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齊奧!”埃齊奧沒料到這麼快就再次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他甚至曾悲觀地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這個聲音了。他此時正在前往睡狐旅館的路上,那裡是拉·博爾佩在羅馬的盜賊行會所在地——此時能夠聽到這個聲音,實在是讓他大吃一驚。他連忙向四周望去,卻看不到一個人影。街上空無一人,並且因為這裡已經是拉·博爾佩的勢力範圍的緣故,街麵上甚至找不到一個博基亞軍的士兵。“達·芬奇?是你嗎?”“在這裡!”聲音是從一處灰暗的門洞裡傳出來的。埃齊奧連忙走了過去,然後被達·芬奇一把給拉進了陰影之中。“有人跟蹤你嗎?”“沒有啊。”“謝天謝地……我都快給嚇死了。”“啥……?”“彆擔心。我有個叫做梅瑟爾·薩萊的朋友在照顧我,我都快把命交給他了。”“你的朋友?”“是啊,我們很親密的。”“你還是小心點兒吧,達·芬奇。你對年輕人的心太軟了,當心這點會要了你的命。”“我是心腸軟了點兒,但我可不是個傻瓜。來吧,我們走。”達·芬奇小心地看了看街道,然後把埃齊奧推了出去。他們一路沿著曲折的小巷蜿蜒前行,一直走到了某個三岔路口上。達·芬奇選擇了左邊的那條岔路,又走了幾碼之後便來到了一處低矮狹窄的深綠色房門之前。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門,然後招呼埃齊奧走了進去。門裡麵是個寬敞的穹頂大廳,明亮的光線從高高的窗戶中傾瀉而下,將這裡映照得一覽無餘。整個房間裡擺滿了書桌,上麵雜亂地堆滿了各色器物:黑板、動物骨骼、沾滿灰塵的書籍以及各種罕見的地圖——這不禁讓埃齊奧想起了蒙特裡久尼城中珍藏的那些絕版的地圖,誰曾料想這些無價之寶卻被愚蠢的博基亞軍一炮就付之一炬了呢?此外這裡還堆滿了各色小物件,如鉛筆、鋼筆、毛刷、顏料、大摞的紙張,等等……簡而言之,這裡根本就是達·芬奇工作室的翻版嘛!“這就是我自己的地盤,”達·芬奇得意地嚷道,“離著我在聖天使城堡的那個工房十萬八千裡遠。除了我之外,誰都找不著!哦對了還有薩萊……”“他們還給你提供實驗室嗎?”“是啊,一開始還蠻不情願的,但我奉承了他們幾句之後,這些人也就聽話了。這塊地方是我從聖彼得鐐銬教堂的樞機主教那裡弄來的,他也看博基亞家族不爽呢,所以這裡很安全。”“話說你就沒準備多加幾道保險嗎……”“埃齊奧,我的老朋友啊!有你我還怕什麼呢?說實話,我這兒也沒什麼能招待你的,呃……我記得有瓶酒來著,我給放哪兒了……?”“好了,彆著急了,”埃齊奧哭笑不得,“快告訴我你把我找來乾什麼吧。”達·芬奇轉身向著右手邊的一張寫字台走了過去,翻找出了一個帶著皮質護套的長木匣,並將它放在了桌麵上。“你來看看,”他打開了那個木匣,臉上還泛著紅光。這個匣子裡麵還襯著天鵝絨,“這是薩萊的主意,願上帝保佑他!”達·芬奇解釋道。匣子裡麵居然裝滿了埃齊奧之前那些神兵的複製品——左臂上的護腕、小而輕便的手槍、雙刃匕首,連毒刃都在裡麵!“對了,關於這個護腕我要說兩句,”達·芬奇喋喋不休,“按理來說,這東西是用特殊的合金製成的,所以按照當時你告訴我的情況來看,我懷疑那一炮其實沒有傷到這個護腕。所以,要是你能把它給回收的話……”“就算護腕還在,它現在也是給埋在了好幾十噸的廢墟下麵,”埃齊奧有些無語,“這就跟大海撈針一樣困難。”