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準確地說是新年結束之後,埃齊奧再次站在了馬斯亞夫城堡的門前。自從上次來到這裡之後,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隨著奧斯曼帝國再次征服了這片區域,現在整座城堡已經被徹底拋棄了。一隻蒼鷹孤寂地劃過了蒼穹,但是這裡仍然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城堡孤零零地聳立著,沉默地守衛著自己的秘密。他沿著懸崖上的一條陡峭的通路拾級而上,向著城堡的外門走了過去。每走一段時間,他都要停下來照看下自己的同伴——見到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落在了後麵,埃齊奧隻得停在了一株古老的羅望子樹下等著她跟上來。“該死的懸崖!”索菲亞喘著粗氣罵了一句。埃齊奧笑了起來,“你就像個全身鎧甲還背滿了補給的士兵一樣呢。”“好啦,雖然這很累,但比起呆坐在書店裡有趣多了。我隻希望回去時能看到阿齊茲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就好。”“彆擔心,來吧,”他把一個裝滿水的水壺遞給了她。她接過水壺便牛飲了起來,喝飽之後便開了口:“這裡被遺棄很久了嗎?”“聖殿騎士團曾經占領過這裡,他們試圖打開這裡的藏寶處,但失敗了。他們失敗的原因便是未能把這些鑰匙全部拿到手,但是現在……”看到索菲亞已經完全被周圍的景致吸引了,埃齊奧便知趣地閉上了嘴。“真美啊,”她感慨道,“這裡就是兄弟會興起的地方嗎?”埃齊奧歎了口氣,“教團興起於數千年之前,但是它重生的地方卻是這裡。”“那麼,它的中興功臣便是您所提到的那位阿泰爾咯?”埃齊奧點了點頭,“阿泰爾·伊本·拉阿哈德。他培養了我們,然後放了我們自由,”他頓了頓,“但是他意識到維持這樣一座城堡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它會成為傲慢的象征以及敵人進攻的絕好目標。最終,他逐漸明白了維護正義的最佳方式便是胸懷公正地過完一生,並不是高高在上地守護眾人,而是與他們打成一片。”索菲亞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問道:“那麼,你們佩戴兜帽的傳統也是阿泰爾的主意嗎?”埃齊奧輕輕地笑了笑。“另外,你從前曾提到過‘教條’,”索菲亞繼續問道,“那是什麼?”埃齊奧頓了頓,“那是一種……規章吧,是阿泰爾在暮年製定的東西。我還記得其中的一章,那是他花了很大心血寫就的。要不我讀給你聽一下?”“好的。”“阿泰爾是這樣寫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任何長久流傳、為人稱道的話語都會成為金科玉律。當然,這是因為比起你的對手而言,說出那些話的你活得更長,而他們再也無法跟你爭辯而已。但如果你真的成功擊敗了所有的挑戰者,那麼最終留下的又是什麼?是真理!那麼,真理真的是某種客觀存在麼?當然不。那麼,會有人真的完全用客觀視角來看待問題麼?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從字麵到內涵上完全的否定。太多的不確定量,太多的領域與定式需要考慮。蘇格拉底問答法便巧妙地利用了這點,它通過漸進式的問答來接近真理。雖然是在山中老人之前便已重拾了教條的信仰。所有的知識都是假象,它們都將回歸時間,無儘而無休止的時間。於是我們有一個問題迫切地需要答案:這一切的希望在哪裡?我的答案是:我們必須達到這些問題不再稱其為問題的境界。這條征途本身便是一條漸近線,你永遠都在接近目標,卻永遠不會達到它。大體上的和諧便是我們能期盼的最好結果,也就是暫時性的穩定與和平。請記住,這種和諧永遠都隻是暫時性的,隻要這一過程再次重複,那麼無數的質疑者與挑戰者便會橫空而出。有時,人們反對現狀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而質疑是人類的天性。從這個意義上說,戰爭不過是人類若乾種質疑方式中的一種而已。我想,我們的信條仍然有很多方麵值得進一步的理解,但這需要一個過程。在此,我們會感到困惑、疑慮,但也會得到教育、受到啟迪,最終達到完全的理解。這樣,我們才會得到和諧。”埃齊奧沉默了下來,良久,他重新開了口:“這些話真的有道理嗎?”“金玉良言,”索菲亞不禁沉思了起來。她直直地盯著麵前的城堡,“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刺客……你後悔過嗎?”他歎了口氣,“這不是我的選擇,而是這種生活選擇了我。”“我明白了……”她的眼睛垂了下去。“三十年中,我一直在恪守著父親與兄弟的道路,並為那些遭受不公的人們而戰。這麼多年中,我從未感到後悔過,但是現在……”他深深歎了口氣,就像剛剛掙脫了某種巨大的束縛一樣。他將目光從城堡上移開,凝視著天上仍然在翱翔的那隻蒼鷹,“現在,我也該離開了,就隨他們去吧,讓那些事情都去了吧。”索菲亞握住了他的手,“那就這樣吧,埃齊奧。放手吧,你該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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