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的聲音,貨櫃車隊啟動了,驀然而亮的車燈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此時,月色已隱、晨曦未起,城市裡的天空難得見到星光寥落,黑漆漆的,唯有大院的燈光和車燈一片通明。除了七輛貨櫃車、四輛貨廂,還來了兩輛轎車,閆副總的那輛桑塔納3000和秦助理自駕的現代。葉育民根本一夜沒有合眼,臨走的時候沒想到閆副總和秦助理全來了,他剛上貨櫃車又跳下來,迎上了閆副總的車。車一停,閆副總關切地問候了幾句,聽到昨晚幾條有關彙報,包括景區的人已撤、菜園路的銷售處也撤了,還包括正濃已經內訌、李總趕走了杜副總。閆副總微微笑了笑,隻是不以為然地說了句,能在林總手下走個三招五式的不多,林總已經很給他麵子了。這個“他”是誰?是李正義,還是帥朗?葉育民無從得知,總覺得閆副總那綻開的皺紋裡隱藏著的意味不少。安排著倆人同時去景區,閆副總自告奮勇要到車站監工。車隊分成了兩撥,稍停了一會兒,葉育民坐到了秦助理的車裡帶路,向著已經丟失了十天的黃河景區駛去。“秦助理,您說……這話怎麼說呢……”葉育民坐在車裡看著一本正經駕車的秦苒,斟酌著語言。秦苒還以為葉育民擔心攔路的事,笑而不語,應該不會了,他們連貨源都斷了,還乾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有什麼意思,不料葉育民出口的話卻是:“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呀。要說想收編帥朗這夥人吧,我能理解,不過我們和正濃渠道共享,這等於是給正濃助力加油,培養競爭對手呀。正濃要是擴充起來,那可要比帥朗這夥人更難對付。”是啊,帥朗這夥人再撲騰,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在葉育民看來,拿下他們隻是時間長短問題。而正濃就不一樣了,和飛鵬同質競爭的產品太多,而且這種競爭是不可調和的。秦苒看了他一眼,笑著解釋道:“嗬嗬,事先揀緊的來,景區、車站一直是咱們一塊不小的收入來源,除了利潤,還有麵子問題。你說這麼大的公司,被一夥散兵遊勇搶了市場,讓林總的臉往哪兒擱……”失地事小、麵子事大,免不了有這種意思在,現在即便正濃,也不敢明打明地和飛鵬叫板,總不能讓林總陰溝裡翻船,英名毀在一幫草頭匪手裡吧。說到這個,倒也可以理解,隻是葉育民還有點感慨,對付這幫人的成本和代價太大了。其實他的想法很直接,主流的可口可樂、統一、彙源稍稍降價,馬上就會形成對市場的衝擊,畢竟代理商手裡的價格是最有優勢的。不過上下的思路還是有差異的,以行業領跑者自居的林總,從來不輕易啟動價格利器,畢竟這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辦法。“你呀,嫩了點兒……”秦苒聽著葉育民的牢騷,看著葉育民有點惋惜的表情,笑道,“渠道共享不過是林總的一句話,將來有一天不想給他共享了,也是一句話的事。雖然共享了吧,可各地市的分銷商唯林總馬首是瞻,想不想給他銷出去,給他銷出去多少,貨款怎麼個結法,那還是林總一句話的事……李正義這個人,林總評價他的時候經常說科班出身,叫他是學校娃娃。但凡這種人,都有個通病,過分相信合同、契約和法律的約束力,當然,也習慣於鑽法律的空子,這種人容易對付……鑽條文空子可比鑽市場空子容易多了。”“哦,你是說……咱們這是明吃虧暗討便宜了,不但收回了市場,捎帶著還捏住正濃的脈門了……”葉育民想了想,眼前浮起閆副總那張老奸巨猾的臉,有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感覺。恍然大悟之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這一眼都很複雜,已經見慣了商場的你死我活和爾虞我詐,對於將來可能發生什麼,都已經有了相同的預見。林總這個人向來謙和,鋒芒內斂,這一次把偌大的便宜給了李正義,要從長遠來看,沒準兒是埋了個大雷。要是有一天李正義不小心踩著雷中了招,那他的下場可要比帥朗還慘。而以林鵬飛草莽出身的品行,這種事十有八九乾得出來。“其實在這件事上,我倒很佩服帥朗的眼光,他拒絕和大公司合作是很明智的,否則一合作,被加上限製和約束,手腳都施展不開了。可惜的是羽翼未豐,夭折太早……你看反了,林總最忌憚的是帥朗這夥人,這些人要成了氣候,才更難對付。因為這些人不管林總、李總還是什麼總,都管不了人家,不但管不了,而且還揣不準人家的路數。所以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也是當務之急呀……”秦苒隨意解釋道,葉育民眼神閃爍,不知所想。此時已經上了景區路,抽空看了一眼倒視鏡裡的車隊,正跟著轎車緩緩前行著,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車速加快了,平穩地行駛在景區路上,時間尚早,車輛和行人稀少。此時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離景區越近,莫名地覺得心裡的緊張更甚。真想象不到,如果帥朗故伎重演,找了幾十號人攔路可怎麼辦,畢竟昨天還有人敢對李正義拔拳相向。這個問題葉育民也提前考慮到了,不過林總很肯定地判斷:不會!為什麼不會呢?