塔拜的爆炸火光映照成橙黃的夜色之下。瑪麗走不動了,一步也走不動了。我齜牙咧嘴地彎下腰,扶起她來,感受著身側再次傳來的劇痛,就好像我的舊傷口無法承受這多餘的重量。“瑪麗……”我沒法再帶她前進,隻能把她放平在庭院的石板上。四麵八方傳來靴子踩踏地麵的聲音,以及守衛們的叫喊。好吧,我心想,讓他們來吧。我會站在這裡,和他們廝殺。反正死在哪兒也一樣是死。她抬頭看我,雙眼有了焦點,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痛楚很快讓她的身體抽搐起來。“彆為我而死,”她勉力開口,“去吧。”“不。”我說。她說得對。我放下了她,努力讓她在石頭上躺得舒服些。我開口的時候,感覺話語格外滯澀。“見鬼。你本該比我活得長的。”她露出鬼魅般的微笑。“我已經做完了該做的事。你呢?”她的身影化作了千百個,就像我正透過鑽石去看她一樣。我拭去眼裡的淚水。“如果你跟我走的話,我會的。”我勸說道。她一言不發。不,拜托。彆走。你彆走。“瑪麗……?”她努力想對我說些什麼。我把耳朵貼到她的唇邊。“我會與你同在,肯威。”她輕聲說道。她最後的呼吸溫暖了我的耳朵。“我會的。”她死了。我站起身。我低頭看著瑪麗·裡德,知道自己以後會有時間去悼念她,悼念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或許是我所知的人裡最了不起的。但此時此刻,我隻能想到那些英格蘭守衛奪走了這個好女人的孩子,又讓她帶著傷痛和高燒待在牢房裡。甚至沒有禦寒的毛毯,沒有潤口的水。我聽到第一個守衛在我身後衝進了庭院。在逃脫之前,我還來得及小小地複仇一番。我彈出袖劍,向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