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時一刻,黃曉看到自己那輛彆克向水產公司開過來,笑了,齜著牙咧著嘴招著手,像見了哥們兒一樣和帥朗打招呼。車停下來了,帥朗從車裡出來隨手一甩,黃曉不迭地接著,是車鑰匙。“完璧歸趙啊,車裡外全洗了、油箱加滿了、打了層蠟、做了做保養,沒占你便宜啊,花了我好幾百呢。”帥朗笑道,仿佛用完車黃曉還欠了他好大人情似的。黃曉嘿嘿笑著,反手一指:“我們老板買新車了,拽不拽。”嗯?帥朗看了看,公司門口不遠處停了輛新奧迪,又見黃曉拽大爺一拽腰裡的車鑰匙,樂顛顛道:“還得謝謝你呢,不是你把車搞走,我都開不上新車呢,哈哈。”“拽,你比車都拽……那就這樣了啊,回頭見。”帥朗豎著大拇指,誇了黃曉一句,背著包回頭要走,一走黃曉不讓了,快步追上來攔著:“等等,這是咋了,說句話就走……星期天了忙著去乾啥啦?就不是星期天,你也沒工作,還不是瞎晃悠呢?”“對呀,我今兒就去找工作呀。”帥朗不以為然地說。咦?黃曉愣了,這會兒才慎重地打量著帥朗,一下子發現問題了:此時的帥朗西裝、皮鞋、單肩包,又恢複了上個月初見帥朗時的那個樣子,和公車上、和大街上打扮得人五人六找工作的小青年沒啥倆樣,隻不過相比印象中那個穿著綢衫的跟班樣子,讓黃曉看著怪怪的,指著帥朗嘿嘿哈哈地張著大嘴謔笑。帥朗眯著眼瞪著黃曉:“有什麼可笑的?中州失業人多著呢,看我一個就把你笑成這樣,去人才市場看看,笑死你。”翻著白眼噎了黃曉一句,帥朗揚著腦袋,比黃曉還拽地大踏步走了,不理這貨了。“哎,彆走……等等……”黃曉又追了上來,帥朗一步不停,出了路口不遠就有公共汽車候車亭,一站住了黃曉解釋著:“帥朗,我們那輛彆克咋樣?想不想開?”“想啊,你白送呀?光白送不行啊,管油管費用我就開。”帥朗替黃曉說下麵的話了,一說把興衝衝要搭話的黃曉噎得直梗脖子,指著帥朗氣憤憤地斥道:“恁……你咋個跟班命,還擺大爺架子不小!?哪兒有白給你車還送油的?恁咋這麼會想事來?”“那你想怎麼著?附加任何條件免談。”帥朗和黃曉開著玩笑。“這樣……師爸也沒人照顧,要不這樣,我們老板說了,就和在祁圪襠村一樣,你照顧師爸,工資照舊,車你開著。咋樣?”黃曉誘道,很誠懇。“不怎麼樣。”帥朗搖頭回絕了,瞪著眼嚇了黃曉一跳:“一邊去,我連我親爸都沒伺候過,你一破師爸讓我伺候,想得美。”“嘿,這?”黃曉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勸了,一見帥朗扭過頭去,又不死心地站到帥朗眼前,一副彆給臉不要臉的口氣道:“恁這人說的,親爸哪能跟師爸比?一看恁這鱉樣,恁親爸也不咋樣,師爸不一樣啊,跟著師爸有錢呐,我們想跟師爸,人都看不上呢。”“我親爸不咋樣?”帥朗被這句氣著了,一指自己問著黃曉,那黃曉偏偏不知趣,強調了一句肯定不咋樣,要不兒子這鱉樣?話音沒落“哎喲”一聲,被帥朗大爆栗子敲腦門了,一瞪眼要跟帥朗叫板,不料手剛伸,帥朗輕輕鬆鬆一個鎖腕動作就把黃曉胳膊反扭過來,黃曉“哎喲喲”吃疼求饒。帥朗謔笑著一腳踹著屁股,把黃曉踹出幾步遠指道:“看清楚了沒,黃曉,這就是我爸教的,知道我爸乾什麼的?警察……專抓你這號騙子。”“誰是騙子?恁還說我,老銼那批酒不是你鼓搗出去的?”“我那叫營銷,和你們能一樣麼?”“我們那也叫墓園營銷策劃。”“哈哈……”“笑啥嘛,還不都鼓搗著哄人倆錢。”“對對,就是哄倆錢……那你哄你們的,我哄我的,乾嗎非要拉上我?”“不是非要拉你,師爸、寇老板,還有老馮他們商量說你很有潛力。”“潛力?什麼潛力?”“還有啥潛力,哄錢唄。”“啊……呸……”帥朗聽著聽著這話就走岔道了,側頭作勢呸了黃曉一口,這黃曉麵相雖惡,可屬於那號色厲內荏的貨,性子軟,膽子也不大,被帥朗呸了口,上來也不是,走也不是,乾站在那兒,帥朗理也不理,招手公共汽車“嘎”一聲停下來了,黃曉見人要走了,這才追上來問:“哎,同意不同意,給個準話……”再回頭一看,黃曉這迷瞪樣敢情還真不依不饒了,倒把帥朗氣笑了,回頭笑了句:“我這麼個好人怎麼會和你們同流合汙、沆瀣一氣呢?聽不懂了吧?真沒文化,你個鱉樣,去……”咣當門關上了,窗戶上伸著帥朗吐著舌頭的鬼臉,黃曉愣愣地剜了帥朗一眼,車一閃而走,現在終於發現帥朗和彆人的不同之處了,不同在什麼地方呢,就見得黃曉高高豎著中指朝公共汽車駛離的方向大聲給帥朗下了定義:“你個傻瓜!”搖搖晃晃、擠擠攘攘的公共汽車上,可比彆克車差得遠了,坐在光溜乾硬的座椅上閉目小憩著,帥朗覺得心情很平和,偶爾兜裡有錢了,免不了下館子、去桑拿充回大爺,這周開著車、泡著妞、當著店長,大爺充得挺足,不過成本也不低,粗粗算下連吃帶玩落到手裡隻剩幾千塊了,花的時候瀟灑,花完了總免不了有點心疼,每每一後悔就想:那要攢下,不都成咱自己的了。其實呀,這才是自己的生活空間……帥朗睜開眼,看著滿車坐著、站著的男男女女,有大包小包提的,那是來中州進貨的小生意人;有一對一對頭碰頭竊竊私語的,那是熱戀中的男女;更多的是提著塑料籃子的主婦煮夫,忙忙碌碌開始新的一天。出隴海路換車,十九路直達中州大道,上車卻又是一番風景,西裝革履明顯和年齡不太相稱的打扮的人多了,這一類人,基本和帥朗的目的地一樣:人才市場。沒錯,帥朗又回了起點。和很多三天兩頭換工作或者根本沒工作的人一樣,人才市場是除了租住地的第二個家,來這兒也和租房住的感覺一樣,剛開始覺得心裡很有底,來的多了就像租房久了,越來越沒底,比如就像下車入眼的人山人海場麵,作為其中不起眼的一員,你會很懷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感,當然就提不上什麼存在的價值感了。來了多了也就從容了,帥朗可不像剛畢業或者還沒畢業的小年輕,揣著簡曆興衝衝地成群結隊到市場裡碰運氣。他款步走著,撥著電話,四顧搜尋著,直到看到一胖一瘦站在人才市場對麵電器商城門口那倆貨,招呼著,隔著街麵拐了彎,兩位快步小跑著朝帥朗這兒來了。是田園和平果,上得前來平果把一摞打印好的簡曆遞給帥朗,帥朗往包裡一塞:“你們玩去吧,今天周日我碰碰運氣去。”“喂喂……二哥,你真準備就拿這簡曆去呀?”田園吭哧哧喘了幾口氣,拽住要走的帥朗,帥朗訝色一問:“怎麼了?”“你看……比原來薄了好多張,工作簡曆就寥寥幾句,當過售貨員、當過司機,還有榮譽、還有什麼,可都沒啦,就這麼三兩頁,還是個破學校,實在沒看頭呀。”田園提醒著,一招手,平果會意,立馬從腰裡又抽出了一摞,笑嗬嗬遞上來悄聲說:“二哥,這是你原本用的,你看……優秀學生乾部、十佳大學生、當過超市配貨、車隊隊長包括營銷主管,拽吧,還用的你那份假學曆……”平果嘿嘿笑著,拿了二哥好處,沒忘為二哥著想,想得蠻周到,生怕帥朗又失業。“不用了,我就想試試,咱實打實來,能不能找份像樣的工作。想混那些工作還用找呀,程拐昨天打電話還讓我跟他下鄉送書呢……你們去吧,彆管我了。”帥朗拍拍這倆兄弟,自顧自向著人才市場走了。人一走,倆人愣了,平果看了看田園、田園也在看平果。兩個人此時的心思恐怕一樣,二哥怎麼著辦事都不稀罕,就實實在在辦回事讓倆人稀罕。倆人互看了看,又看著躊躇滿誌大步流星的帥朗,平果鼻子哼哼,有點可笑地問:“哎,老屁,你說二哥變成這樣,是不是愛情的偉大力量?”“狗屁,你相信那玩意兒?”“我不相信二哥相信呀,你看這跟變了個人似的。”“變了?哪兒變了?”“嘖,真的,昨天晚上桑拿連異性按摩都沒要……不騙你,真的。”“那要純潔一回就成君子,我早成聖人了。”“你是功能有問題,你和二哥不一樣。”“我靠……找揍是不是?”倆人說著就推搡著乾上了,一個追、一個嬉笑著躲,一前一後奔跑著,離開了這個擠攘的人才市場。周日的人才市場比平時更熱鬨了幾分,快五月份了,臨畢業的各大院校學生成了主流,當然也為大大小小的用工單位提供了大量的廉價勞動力,招聘的和應聘的同樣火爆。有段時間沒來了,一踏進這裡,帥朗沒來由就想到了上一次在這裡遇到王雪娜的情形,那份驚豔、那份羞澀、那份初見如春光的燦爛讓他覺得心裡甜甜的。每每來這兒,總是免不了擠前搡後鑽空子,這一次帥朗發現自己的心境變化了,最起碼不去討人嫌地擠著插隊,不去推誰、不去踹誰了,而是閒庭信步地在各展位前找著自己感興趣的崗位。或者,根本沒有什麼崗位。要得最多的是各商家售貨員,這類帥朗不想去;稍多一點的披著營銷經理、主管外衣的銷售崗位,帥朗也不想去了,不管是賣糧賣油賣百貨還是賣保險,免不了進到行當裡,還要和以往一樣花言巧語、巧舌如簧,直到忽悠得客戶掏腰包才算罷了。沒意思,這些生意行當差不多都多多少少有點勾當。帥朗看著招聘的人,年紀稍大點的主管,隱約都有點像古清治;年紀稍小點的,那皮笑肉不笑的德性又看著有點像王銼炮,一溜直看過去,一份簡曆也沒有排隊去送。