林總判斷道,既然你葉育民能想到,那他肯定就不會去做,他隻會在你出其不意的地方動手,而且動得很有節製。猜對了,什麼也沒有發生,隻見到了幾輛匆匆而過的車輛。漸漸地能看到景區的矮山和蜿蜒的路了,緊張的心情開始放鬆了。葉育民一夜未眠,打著哈欠,放鬆地問了句:“秦助理,你說,這次帥朗服不服輸?還會不會有什麼動作?”“嗬嗬,要是你,你會怎麼做?在這種條件下,被占市場百分之八十五份額以上的兩個公司圍剿,你覺得還有機會嗎?”秦苒迂回作答道。“應該沒有了吧。這回他能再翻過身來,回頭我去給他打工去。”葉育民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前方景區在即,已經遠遠看到了那個黃河母親哺育雕像,看到五龍口停車場了,秦苒也全然放鬆了,笑著接茬道:“我和你一起去……拚命的創業者我見過不少,不過最後都認命了。要是這樣他都不認命,還來拚,我不光去給他打工,工錢我都不要……”說著話,兩個人完完全全放鬆了。三輛貨櫃車、四輛貨廂車全部停到空蕩蕩的停車場上,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分赴各景點。跳下車時,迎麵而來稍帶著腥味的空氣,那是黃河周邊的水汽氳氤所致,呼吸間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剛剛六點十分,比平時提前了半小時,除了幾個環衛工人,景區的工作人員和攤位都沒有開工,平時最頭疼的那幾輛破車都沒見到。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即將收複的市場失地,兩個人都感到心曠神怡,從未發現山間的空氣是如此清爽、如此暢快……時間倒退二十分鐘,市區,李南崗,一幢不新不舊的居民小區樓,這是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家屬樓。像這種集資房,現在中州已經見不到了,老式的樓道裡還帶著垃圾灰道,沒有單元樓門,和現代的住宅樓相比寒酸了點兒。“篤……篤……篤……”四樓的一扇門,被敲了良久,沒有反應。“咚……咚……咚……”加重了聲音,又敲了良久,把對門的都驚起來了,還是沒有反應。對門伸著腦袋,隔著鐵門問了聲,又回去睡覺了。“嘭……嘭……嘭……”又敲了很久,幾乎要把上下層都驚醒的時候,門終於開了。身著睡衣、頭發散亂的杜玉芬臉色一訝,門口站著一位比門框細不了多少的程洋。這大早上,天還沒有完全放亮就敲門來了,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何況心情本不怎麼好,裡麵的門都沒開,杜玉芬就隔著鐵窗問:“這麼早來乾什麼?”“請你來了唄。”程拐道,很淫蕩地笑著。這表情讓杜玉芬忍不住緊了緊睡衣的領子,兩手攏在胸前。細微的動作落在程拐眼裡,有點受傷害了,不笑了,撇著嘴道:“杜姐,我可是大老遠請你來了啊,門都不讓進?像我這種清純肥哥,對你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還防著我呀?”杜玉芬被逗得笑了笑,“嗒”的一聲開了門,有點歉意地說:“進來……昨晚喝多了,現在還不清醒……頭有點昏……”說著她把程拐請進門了。程拐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茶幾上立著倒著的兩三個酒瓶子,再看杜玉芬,一直是抿著嘴輕咳著,估計是宿醉的緣故。杜玉芬穿著睡衣覺得有點不雅,進門坐都沒來得及讓,就趿拉著拖鞋回臥室換衣服去了。房子很小,四五十平方米的樣子,不過在三環以內,以現在的市場價算,倒也不便宜。屋裡很精致,一看就是女人的房間,淡淡的香味,肯定是用了空氣清新劑。程拐擴胸一吸,看著房間裡幾幅或英姿颯爽、或嬌媚可人的照片,忍不住喟歎道:“喲,這叫有車有房、單身嬌娘、獨守空閨、思春斷腸呐……看樣子是獨身呀,獨身倒是獨身,就是不知道禁欲不禁欲……”程拐想著,一屁股坐到了柔軟的沙發上。皮製小沙發,同樣很精致,適合這個空間,沙發旁就扔著昨天搬回來的小箱子,茶幾下麵的隔斷放著一台蘋果筆記本。處處看得出人家生活得很精致,連喝暈乎的酒也是低度劍南春,兩瓶見底了……程拐扶正了個瓶子,恰恰杜玉芬從臥室裡出來,給了個稍等的眼色,又急急忙忙鑽進衛生間了。女人呀,要麵子賽過要命的,嘩嘩的水聲響了很久,洗漱打扮的時間等得程拐都不耐煩了,才見杜玉芬出來。冷水一激,好歹恢複了些神采,不過眼睛還是紅紅的,素麵未施妝黛,掩飾不住臉上那份憔悴。這麼一大早,也不知道怎麼招待程拐,杜玉芬拉開冰箱拿了罐飲料,勉強笑笑,遞給程拐道:“怎麼了?一大早就上門。”“帥朗讓我來的,他說你昨天晚上一定沒有休息好……”程拐謔笑道,把玩著飲料罐。杜玉芬剛剛坐下,一聽愣了:“知道我沒休息好還來打擾?成心是吧?”“那沒辦法,他這人就這麼不知趣……不過他說,你肯定是因為擔心沒收回的貨款休息不好,所以就讓我打擾來了。”程拐又道。聽了這句,杜玉芬有點氣結,明明是好事,卻感覺自己好像被調戲一樣,咬咬嘴唇問著程拐:“那你來什麼意思?送錢來了?”“不,他讓我帶你走。”“去哪兒?”“景區唄,看看今天的景區市場。”“唉……還有什麼可看的?算了,我還是在家待著吧,好好調節調節……”“杜姐,帥朗說,你要不去,他可不給你錢了。”“什麼?”