他邊說邊裝上了那個新護腕,看上去這家夥比老護腕要沉一些,但它整體上仍然是那麼犀利。“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他感激地說道。“這好辦,”達·芬奇愉快地回應道,“用錢就行了嘛!但我可以對你打個折的。”他又翻了翻這個書桌,隨後掏出了另一個更大一些的木匣。“還有這些呢,全是一遍遍精工細作的,一並拿去吧!”他打開了蓋子,隻見裡麵放著一把輕便的十字弩和數支弩箭,一整套飛鏢,還有一套裝著鎖子甲的皮手套。“這些飛鏢都淬過毒了,”達·芬奇說,“所以你千萬不要用手去碰觸它的尖頭。要是你能從你的,呃,目標身上回收這些飛鏢,那麼你就可以再次使用它們。”“那麼這個手套呢?”達·芬奇笑了起來,“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它能讓你輕而易舉地爬上任何東西,就像壁虎一樣!”他頓了頓,“雖然我們還沒有在玻璃上試驗過這東西,不過我想你也不會遇上這種情況吧。”接著他又舉起了那把十字弩,“這把弩雖然沒什麼特彆的,但它非常輕便緊湊,上麵沉重的部件全都讓我用輪軸換掉了,哈哈!哦,抱歉我有些自誇了,但是比起火槍來說,這把弩可是非常安靜的武器。”“但我現在也帶不動這麼多東西啊。”達·芬奇聳了聳肩,“沒關係,我給你寄過去就行了。是寄到台伯河島嗎?”“不,寄到一個叫‘千紅玫瑰’的妓院去就行。”“妓院……好吧。”“那裡是我的妹妹克勞迪婭的地盤,交給她就行了。”說罷埃齊奧找出了一張紙,在上麵寫上了幾個字,“把這張便條交給她。那地方有些難找,我會給你們畫張地圖的。另外,等我手頭寬裕了我就會馬上付錢,請放心吧。”“總共五千達克特,謝謝惠顧。”“多少?!”“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呢……”埃齊奧不禁咋了咋舌,“好吧,”他拿過了那張便條,在下麵又加了一行字,“我們正好新進了一筆款子……算是個意外之財。我妹妹會付錢給你的。聽著,達·芬奇,我相信你不會對任何人談起這事的,是吧?”“就算是對薩萊也不能說?”“要是你非說不可的話,可以對他說。但要是博基亞家族發現了妓院的地址,那我就隻能乾掉薩萊了,並且……恐怕到時候你也跑不了,我的朋友。”達·芬奇尷尬地笑了笑,“好吧,現在也是非常時刻,我懂。但是……我,我有讓你失望過嗎?”敲定這一切之後,埃齊奧離開了他的朋友並向著睡狐旅館走了過去。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與達·芬奇的這次會麵絕對是物有所值。他幾乎是蹦跳著走進了旅館,而拉·博爾佩也在第一時間迎上了這位老友。“你好啊,埃齊奧!”“好啊,吉爾伯托!”“你能來真好,想來點兒什麼?”“讓我一個人坐坐就好。”“就光坐坐?你遇上什麼事兒了?”“你給我找個僻靜地方吧,我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談談。”“好啊,我也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呢。那我們就找地方嘮嘮吧。”於是他們在裡間找了一處僻靜的雅座坐了下來,這裡距離那些酒客們很遠。“是時候和魯克蕾西亞的情夫見見了,那個彼得羅。”埃齊奧說。“好。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很好,但是演員不應該這麼難找,何況這還是個名角。”