似乎,這些都是自己經曆過的,有點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興味索然了。咦?二層……和門庭若市的一層不同,二層少有人去,標著“高級人才儲備”字樣的地方,讓帥朗突然泛起了一個念頭。對呀,畢業兩年、有工作經驗、大學本科以上學曆……我好像都符合條件,為什麼從來都不敢去呢?以前揣個假文憑不敢去,可我現在拿的是真文憑呀?試試去!說去就去,帥朗抬步朝二樓走去,回眸看著數百平方米的大廳人頭攢動,那種已經脫離大多數人的“高級”感覺還是明顯的,他笑了笑,信步直上二層。愣了,上樓就有點愣了,一半是辦公區,另一半招聘區卻稀稀落落沒有幾個人,看來基本符合農貿市場的特點,大路貨太多,上檔次的貨還是缺。躊躇了幾步正要離開,不料廳裡有位迎賓倒主動搭訕上了,很禮貌地問: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嗯?服務就是不一樣,不知道收費不收費,帥朗一指廳裡奇怪地問:“這兒招聘展台怎麼這麼少?人也不多。”“是這樣,工作兩年以上大部分很穩定,除了特殊跳槽、轉行或者有特殊才能,企業有特殊需求的才在這裡設席位,今天又是周日,所以人就少了。先生如果有興趣,可以先到銳仕獵頭公司登記儲備一下,他們和很多大企業都有業務往來……”迎賓是位二十七八的姑娘,很職業地介紹著,看來也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對於這個其貌不揚的帥朗也給了十分客氣,帥朗尋思了一下,問了個關鍵詞:“收費麼?”“不用的。”迎賓笑了,介紹著:“隻有在介紹雙方達成用工協議之後才收費,登記儲備全部是免費的。”“哦……謝謝,那我試試去。”帥朗一聽放心了,信步朝著迎賓示意的方向走過去,這年頭除了現兌現,其他的帥朗都不太相信了,賣自己更是如此。走廊很長,直走到儘頭才看到玻璃門上的銳仕的標牌,偌大的工作間隔斷成了幾個,上午的陽光把工作間灑了一屋,很明媚的地方,帥朗伸著脖子鬼鬼祟祟一瞧,發現了更明媚的東西。在第三個窗戶,陽光正照射的辦公桌前,坐了一位長發披肩、素衣淡妝的白領麗人,正玩著一台筆記本,蘋果本子。不用看,是個正規正牌的獵頭公司,就這譜也不小,對於獵頭帥朗倒也稍有了解,據說像這種拐人才的掮客眼光毒的話,獵一頭沒準兒就賺他個幾萬十幾萬不等,網站上報名的不少,不過值得人家獵你的還真不多。想了想……不知道是出於“獵”還是“被獵”的心理,帥朗敲響了銳仕的門……“請進……”那姑娘抬起頭,很漂亮的圓臉,微掃眼影的淡妝,起身迎著帥朗,請帥朗落座到辦公桌前,然後很客氣地倒了杯水。說什麼來著,高級就是高級……一下子,帥朗心裡的自信被充實得滿滿當當,這地方和樓下那擠一身臭汗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那姑娘粗粗一介紹,基本和門廳的迎賓所述相同,帥朗遞上了簡曆,很謙虛地、很客氣地先打了個伏筆:“我是剛剛滿足條件,而且是勉強滿足……隻是抱著試試的心態來瞧瞧。”“沒關係的,人才的需求本身就是多樣化的。”那姑娘說話娓娓動聽,頗為入耳,看著帥朗的簡曆,問了句:“您的二外學的什麼?”“沒……沒學二外,就英語過四級了。”帥朗有點緊張地張了張嘴,這二外是心裡永遠的痛,其實他很後悔當初沒學初級日本語的,不然現在看片都不用憑表情猜了。“哦,沒關係……那特長呢?”“特長?”“比如音樂……piano、violin,有什麼樂器懂一點嗎?”“不會。”“其他藝術類呢?比如繪畫、雕塑,比如愛好收集或者其他什麼?”“這不是大學必修課呀?”“您彆誤會,我們銳仕一般都對所儲備的人才情況要作深入了解,個人愛好和藝術素養能直觀地反映出一個人的整體素質,並不是所有能勝任工作的人都叫人才,比如畫廊的經理人、樂器行的經理人、某個文化行業的用人需求,都會有這部分的考察。”女獵頭笑吟吟地誘導著。不過白誘了,帥朗這會兒才明白自己除了打架比彆人手快,還真找不出擺得到台麵上來的特長了,訕然搖搖頭:“沒有。”“那也沒關係。”女獵頭笑了,似乎又一次看到了一個不自量力來這兒找機會的人了,她把簡曆放下,盯著帥朗,西裝,熨燙得不展,條格子襯衫,看做工比人還粗糙。看過幾眼,她心裡已經對此人下了定義,又轉了個話題:“有興趣做個智商測試麼?”“智商?測試?不用,我智商沒問題。”帥朗很肯定地說。“您彆誤會,這樣也可以幫我們全麵地了解您的情況。我看您的簡曆沒有發現很特殊的表現,這樣的簡曆即便輸入到人才庫也會被淹沒的……從您的簡曆上看,您做過很多銷售工作,看來您的特長應該發揮在這個方麵,所以我建議您做一下,如果表現特彆優秀的話,在人才儲備庫裡很容易被用工單位挑走。畢竟現在市場競爭激烈,從市場調查到策劃、到產品設計、消費群體辨彆,都需要專業人才來做,說現在是一個智商決定薪水的時代也不為過。”女獵頭笑吟吟地介紹著,不時看著帥朗的表現,有點失望,自始至終她都沒能發現此人異於常人的地方,這種料一層太多了,唯一的不同之處是這塊料膽大,敢從一層走上來。“那好……我試試。”帥朗半晌做了個決定。女獵頭笑了,隨意點著鼠標,接著打印機哧哧作響,噴吐出來兩頁A4紙,女獵頭拿在手中,看著表,出聲示意了句:“時間限定十分鐘,現在開始。”說著她把紙遞到了帥朗眼前,帥朗乍一看,傻眼了……傻眼了,遇到你從未見到過的事都會有這種感覺,原本以為會有些什麼文字性的刁鑽問題,不過拿到手裡帥朗才發現,自己能認識的方塊漢字屈指可數,餘下的都是些圈圈點點、數字、三角、菱形、花紋、圖案或者什麼動作形狀組成的若乾組題,題目也千篇一律,找出類似的、找出不同的、或者根據規律填完整某組數據,兩頁答卷,要是粗一看,差不多和古神仙畫出來的神符差不了多少。“這……”帥朗伸著舌頭,眼珠滴溜溜地轉,看著對麵計時的女獵頭,那妞保持著一個很不意外的眼神看著帥朗,也很不意外地看到帥朗這種表情,看把帥朗給整傻了,笑了笑道:“其實很簡單,這是考察你辨彆力、分析能力以及對所發現事物的判斷力,這種測試和學曆無關,有些智商突出的初中生和高中生都能做得很好……”噝……帥朗從女獵頭的眼神裡發現了那份不屑,有點受傷的感覺了,這初中生和高中生都做出來的題,自己要被卡住了,那得多丟人。他硬著頭皮,收回了眼神,看著答卷,一道一道看著,女獵頭遞過來筆,帥朗也隻是下意識接住,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著這些圖形,時而狐疑、時而微喜、時而思考、時而又笑笑,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想到了什麼。帥朗從來不是認真的人,不過這認真起來就有點不像人了。最起碼女獵頭覺得這人很怪異,以往參與這類測試的都提筆就寫,最起碼一道一道挨著往下做,25道題十分鐘的時間並不寬裕,可這位奇也怪哉,幾分鐘了筆都不動,連她也覺得坐在這人的對麵、看著此人怪異的表情很不自然,輕輕地起了身,像是和自己無關一般站到了窗台之前,曬了若乾分鐘明媚的陽光,再回頭時,那人還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坐姿。是天才?還是白癡?女獵頭眼中掠過一絲狐疑,不過比較傾向於後者,她坐在這裡很少接待隻拿個大本學曆和四級英語證書,就敢來應聘高級人才的,而且還沒有在任何一家有點名氣的公司從業的經曆。每每來這兒的,起碼也得有個碩士學曆,起碼也得有個二外、三外吧,就再不濟,好歹也有過拿得出的工作經曆。而這位呢,司機?售貨員?保險推銷員?女獵頭在帥朗的目光之外,咬著下嘴唇壓抑著笑,要不是今天周日實在閒得無聊,她還真沒心情接待這號貨色,以往這種傻頭傻腦的不是沒來過,不過被打擊之後,鮮有能笑著走出這裡的。那種表情好像有段時間沒見過了……女獵頭心裡暗笑著,看看還在發呆的帥朗,提醒著時間,還剩兩分鐘。心裡暗道,如果聰明的話,現在扔下筆,說一句我沒有見過類似的題目,起身告辭就走,那一定是個明智的人,好歹還能保留幾分麵子。其實你就是會做、能做,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沒有拿得出手的文憑和證書,進了人才庫照樣要被淹沒的,現在大公司選人比選美還嚴格,哪怕一點點瑕疵也要不得,像這位的簡曆,除了瑕疵還真找不出彆的。意外,女獵頭微微意外,就在她提醒的時候,帥朗拿著筆,宛如龍飛鳳舞畫符般地刷刷刷幾筆ABCD填著,瞬間揮就。“啪”聲往桌子上一拍筆,回頭一臉喜色望著女獵頭:“好了。”咦?好了?女獵頭從窗前移動回辦公桌後,拿著那兩頁答卷,帥朗笑著道:“不難,挺簡單,有點故弄玄虛了。”“是嗎?