杜玉芬三番兩次被這個“錢”字調戲得心裡忽上忽下,不管怎麼說,錢沒到手裡,都有點心虛,或者做著最好的揣度,哪怕少賠點兒,多少給收回點兒貨款來,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一個半月工資、幾萬件提成,再加上從公司還要轉出養老保險什麼的,這一筆賠得著實不小,李正義肯定不會罷休……本來有點不好意思麵對麵向帥朗討債的,不過被程拐這麼一激,杜玉芬有點生氣了,瞪了瞪程拐道:“大清早的,你們還嫌我不夠倒黴,上門調戲我一番,是不是?”“不關我的事,我就一跑腿的……走不走?去遲了可看不上好戲了啊。”程拐起身了,將了一軍。好戲?杜玉芬一愣,機械地跟著起身了,突然靈光一現,眼睛一睜大,驚訝道:“你們做手腳了?”“你猜呢?”程拐眼睛一動,回頭笑道。有問題,肯定有問題,出了這麼大事,還能這麼淡定肯定有問題。再一想,昨天也就羅少剛和黃國強氣不自勝,這個程胖子拿捏得很穩,再聯想這貨是個盜版商,一下子杜玉芬氣血直往上湧,驚訝、意外、喜悅衝淡了心裡的黯然。表情變化如此之豐富,落在程拐眼中,他摸摸鼻子,一隻眼盈滿笑意,一隻眼眯著瞧人,舌頭舔著厚嘴唇,就是沒吭聲,神神秘秘一笑,轉身就走。杜玉芬一愣,跟著就出門來了……“程洋,到底怎麼回事?”上車的時候,杜玉芬追問道。“帥朗要給你變個魔術瞧瞧……”程拐還在笑。“什麼魔術?”杜玉芬追問道。“說出來就不叫魔術了。”程拐沒露底。車行駛了幾公裡,速度很快。心跳加速,血液循環明顯加快,而且看著程拐喜滋滋偷樂的表情,杜玉芬明顯感覺事情有轉機,又追問:“是不是你們找到貨源了……對了,你們都在鐵路上混,肯定是鐵路運輸的,要是跨省串貨,他們省代理毫無辦法……不對呀?難道這個事,你們預見到了?昨天晚上也來不及了呀。”“猜錯了,那多麻煩。”程拐否決了。“那是怎麼回事?”杜玉芬還是沒想明白。“天機不可泄露,泄露了你就沒驚喜了,對不對?”程拐神神秘秘,還是不露口風。越不露,杜玉芬隻覺得貓撓癢癢似的越撓越癢,幾次追問,程拐都是得意揚揚,隻字不吐。於是杜玉芬靜下心來,細細揣度著可能是什麼情況,想了很多種可能。以帥朗的手法,無非是從彆人料想不到的渠道搞到貨,坐穩市場。那是私底下收了飛鵬批發商的貨?不可能,批發的價格高,到景區就不賺什麼錢了,再說飛鵬肯定卡得很死了,應該不是。那是用什麼辦法把李正義收拾了,搞到貨源了?也不可能,李正義肯定躲都來不及呢,在林鵬飛和帥朗之間,倒向哪一邊很容易判斷。那是跨省串貨了?這是最可能的一種情況,甚至這種事杜玉芬也想過,跨省從其他省代理手裡運上幾車皮的貨,肯定會讓當地銷售商投鼠忌器。隻不過事情猝來,已經來不及準備了,而且這個猜測被程拐否決了。有時候越簡單、越平常、越突然的事,就是讓你想不通也有點不相信。就像昨天看到全盤崩潰一樣,今天杜玉芬照樣理解不了,怎麼著就能起死回生了?景區和車站的吞吐量這麼大,就是搞得到,也不可能在中州搞數千件貨吧?想來想去,想不出所以然來,路走了一半,杜玉芬又憋不住了,拽著程拐的胳膊急色地問:“程洋,你要把姐急死呀?到底怎麼回事?”“嗯,氣色好多了……帥朗說這次肯定把你氣得不輕,必須要有一個巨大驚喜才能彌補回來,所以呢,暫時保密嘍。”程拐看了杜玉芬一眼,逗著樂子。“這個死東西,連我也瞞得死死的……等一會兒見著,跟他沒完。”杜玉芬亦喜亦嗔地怪著。不過聽程拐這麼說,問題肯定是解決了,猝來的欣喜把杜玉芬激得黯然俱無,一臉莫名的喜色,怎麼看氣色也好多了。“嗬嗬,那就是你們倆的事嘍……”程拐笑道。好歸好,就是不讓杜玉芬好到底似的,程拐又道:“其實這件事,一直就在大家眼皮底下乾著,隻不過大家沒注意到而已。林鵬飛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所以他忽視了;李正義隻想著怎麼算計我們,他也忽視了;包括我們身邊的幾位兄弟,忙著數手裡的錢,也忽視了;杜姐您呢,也是隻顧盯著市場,沒有注意到……原本我覺得,我和帥朗不分伯仲,不過這件事我可看清了,這小子比我奸詐不止一倍,以後得防著點兒,彆被他坑了……”“哦喲……你這關子賣的!算了,我不問了……”杜玉芬聽著話音,知道翻盤了,不問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翻盤的,可從程拐的表現上看,已經確定無疑,一天一夜的黯然和鬱悶儘去,她要迫不及待地去景區看一看。“當然不用問了,馬上就看到了,不過就怕你看見都不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呀。”程拐得意揚揚地又來了句,一踩油門,加速的破車冒著一股黑煙,衝到了五龍口景區,在停車場外停住,一指停車場方向。杜玉芬臉上的表情凝固了,輕輕揉揉眼睛,有點不太相信地看著場內,慢慢的,嘴翹起來了、眼線翹起來了、笑容現出來了,嗬嗬輕笑著,隔了一會兒,哈哈爽朗地大笑起來。“這是怎麼辦到的?”杜玉芬笑著問了句,聲音裡透著驚喜和意外。“哈哈……不告訴你。”程拐得意地關門下車。“你們從哪兒搞到這麼多貨?”杜玉芬追下來了。“李正義和林鵬飛給的唄。”程拐又是神神秘秘一句。肯定不會是。杜玉芬跟著程拐進了停車場,來到麵前衝擊力更大。果真是個大魔術,停車場上兩撥人重現了十日前搶灘的對峙場麵,隻不過這次更甚,貨直接堆在停車場上,有半個貨櫃車高,碼了十幾米寬……老皮、小皮、羅嗦、老黃、帥朗,再加上十幾位幫手,忙前忙後不亦樂乎,幾輛破貨廂來回疾馳著送貨。今天還鳥槍換炮了,把一輛升降式叉車開到這個現場來了,這種叉車杜玉芬見過,火車站貨場那種,一次能運二十件。駕著叉車來回給攤位上貨的正是帥朗,又一車叉好倒回來時,帥朗鳴著笛,停到了剛進停車場的程拐和杜玉芬身邊,促狹地做了個鬼臉,示意著另一個方向。七輛車,一堆人,為首的正是秦苒和葉育民,都傻了吧唧、瞠目結舌地看著現場。