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1)

一隻蒼鷹振翅高飛,劃過了深邃湛藍的天空。風塵仆仆的旅行者瞥了這奇景一眼,縱身翻過了一道低矮而粗糙的城垣,並在牆頂駐足片刻,仔細打量起了周邊的景觀:數座積雪覆蓋的山峰拱衛著一座城堡,城堡與群山渾然一體,就像它是在這山巒中生長著一樣。諸多塔樓交相輝映,主塔樓的穹頂上能清晰地映照出那些位置較低的監獄塔樓的倒影。鋼鐵的支架如同一根根利爪,緊緊抓住灰色的承重牆。這一景象並不是首次映入他的眼簾。一天之前,他曾在西麵一英裡外的山岬上瞥視了這裡一眼,雖然暮色讓那一眼有些霧裡看花。坦率地說,這簡直是巫術在一片絕地上製造的奇跡,巨石與懸崖間巧奪天工的傑作!以防萬一,他俯下了身子並本能地檢查了武器。旅行者仔細地察看著四周,努力地捕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於是,在十二個月筋疲力儘的旅行之後,他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段旅程是如此的漫長,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現在終於要結束了。城垛上連個鬼影都沒有,隻有呼嘯的朔風卷著白雪飛馳而過——這裡毫無戒備,就像是被拋棄了一樣。雖然這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長期刀尖舔血的經曆還是告訴他,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於是,他決定繼續觀察一下。耳畔充斥的仍然隻有風聲……等等,有情況!那是……刮擦的聲音?!幾顆鵝卵石突然從他的左方滑落了下來,他猛地一個機靈,迅速抬起了頭並閃電般拔出了武器。但是太晚了!一枚弩箭精確地射中了他的右肩,鋒利的箭頭立刻刺穿了他的護身甲!他猛地一個趔趄,左手條件反射般地握住了箭身,努力咬牙忍受著這劇烈的疼痛。他努力地抬起了頭,艱難地尋找著這一擊的來源。是的,在城堡前方的山巒上矗立著一處大約二十英尺高的小懸崖,險峻的地勢使得它成為一處天然的守備要地。一個身著暗紅色皮衣,外套灰色罩袍與鎧甲,佩戴著隊長標誌的男人正站在上麵,此人光禿的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一道可怕的疤痕從右至左貫穿了他的整個臉龐。他朗聲大笑,那聲音如同野狼的咆哮,又如同勝者的歡呼。相比之下,他的牙齒就有些煞風景了:它們參差不齊地排列著,就如同荒郊野地裡的一座座年久失修的墓碑一樣。旅行者吃力地將箭拔了出來。多虧鎧甲的保護,帶有倒刺的箭頭隻是些微地傷到了皮肉而已。但是當他把箭扔掉之後,麻煩這才剛剛開始:那個禿頭隊長一揮手,上百名衣著相似,佩戴長槍短劍的衛兵便山呼海嘯般地向他衝了過來!雖然製式頭盔上的麵罩把他們的臉嚴嚴實實地封住了,但是外套上的黑鷹徽章還是清楚地表明了他們的身份——並且更糟的是,旅行者很清楚一旦自己落到他們手裡,將會得到怎樣的下場。難不成是自己真的老了,居然能陷入這麼簡單的陷阱?但是他確實是保持了最大的警惕,然而這一切並未奏效。他穩了穩身子,不甘束手待斃。衛兵們潮水般地湧了上來,他們迅速呈扇麵包圍了那個旅行者。上百支長戟齊刷刷地指向了他——但奇怪的是,雖然占據著人數上的壓倒性優勢,但那些衛兵仍然很難掩飾自己對於這個旅行者的恐懼。是的,畢竟此人威名遠揚,他們確實有著恐懼的理由!他打量著這些長戟。嗯,是的,利斧與長矛的完美結合。於是,他微微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猛地拔出了袖中隱藏的兩把鋒利而致命的短劍!他縱身一躍,躲過了刺向他的第一支長戟——從力道上來看,這一刺似乎帶著些猶豫。難不成那些衛兵想活捉他麼?好吧,就在那一瞬間,數把長戟同時從四周猛擊了過來,他靈巧地左右躲閃,並用兩個乾脆利落的招數將距離最近的一支長戟斬成了兩半。然後,未等斷戟的尖頭落地,他便以難以置信的身手迅速將一把短劍收入鞘中,空出手來抓住了斷戟,猛地將它刺進了那名可憐士兵的胸膛!衛兵們步步緊逼了上來,他猛地低下了身子,勉勉強強地躲過了橫掃過來的一擊——好險,隻差一英寸他的後背就要皮開肉綻了。他轉過身來,運足了力氣用左手的短劍狠狠地刺進了那個襲擊者的大腿。隨著一聲慘叫,那名衛兵再也無法為他帶來麻煩了。他順手抓住了那支差點要了他的命的長戟,並迅速對著另一名衛兵的雙手猛地劈了下去。鋒利的斧刃毫無懸念地讓他的手與胳膊分了家,那扭曲的手指似乎正在痛苦地懇求憐憫。鮮血如同紅色的彩虹一般噴湧了出來,這一慘狀瞬間震撼住了所有的衛兵。但是,他們畢竟早已見識過更為殘酷的景象,所以這次殺雞儆猴隻為旅行者贏得了數秒的喘息。於是一道白光之後,他的長戟再一次插入了一個衛兵的咽喉,但這次他順勢放開了戟柄並收起了短劍,用空出來的雙手猛地抓住了敵方的一個小隊長。