這可是國外十幾家谘詢公司多年研究的成果,有多名心理學、教育學專家參與這個項目的開發,現在幾乎是行業通行的標準了。你覺得簡單……”女獵頭笑著,拿著答題,手指擊著鍵,看樣子是在輸帥朗給出的答案,她一這麼說,帥朗在這麼大權威麵前不太敢獻醜了,他笑了笑,尷尬地抹抹鼻子,也不太敢打擾這位女獵頭,隻等著結果。帥朗在房間裡掃了幾眼,這樣的工作環境確實高級,三間連窗、五個隔斷,每個隔斷工作台子上都擺放著筆記本電腦,有兩個台子還放著咖啡杯子,金色的小勺在白色的工作台上顯得格外招眼。門後是木質的衣架,掛著個紅色坤包,女式的,應該是麵前這位的,這麼大的開放式工作環境即便擺放一組會客沙發也不顯得擁擠。看著的時候帥朗突然發現,這裡似乎就和都市劇的情節一樣,高檔寫字樓、俊男靚女、辦公室曖昧等等諸多爛劇元素,不過不可否認,這種環境還是蠻吸引人的。“帥先生……”女獵頭開口了。“帥先生……”女獵頭不悅地開口了,加重了語氣,她可沒料到這個時候麵前這人居然能走神,這一加重語氣,帥朗一個激靈正襟危坐,保持著目光平視,等著一個可喜的結果,畢竟做那份題的感覺還是蠻好的,最起碼不像學校考試,抓耳撓腮兩小時做不出來。意外,很讓帥朗意外的是,那位女獵頭什麼也沒說,拿著帥朗的簡曆,很客氣地雙手持著遞還給帥朗,帥朗機械地接過來,愣了,狐疑地看著對方,那位靚女很誠懇地說:“帥先生,我建議你到一層撞撞運氣,這段時間的用工機會還是挺多的。”“咦?不是……這……這為什麼呀?”帥朗愣了,不料是這麼個不鹹不淡的結果,看著女獵頭的表情多少能猜出點結果,不過不太相信地追問著:“總得告訴我結果吧?我知道我算不上高級人才,那總得看看我和高級還有多少差距吧?”女獵頭沒吭聲,很嚴肅地把電腦扭了個方向,屏幕顯示著答案輸入後電腦評分結果,紅字,很大,85分。“嗬嗬……不錯嘛,85分。”帥朗霎時樂了,一臉喜色,出聲問著女獵頭:“哎,這位大姐,這個測試還是挺公允的啊,我就沒考過這麼高的分數。高中考過,不過那時候總分是150呢。”“這個總分一百八呢。”女獵頭道。“呃……”帥朗眼睛一凸,噎著了。“普通人在101到130之間,超過140就是超常了,低於80,那就等於白癡了……所以我建議您到一層試試,看你以前的工作經曆,還是找同等工作來做,其實工作機會多得很,不一定非需要智商很高的……”女獵頭娓娓道來,很同情的表情。“哎……不對……不對……你是不是哪兒搞錯了?”帥朗不死心地問。“怎麼可能,這是電腦評判的,每年要做數萬例,鮮有失誤。”女獵頭解釋著。“錯了,絕對錯了……你說我普通,我能接受,不過不能來你們這兒一趟,就把我整成弱智吧?你不乾脆把我整成白癡得了?”帥朗翻著白眼,被這個結果氣著了。“您剛才不說測試很公允嗎?”“那我不知道你滿分一百八呀?”“滿分多少和你做的好壞沒什麼關係吧?”“不可能,絕對有關係,隻要不是考英語,我好歹能及了格,就及不了也差一點及格。”“你……”女獵頭乍聽此言,先氣,後愣,然後一聽差點及格,再看帥朗憋著勁兒要找個說法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一笑覺得很不雅了,捂著嘴、低著頭,吃吃咯咯半天直不起腰來了。受傷了,帥朗覺得很受傷,雖然從小到大成績不怎麼地,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智商還存在這麼嚴重的缺陷,今天麵對的是個妞,要是個男人的話,他早拍桌子罵娘了,氣咻咻地坐著,看著那妞咯咯吱吱笑著,恨不得摁著蹂躪一番才能解氣。半晌那妞抬起頭來,看帥朗臉色陰沉,有點不忍再打擊他了,婉言勸著:“帥先生,對不起,不是我貶低您,事實就是如此,也許是我們的係統故障吧,您彆介意……不過就您這種學曆、這種工作經曆,在我們這裡恐怕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不用不用,你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經常被打擊,已經習慣了……”帥朗道,很客氣,不像惱羞成怒的樣子,出聲問著:“不過今天這個打擊有點意外啊,這樣吧,我谘詢一下,您的智商和學曆怎麼樣?”“140左右吧,本科畢業後我考了GRE,在美國拿到了碩士學位,後來又考過管理谘詢師資格,就我在的這個獵頭公司,很少見大本學曆的人來,最差也是碩士,或者雙學士學曆,要不參加過GMAT、TOEFL、或者MSE……有的甚至精通三四門外語,所以我建議帥先生您……”女獵頭委婉地勸著,不過那微笑裡多少有幾分輕蔑之意。“不用,我該乾什麼不用你建議……”帥朗倒轉過了自己的簡曆,拿起筆刷刷寫了幾行字,見那女獵頭正狐疑地看著自己,放到女獵頭麵前道:“我用實際行動證明你是錯的……看看,智商85的給你出個題……有個中國人叫曹裡統,後來到了日本,他改名崗板日川,再後來到了美國又改名約翰曹,再再後來到了英國,他又改名查理一世……這四個名字有一個世界通行的文化內涵,你說是什麼?”“你……你考我?”那女獵頭一拍紙,大驚失色了,奇也怪哉地看著帥朗,根本沒去考慮那題目,或者剛一聽就愣了,那題也是聞所未聞,一作生氣姿態,帥朗嗤鼻笑了笑:“知道你也不會……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麼特長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剛才乾什麼去了,有必要浪費時間嗎?”女獵頭不悅了,似乎不準備再聽下去了,不知趣的人很多,但像這樣低智商而且不知趣的,倒也少見。“絕對不會讓你覺得浪費時間,我保證。”帥朗平複了一下受傷的心情,看女獵頭狐疑著,不時地盯著自己寫的那張紙,估計她根本不知道這題的意思,不屑地哼了哼道:“我的特長和你們的特長差不多,你們獵頭,我獵人……比如我可以看得出你,雙手指甲修剪得體,可指甲的月白偏少,隻有三個,那說明你長時間處在亞健康的狀態,你不是中州人,在這個城市找生計,壓力很大是不是?”咦,女獵頭詫異地一抬眼皮,不知道這個結論何來,不過卻沒有很不悅的趕人表情。對了,說對地方了?怎麼說對的呢?很簡單嘛,現在工作,有壓力不大的嗎?一句開場吸引住了女獵頭的注意,帥朗趁熱打鐵手一指,還是那女獵頭手,說道:“第二點還在你的手上,手指尖部皮膚粗糙,紋路模糊,指甲邊翹起,整個手背和你胳膊露出來的皮膚已經看得出輕微差彆了,我想你在國外過得不怎麼樣吧?洗碗了還是刷盤子了……”噝……女獵頭眼一瞪,下意識地蜷回了手,有被揭瘡疤的難堪。“還有,我看到了你掛在衣架上的包,名牌的款式我看不出來,不過邊角上有輕微磨損,女人在這個上麵最心細,這包用了有些時間了吧,之所以沒換,是不是經濟危機後你的經濟狀況也不樂觀……由此我還知道,你應該是謀到這份工作不久吧?其實在休息日裡把你放這兒值班也可以反映出來,你在公司裡的職位和級彆都不怎麼高吧?還有,你的淡妝眼影很漂亮,不過我卻看到了你眼睛裡的疲憊和你試圖掩飾的憂慮,我甚至還可以推測出來你的感情生活應該是空白吧,否則怎麼在你臉上看不到一點幸福和滋潤呢?”帥朗加重語氣謔問著,此時可憐與被可憐的對象大翻盤了,原本就抱著試試看心態的帥朗根本無所欲求,倒不必刻意曲意奉承,幾句直指剛剛眼睛觀察到的要害,幾句也把那女獵頭的傲氣和自信盤剝得一丁點兒不剩。那女獵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要反駁句什麼……“不用說getout,我馬上走……還有一句我覺得你應該聽聽,你滿口英格裡死,這無非是你想彰顯自己與眾不同,生怕彆人不知道你喝過洋墨水,或許把人打壓一頭,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姿態會給你帶來滿足感,可人的弱點就在這裡,你越彰顯什麼,就說明你越缺乏什麼,你越這樣標榜,越說明你很不自信……何必呢,你出了一趟國,滿載著自卑情緒回來,想從類似我這樣的同胞身上找回你的良好自我感覺來,有意思嗎?”帥朗終於把自己要表達的噴出來了,現在發現自己生氣在什麼地方了,從進門人家就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他,沒準兒給他測試機會根本就是想逗他玩玩呢。火了,火山即將噴發了,那女獵頭圓臉煞白、俏眼含威、銀牙緊咬,估計是原本要喊一句“getout”的,不過被帥朗一刺激,這倆單詞也沒吐出來。帥朗這會兒儘去被人考成弱智的鬱悶,得意地起身,自信地邁著大步,幾步走到門口,再回頭笑著一看https://,女獵頭正盯著帥朗,又被嚇得全身激靈一下,那嘴比對著槍口還讓她緊張。