這哪裡像斷貨,貨源比任何時候都充足,簡直把停車場搞成貨場了。幾輛貨廂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半小時跑了兩三趟。這趟洋相出得比上一次還大,盲人騎瞎馬,走的是老路,算是栽進同一個坑裡了。女人特彆喜歡看著另一個女人倒黴,秦苒那氣不自勝、無計可施的表情看得杜玉芬扶著叉車,笑得一會兒仰身、一會兒彎腰,步子都邁不出去了……“素質,素質,同誌們……你們倆,來晚了,不許笑話人家啊。上不了貨就夠受打擊了,再讓你們笑話一通,可怎麼活呀?”叉車上,帥朗拍拍方向盤大聲說道,是說給程拐和杜玉芬聽的。一說素質,兩個人裝模作樣地不笑了,讓開了路。帥朗一踩電蹬、一把方向前行著,回頭瞧著被憋到原地的秦苒、葉育民一乾人,傻站著跟杵了一堆木樁似的,自己倒忍不住了,仰頭哈……哈……哈得意地大笑上了……貨源哪兒來的?好大的一個問號懸在葉育民和秦苒的心裡。到這裡不到十分鐘,昨晚貌似銷聲匿跡的幾輛貨廂車從天而降一般,一車一車卸著貨,就堆在停車場邊上,上貨、分貨、拉貨井然有序,根本不是倉促而來,而是早有準備。看樣子準備得很充分,連送貨的電動叉車也開到景區了,那種叉車隻有公司貨倉裡大批量上貨時才用到,效率很高。效率果真很高,不到二十分鐘,五龍口景區的貨上得乾脆利索,飛鵬開來的車隊根本無人問津。這當口兒秦苒明白了,昨天帥朗說什麼留著尊嚴的話,那是示弱於人,就等著飛鵬全部出動,然後不聲不響,結結實實地把飛鵬給惡心一把。對,貨源……貨源這是個大問題。成批件堆的是正濃的產品,百事、紅綠茶,都是此行中人,目測剛剛分出去的就有兩千多件。還有綠爾公司的香飄飄、果粒橙;更有綠莓公司的三得利果汁、都樂運動飲料係列;沒封殺前還小打小鬨,一封殺吧,封殺得大張旗鼓了。又一車來了,後廂“咣當”一開,秦苒和葉育民喉嚨裡“哦”了一聲,不約而同對視著。整整一車,這種大貨廂車能拉八百件,全是可口可樂和統一係列,全是飛鵬代理的產品。那位開叉車送貨的還做著鬼臉,向葉育民和秦苒打招呼,下了一百多件,貨廂車關上廂門,看樣子又要朝下一個景點甩貨去了,不是一輛,後麵還跟著一輛。“他他他……他他他……他怎麼又搞到咱們的貨了……”葉育民張口結舌,指著卸下來的一堆貨,嚇壞了。對呀,這可怎麼辦?咱車上拉的,人家都有,怪不得這兒的攤主理都不理飛鵬的配貨員。秦苒皺著眉頭,沒說話,二十分鐘,兩千多件的配貨量,各司其職、安排得井井有條,這些散兵遊勇已經訓練得接近專業水平了。這倒可以理解,不過理解不了的就是這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貨源了。綠爾的、藍莓的、好得利的,幾個小公司的貨倒不難搞到,不過這大批量的正濃產品,就讓她理解不了了。更理解不了的是,飛鵬防得這麼嚴,人家還是鑽了空子,看樣子這空子鑽得不小,成車地開始調運了。亂了,不僅市場亂了,秦苒的思維也亂了,理不出頭緒。到各攤位嘗試配貨的公司人員回來了,來了五個人,瞧那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秦苒知道都沒戲了。葉育民喊住一位小夥,問究竟怎麼回事,那小夥囁嚅著彙報:“……葉主管,哪有什麼搶貨風潮,人家穩定著呢,現在花樣十二種了,正濃的貨還是主流,香飄飄、果粒橙、三得利、都樂、康師傅、娃哈哈……市場上有的都有了。那攤主還說了,我們的貨,再便宜,人家不要,人家就要這些人的貨……”“吹吧……逼急了,我一件降五塊,坑死他們,大不了咱們在這兒跟他飆上了。”葉育民上火了,一聽攤主客大欺店,憤憤叫了句。不料那位配貨員眼睛一滯,回敬道:“……降也沒用,人家的可口可樂和統一,都是搭售,白送。”“什麼?白送,他送得起?”葉育民又嚇了一跳。“買十送一唄,小公司的產品利潤空間都大,補得回來,如果上咱們的貨,價格是持平的……我算了算,他們這樣乾,是控製咱們的銷貨量,然後在這個市場上賣高價,能少賣多掙,誰不願意乾……”配貨員細說著價格,這其中的奧妙倒也不難理解。飛鵬的貨被帥朗以搭售的形式上貨,根本不要錢,而攤主正好以缺貨為名提高價格,控製一線產品的出貨量,自然能提高二三線產品的銷量,利潤自然要增長。看來不是偶然事件,批發和零售都串通一氣了。彆的倒也罷了,隻是名聲赫赫的飛鵬以及世界馳名的可口可樂,在這個小區域成了搭售的貨,實在是讓人有點難堪。葉育民揮著手打發走了配貨員,湊到一直盯著現場的秦苒跟前,輕聲說道:“秦助理,這不故意惡心咱們嗎?咱們成了給綠爾、藍莓這些小公司搭配的了……”“也不純粹就是惡心咱們吧,這是以正濃的產品為主流,把綠爾、藍莓都請進市場來了,咱們隻是被捎帶了一下。可惜啊,咱們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年,好容易占絕對優勢了,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哎,這些貨,他們哪兒搞來的,李正義搗鬼了?就算李正義說話不算數,他也不可能搞到咱們公司這麼大批量的貨呀?”秦苒一會兒沉思、一會兒咬著嘴唇、一會兒又回頭征詢著葉育民。而葉育民早就一頭霧水,想了半天不明所以,又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苦著臉問秦苒:“先彆想那個……這事咱們怎麼向林總彙報?”“我怎麼知道?”秦苒悻然說了句。這個一籌莫展的局麵,把車隊僵在這兒,停著不是、走也不是,好像就是找不自在來了,站在這兒讓人惡心呢。“那我實話實說了啊……”葉育民準備破罐破摔了,手機早摸在手裡半天了。