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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數據 東野圭吾 2660 字 2天前

神樂在半夜十二點後才回到蓼科兄妹的家,他一直騎著摩托車四處尋找鈴蘭,卻遍尋不著她的身影。鈴蘭是走路,照理說應該不會去太遠的地方,但神樂還是沒找到她,反而看到有可疑的人挨家挨戶查訪,顯然正在找人。白鳥裡沙說的話似乎是真的,也許應該馬上離開這裡。一旦到了明天,將會有更多偵查員出動,展開地毯式搜索。不過神樂無法對鈴蘭棄之不顧。雖然她是自己跟來這裡,現在也是沒有向神樂打招呼就擅自跑出去,或許並不需要在意她,但如果警察發現她,一定會逮捕她,然後偵訊她。想到她和事件毫無關係,也毫不知情,卻可能會遭遇這種情況,神樂就無法獨自離開這裡。蓼科兄妹的家和神樂剛才離開時一樣,沒有開燈,靜悄悄的。原本以為鈴蘭可能已經回來的期待也落空了,但警方似乎還沒有發現這裡。想到偵查員可能躲在屋裡,神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向房子。他沒有從玄關進屋,而是繞去車庫,因為那裡也有出入口。他悄悄地用鑰匙打開門,屋內似乎沒有人。他鬆了一口氣,走進屋內,但沒有開燈,因為深夜亮燈可能會吸引警察上門查訪。如果鈴蘭遭到警方逮捕,警方就會知道這裡,既然警方似乎並沒有發現這裡,代表並沒有抓到她。不,也許警方已經從她口中得知這裡,正在盤算進攻的時機。想到這裡,神樂很想趕快離開,但他還是繼續往裡麵走。如果鈴蘭在自己離開之後回到這裡,一定會不知所措。而且,即使鈴蘭落入警方手中,也未必會說出這棟房子。從她之前的言行判斷,她堅守沉默的可能性反而比較高。他走去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茶杯仍然放在桌上,裡麵還有三分之一杯冷掉的紅茶。他回想起和鈴蘭的對話。她說神樂很可憐,難得來到這麼漂亮的地方,卻整天守著計算機,這樣的人生太可憐了。神樂雖然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但在旁人眼中,或許會這麼認為。他的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大自然接觸的記憶了。既無法體會到季節的變化,也從來不在意空氣中有不同的氣味。他之前並不認為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問題。科學文明是豐富人類生活最不可或缺的東西,他為自己從事發展科學文明的工作感到自豪。之所以需要保護大自然,隻是為了維持最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而已。他認為親近大自然或是愛上大自然,都是在浪費人生。神樂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幅畫,畫中有一雙手,那是隆畫的。隆經常畫手,那些畫接二連三地浮現在他腦海中。那是……什麼的手?代表了什麼意義?之前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在神樂的內心擴散,有點兒熟悉,又帶著痛苦的感情湧上心頭。他之前從來沒有對那些手的畫產生過這樣的感覺。畫中的那雙手在神樂的視網膜上動了起來。那雙手在畫中慢慢改變形狀,以驚人的速度換了一張又一張,和動漫的原理一樣,看起來好像是手在動。神樂注視著那雙手,原本是畫中的手漸漸變成真正的手,那雙手的動作越來越複雜,突然停了下來,下一刻,伸向了神樂。他慘叫一聲,睜開了眼睛,身體在痙攣。