帥朗“撲哧”一笑,指指示意道:“那份題中州大學大一的新生都做得出來,師小姐,你還有個缺陷,智商高了,情商太低……哎,沒前途。”說著,帥朗推門而走,腳步聲噔噔響著,人聲漸杳。人走了,玻璃門擺著、晃著,隻到靜止不動了,半晌這位女獵頭恍然驚省狐疑著:“他怎麼知道我姓師?”她慌亂地看著桌上,答案就在桌上,自己的名片就擺在桌頭剛剛他坐著的左側位置,名片上印著師婭妮,谘詢部經理。這名頭夠唬人,最起碼在人前不會丟份,不過他怎麼知道我剛進公司呢?師獵頭有點懷疑了,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懷疑了,包括電腦測試出來的分數,包括他能如此準確地說出有關自己的情況,壓力大、感情空白、缺乏自信、經濟狀況不樂觀……等等,慌亂間找不到任何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讓師獵頭心裡空落落的,智商上的那點優勢一點都不剩了。目光再一次落到紙上那幾個大字上時,一下子注意力又被吸引過去,沒錯,這個弱智出的題自己還真不會。名片簿翻著、手機撥弄著,又拉過電腦翻找自己經手的客戶資料,找什麼呢?找中州大學畢業的唄……一個答案讓師婭妮來回折騰了好大一回,還真找到了一位,電話裡又不好說,乾脆短信約著上MSN說話,好容易等到對方頭像閃亮,師婭妮把這幾個名字點擊著發送出去了。對方的回複很快:一個大大的問號。有個中州大學應聘的來給我出了這麼個題,他說這四個名字,有一個統一文化內涵,什麼意思?師婭妮敲擊著鍵盤,求著解。對方的回複慢了,一大會兒才一整段話回過來:這是中大男生的葷笑話,你這樣念:×××……這裡麵當然有全球統一的內涵了:FUCK,他罵你呢。“啪!”師婭妮重重地合上筆記本電腦,一肚子氣,氣得血湧上頭幾乎眩暈,這才明白了,他人走了都留了個坑,知道自己肯定要跳下去找不自在呢。“王八蛋……bitch……shit……”師獵頭氣得有點變色,跺著腳,擂著桌子站起來了,在房間裡來回巡梭幾步發泄著,直恨自己反應遲鈍放走人了,要不直接筆記本當頭砸下才能解心裡的氣憤。叮叮當當的音樂聲響了,正生氣著的師獵頭拿著手機,還以為是剛才求解的那位,準備拿起來摁掉時卻看到是經理的電話,趕緊深吸一口氣,撫胸平複著心態,接聽著:“您好,寥經理……”“小師呀,剛才誰在內網上調出IHCE題庫打印了?IP地址顯示是金河區。”“是我……”師婭妮立時一驚,要說的話生生咽回去了。“這是咱們銳仕內部評測高級人才尋訪顧問師的題庫,涉及商業機密,不能形成紙質文檔,所有用過的需要銷毀……你剛進公司不久,學習精神可嘉,不過可不能違反公司的規定啊,這事你給我寫份報告上來……”師婭妮答應著,誠惶誠恐,一掛電話省得錯在哪裡了,重新掀開筆記本電腦,拿著剛剛帥朗做過的答卷,一看,再一看……一拍額頭,錯了,內褲都錯掉了,打印時候沒注意,給對方的是公司內部獵頭的評測題,輸答案的卻是IQ頁麵,硬是把這人整成弱智了,兩份題都是抽象的線條、數字、圖形組合,剛剛隻顧注意這人怪異的表現,還真沒發現自己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想了想,她乾脆打開了IHCE內部頁麵,把帥朗的答案往頁麵輸入,輸完了,猝來的驚訝讓師婭妮的手微微抖了抖,立刻起身就往門外跑,快步奔出二層樓梯口,腳步愣生生刹住了,一層,人山人海的一層,人頭攢動著的地方,哪還能找到那位隻留了個名字的人……晚八點,又到了嘉和超市換班的時間,因為促銷中斷的夜班正常了,經營時間要延續到零點才告結束。這個時間,是王雪娜下班的時間,她像往常一樣上了三層,在簡陋的更衣室裡換下超市的馬甲、襯衣,穿上自己的裙子,人顯得有點無精打采,說不清是什麼原因,雖然對這裡的老板有點不齒,可這是自己平生第一份工作,又有點不想半途而廢。或者,還有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似乎因為缺少身邊一位獻殷勤的,工作顯得很枯燥,工作時間又顯得如此漫長,第一次有了累的感覺。旁邊換衣的兩位小姑娘,邊換邊嘰嘰喳喳討論著,說到了一個讓王雪娜側耳的名字:帥店長。怎麼說呢,帥店長挺帥的啊,以前咱們的加班費都是拖一個月,這次好了,當天就發了。另一位附和著,就是嘛,藍店長就知道板著臉訓人,帥店長可比她強多了,可人怎麼走了呢?真可惜……後麵的聲音漸小,估計又在編排藍店長的什麼糗事壞話。王雪娜輕輕拉門出來了,心裡泛著個詞“可惜”,像丟了自己心愛的東西一樣,她也有那種可惜的感覺。下樓,燈亮如晝,顧客已稀,店員們和她打招呼,王雪娜勉強笑笑應著。出了門廳,不知道心裡想到了什麼,她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四顧著燈火闌珊、行人如織的街市,這一刻心裡湧起的是一種複雜的感覺,想看到他突然從人群中出現,又覺得如果現在他突然出現,自己肯定又是一個冷眼相加不歡而散。躊躇良久,當忙忙碌碌、來來往往的車流行人沒有一刻停歇,沒有一分熟悉出現時,卻又讓她如此失望。王雪娜無聊地邁著步子,到了超市附近的員工停車場裡,一溜成排的電動車、自行車堆裡,找到了自己那輛粉紅色的女式車,借著昏暗的路燈餘光,開著鎖,嗒聲一踢支架,倒出車來……突然,王雪娜驚聲尖叫“啊……”了一聲,車脫手而倒,被背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出來的黑影扶住了。“是……你!?”王雪娜尖叫聲猝起猝停,看清了,是帥朗,在背後嚇了自己一跳,此時正嘿嘿傻樂著,想見難見,一見著就生氣,王雪娜哼了哼推著車,不理會,也不和帥朗答話,氣憤憤地推車便走。“嗨、嗨……彆走啊,我等了好大一會兒,怎麼見麵就走。”帥朗背後跟著糾纏上來了,王雪娜沒好氣地說:“我就不想見你,你來乾什麼?”“不說來等你來了麼,我不放心。”帥朗扯著。“好啊,等到了,你可以走了。”王雪娜推著車,頭也不回,不過聽得帥朗這麼說,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點溫馨的感覺,畢竟被人牽掛著、關心著,總比沒有強吧。“還有件事,我得辦了才能走。”帥朗快走兩步,追了上來。到路牙邊了,王雪娜停了停,回頭看著帥朗,這會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帥朗都有點鬼鬼祟祟的感覺,王雪娜嘴角翹翹,不屑地哼著:“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嗯?”帥朗眼一凸,重重嗯了一聲,一看王雪娜這麼高傲的表白,立時話鋒轉了,指著王雪娜道:“你想哪兒去了?要什麼機會?”“哼,又想作怪,懶得理你。”王雪娜沒有揣到帥朗的心思,推著車下了路牙,帥朗在後麵扶著車座,一下路牙,就聽帥朗白活著:“我昨天想了一天,有些話得說清楚,特彆是對你的欺騙行徑我得給予嚴厲譴責,不能光你譴責我吧?”“我……騙……人?”王雪娜一愣,繞進話裡了,回頭氣憤地質問道:“騙誰了?”“騙我了。也騙你自己了。”“胡說。”“什麼叫胡說,你明明是個根本不愁上班的主,卻扮個找不著工作的學生妹;明明你脖子上的手機是價值幾千的iPhone,你卻騙我說是山寨高仿的;明明你知道我罵的是關妍慧她爸,你也不吭聲,等著看我笑話;明明你知道我肚子裡沒貨,還天天逗著我談詩詞歌賦,看著我出醜。”帥朗擺著一通似是而非的理由,一副受騙的委屈樣子。一聽又是沒正形的爛事,王雪娜笑了笑,推著車吱吱啞啞走著,忍俊不禁地笑著。“還有啊……”帥朗抬步跟著,“你騙我也就算了,我不計較,你不能騙自己吧?”“我騙自己?什麼時候騙自己了?”王雪娜奇也怪哉地接上來了。“剛才呀,看你在門廳站了好大一會兒,等我是吧?你心裡明明喜歡我,乾嗎要扮個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帥朗大驚小怪地說著。嗒,車一停,王雪娜側頭瞪著帥朗,這話說得是坦坦蕩蕩、理所當然,激得王雪娜看了半晌才評價著:“你臉皮可真厚啊。找了這麼一堆理由來搭訕?說完了,就這些?”“還有……這大晚上黑咕隆咚我不放心,送你回家唄……”帥朗對著亮如白晝、行人來往的街道文不對題地說著,一點也不覺得臉紅。王雪娜看著帥朗這麼正經,忍不住吃吃笑了,笑完板著臉:“不過我可不陪你壓馬路,我得早點回家,要不太晚了我爸媽著急……你愛送就送唄,我可不坐你借的車。”說著,她推著車,一蹬,一跨,故意給帥朗難堪似的,翩翩花裙一動,像蝶兒飛走般,眨眼就上了路。