“等等,火車站去得晚,等等閆副總的消息,要是兩頭差不多,氣就撒不到咱們這兒了……”秦苒小聲教唆了一句,葉育民恍然大悟,收起手機了。這事誰先彙報誰遭批,要是閆副總那兒也一樣,那就怨不著咱們無能了。幾十米外,這幫上貨裝貨的已經接近尾聲了,五龍口景區其實就像彩排一樣,集中上貨完畢之後,隻等著各奔東西了。老皮小皮一隊、黃國強帶著人一組、程拐和羅嗦也各有各的人,將走的工夫,都看著飛鵬的車隊傻站在那兒,其中有個司機還被程拐一幫收拾過,遠遠地看見程拐就躲起來了。幾個哥們兒促狹似的對著秦苒和葉育民擺著胯,來了個嘚瑟的動作,像一群頑童在調皮。老皮哈哈笑著,直指著程拐白活道:“……這娃是針尖抹油啊,又尖(奸)又滑,我這老漢跟你比都得靠邊站。”“是啊,老拐,媽的什麼時候弄了這麼多貨,連我們都瞞得死死的。”羅嗦不樂意了,揪著程拐的後領,昨天還以為生意黃了,誰知道不是黃了,是火了。程拐回過頭來,胖臉湊上來,神神秘秘的,把幾個人的興趣勾上來了,卻不料這貨迸出兩字:“你猜……”咦?連巴掌帶腳,老黃、羅嗦招呼上來了,程拐嘚瑟著,嘿嘿奸笑就是不露底,反正咱們不差貨,急什麼呀。老皮擺著手倒無所謂了,反正有貨可賣、有錢可賺,他感歎著說:“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門道呀……這幾個小娃娃,道行不淺。”“不對。”程拐笑道,“這叫小雞雞頂風撒尿。”什麼?程拐得意地用肥手指嘚瑟白活著,一下把哥幾個說愣了,湊上來問:“怎麼講?”“嘿嘿哈哈……頂風撒尿,流(留)一手唄。哈哈……”程拐肥手指一動,看哥幾個都發愣,好歹給出謎底來了。幾個人一愣,旋即仰頭哈哈大笑,這一手留得確實不賴,就是不掙錢,看著今天的場麵也解氣。老皮剛走,幾個人還未看夠一般,抱著團看著秦苒和葉育民倆人,說得賊頭賊腦,一臉淫笑。小話正說得起勁,身後傳來了叉車的嗚嗚聲和帥朗的叱喝,攆雞趕羊般喊道:“滾滾滾……幾點了,還不滾。”“走……彆耽擱正事。”程拐拉著另外倆人。羅嗦不放心地問道:“你一個人行不?不行兄弟們在這兒陪陪你。”“就他們幾個,還不夠看啊。”帥朗示意了飛鵬的車隊一眼,催著眾兄弟上路。這幾人一想倒釋然了,就這倆做市場的,還真不夠看的,傻站在那兒半小時了,啥都沒乾成。他們和帥朗、和遠遠站著的杜玉芬打了招呼,各自上了車,開赴景點,又一天的銷售開始了。“嗚”一聲,叉車停到杜玉芬身邊,帥朗得意地笑著,壞笑著。杜玉芬不知道為何,看著帥朗一臉壞笑,再聯想接下來消息傳回飛鵬和正濃總部會發生的事,也是忍俊不禁,開懷地笑。帥朗笑著伸出了手,杜玉芬大大方方,握著帥朗的手,一拉,和帥朗擠到了叉車的小座位上。帥朗仰著頭,把杜玉芬的手抬得老高,揶揄地說:“喲!杜姐,您這手真漂亮啊,一點兒不像三十歲的女人,倒像十三歲的小妹妹……又白又嫩。”手很漂亮,很軟、很白,修長的手指、養眼的美甲露著幾處健康的月白。不料還未細細賞玩,驀地手抽走了,杜玉芬用胳膊肘頂了帥朗一下,沒好氣地說:“彆太小人得誌了啊……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誰看著都想踹你一腳。”“嗬嗬……那是,不遭人妒是庸才。咱一直就是小人嘛,得誌可是頭一回。走,會會飛鵬這兩位失意的同誌……”帥朗道,要踩電蹬,卻被杜玉芬攔了一下。杜玉芬看了秦苒那邊一眼,小聲問道:“帥朗,你告訴我實話,貨源到底哪兒來的?”“李正義給的。”“不可能。”“那是外省調回來的。”“少來了,程洋都說不是。”“嘿嘿,你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那是咱們如有神助,變出來的唄。”“彆賣關子,到底怎麼回事?”“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看看,你就明白了……不過現在,得把這一群貨打發走,要不站這兒太礙眼,把人家逼急了,一塊錢一瓶大甩賣,我可受不了。”帥朗小心說著,示意著飛鵬的車隊。一看這場麵,杜玉芬暫時壓下了好奇,隻看著帥朗駕車起步,笑著挖苦了一句:“喲,你也害怕呀?我以為你是所向披靡,無所畏懼呢。”“我害怕的事,他們比我還害怕,會不會發生,那另說……對了,你保持儀容儀表,給這兩位留個好印象。”“怎麼了,我儀容有問題呀?”“儀容沒問題,缺點兒氣勢。”“氣勢?”“對,氣勢,你要有目空一切的氣勢。你就當你是林鵬飛、要不李正義也行,反正你就想,你手裡有取之不儘的貨源,可以目空所有對手……”“我哪有貨源?”“你就裝自己有不行呀,誰還檢查你似的……他們已經快懵了,咱們現在再上去當頭拍一家夥,他們就暈頭轉向了,所以你得有氣勢。這樣吧,你扮不了老板,扮老板娘總沒問題吧,把自己當成林鵬飛的相好,可以頤指氣使他們……嗬嗬……哦喲……”車嗚嗚前行著,幾十米的距離,不知道小人得誌的帥朗口無遮攔到什麼程度了,惹得杜玉芬順手掐了帥朗好幾把。那樣子貌似一對得誌小人,打情罵俏著直朝飛鵬的車隊開過來,車到了秦苒的現代旁邊,戛然停住。帥朗跳下車,一伸手,很紳士地扶著杜玉芬。杜玉芬款款牽著這隻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車。跩吧?是很跩,今天的打扮和昨天沒啥區彆,不過氣勢上區彆大了。兩個人並肩走到秦苒和葉育民麵前,帥朗學著昨天林鵬飛的動作,雙手交叉扶在腹部,大氣若定地站了片刻,然後很友好地伸出手,要和秦苒握手。不過和昨天的遭遇相同了,今天秦苒和葉育民都帶著貌似仇視的眼神看著帥朗。