拉·博爾佩搖了搖頭。“他已經出名到請得起私人保鏢了。而且我們覺得,他現在因為怕見凱撒,正在哪裡藏著呢。”“有道理。嗯,努力乾吧。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嗎?”“……微妙,很微妙,埃齊奧。要我說的話……”糾結了一小會兒,拉·博爾佩說道。“怎麼?”“有人警告過羅德裡格彆去聖天使城堡。”“你是說,這個人就是……馬基雅維利?”拉·博爾佩默然。“你能證明嗎?”埃齊奧追問道。“不能,但是……”“我知道馬基雅維利讓你很心煩,但是給我聽著,吉爾伯托,我們絕對不可以被無端猜忌所左——”這時房門被猛地撞開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一個受傷的盜賊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大事不好!”他喝道,“博基亞家族得知我們探子的下落了!”“是誰泄的密?”拉·博爾佩起身怒喝道。“馬基雅維利大師,他早前打聽過彼得羅的事。”拉·博爾佩的拳頭攥緊了。“看吧,埃齊奧?”他輕聲說。“他們抓了四個人,”盜賊說。“我能逃回來真算我走運。”“在哪兒?”“離這不遠,聖母院附近。”“我們走!”拉·博爾佩對埃齊奧喊道。轉眼間工夫拉·博爾佩的手下便備好了兩匹馬,於是兩名刺客騎著馬從睡狐旅館飛快地衝了出來。“我還是不敢相信,馬基雅維利居然會叛變。”在路上埃齊奧仍然將信將疑。“之所以他話少了,是怕露出馬腳,”拉·博爾佩憤憤地說,“但是你想想,先是對蒙特裡久尼的襲擊,然後是聖天使城堡的事,現在又來了。還不都是他在背後搗鬼?”“快點兒!給我玩命地往快騎!說不定我們還來得及救下他們。”他們在小巷中飛快奔馳,在行人和貨攤之間穿梭閃躲,緊拽韁繩避開四散的平民和家禽。而當博基亞的侍衛舉起戟來阻擋他們前進的時候,回應的隻有重重落下的馬蹄。七分鐘沒到,他們就到達了盜賊指示的位置。在那裡,博基亞家的人正用劍首敲打著四個被捕的盜賊,罵罵咧咧地準備把他們塞進一輛篷車裡麵。見到這幅景象,埃齊奧和拉·博爾佩毫無遲疑地開始了他們的複仇。拔劍出鞘,快馬穿梭,他們將侍衛們從俘虜身邊逼開,衝散到教堂前麵的廣場上。拉·博爾佩右手緊握劍柄,左手輕提韁繩,雙腿一夾,縱馬直向篷車奔去。他劈手奪過車夫的馬鞭,反手狠狠打在挽馬的側腹上。馬兒吃痛,嘶鳴著人立而起,四處狂奔。車夫竭力試圖控製,卻是徒勞無功。拉·博爾佩把馬鞭丟到一邊,有驚無險地抓住坐騎的韁繩,掉頭轉向埃齊奧那邊。埃齊奧正被五名侍衛圍攻,他的坐騎卻被亂戟扯爛了胸膛。見狀拉·博爾佩手中劍刃疾揮,一劍便將旁邊的侍衛開膛破肚,給埃齊奧製造出了逃脫的空當。拉·博爾佩策馬原地一轉又是一劍,輕巧地摘下一顆首級。就一會兒工夫,他就乾掉了最後留下的幾名侍衛,其他的不是受傷倒地就是倉皇奔逃了。“快走,你們這些白癡!”拉·博爾佩向手下喊道。“回基地去!我們在那兒會合!快!”四名盜賊立刻聚集起來,從廣場奔向了大街,並衝入了前來看熱鬨的人群之中。埃齊奧和拉·博爾佩策馬跟隨其後,指揮他們回到了集合地點。逃離的路上頗費了番功夫。一行人從一處隱蔽的角門回到睡狐旅館之後,眾人立刻在提前打烊的酒館中聚集了起來。拉·博爾佩給手下叫了啤酒,但等不及飲料送上就開始詢問起他們來。“你們有什麼發現?”“頭兒,他們計劃今晚就把那個演員給做掉。凱撒派了他的‘屠夫’去督辦這件事情。”“那是誰?”埃齊奧問道。