騎……慢慢騎……聽著自行車微微的聲響,迎著涼涼的夜風習習,騎了十幾米,沒有見到帥朗那輛彆克上來,也沒有聽到喊叫,這倒讓王雪娜有點後悔不該這麼矜持,不過又覺得就這麼嚇走了,還真沒有什麼可惜的……又前行了十幾米,還是沒見到車,忍不住回頭瞧瞧……一瞧,撲哧一聲笑了,車打了個趔趄。後麵,如影隨形地跟著帥朗,正邁著大步慢跑著,王雪娜故意捉弄他,加快了車速……我蹬我蹬我蹬蹬蹬,快騎了足有一公裡,這才回頭看……果如心中所想,後麵已經開始微微喘氣的帥朗還是一副重任在肩的樣子,不離不棄地跟上來了。“咦?帥朗,車呢?”王雪娜放慢了速度,取笑著。“還……了。”帥朗喘著氣,回了句,跟上來了。“你太寒酸了點吧?現在人家學校裡追美女的都開輛本田,你就憑兩條腿追呀?”王雪娜還在取笑。“啊,我兩條腿比四個輪子心誠,不就輛車嘛,那可不稀罕。”“嗬嗬,你吹吧你……”“真不吹,其實你對我這人有點誤解啊,要真放開去撈錢,去乾什麼事,我早發財了,就是因為我爸是警察,有些事我實在不敢放開手去乾,這兩年我對我自己還是挺滿意的,雖然算不上好人吧,可也不是個壞人……呼哧……你慢點……”帥朗喘著氣,斷斷續續表白了幾句,卻發現這跑的時候表白,比單純跑還累,不說慢還好,一說王雪娜加速蹬了幾下,笑著跑得更快了,帥朗不迭地追著,又過了數十米,車速才緩下來,等他呼哧呼哧喘著氣追上來,王雪娜促狹地咯咯笑著,問著帥朗:“帥好人,就你這還不敢放開去乾?哎,我說你咋學得這麼精呢,是不是以前經常騙人?”“不不不,絕對不是……”“狡辯。你肯定有豐富經驗。”“真不是……”帥朗喘著氣,接不上來了,王雪娜放慢了點車速,後麵奔著的帥朗解釋著:“這個秘密誰也不知道,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你編……你再編。”“你看你不相信……知道我爸是乾什麼的?乘警大隊長,鐵路公安係統的反騙專家。你知道我從小看什麼課外書麼?《古今騙術大觀》、《騙梟》,還有我最喜歡的《騙心術》。知道我從小待得最多的環境是什麼地方麼?乘警室,我爸一上班沒人看我,就把我鎖在那小玻璃屋裡,隔壁就關著火車上抓的騙子,我爸抓回來的……”“啊?那你沒學學你爸當警察,反而學著被抓的那些當了騙子呀?”“哦喲……我怎麼越解釋越亂呢,我怎麼會是騙子呢?”“哼,看你就像……”王雪娜對於帥朗的解釋很不認同,哼了哼,又加速了。這一趟讓帥朗夠受了,勻速跑還湊合,這快一會兒慢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了,從嘉和出來,都跑了兩三公裡了,這裡距離中大本部不遠,一半路程跑下來,額頭臉頰下雨似的汗刷刷流著彙成溪流了,他顧不上累了,哼哧喘著氣,抹一把汗,解開倆扣子,又飛奔著追上來了。夜風,揚著額際的亂發,掀著飄灑的裙裾,燈光中的俏影,就像有某種魔力吸引著帥朗的腳步。騎車的王雪娜快一會兒慢一會兒,不時地回頭看著,又騎了很遠,當再一次看到帥朗喘著粗氣又追上來時,心裡有點不忍地放慢了速度,直到近前,呼哧呼哧跑著的帥朗像個熱源,隔著幾步就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於是王雪娜又慢了些。“帥朗,跑不動就回去吧。我可沒逼你跑啊……再說你這麼賣力的表演,又沒人欣賞,說不定會招致更大的反感。”王雪娜輕聲說道,側頭報之以一個不忍的眼神,此時已經看得見中州大學的樓層,這麼遠的距離愣是吭哧吭哧追過來,真讓她有點欣賞了。“沒事,跑得動……”帥朗喘著氣說,“我知道我有些行為讓你反感了,可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其實我就是想來告訴你,自從遇到你,我才發現我以前的生活多麼糟糕,我一直不停地換工作,以前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我知道了,是我期待著改變,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真的,我肯定會改變的……”“可我還小……我爸準備保送我讀研,我們的生活也許沒有多少機會交集了。”王雪娜委婉地說。“沒事,我也不大……沒準兒等你讀研出來,我家底都掙下了……”帥朗大言不慚道。“……”王雪娜大張著嘴,沒說出話來。“哧……哧……哎,怎麼不說話了……快到了……”帥朗喘著氣。嘎聲車刹輕響,在中大的南大門口停下了,帥朗沒防著,已經跑出去了幾步,等不見身邊人影了,這才回頭,隻見王雪娜扶著車,停在原地,帥朗趕緊退回來了:“怎麼了?”“帥朗……”王雪娜看著傻奔快跑一身熱汗的帥朗,有點不忍地勸著:“以後彆這樣了,你這樣會讓我心裡感到不安的……”“沒事……我頂得住。”帥朗逞著英雄,不在乎了。“嗬嗬……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王雪娜嗔怪道,看著一身汗淋淋的帥朗倒也不好苛責了,抿著嘴想了想才說道:“真的,你不需要這樣,雖然昨天的事讓我很生氣,可後來細細想想,現在身邊不缺這些事,我覺得我爸說得對,有些事必須有所為,有些事也必須有所不為,要是沒有底線,那咱們身邊這個環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對對……王老師說得好,就是這個意思,乾什麼事都要有底線……”帥朗聽王雪娜的語氣鬆了,好歹鬆了一口氣。“你彆拍馬屁,你罵我爸的事,我還沒和我爸說呢……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王雪娜道,一說這個,帥朗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嘿嘿笑不敢答,王雪娜也無奈地笑了笑,跨上了自行車,帥朗一想這半拉子沒結果呢,趕緊喊著:“哎,我明天還來送你成不?”“明天我不上班。”“那後天唄。”“後天我讓我爸開車送我……讓你追著汽車跑,咯咯……”銀鈴般的笑聲,在翩翩揚揚的花裙中蕩起來,嬌小玲瓏的身影越行越遠,拐彎的時候停了下來,遠遠地朝帥朗招了招手,旋即消失了。幸福,一種難以名狀的幸福感湧上來了,喘氣漸微的帥朗樂嗬了,一屁股坐在校門口,幸福地喘著氣,陰霾終究還是被汗水衝刷儘去了,小姑娘畢竟還是心軟,看不得彆人受罪,帥朗暗暗為自己這趟值得了。其實看到王雪娜出門那回顧的樣子,帥朗就覺得自己在她心目中還是有那麼點位置的,這一路試下去,倒也值得,最起碼贏得了護花回家的資格了。帥朗喘了一口氣,坐著做了個擴胸動作,校門內外,進進出出,成雙成對,都無暇注意這水泥地麵上坐著的人。那個勾肩搭背、附耳竊語,恨不得倆人生在一起長在一塊的親密樣子,讓帥朗有點羨慕嫉妒,有點眼饞不已,剛幸福了一會兒,又有點憧憬了,咱啥時候才能到這水平啊,要是倆人卿卿我我耳鬢廝磨,在校園裡花叢樹陰下風流,那才叫一個愜意啊。想著想著,帥朗被自己心裡的想法逗得自個兒屁顛傻樂,憧憬著,小學妹在清純之後更有一份善良,那份善良讓帥朗覺得有點自慚形穢。不過轉眼又安慰著自己,一切都會變的,等自己找一份安穩、像樣的工作,到時候就堂堂正正來和小學妹花前月下……汗去了,稍覺涼意,帥朗胳膊一支要起身,卻霎時愣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個人,呈品字形,包圍著自己。帥朗的笑僵在臉上了,緩緩地、慢慢地支起身來,三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夥,嘴撇著、眼裡幾分睥睨,居中一位叉手在胸前,笑著看著帥朗。“各位……這是?”帥朗像嚇著了,心裡瞬間湧起多個想法,這中大周邊地痞流氓不少,閒暇了便專逮落單的男女,遇錢搶錢、遇色劫色,難不成自己成目標了?“少廢話……身上值錢東西拿出來!”左邊一位跨前一步,手一指,齜牙做惡相,不用作,燈下染著半黃毛的樣子夠惡了,跟著從口袋裡一掏,跳刀騰騰騰在手裡打轉,當啷啷作響,很有威懾力。三個人的包圍慢慢合攏了,帥朗沒敢動,這會兒不能跑,一跑,不是被絆就是被揪要不被圍,接下來就拳打腳踢然後搶走錢包手機,帥朗愣著眼,看看這三位,像嚇呆了。右邊的隔著兩三步,嘴一撇飛腳一踢,帥朗一側腳躲過了,那人跟著就罵:“快點,讓哥幾個動手就沒那麼客氣了啊。”“哦……是是是……”帥朗不迭地點著頭,一激靈,雙手提著褲子,就往下解。這動作看得三人一停,中間那位稍胖的出聲製止著:“哎哎,這他媽搶劫,不是強奸。你忙著解褲子乾什麼?”“啊……大哥,錢在內褲裡。”帥朗一抬頭,叮當聲音停了,那躬身愣眼誠實告知的懵懂樣子,讓這三位哈哈一笑,一位指著帥朗說這傻子,一位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中間笑著的那位雙肩聳著,三個人一見對方這麼老實,都放鬆警惕了。