帥朗歎了口氣,惋惜道:“哎,這個樣子就不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輸贏是商家小事,兩位不會因為這麼點兒小小的挫折,就一蹶不振吧?要那樣的話,我都不好意思隔岸觀火了……”杜玉芬鼻子輕哼了哼,笑聲差點兒迸出來,這哪是安慰,簡直是罵人呢。葉育民受不了,有點氣結地指著帥朗:“……你等著啊,我跟你飆上了,大不了我們全線降價,這個市場砸爛了,咱們誰也彆乾。”“幼稚,太幼稚了……”帥朗不屑地批評了一句,同樣回敬一指道,“這招我嚇唬你們行,你們嚇唬我就不行。這兒砸爛了,我就回市區,專做超市供貨;超市砸爛了,我就做飲料攤供貨;中州全砸爛了,我就到其他城市……你們不要蜘蛛結張網,就想獨霸一方行不行?昨天我都說了,我和你們比是小攤,你們和整個中州比,也是小攤。彆以老大自居嘛,我最看不慣這個作態……”“你……”葉育民上前一步,氣得想叫囂一句什麼,不料被秦苒伸手攔住了,也知道麵前這個人不是善茬,借著台階退了一步。秦苒涵養功夫稍好些,矛頭直指向杜玉芬,狐疑地問道:“杜副總,這是您的手筆吧?”主流還是正濃的貨,免不了要懷疑到這位正濃的前副總了,杜玉芬還沒反應過來,帥朗搶著話頭道:“那當然,不過現在不是杜副總啊,即將是我們的杜總。有杜總在,我們的貨源,怕是你們想斷也斷不了吧?”嗯?煙幕彈。杜玉芬眼睛一動,瞬間明白了,這是把自己推到主事的前台了,而且暗示貨源不缺。如果市場還是大批的正濃產品,那免不了讓對方懷疑是李正義做的手腳了,畢竟自己是正濃出來的人。明白了,杜玉芬明白了,這是占了市場還不算,再順手攪渾水。不過杜玉芬倒不介意帥朗亂攪一通,她微笑著,未做表態。果真一舉奏效,水攪渾了。秦苒眼睛裡閃著疑惑,這種事,你越明說,越沒人相信,越隱晦地說,還越讓人懷疑。杜玉芬也是在商場混得久了,豈能不諳其中門道。秦苒和葉育民詫異盯上來時,杜玉芬笑吟吟地來了個極力否認:“二位彆誤會啊,我現在和李正義毫無關聯,他是他,我是我,這片市場現在我們說了算,和他無關。”得,氣勢來了。帥朗給了杜玉芬欣賞的一瞥,不但氣勢有了,而且水更渾了。帥朗可不能給對方思考空間,嘴不停地嘚瑟上了:“……二位,不是我說你們啊,你說大老遠一趟、兩趟都是空跑,一件貨出不去,還得倒貼油錢人工,圖什麼呀?不能老是雜貨店卸貨,沒進布(步)吧?有事咱們商量著來不行呀?要不,得了,你們這批貨全卸這兒,我全收了,省得你們空跑不是……再等一會兒,太陽一起來,那是一身臭汗啊,您二位這金枝玉葉有什麼過不去的,來受這份罪呀。說了半天,你們怎麼還站著,我的意思是,你們趕緊找個地方涼快去,這話都聽不懂……”這不是勸,比惡心人還惡心,是要直接收了飛鵬的貨,特彆是帥朗這副好像還為你著想的表情,直把葉育民氣得有點胃絞痛。秦苒臉色發白,一時拿不定主意了,僵在這兒上不上、下不下,走也不是、留也不行,連給林總彙報都提不起勇氣。聽著帥朗的刺激,秦苒憤憤然地嗆了一句:“你們撐不了幾天,我們就在這兒守著……我就不相信,你們還有多少貨源。”“錯了……”帥朗大搖其頭,又訓著秦苒,“幼稚,太幼稚……離了你們張屠戶,還要吃帶毛豬咋地?你以為我就在中州弄點兒貨是不是?拜托,這是二十一世紀,交通這麼便利,從這兒輻射全省,最遠都不超過十小時。我什麼都缺,就不缺貨源……兩小時到山西、兩個半小時到陝西、三小時到山東,你以為就你們一家賣飲料……我昨天整的兩車皮貨還沒地兒處理呢,這樣吧,你們也彆跟著飛鵬乾了,一個月掙那幾千圖什麼呢。來跟我乾,要不我給你們貨,你們做市場去……我現在不是發愁貨源,而是發愁這個市場太小,貨積壓了可怎麼辦?”杜玉芬咬咬嘴唇,不敢稍懈,生怕笑出聲來露餡。瞥眼瞧著帥朗氣定神閒、滔滔不絕的樣子,這比李正義和林鵬飛、甚至比杜玉芬見過的任何一位都有氣質,氣質在哪兒呢?當然在嘴上嘍,除了不缺貨源、除了一夜調回兩車皮飲料來,還多增加了三十名銷售員,準備開拓離黃河景區不遠的嵩山景區市場。不僅如此,現在杜總已經是市場的主導者,已經和綠爾、藍莓數家代理談妥了,這個市場將來是百花齊放。什麼意思呢?你們的時代過去了,還想在這兒一家獨大、稱王稱霸,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語速飛快、邏輯清楚,又有先前貨廂車來回運貨的事,這麼大的貨量,讓秦苒和葉育民摸不著頭腦,半信半疑了。而且杜玉芬似笑非笑、一直沒怎麼多說話,又憑空增加了兩個人的幾分相信。在飲料行業裡,杜玉芬也算個老手了,真要做點兒手腳調貨,倒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秦苒更懷疑,如果李正義和杜玉芬就是存心做給彆人看的話,那裡麵的問題就更大了。懷疑了,心虛了,沒轍了……秦苒和葉育民對視了一眼,敢情被惡心了,還得被人當麵羞辱一頓,看那倆人耀武揚威的,說完了理都不理他們。帥朗很恭敬地請杜玉芬上車,上車坐定,倆人以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看著秦苒和葉育民,嘴角撇一份笑意,剛要走,帥朗又想起個事來,補充道:“對了,秦助理、葉主管,忘了件事……現在火車站周邊的治安不好啊,聽說有一夥騎三輪宰客的刁民,經常蹭車碰瓷,碰完就訛人。你們要去那兒,一定告訴我啊,沒個熟人,這事不好辦……小葉,支持不住了彆硬撐著啊……”說罷,帥朗皮笑肉不笑地給了秦苒一個調戲的眼神,貌似很關心美女的處境,不過秦苒回敬了他一個嗤鼻不屑加一對衛生球眼。帥朗也不介意,駕著叉車,嗚嗚開著出了停車場,隱沒在綠樹亭台間。人一走,秦苒可裝不下去了,緊張地摸出手機,撥著閆副總的電話……電話一接完,不知道知悉了什麼事,秦苒顯得更緊張了,和葉育民小聲嘀咕著,沒多久,招呼著車隊整裝開拔。