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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 大冰 976 字 2天前

2010年,瓶罐應聘時說,想給自己和自己的朋友,找條出路。細算算,建敏和阿江死時,瓶罐剛20歲出頭。無從得知這麼年輕他承受的是怎樣的打擊,以及他是怎樣下定的決心。也無從得知他在說這話前已經找過了多少個地方,碰了多少次壁。隻知他確實是在找路。像個沒有火燭的夜行人,摸索在暗夜裡。當年大冰的小屋裡藏書不少,概不外借,唯獨對瓶罐例外。他和那時混麗江的大部分年輕人不同,勤勤懇懇練鼓,認認真真讀書自學,不是來混日子的。可他反而比那些混日子的人迷茫多了。有時候我誇他借的書越來越深,他老老實實地回答,自己也不知道讀了有什麼用,但應該讀了就比不讀強吧,他不敢讓自己閒著。他說每當他認真讀書和認真練鼓時,心裡就會好受一些,就仿佛有個希望和盼頭在前麵等著……可他依舊不知那出路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該和他說些什麼呢?告訴他算了吧,回去吧,回家去?告訴他醒醒吧,接受現實接受平凡?紮破彆人的氣球是王八蛋才會乾的事,那些教人認命的話,王八蛋才會說。起點低,就沒有站上賽道的權利?原生土壤貧瘠,就注定困在貧瘠裡?身旁像瓶罐那樣的窮孩子不少,他的經曆不算唯一,除了一句瓶罐你加油,彆的我什麼也不能和他BB。2013年後我基本不怎麼再去麗江,遷居了大理,和瓶罐的交集越來越少。印象裡好像是幫過一次小忙,忘了是什麼緣由,大鬆讓我幫瓶罐開一份什麼帶公章的音樂工作證明,他說他沒有公司開不了,而瓶罐又確實已經工作了好幾年了,拜托我務必務必破個例。大鬆對每個徒弟都很好,類似這種幫徒弟的破例事,他沒少找我務必……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小事,也是類似的務必。有段時間大鬆很積極地幫人推銷茶葉,好像是瓶罐家裡人種的,他滿世界刷臉找銷路,對我說瓶罐一大家子都過得緊巴,好不容易搞了點副業,不支持一下真的說不過去。大鬆如果能把這精神頭放在自己的生意上就好了,一天天的,淨幫彆人做嫁衣。茶是好茶,我沒二話,買了很多斤……吃了很久的茶葉蛋。可是對於瓶罐,我有過一點小小的失望。那時大鬆鼓店倒閉,我回去幫他搬家,沒見瓶罐的蹤影。話說一個徒弟也沒來。大鬆死要麵子,說是他才不希望來呢,說徒弟們都忙,都各有各的事情……那天他抱著一隻手鼓坐在門檻上,努力表現出一副豁達的樣子,說沒關係,鼓店倒了就倒了吧,畢竟大家在這裡還留下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彆人不來也就不來吧,瓶罐不來,著實有點涼人心。我記得鼓店最興旺的時候,曾有半熟不熟的客人在這裡裝大尾巴鷹,指著瓶罐開口罵:小四眼,怎麼光敲鼓不乾活,讓你老板一個人忙前忙後的,真他媽沒規矩!大鬆大喝一聲:呔!是的沒錯,他喊的是呔……特彆複古的隻有《隋唐演義》和《西遊記》裡才會用的開場語。那天他把客人攆了出去,站在門口掐著腰:這裡沒有老板,他們都是我的姐妹兄弟!他說他和他兄弟們的這家店歡迎朋友,但謝絕上帝,如果居高臨下不懂尊重人就請出去,他不做這種人的生意。忘了瓶罐當時的反應了,自然應該是很感動,以及感激。被攆走的那種人後來黑了大鬆很多年,滿世界說大鬆裝×。大鬆的鼓店倒閉那天,我想起了瓶罐,但沒和大鬆提,不想戳他的心。他自己也沒提,哪個徒弟他也沒提,最近的那個徒弟新開的鼓店就在附近,雇了個穿著民族服飾的妙齡少女,抱著非洲手鼓敲著架子鼓節奏,接受著各路遊客的閃光燈,大喇叭裡放著後來爛大街的神曲嘀嗒嘀嗒嘀嗒嘀嗒……瓶罐可能像其他徒弟一樣,早已審時度勢離大鬆而去了吧。應該也已經開了自己的手鼓店了吧,開始趁著雨後春筍般的鼓店大潮,哢哢掙錢做生意。也好,也算是找到了一條安身立命的途徑。隻是不知,那是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好出路,他自己是否滿意。其實我當時有什麼資格對瓶罐失望呢?過得好一點有錯嗎?階級固化,上行通道封閉,他那樣的窮孩子一直打工一直迷茫一直找不到出路到最後滾回家去鋤大地了他就仗義?他其實已經很仗義了,我一直記得他最初的那句話——他不僅是在給自己找出路,還有他兩個已經死去的年輕的兄弟。……鼓店倒閉後,很久沒再見瓶罐,我幾乎快忘記了這個人。不可能銘記住那麼多的過客,非薄涼,我的大腦沒那麼多的內存。那時我已是個寫書的人,書出版後需要搞搞讀書會,我去了很多的地方,從上海到廣州,從北京到南京。那時候除了書店也會進進高校,南京的同學很熱心,開場前專門安排了熱場樂隊,說會送我一個小驚喜。第一首歌唱完我在後台就坐不住了,琴聲歌聲也就罷了,這鼓聲也太熟悉!這浮點,這切分,這空拍的位置,這雙跳這三連音,沒錯了,這獨特的打法貨無二家,肯定是大鬆這個狗東西!卻不是大鬆,敲鼓的那個人在表演結束後抱著手鼓跑到我麵前。他喊我冰哥,憨厚地笑著。我詫異壞了……瓶罐!你怎麼在這裡?!瓶罐白了一些,鏡片也厚了一些,斯斯文文的,穿著格子襯衫。他說他學古典吉他、學作曲,組了自己的校園樂隊……他說他這幾年在南京藝術學院上學,是南藝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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