昏暗的前方,可以隱約看到牆壁。牆上掛著時鐘,圓形的時鐘指向淩晨三點多。神樂眨著眼睛,不停地深呼吸,身上流了很多冷汗。他用手背擦脖子時,感覺到右側有人。他嚇了一跳,看向右側。鈴蘭站在那裡,若無其事地露出笑容。“你在這裡乾嗎?”他問話的聲音很沙啞。“我在看你,你好像睡得很舒服。”神樂皺了皺眉頭。“沒這回事,睡得糟透了,而且還做了噩夢。先不說這個——”神樂注視著鈴蘭的臉,“你去了哪裡?我剛才一直在找你。”雖然神樂努力用嚴厲的口吻說話,但鈴蘭完全不在意,臉上仍然帶著微笑。“我哪裡都沒有去啊,隻是在附近走一走。我不是說了嗎?附近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三更半夜嗎?”“因為有些東西隻有晚上才能看到啊。”神樂立刻知道她在說什麼:“你是說星星嗎?”“獵戶座、仙後座、雙子座,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這些星座。神樂,你也應該和我一起去看。”“我不是說了嗎?我剛才一直在找你。”神樂站了起來,“先不說這些了,幸好你平安無事,你在路上沒有遇到警察嗎?”“警察?什麼意思?”鈴蘭偏著頭。她還真是在狀況外啊!神樂很想苦笑。“詳情晚一點兒再告訴你。總之,必須趕快離開這裡。”“現在馬上要離開嗎?”“對啊。如果有想要帶走的東西,請你在五分鐘內整理好。”“我想要那個,那個放在窗邊的安樂椅。”神樂用力搖著頭:“沒辦法帶那麼大的東西。”“那我什麼都不要了。”“好,那我們馬上離開。”神樂伸手去拿自己的背包。他拿著手電筒從後門走了出去,鈴蘭跟在他身後。他們緩緩走下玄關前的階梯,觀察著馬路上的情況。外麵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雖然我會用手電筒,但隻能照腳下。如果被人看到這裡的光,等於在告訴彆人,這裡有可疑人物。這裡很暗,不太好走。你抓緊我的手,走路的時候小心腳下,知道了嗎?”“知道了。”鈴蘭回答,但她的聲音幾乎沒有悲愴的感覺。她可能完全不了解目前所處的狀況。雖然地上鋪了柏油,但漆黑的山路並不好走,如果沒有手電筒,連前方一米遠的地方也看不到。因為牽著鈴蘭的手,所以更加不好走。“我們要走去哪裡?”鈴蘭不安地問。“我把摩托車藏在了前麵,再忍耐一下。”“為什麼不把摩托車騎到房子那裡?”“因為三更半夜引擎聲會讓人起疑,而且車頭燈的光也可能會被警察發現。”“哦。”鈴蘭回答後,突然停下了腳步,“對了!”“怎麼了?”“我發現了一個很好的藏身之處,我記得就在這附近,我們可以在那裡等到天亮。”“藏身之處?什麼意思?”“教堂。”“教堂?為什麼這種深山裡有教堂?”“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想,無論在哪裡都會有基督徒。你知道嗎?意大利和西班牙至今仍然有許多基督教徒以前建造在地下的教堂遺跡。”“我以前雖然曾經聽說過這件事,但你說的教堂並不是在地下吧?應該有人住在裡麵,萬一被他們發現,他們可能會去報警。”“裡麵目前好像沒有住人,玻璃都破了,門也沒有上鎖,我猜想應該變成了廢墟。雖說是廢墟,但裡麵很乾淨,我並不排斥那裡。”神樂低頭看著手電筒照亮的腳,思考著她的提議。走去藏摩托車的地方還有一小段路,即使走到那裡,他也不確定在目前這個時間逃走是否為上策。警方應該也考慮到自己可能會在半夜行動,在寂靜的深夜騎摩托車也許是自掘墳墓的行為。“那個教堂在這兒附近嗎?”“很近啊,就在這兒旁邊。”鈴蘭指向一個方向。那裡有教堂嗎?神樂在思考的同時邁開了步伐。他之前來過這裡很多次,也在附近走動過,但不記得曾經看到過那樣的建築物。沒想到鈴蘭並沒有說錯,他們走了兩三分鐘之後,看到了一座被樹木包圍的小教堂,屋頂上有一個十字架。“你看,我沒有騙你吧?”鈴蘭開心地說道。