“你見過的,”拉·博爾佩說。“米凱萊托·科萊亞。他那張臉隻要看到就絕對忘不掉。”拉·博爾佩說得沒錯,埃齊奧想起來了。他在蒙特裡久尼那裡在凱撒右手邊見到過那張臉一次,之後又在聖天使城堡的馬廄裡看到過。那是張憔悴、殘忍,完全不似他那個年紀的人該有的臉龐,還有嘴邊那條猙獰的傷疤,扭曲的嘴角上掛著永遠不變的陰笑。他以前叫做米格爾·德·科萊亞的。納瓦拉這樣一個盛產美味葡萄酒的好地方,是怎麼會走出科萊亞這種拷問狂、殺人犯的呢?“他知道的殺人手段不下一百五十種,”拉·博爾佩說,“但是他最偏好的還是絞殺。”他頓了頓,“他絕對是羅馬最老辣的殺手,沒人從他手下逃生過。”“希望今晚是個例外。”埃齊奧說。“知道今晚什麼時候動手嗎?”拉·博爾佩問向盜賊們。“彼得羅今晚有個宗教劇的演出,最近他在藏身的地方排練著呢。”“他肯定怕死了。還有嗎?”“他的角色是基督,”聽到這話一個盜賊吃吃地笑了起來,拉·博爾佩瞪了他一眼。“他會被掛在一根十字架上麵。然後米凱萊托會拿著長槍把他戳個透心涼,假戲真做。”“你知道彼得羅在哪兒嗎?”說這話的盜賊搖了搖頭。“說不上來。我們沒找到他,但是我們得知米凱萊托會在‘圖拉真什麼的浴場’那裡等著。”“圖拉真大帝浴場嗎?”“對對對。我們覺得米凱萊托的計劃應該是讓手下穿上戲服,假裝是一場意外。”“那演出地點在哪兒?”“不知道。但是應該不會離米凱萊托和他的人定下的會合地太遠。”“我去那兒盯著他,”埃齊奧打定了主意。“就讓他帶我去見魯克蕾西亞的情人吧。”“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拉·博爾佩向手下問道。他們搖了搖頭。之後侍者端著啤酒、麵包和薩拉米臘腸走進了酒吧。趁著盜賊們大快朵頤的時候,拉·博爾佩拽著埃齊奧走到了一邊。“埃齊奧,這麼說我也很難受,但是馬基雅維利絕對成了叛徒。”他抬手示意埃齊奧靜靜聽著。“不管你說什麼,我意已決。我知道咱們都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擺在這裡。我認為我們應該……做點兒什麼。”他頓了頓。“要是你不想動手,那就我來。”“好吧。”“還有件事情,埃齊奧。我敢用名譽擔保我的忠誠,但是我也要為我的手下著想。所以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他們去冒無意義的險了。”“吉爾伯托,你有你的考量,而我也有我自己的。”說罷,埃齊奧頭也不回地去準備晚上的工作了。駕著從拉·博爾佩那兒借來的馬,他直接趕到了“千紅玫瑰”,克勞迪婭正在那兒等著他。“你的包裹到了。”她說。“到了?”“來了兩位紳士,一個是看上去有點兒鬼精的年輕俊男,還有一個大概五十歲,總之比你年紀要高。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你的老朋友達·芬奇吧?他有點兒太客氣了。這張便條是他給我的,錢我已經付給他了。”“蠻快的嘛。”克勞迪婭微微一笑。“他說他覺得你可能需要‘加急服務’。”埃齊奧也笑了。米凱萊托的手下肯定訓練有素,所以要是他能拿自己順手的武器去大鬨一場的話,無疑會為今晚的行動增加不少勝算。但是他還需要援手,而從拉·博爾佩今天的反應來看,他是不能指望從他那裡找些盜賊來幫忙了。埃齊奧想到了自己新招的人馬,現在是時候驗收成果了。
第三十五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