恰在此時,黑影從帥朗腰裡驟起,左邊威脅最大的玩跳刀那位猝不及防,一條黑線白晃晃的頭朝自己輪來,他一後仰,跟著捂著鼻子“啊……”一聲慘叫,當啷啷跳刀掉到了地上,人向後仆倒著。就見剛才還呆頭傻腦解褲的帥朗霎時煞神附體,一反身反守為攻,右邊剛退兩步的腦袋“咚”一聲被砸了個正著,跟著被帥朗飛起一腿直踹到襠裡,吃痛蹲下了。前麵的那位胖子雙手剛撒開,黑影又至,他不迭地快步後退,帥朗追著輪著就打,輪得呼呼作響……前麵那位明白了,是腰帶,發白的是腰帶前的鐵扣,話說這乾架是一寸長一寸強,帥朗甩著一米多長帶鐵扣的皮帶優勢儘占,前麵那位退了幾步還是沒有躲過,被“啪”一聲敲在臉頰上,一聲慘叫一個側倒,骨碌碌滾地上去了。猝起發難,乾脆利索,三個人電光火石間倒了一對半。“呸……搶我!?乾這個老子比你們專業……”帥朗不解氣地朝側倒的胖子身上狠狠跺了幾腳,那貨被跺得嗷嗷慘嚎了幾聲,緊接著他一轉身一勒皮帶,不敢戀戰,飛步而跑,專向燈影黑暗處和牆角裡鑽,等受傷輕的那位站起來,他早躥得不見人影了……“快走快走……彆讓人抓著說不清了……”受傷輕的那位扶著玩跳刀這位起來,砸著鼻梁骨了,捂著手血流了一片,三個人相互攜著,顧不上旁邊遠遠駐足圍觀的學生,快步跑著,校門不遠處一輛桑塔納嘎一聲刹住,三個人依次上了車,呼嘯而去。“哦喲,這小子手真黑啊,腰裡還揣著家夥……”捂著鼻子那位說話變音了,根本沒明白過來怎麼就中招了。“是皮帶……我靠,這多少年了就沒吃過這麼大虧。”捂著腦袋那位,手一離,手心全是血。捂著臉頰那位被乾得也不輕,臉腫了起來,哼哼嘰嘰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捂腦袋的撕著衛生紙又摁著受傷部位,罵著駕駛座上那位:“黃曉,你他媽真孫子啊,這麼狠個茬你也不提醒提醒。”駕駛員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受傷的三人,嘿嘿哈哈笑著,根本不內疚地說:“關我屁事,師爸安排讓試試人家,咋樣不能試,非去劫人家試試,你們仨鱉樣,仨弄不過人一個,還好意思說。”幾個人互相埋怨著,車駛著轉過了一個街區,就近找了藥店診所,一停下黃曉忙活了,扶這個攙那個包紮去了,在車裡不覺得,包紮時看這仨都是一頭一臉血,最慘的那位鼻梁骨都斷了,診所處理不了,哼哼喲喲吃疼的三人倒把黃曉看愣了,實在有點理解不了,這三個好歹跟馮山雄也是混過幾年的,怎麼三對一都被乾得慘成這樣……是輛黑色的桑塔納,車號豫A45……車慌張開走的時候,三個受傷的和駕車的黃曉都沒有發現,車一走,街邊綠化帶冬青叢後,站起一個人,是去而複返、趁亂蹙回來的帥朗。這不是小流氓劫路。剛剛對陣時帥朗就有種感覺,這三個人反應明顯太慢,最起碼打倒倆見風不對,第三個完全有機會掉頭就跑,那些打秋風的混混腿腳麻利著呢。再一看上車走人,他更確定了,一確定,心中的疑竇也大了。他隨手招了輛出租車,本想追來著,不過想了想,說了句回東關胡同。追沒什麼意義了,帥朗幾乎可以確定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沒有彆的地方,除了招惹的古清治那一夥,彆人不會對像他這麼個兜比臉乾淨的窮小子感興趣。坐到出租車裡,又讓帥朗納悶了,到現在尚搞不清這古清治究竟是存著什麼居心窮追不舍。圖財吧,自己一無所有;圖人吧,自己一無是處;難不成還真是想培養個後備騙子?當接班人?可也不太像,感覺不管是寇仲還是馮山雄,都已經是叫得上名來的小老板了,這些人肯定不是走江湖吃四方的主,而且這些人都有正當生意,肯定不會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騙子。而且這幾位對古清治如此尊崇,肯定都不是普通人等……呀?不是黑社會吧?不行,得挪窩了,讓這些人糾纏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帥朗暗暗下定主意,不管是騙子團夥還是涉黑團夥,被盯上了都未必是什麼好事,不是教唆你乾啥就是拉你上船,再加上剛才出手這麼狠,他心裡也有點害怕報複,畢竟這年頭雇倆敲悶棍拍黑磚的民工容易得很。出租車到了東新九*九*藏*書*網區,到了東關胡同,帥朗懸著的心好歹放下了,付了車錢下了車,向胡同口走去,心裡盤算著到哪兒窩幾天,要不乾脆換個區混,到中原區、要不到南片找份零工乾乾,時間一久沒準兒這事就放下了,畢竟他們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找自己一個人不乾其他事了。“站住……”側麵有人叫。正走著的帥朗嚇了一跳,一回頭,一位梳著中分頭,站在一輛現代SUV前指著自己,中等個子,臉很白淨,朝著帥朗走過來。帥朗握著拳頭引而待發,不料那人在兩步之外站定了問著:“你叫什麼?”“你管得著麼?”帥朗道。標準的中州土話,很橫、斜眼忒忒瞧過來。“你姓帥?”那人帶著幾分狐疑問。“有姓這姓的麼?彆人叫我帥哥算不算?”帥朗心裡暗驚,好在有準備沒動聲色,裝著像沒事人一樣邁步就走。“哎,問你話呢,站住,我是……哦喲……”那人快步一走,手搭向帥朗的肩頭,卻不料變生肘腋,自己那隻手瞬間被前麵走的人鎖住了腕子,一掂一扭,吃疼地轉過身來,帥朗在背後毫不客氣地朝著小哥的臀部咚咚連踹兩腳,邊踹邊罵著:“小樣,就你這水平還跟我玩?回去告訴古老頭兒,再來騷擾,小心我帶上一幫警察抓了他。”“你……你是警察?哦喲……”被扭的那位吃疼問著,話音變得很怪異。一問又挨了一拳,帥朗一使勁,那人疼得半跪到了地上,就見帥朗不客氣地連打帶踹幾下,又罵道:“不相信呀?打你這兩下就是警體拳……”“放手……”車門嘩聲一開,正打得起勁的帥朗一愣,車裡衝出來一位短發女,指著帥朗,杏眼圓睜,叱聲厲喝,幾步快跑站到倆人身前不遠,喝道:“聽見沒有,放手……”“耶嗬,你這麼靚個妞,扮女流氓嚇唬人呀?”帥朗大驚失色道,這麼凶的妞倒也罕見。“方姐,他說他是警察……你看他像不像照片?”被扭著那位齜牙咧嘴地說著。一說帥朗火了,咚咚又是兩腳,那妞顧不上細察帥朗,上前就要解救被帥朗扭著胳膊的同伴,不料一抬步又是急速後退。身前黑影一晃呼呼生風,卻是帥朗拽得二五八萬似地來了個飛腿動作,嚇退了悍妞,那悍妞哭笑不得,退了兩步指著帥朗道:“不管你是誰,我警告你啊……我們在執行任務,你的行為是妨礙公務,已經構成襲警了。”“耶……又成有牌照的流氓了,我就不信了。”帥朗不信邪了,扭著這位小後生,一掀衣服,呸了口:“槍不佩、銬子不帶,就你這孫子樣能是警察?”“那我這兒的算不算?”那妞一說,帥朗一驚,側頭,隻見那妞早從腰裡抽出來一副亮鋥鋥的手銬,晃在手裡叮叮當當響,帥朗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眼凸心跳手發抖,人一放,嘴裡喊著我的媽耶,拔腿就奔,一眨眼像兔子般溜進胡同的黑暗裡了。“站住……”喊了一句,那位被扭腕子的抬步就追,後麵的女警喊了幾句,這人才憤憤然退回來了,揉著腕子,到了胡同口借著路燈光一看,手腕被擰得紅紫一片,邊揉邊悻然罵著:“氣死我了,逮住我非整死他……方姐,你乾嗎不讓我追?我看清了,應該就是他……”“是他也彆追,有名有姓他跑不了……這個胡同裡十幾道茬口,沒有片警領著,進去你都未必走得出來,彆說找地方了……哎,我說小木,你注意點方式方法行不行,你不亮身份,哪有追著人問話的,再說這次案情連咱們外圍排查都保密著,你亂嚷嚷什麼?”那便衣女警小聲埋怨著。“我沒來得及亮身份,這家夥就動手了……”小男警小聲嘀咕著。此時,一輛警車由遠而近駛過來,倆人停止了說話,上前迎著,這是光明裡派出所肖所長,同來的車上下來一位女警,領著一位中年婦女,上前握手寒暄幾句,指導員帶著一行三個人往胡同裡走,邊走邊介紹著:“兩位,這就是房東,一會兒我和房東先進,你們跟在後麵……讓你們久等了,彆介意啊。唉,沒辦法,這片的暫住人口太多,我們的工作壓力也大,今天接警就三十多起,這些找不著活計的出來坑蒙拐騙是啥都乾……”肖所長白活著,似乎在為自己片區出事辯解,可不知道是什麼事把市局直轄的打搶反騙工作組招來了,不過招來了,肯定就沒好事……跑……跑……跑……直到發現背後沒人追來,帥朗才繞著從光明裡小區另一側的小門進了小區,直奔43幢,躥上五樓,開著門。一關上門,他大喘著氣,呼哧呼哧的,把同屋的幾位都驚動了,老大沒回來,老三田園和老四平果正煮著掛麵,問帥朗吃不吃,帥朗也顧不上答話,平果機靈,小步跑上來,愣了,驚叫著:“耶……二哥,你咋搞成這樣?”“我他媽今天打了幾個人……估計要出事。”