“真的沒有人住嗎?”他們走進已經壞掉的大門,經過一小段門廊後走向正門,握著門上已經生鏽的把手,緩緩拉開,門發出了輕微的擠壓聲。門的確沒鎖。神樂小心謹慎地走了進去,用手電筒照亮了室內。教堂內擺放著長椅,前方有一個聖壇,正前方的牆上有一個大型十字架,周圍的牆壁上雕刻了植物。“的確像是廢墟,但並沒有很荒廢,可能遭到廢棄的時間還不久。”“感覺很不錯吧?”鈴蘭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神樂,你也坐吧,椅子不會很臟。”神樂點了點頭,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為什麼坐在離我這麼遠的地方?”“為什麼……也沒有特彆的理由啊。”“那你坐來這裡,靠在一起坐會比較暖和。”“……好。”神樂站了起來,坐在鈴蘭旁邊,但保持了一點兒距離,鈴蘭立刻靠了過來。“你看,是不是很溫暖?”“是啊。”神樂回答。鈴蘭的天真無邪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怕被外麵看到,他關掉了手電筒。黑暗頓時籠罩了他們。鈴蘭更緊挨著他,挽著他的右臂,握住了他的手。鈴蘭的手又乾又冷。“彆擔心,”神樂說,“我一定會保護你。”“嗯。”她回答說,“我知道。”神樂閉上眼睛,但並不是因為想睡覺。即使睜開眼睛,也什麼都看不到。不知道是否因為什麼都看不到,他發現其他感覺變得敏銳了。灰塵的味道似乎變得很強烈,微風的聲音也傳入耳朵,還可以聽到蟲鳴聲,感受到鈴蘭身體的溫暖——神樂認為也許這就是和自然同化。平時因為周圍充斥了太多信息,所以才會無法察覺到周遭的大自然如何變化,對很多事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摸而無感。神樂想起鈴蘭曾經提到隆的畫,她說,隆畫中的手,神樂也曾經看過,但看不到,所以無法了解其中的重要意義。神樂想要看那幅畫,因為他覺得現在也許能夠解讀出其中的意義。不知道過了多久,神樂聽到山斑鳩的聲音才回過神。他發現自己似乎睡著了。他緩緩睜開眼睛,白色的光從打破的窗戶照了進來,灰塵在光線中飛舞。神樂再度巡視教堂,感覺比剛才在黑暗中看到時稍微寬敞一些,但實際上隻有小學的教室那麼大。用手電筒照亮時,散發出莊嚴氣氛的聖壇,在陽光下也褪了色。而且——神樂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眼前的景象,他覺得自己以前來過類似的教堂。隻是似曾相識而已嗎?“早安。”聽到背後的聲音,他轉過頭。鈴蘭笑著站在他身後。“你沒有睡嗎?”“睡了啊,剛才睡了一下,但這麼舒服的早晨,睡懶覺太浪費了。”她的手上拿著花,應該是從外麵摘回來的。她走到聖壇前,放在台上,握著雙手跪了下來。“你是基督教徒嗎?”“現在是。”她保持祈禱的姿勢回答,“神樂,你要不要一起祈禱?”“祈禱什麼?”“什麼都可以啊,健康、幸福或是世界和平。”神樂走向聖壇,抬頭看著十字架。“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求神拜佛的經驗。”“祈禱並不是求神拜佛為自己實現什麼心願,”鈴蘭抬頭看著他,“而是為了自我淨化,不能夠要求回報。”“是噢。”如果是以前,神樂一定會反駁。他對宗教和信仰毫無興趣,也很看不起篤信宗教的人,此刻卻很順從地聽取了鈴蘭的建議。鈴蘭站了起來。“我有事想要拜托你。”“什麼事?”“我以前曾經和隆聊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舉辦婚禮。在偏鄉的教堂內,隻有我們兩個人。你不覺得很棒嗎?”“像童話的世界。”神樂微微偏著頭問,“你要拜托我什麼?”她嫣然一笑,伸出了右手。她的手上放了兩個草編的戒指。