這一趟來勢洶洶,去勢匆匆,轟轟作響的車隊,七輛車到目的地,連廂都沒開,直接返程了……嘈雜的車站,清晨來往的車流和剛到站的人群如潮湧了出來,閆副總接著電話,走遠了幾步,找了個稍安靜的地方,一隻手壓著耳朵大聲說道:“……小秦,是我,你說吧……哦,你們那兒也一樣……對,我們這兒也差不多,貨根本就不缺。我剛和林總通過話,不知道哪兒出婁子了,包括咱們和正濃的貨,七八家的貨都湧進火車站市場了……你們先回公司吧,林總正等著呢……我這兒出了點事,貨櫃車和三輪車蹭了一下,非要賠三千塊錢,正和他們協商……”叫嚷著通完電話,閆副總先是有點氣悶,回頭又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身處的現場。就在火車站廣場邊上,車剛到這兒,就和一輛電動載人三輪車蹭了一下,緊接著就來了N輛三輪、兩輪電動,圍著貨櫃車不讓走,指著車上凹下去的一片非要賠個車錢。貨櫃車司機也是當地人,推推搡搡叫著根本就沒撞著,是三輪車撞貨櫃車了。一爭辯一亂,就有更多目擊者站出來了,口口聲聲咬定就是貨櫃車撞三輪車了。人一亂,車一多,說不清了,今天閆副總還專程叫上此地的區域代理陳麗麗。這個半老徐娘也不是個好惹的茬,拍著大腿和一幫板爺罵上街了,說什麼火車站沒幾塊好料,結夥搭伴,不是宰客就是訛錢,少給老娘來這一套。那些三輪車爺們更惡心,有人喊著爺們辦事根本不用套,那叫爽……氣得陳麗麗跺腳指人噴唾沫,口水戰開乾了,引得裡三層、外三層打醬油路過的人圍觀。閆副總知道惹不起這幫城裡流氓無產者,趕緊報警,這些人也就忌憚警察,普通市民他們根本不尿你那壺。車站裡也來人了,讓三輪車和貨櫃車都靠了邊,誰撞誰了你們一邊說去。等著警察來的工夫呢,又一次親眼見到叉車和貨廂車聯合上貨,那貨源充盈得緊。貨場這幫人假公濟私把叉車開出來送貨,速度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這場麵看得閆副總心驚肉跳,可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趕緊向林鵬飛彙報。閆副總彙報完了,又接到景區秦苒的電話,知道今天又是白忙一場了。安排著陳麗麗處理這事,趕緊回公司見林總,這事出得蹊蹺,林總一大早就到公司等著了。到準備走的時候,110的警車才姍姍來遲了,閆副總又等了一會兒看處理現場。不料意外來了,被撞的那輛三輪車不見了……應該是趁亂溜了,陳麗麗和巡警大倒了一番苦水,110巡警倒也負責,詢問了現場若乾三輪車主,這些胡子拉碴、歪瓜裂棗的爺們異口同聲道:“不會吧,誰報假警啦,我怎麼沒看見呀?”是啊,這地方這麼大、路這麼寬,又是大早上沒堵車,怎麼可能撞車?回頭巡警們都懷疑此事的合理性了,重點詢問陳麗麗和司機。特彆是報案的陳麗麗,明明受了一肚子氣,又被警察問來問去,待把這罵人細節講出來,那倆巡警也笑得做不成筆錄了。有人笑、有人惱羞、有人趁亂起哄,亂糟糟的,誰也搞不清怎麼回事了。閆副總知道又著道了,這種找人鬨事使絆子花不了幾個錢,而且就查出是誰來也沒治。火車站一天流動上百萬人口,敢在這兒找生活的都不是什麼善茬,隻要沒偷沒搶沒殺人放火,巡警也懶得管這些碰瓷訛人未果的事,明顯在息事寧人了。閆副總沒有摻和進現場處理,直接驅車回了公司,一路上隱隱覺得有點小覷這幫人了……閆副總離得近,比秦苒先到。秦苒和葉育民扔下大車車隊加速趕回來之後,閆副總和林總已經坐在辦公室有一會兒了,兩個人都是愁眉未展。說起九-九-藏-書-網來,其實景區和車站市場跟公司整體業務比起來不算很重要,這些人的來頭也不算很大,可就在眼皮底下,像好好的一口鍋裡掉了顆老鼠屎一樣,讓人看著難受、想起來鬱悶、說起來頭疼。這不,頭疼的事又來了。秦苒把用手機拍到的幾張現場圖片遞給林總,邊看邊彙報了一下經過,看得、聽得林總又是下意識地直撓額頭。較量了幾次都落了下風,這一次緊鑼密鼓、釜底抽薪,下了大力氣要把這幫人斷得乾乾淨淨,可不料還是搬了塊大石頭砸自己腳了。渠道共享白白讓正濃得了點兒現成便宜,渥爾瑪的代理拿回來了,廠家也撿了個大便宜,可市場還是巋然不動,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落好的事都讓飛鵬攤上了。千言萬語歸結到一個問題上了,林鵬飛看完把手機遞回給秦苒,臉上稍顯苦色地問了一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這貨源哪兒來的?沒斷的時候,還隻有正濃的貨,怎麼斷了他們的貨源,反而連咱們的貨也有了?秦苒,你覺得呢?”“這個……”秦苒眼前過電影似的全是帥朗那促狹的眼神,那是一副胸有成竹、一副春風得意、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形象如此清晰,讓她不好開口了,側眼看看葉育民,為難地說,“這個……我真說不準了。帥朗這個人一直隱藏在暗處,關鍵時候就跳出來讓我們屢屢受挫,咱們防這麼嚴,他都能鑽了空子,正濃沒準兒早被他鑽空子了。再說現在杜玉芬和他走到一起了,這個杜玉芬原本就是搞銷售的,她要從正濃的地市級分銷商手裡調貨,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不過咱們的貨,我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搞到手的……”“你看清了,兩個貨廂車,都是咱們的貨?”林鵬飛問道。“看清了……他們把叉車都開到景區了。”