帥朗心跳得厲害,歇了口氣,直奔進衛生間,嘩嘩衝著涼水洗了把臉,又把腰帶抽出來,看著鐵扣上還有血跡,扔水龍頭下衝著,再一看,褲子上也沾血了,乾脆直接一脫褲子扔進水池裡,光著腿就奔出來,一旁看著的平果比帥朗還緊張,小心翼翼地問著帥朗:“二哥,你……你不是殺人了吧?”“你看我有那膽麼?”帥朗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他進了臥室,翻著衣櫃,套了條褲子,田園和平果都驚訝地看著,胖田園端著碗原本還吸溜吃著,一看帥朗收拾行李詫異了,出聲問著:“二哥,你咋啦?要走?”“啊,得出去溜幾天。”帥朗邊收拾東西邊說。“你打誰了?”“幾個搶錢的小痞子。”“那不是見義勇為麼?跑什麼跑?”“打小痞子是在中大校門口……回胡同口又把人打了。”“什麼人你這麼緊張?”“警察……”帥朗邊收拾著東西,吐了兩字,沒音了,一回頭,門口杵著那倆大眼瞪小眼,嚇著了。“沒事,就踢了幾腳,我不知道他們是警察……他們先招惹我的,媽的像跟人劫路的,拍著肩膀就問我姓什麼。”帥朗邊收拾邊說著,一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了,一尋思一愣,喃喃道:“壞了……不會就是來抓我的吧?他怎麼知道我姓帥……”“二哥,你到底乾什麼了?”平果嚇得張著大嘴,驚聲問著,又是血,又是慌慌張張跑回來,還真擔心帥朗乾了什麼壞事。“我沒乾什麼呀?這打了架才多大一會兒,不可能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他們在胡同等著呢。”帥朗愣怔上了,尋思著自己什麼地方出事了。“那其他事呢?”田園問著,顧不上吃了。“你們知道的,這兩年我多本分,打架都很少……”帥朗也愣了,眼睛茫然地亂掃著,心下無著了,要真是衝自己來的,那有名有姓有地方都找到胡同口了,恐怕是沒跑了……正目光亂掃的時候,看到了衣櫃裡那件外紅內銀的女短裝,心裡緊張地跳了跳……還沒等尋思出個所以然來,“嘭……嘭……嘭……”敲門聲起,站著的帥朗一激靈,滿手的衣褲吧嗒掉地上了。“誰呀?”平果眼睛晃著,有點吃驚,肯定不是老大。“你去。”田園屁股撅著。“你不能去呀,非讓我去。”平果不樂意了。倆人一看屋裡的帥朗,也緊張兮兮一臉慌亂,不知所措了。三個人正愣著,門外人喊上了:“開門……”哦,包租婆來了……平果和田園一笑,舒了一口氣,平果直接上前開門,一開門人僵在原地了,田園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黑著臉的包租婆和一位老警察早擠進來了,看得田園有點納悶,怪怪地問著:“李阿姨,房租還沒到期呢,這就帶著警察上門收租來了?”“你們呀……你們……”包租婆胖手指著,訓著在這兒已經住了兩年很熟稔的幾位:“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非惹是生非不行呀?搞得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租給你們個房子,收不了幾個錢,還把我氣成心臟病了……啊?說你們呢,看把我房子糟踐的,就不會勤快點打掃打掃衛生呀?”走題了走題了,包租婆說著就心疼上房子了,老警察出手製止著,問著平果叫什麼,辦暫住證了沒有,又逮著田園問,挨個兒虎著臉訓話。平果嬉皮笑臉,這下可乖了,老老實實回著話,問話的工夫又進來倆便衣,熱鬨了,不用想,連田園也知道要出事了。“裡麵的那個,出來。”老警察叱了句。幾個人堵著門,半晌才見探頭探腦的帥朗出來了,包租婆是黑眼一剜無語了,老警察一指帥朗,問著後麵的兩位:“是不是他?”比對,看樣子是在對比什麼照片,那位便衣男警恨恨地瞪了帥朗一眼,把照片遞給女便衣,倆人點點頭:“應該是。”“叫什麼?身份證、暫住證,都拿出來。”老警察查戶口一般訓斥著,口氣涼陰陰的職業味道讓人不敢拒絕,不料帥朗早準備好了似的,兩個證件遞到了老警察手裡,老警察順手一抽,往後麵倆人手裡一遞,那男便衣一看一愣,又瞪了帥朗一眼:“你不是說不姓帥麼?”“咦?你們見過麵了?”老警察奇怪了,指指帥朗,又看看姓木的便衣,不料連便衣也沒答話,估計那事也沒法出口了。帥朗一臉悻然,尷尬地抹抹鼻子,看著田園和平果,又看看包租婆和包租婆帶來的四個警察,知道此事無法善了了,尷尬地站在原地,一言未發,等著發落。“肖所長……這個人我們要帶回去審查。”女警說道。那所長自然是滿口應允,接著這女警一指帥朗叫著:“穿好衣服,跟我走……”帥朗回屋,穿衣,整好領子,再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平果和田園緊張地圍上來,想攔著,又知道攔不住,被幾位警察盯著,愣生生地站在原地。帥朗幾步邁過,拍拍倆人:“沒事……放心吧,彆擔心我。”帥朗出去了,被一前一後倆警察挾著走了,似乎這事還沒完,那老警察招著手,示意著田園和平果:“你們倆,一起走,到派出所。”“啊?我們可什麼也沒乾啊。”田園沒經過這陣勢,一指自己鼻子,嚇了一跳。“協助調查。不懂呀?去了就知道了。”老警察一揮手,把遭了池魚之殃的田園、平果也給一起捋走了……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帥朗到了一個連他也叫不上名來的地方。應該離二馬路不遠,火車站、汽車站都在這一片,市公安局就在這裡,不過肯定不是進了市公安局,而是下轄的某個小單位,進院子的時候隻有個昏暗的小門廳,燈光很弱,連單位的門標都沒看清,沒看清就糊裡糊塗被提溜進來了。銬子沒戴,隻是被帶進了個密不透風的房間,問詢室。這倒讓帥朗暗暗放心了,問詢、審訊和特訊很有區彆,如果加上連銬子都沒戴,那說明隻能算個傳喚了,要傳喚,那就應該是其他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或者是根本沒有證據的事。那是什麼事呢?程拐搞地下盜版被逮啦?那可壞了,我是從犯,給他銷的貨不少。不過不可能呀,中州滿地盜版,這事現在都沒人較真了……那是傷那幾個人出事了,沒這麼快呀,總不能我這頭打完人,那頭就被提溜住,前後不差一個小時吧?應該不是……其他就沒什麼事了呀,哥就替人跑跑腿銷銷假貨,沒犯什麼非要被抓的案子呀?除非……帥朗眼前一閃而過在屋子裡還保留著的那件女短裝,除非是那事犯了,不過就是那事犯了,自己也沒乾什麼呀?想……想……撓頭細想著,盤算著那個晚上和那個疑似名叫桑雅的女騙子周旋的事,要是女騙子落網了,自己就應該不會坐在這兒,她是正主,而且她交代不出自己來……那要不是她落網,其他人呢?壞了?帥朗心裡暗道了句,萬一那倆被騙的報案,警察順藤摸瓜,沒找著騙子,可把自己找出來了當成騙子,那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壞了?飯店裡的監控,要是錄下了我和她親熱,那可沒他娘跑了,說破大天也沒人相信騙子和咱沒關係。他大爺的,要真是這樣,這個嘴親的代價可就大了,我說我不認識交代不了,我說我認識,我更交代不了,再加上連協查的警察還踢了幾腳,這下慘了……門嘭的開了,嚇了帥朗一跳,又砰聲關上了,又嚇了帥朗一跳。兩個人,就是帶自己回來的兩個人,男的把筆記夾往桌上一拍,聲音很大,坐下來還揉揉腕子不懷好意地瞪著帥朗,帥朗暗暗有點心驚,目光不敢直視。女警也坐下來了,第一句問:“姓名?”“帥朗。”“年齡?”“25歲。”“籍貫?”“信陽市平橋區小韓村。”“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您不說,我怎麼知道。”“喲?看你不像第一次進來呀?答得這麼利索。”“嗯,不是,進來好幾回了。”“……”詢問的女警愣了,進來的都標榜自己清白呢,這麼直截了當說自己不是頭一回,倒也少見,倆人相視愣了愣,問話稍稍停頓了一下。“以前為什麼進來的?”男警出聲接上了。“打架。”“哪個派出所辦的?”“鐵西區工段好幾個鐵路派出所。”“嗬嗬……”男警看帥朗很坦然,誠實以告的樣子,這等倒黴德性和先前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忍不住輕笑了笑。那女警敲敲桌子,示意著帥朗注意,帥朗輕輕扭頭,看著那女警的時候,眼珠子不動了,直勾勾看著,一直沒太注意,此時看著這個女警,嘴巴很大,唇線很明,眼睛很亮……很亮很亮的眼睛帶著威懾地瞪了帥朗一眼,一眼把帥朗萌生的下流想法登時全滅了。“站起來,過來……”女警叫著。帥朗站到了桌子前,機械地站著。那男警很突然地抽出一張畫像,啪一聲拍在桌子上問著:“認識她嗎?”籲……帥朗懸著的一顆心落地了,是那個女騙子,沒錯,就是她。