“你該不會……”鈴蘭點了點頭。“請你代替隆和我交換戒指。”“我嗎?”“因為我覺得很難再有第二次機會。彆擔心,我並不是要你和我結婚,你隻是代替隆而已。”“代替噢。”神樂抓了抓鼻翼,對她點頭說,“好啊,我要怎麼做?”“你先拿著這個,”鈴蘭遞給他一個比較小的戒指,“然後站在我麵前。準備好了嗎?開始啦。”他們麵對麵站在聖壇前,她清了清嗓子。“隆,你願意娶鈴蘭為終身伴侶,並發誓永遠愛她嗎?”“呃!”神樂忍不住發出這個聲音。鈴蘭嘟起了嘴:“不是‘呃’!我們要交換誓言,所以你要回答說,我願意。”“哦,對噢,我知道了。”“那就再重新來一次。隆,你願意娶鈴蘭為終身伴侶,並發誓永遠愛她嗎?”“我願意。”“神樂,接下來換你了,你也問我相同的話。”“呃,鈴蘭,你願意和隆成為終身伴侶,並發誓永遠愛他嗎?”“我願意——接下來,我們要交換戒指。首先新郎為新娘戴戒指,你把剛才的戒指戴在我的無名指上。”她伸出左手,神樂把草編的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接著由新娘為新郎戴戒指,把左手伸出來。”神樂乖乖伸出左手時,聽到窗外傳來說話的聲音。有人來了。神樂和鈴蘭互看了一眼。“快躲起來。”神樂摟著鈴蘭,躲在聖壇後方。門被用力推開了,然後有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這裡應該已經沒在使用了。”“不,還是要確認一下。”另一個人說完,發出走進來的腳步聲,“喂,你看,這裡的灰塵好像被擦掉了。最近有人進來過。”“但未必是正在追捕的人啊。”“是沒錯啦,但還是要先向總部報告一下。”聽他們的對話,這兩個人應該是警察。不一會兒,他們就走了出去。神樂從聖壇後探頭張望,教堂的門敞開著,他們可能還在門外。他背起背包,拉著鈴蘭的手。“婚禮中止了,我們從窗戶逃出去。”神樂小心翼翼地打開已經生鏽的窗戶,以免發出聲音,然後走了出去。鈴蘭也身手矯健地跟了上來。教堂的後方是樹林和和緩的下坡道。神樂牽著鈴蘭的手東張西望地向前走。“我把摩托車藏在了前麵的廢棄屋裡,快走。”神樂跑了起來。鈴蘭雖然穿著高跟拖鞋,但並沒有抱怨。道路旁有一塊空地,空地的角落有一棟老舊的小屋,以前可能是禮品店,招牌上的文字已經剝落,完全看不清了。神樂繞到了小屋後方。他把摩托車藏在那裡,上麵蓋著蘆葦編的簾子。他推著摩托車回到了小屋前,在鈴蘭麵前騎上了摩托車。“你坐在後麵。”“好厲害,我好緊張噢。”鈴蘭坐在後車座,抱住了神樂的身體。“喂!”就在這時,有人叫了一聲。轉頭一看,一個身穿製服的警察騎著腳踏車向他們逼近。“糟了,你用力抱緊我!”神樂發動了引擎,立刻衝了出去,隻聽到警察叫著什麼。騎了不到五分鐘,遠處就響起了警笛聲。神樂踩著油門,但不一會兒,就看到有警車停在前方,似乎正在臨檢。神樂迅速巡視周圍,看到護欄的缺口,通往一條狹窄的農村道路。他將摩托車掉頭,駛向這條路。正在臨檢的警察似乎發現了他,警車鳴著警笛追了上來。神樂加速飆車。“鈴蘭,你絕對不能放手。”“嗯,我死也不會放手。”鈴蘭纖細的手臂用力抱著神樂的身體,神樂的後背可以感受到她柔軟的身體。神樂在騎摩托車的同時,也感受著她的身體。兩個人的身體穿過了迎麵而來的風。警笛聲稍微遠離了,但農村道路通往山路,道路突然變得狹窄了。警車應該無法通過。應該可以順利逃脫。神樂正感到安心時,狹窄的山路前方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道,神樂的摩托車車速太快,無法順利轉過彎道。正當他心想“不妙”時,他和鈴蘭的身體都飛向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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