接著,這個可憐蟲被他奮力地擲向了自己的一群戟兵兄弟中間,同時他的佩劍也被旅行者以巧妙的身手奪了過去。這把佩劍看來很重,他能感到自己的肱二頭肌正在緊繃著適應它的重量。於是他奮力舉起了這把重劍,並且猛地劈碎了一個戟兵的麵罩——此人妄圖從左後方進行偷襲,卻不幸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這把劍的質地不錯,相比起身邊輕巧的彎刀,以及隻適合近身突刺的袖劍來說,它無疑更加適合當前的狀況——雖然那些武器從未讓他失望過。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正從城堡中衝來,話說他們準備用多少人來對付他這個獨行俠啊?!衛兵們將他圍得水泄不通,但他的身手實在太敏捷了,躲閃騰挪之下,他居然在刀光劍影中遊刃有餘。左腕上的堅硬護腕不斷地彈開突刺而來的戟尖,鋒利的袖劍頻繁地在攻擊者中散播著死亡。但是在一刹那間——真的隻有那一刹那——旅行者突然停了下來。天哪,這可是間不容發的時刻啊!原來在那一刻,他的餘光在那些身著灰色鎧甲的士兵身後,突然掃到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一身白衣,悄無聲息地從衛兵中穿行而過的人影。此人的衣著與旅行者幾乎彆無二致,同樣的遮頭鬥篷,同樣的尖頭兜帽,同樣如鷹喙般尖銳的帽頂。旅行者目瞪口呆,一切似乎突然靜止了下來,隻有那個白衣的年輕人如幽靈般穿梭而過——堅毅、平靜而不容置疑。這個人就這樣穿行在戰場之上,如同普通人在田地裡穿行一樣。周圍的事物似乎根本碰觸不到他。等等,他身上那是什麼?那個徽章……居然是與旅行者身上一模一樣的徽章嗎?居然是“那個”徽章嗎?居然是那個三十多年中一直讓旅行者刻骨銘心的徽章嗎?!旅行者眨了眨眼睛。而當他將眼睛睜開之後,眼前的景象(如果還能稱得上是“景象”的話)忽然消失99lib?得無影無蹤了。喊殺聲、血腥味與危機感一下子又回來了,他們重新將旅行者圍了個水泄不通。他仍然在戰團中持續奮戰,他仍然知道,自己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但他已不再感到孤單了。好吧,現在已不容他想這許多了。敵人層層疊疊地圍了上來,恐懼與憤怒令他們將手中長戟狠命地刺了過來。字麵意義上的“矛如雨下,”旅行者逐漸應接不暇了——雖然已經有五至十個敵人死在了他的劍下,但畢竟是猛虎難敵群狼啊!此刻,一位手舉著一把大約二十磅重的大劍的莽漢狠狠地衝著他劈了下來!他條件反射般地舉起了左手,用護腕擋開這記重擊的同時丟掉了自己的重劍,意圖空出手來拔出袖劍來結果這個家夥。但這次他耗儘了自己的力氣,雖然重劍被成功格開,但它仍然有足夠的動能硬生生地砍中了旅行者左手上的袖劍,“砰”的一聲將其砍成了碎片!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之下,旅行者腳下一滑,立刻失去了平衡!他“砰”的一聲跌倒在了布滿岩石的地麵上,再也爬不起來了。衛兵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上百支長戟同時指向了躺在地上的旅行者。諷刺的是,雖然旅行者已毫無抵抗能力,但這些衛兵仍然隻敢神情緊張、驚魂未定地指著這個孤膽英雄,甚至拿不出一點勇氣來慶賀勝利。他們的戟尖齊刷刷地指著旅行者的脊背,隻要往前伸那麼一英寸,便可當場要了這個人的命。然而,今天當然不是旅行者的忌日。一串靴子踏上岩石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一個男人走了過來。旅行者艱難地抬起了頭,是的,他麵前站著的正是那個“一毛不拔”的隊長。他臉上的那道疤痕正隨著他的表情活靈活現起來,他的臉靠得如此之近,嗆人的口臭猛烈地撲向了旅行者的麵龐。那個隊長掀起了旅行者的兜帽,以便看清這個人究竟是誰——隨後便是一陣駭人的狂笑,看來查驗的結果確實驗證了這個家夥的猜想。“啊哈,送上門的果然是偉大的導師,埃齊奧·奧迪托雷·達·佛羅倫薩!!我們恭候你多時了,而你確實沒讓我們失望!我想你一定很驚訝吧,偉大兄弟會的古老城塞,居然會落到我們的手裡!但這是我們應得的,因為你們做的那些事情,這些都是我們應當得到的報酬!”他直起了身子,轉身麵向那些包圍著埃齊奧的軍隊——兩百人的大軍——發出了命令:“把他帶到炮塔裡的監獄去,戴上手銬,嚴加守衛!”他們一擁而上架住了埃齊奧,手忙腳亂地把他給五花大綁了起來。“隻有一小段路,雖然台階多了點,”那個隊長得意地說,“然後你最好抓緊時間祈禱,因為明天你就要給送上絞架啦!”蒼茫的天空中,那隻蒼鷹仍然在追尋著獵物。但這次,再也沒有人向這美麗而自由的生靈瞥上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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