“問你認識嗎?”女警不悅地催促了一句。“說話,你彆想蒙混過關,你的同夥已經落網了,你以為瞞得過去?”男警恫嚇著,看帥朗愣著不說話,又加了一句:“先把詐騙的事說清楚,你襲警的事再給你算賬。”“看來你是不想說了。”女警身子一仰,後靠著座位,喟然一句,這擠牙膏又要開始了。不過遺憾時間太短,對這個傳喚的人情況掌握不多。兩位警察坐著,帥朗站著,瞧了有點希望的女警一眼,又瞧了有點急切的男警一眼,一個壞壞的念頭泛上來了,嘴囁喃著道:“認識……”兩個字像一支強心劑,明顯地看到女警的身體微微一顫,男警看樣子從警時日未久,被這倆字激得一下子坐正了。媽的,詐我,這倆是急於想知道女騙子的情況呢。帥朗此時心明如鏡,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所為何來了。“坐下……其實你說不說不重要,你不是直接參與人,你是中州大學畢業的吧,不要讓這事影響到你的前途……帥朗,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上班?”女警迂回的話題,在向帥朗示好的同時也陳明利害。“我剛失業。”帥朗老實道,盯著那位女警,這會兒想明白了,這妞有點像自己屋裡貼的那張大嘴安吉麗娜,一板臉很冷漠,有女王般的性感。“那你就更得配合我們的調查了,檔案裡有了汙點,會影響到你以後找工作的。”女警很委婉地說了一句。“配合……我配合。”帥朗癡癡地看著女警,像身心淪陷了一樣。兩位警察沒料到這麼容易,不過對比此人簡單的經曆,頂多就是打架鬥毆的壞小子,恐怕進這裡翻不起什麼浪來,這倒覺得理所當然了,卻不知道,他們正在被對麵貌似呆傻的帥朗,一步一步引向坑邊……“那你說說吧,你們怎麼認識的?”女警問著,還保持著叉手的姿勢,像無關緊要的對話。“這就說來話長了……那是三月份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中州公園長椅上發呆的時候,看到了她。她那麼漂亮、那麼迷人,在湖心亭邊站著的時候飄飄如仙女下凡,那一刻,我覺得我的身心一下子被她全部吸引了,我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她……啊……”帥朗眯著眼睛,看著女警,想著老大經常酸不溜丟的抒情,沒料到在這場合用上了。“停停停,你抒情呢?你抒我記得過來嗎?揀重要的,她叫什麼?”男警不悅了,直截了當地問。這一問,讓女警不悅了,腳在下麵輕輕踢著示意,千萬彆打斷。帥朗倒不介意被打斷了,脫口而出:“她叫古曉雅。”這是古清治、黃曉、桑雅三個名字各取一字,天知道居民信息庫裡會不會有這個名字。“古曉雅?你確定?和我們掌握的有出入。”女警問。“這是她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帥朗道。“那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女警問。這一問,從終點迂回到起點了,帥朗眼皮微微一動,很詫異地問:“你們不是說她落網了麼?這應該我問你們呀,我還想見見她呢?”“嘿喲……這……”男警一看這陣勢,又惱上了,不過被女警示意攔下了,繞來繞去沒把這人繞進來,笑了笑道:“她是落網了,我問你最後一次見到她的地方。”“哦……在老中州燴麵館,好像是三月十九號那天……這個說來也話長了,在此之前,我們度過了柔情蜜意的一夜之後,醒來我發現隨身的錢包、手機都不見了,我知道她是騙子,可我不怪她……那一天看到她,她款步走上來,給了我一個深深的吻……於是在那一刻,我的心醉了,我整個人都醉了,雖然我知道她在欺騙我的感情,可我仍然無怨無悔……”帥朗說著,眼睛迷茫著,像真的醉了,不知道是想起了那驚豔的一吻還是看到了警花的嬌豔,反正是醉了,有點自我陶醉地說著。倆警察聽傻了,誰也沒有打斷,聽得麵麵相覷,聽得胃裡反酸,聽得奇也怪哉,聽得詫異不已,但凡涉案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撇清自己和案件、和嫌疑人的關係,但這個人絲毫不諱言自己和主要嫌疑人的關係,這些話的可信度,理論上就上升了很多。好像,這位也是女騙子的受害人。假的,隻有帥朗知道,都是假的,被警察提溜住第一守則是彆胡說,胡說容易露餡;第二守則是彆不說,不開口沒有好果子吃;第三守則是你有把握的話,前兩個守則可以不遵守。為了脫身事外,帥朗顧不上當好人了,腎上腺分泌加速地胡謅著忽悠著倆警察,如果抓不住女騙子,那自己的話就無從證明是假的,如果抓住了,又可以證明自己沒有涉案,所以自己永遠是安全的。忽悠繼續著,這回忽悠大了,打搶反騙工作組的電腦裡全部輸著一個名字開始排查了,那個名字叫:古曉雅。當淩晨五點田園最後從光明裡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早一步出來守在門口的韓同港和平果都上來了,一邊一個,老大關切地問著:“你怎麼這麼久?”“看我長得像壞人唄,上廁所還嫌我麻煩。”田園抹著鼻子悻然道。平果比田園強了點,拉著胳膊安慰著:“屁哥,沒事,不就訓你幾句,你還指望警察給你好臉色看呀?”“這也太傷自尊了吧!”田園又撫撫大肚腩,看韓同港和平果沒事一樣,這倒奇怪了:“咦?你們怎麼沒事,還呲笑?”“我是報社的,他們對我當然客氣點了。”韓同港笑了笑。再看平果,平果做了個蘭花指拽上了:“我長這麼可愛,警察叔叔不會為難陽光男孩的。”“啊呸……”田園氣鼓鼓地罵著,罵著的工夫還不忘回頭看看派出所藍白相間的門臉兒,生怕又被提溜回去似的。三個人相隨著,攔了輛出租車,上車的時候幾輛警車鳴著笛從街道上快駛而來,直進了派出所大院,一瞅就是又抓人回來了,田園膽子可沒肚子大,看這架勢,又緊張地吸吸鼻子,看也不敢看了,平果卻問老大韓同港到底怎麼回事。韓同港在報社消息靈通,說是公安係統的打搶反騙百日攻堅大行動,聲勢挺大,他當晚就是為了專題報道的事加班,可沒承想還沒回來呢,倆兄弟就被行動給捋了。一提到這個,韓同港聽見後座倆兄弟都咂吧著嘴歎氣,立時住口了,回頭看了看,老三失魂落魄、老四蔫不拉嘰,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興味索然了。下車、回家,天色已經大亮,進門三個人耷拉著腦袋,疲憊地坐到椅子上,不過都沒有睡意。折騰了一夜,又是問三個人的工作單位,又是問帥朗近些日子的詳細行蹤、當然缺不了追問平時的個人表現,經常來往的社會關係什麼的,把仨人問得頭昏眼花。不過問也白問,四個人除了喝酒打屁瞎扯淡,平時各上各的班,至於更詳細的情況誰也說不上來。“二哥不會有事吧?”平果進門坐下了,喝著水,看著不吭聲的老大、老三。一說到這個,三個人都沉默了,老三表情無奈之至,老大撇嘴為難之極,瞧著這樣,反倒和帥朗不是同學的平果重重一蹾杯子:“說話呀?彆有事了都裝孫子啊,平時咱們有什麼事,二哥可從來不擱著不管,不能他有事了,咱們傻站著吧?”“連人都不知道被帶哪兒了,你說怎麼辦?”田園歎道。“按你們說的,要是襲警了,還打了好幾個人,這事小不了。”韓同港憂慮地斟酌道。“那也不能不管呀?”平果也是心裡沒了主意,強自叫囂著。“那你說怎麼辦?我們聽你的。”田園噎了句。“我……我哪兒知道怎麼辦?”平果被問住了。哥仨沒轍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山東人,田園和平果陝西人,平時有事都是不自覺地聽帥朗的主張,這回一出事才發現,敢情仨人好賴主張還都拿不出來。一下子仨人都不吭聲了,都想做點什麼,可都不知道該做點什麼,韓同港手抱著頭仰靠著椅子,想著大學時光,那次帥朗挺身而出去拉架,結果是他被當刺頭胖揍了一頓,倆人的戰鬥情誼就是那時候結下的。田園歪著頭,也在想著二哥,大學時僅僅是幾麵之緣,剛畢業時他手頭拮據,蹭吃蹭喝蹭房住,帥朗從來不說個“不”字,平時不覺得什麼,這人有事了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才覺得難受得很。還有平果,卻是在想著和二哥在飯店、KTV瘋玩,換著大盞灌酒、掏著兜底買單,喝高了醉臥街頭,每每讓平果羨慕帥朗活得那叫一個瀟灑痛快。不過歸根結底還是四個窮哥們兒搭夥,即便是四個人綁在一起,力量也是那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在遭遇生活的厄運時,除了喟歎,除了等待,除了聽天由命,再沒有能力做其他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