葉育民接了一句,說著心裡的鬱悶,“……林總,我覺得對他們不能客氣手軟,我們拿下了渥爾瑪的省代理,斷了他們搭售的貨,今天他們乾脆把可口可樂和統一係列作為搭售,免費上貨,這純粹是惡心咱們……大不了咱們也來個出貨搭售渥爾瑪,衝擊景區市場,讓他們無利可圖,自動走人。”“幼稚!我問你,你在景區衝擊,他要回市區搗亂,你怎麼辦?市區的市場可比景區大多了,而且你無法確定他究竟有多少貨源……我再問你,你敢保證你這麼做,就能銷售出去?你的眼睛隻盯價格,昨天你白去了,沒看到人家怎麼做市場的?那是曬著毒日頭,一箱一箱給攤主們扛貨,包括你在內,我們公司配貨的、銷售的,哪個能做到這一點?還有,這幾個人的資料你看了沒有?帥朗,派出所一堆案底,他父親就是鐵路乘警;程洋、羅少剛、黃國強,除了這個叫羅少剛的還正正經經開了家旅行社,剩下這三個連正當職業都沒有……還有牛必強,鐵路職工。這個濟源來的皮定方,也是混中州的老油子。今天早晨在火車站門口就把咱們的車堵住了……他們要組織幾十號人跟你乾仗,你怎麼辦?小葉,我不是打擊你啊,工作能力你是有的,不過在實踐中,你要真乾成點兒什麼事,工作能力有時候不重要,甚至很次要……”林鵬飛很意外地教育了葉育民一番,這個市場營銷專業畢業的大學生真要碰上那夥人,恐怕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更何況這些人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講,隻要管用的法子就敢用。而正經門道來的葉育民,恐怕是能用的辦法,都未必管用。僵住了,又一次被突兀的新情況給僵住了。林總請兩位屬下坐下,幾個人商議起帥朗手裡的貨源。行內人知道行內的門道,商議之下倒也找出了幾種途徑。第一種,葉育民有點不確定地猜測,他們是虛張聲勢,手裡沒有多少貨,充其量是從正濃旗下哪個批發商手裡拿到了貨。做這種生意都是雁過拔毛,誰也不會白給,過一手就會被扒一層,那麼他的利潤空間就會下降。即便能以分銷價從其他地方串回點兒貨源來,加上長途運輸和人工費用,利潤空間同樣要被壓縮。結論是,他們撐不了多久。具體多久呢,葉育民揣度著,給了一個很樂觀的估計,能堅持一個月撐死了。一個月?這個時間聽得林總直蹙眉頭,時間足夠夜長夢多了,不過數日就出了這麼多事,要是一個月,還不知道要被攪和成什麼樣子。而且葉育民一直想促成的對抗也存在問題,如果人家就是拿飛鵬的貨搭售,根本不需要多少量,況且大批量走正濃的貨,飛鵬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總不能你還能控製正濃的走貨吧?閆副總提醒注意杜玉芬這個人,萬一杜玉芬以分銷價從正濃旗下其他代理商手裡拿貨,那情況恐怕還和以前一樣,飛鵬根本進不去。更彆說還有另一種可能,萬一李正義陽奉陰違,明麵上和飛鵬合作,暗地裡支持帥朗這幫人,那可就更難辦了。雖然理不辯不明,可問題卻是越辯越多。貨源在哪兒?這些人會不會衝擊市區市場?李正義是陽奉陰違還是確不知情?是不是李正義旗下的批發商和已經離職的杜玉芬做了手腳?如果其中有問題,問題究竟有多大?如果要強行介入,對現在市場可能產生的衝擊將會有多大?而如果迂回找辦法,再斷景區和車站的貨源,又將從哪裡著手?帥朗這幫人能在飛鵬的嚴格控製下鑽空子,那鑽正濃的空子應該不會太難,現在又有了杜玉芬,這個口子怎麼補起來,又是一個新問題。問題越來越多,越討論越覺得有點頭昏腦漲。不知不覺早飯的時間過了,不知不覺上班的時間到了,不知不覺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當秘書電話詢問正濃的李總預約要來時,林鵬飛氣咻咻地說了句:“就說我不在!”爾後,林鵬飛摔了電話,摔了之後又想著這事摔不得,安排閆副總出麵會會李正義,跟著對秦苒和葉育民下死命令了:“查他的貨源,一定要查出來……特彆是咱們的貨源,他要是真從外省串貨,這事不管多大代價,都得處理……”這事嘛,燎到眉毛了,不辦不行了……鬱鬱青山、滔滔黃河,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景區路轉上兩個彎,過四五公裡,杜玉芬狐疑地四下看看,奇怪地問道:“還有多遠?”“到了,那兒就是,小平房……”帥朗說道。第一次攔飛鵬的貨櫃車就在這條路上,要來看的是貨倉,走的卻是景區通往五龍高速路口的公路,所指地方是景區邊上的一個小村落。景區開發之後,留守的村民大部分都靠著景區做點兒小生意養家。旅遊業一興起,這裡的生活倒也殷實,不少人家修起了兩層小樓,帥朗指的是一幢破舊的老房子。“那是倉庫?”杜玉芬不相信地問。這哪像倉庫,跟鄉下的茅廁差不多,隻不過大了點兒。“嗯。”帥朗瞥眼看杜玉芬不相信,很失望地說,“杜姐,你太官僚了吧?這不但是倉庫,而且是我的臨時住所,要不你以為,我怎麼會有這麼快的市場反應速度?那是因為咱一直就住在這兒,村裡在景區擺攤掙錢的就有十幾戶,我們晚上收工回來,喝酒打牌都快成哥們兒了,這市場做得夠牢固吧?哈哈……”“嗬嗬……是不是呀?”又是個意外之喜,杜玉芬可沒想到還有這茬兒。怨不得帥朗和景區的攤主們稱兄道弟,同氣連枝,沒準兒很多事在晚上早密謀好了。隻是她這段時間一直隻注意著市場變化了,每天忙著配貨、結算,景區和公司兩頭跑,還真沒注意到帥朗在這兒生根落戶了。電叉車嗚嗚響著,拐進了小路,前行不遠,戛然停住跳下了車的帥朗徑直上前開了院門。老式的院門,舊式的掛鎖,杜玉芬詫異地看著,這個老院子有兩三分地大小,要是院子裡……“嘩”的一聲院門一開,不用想了,都在眼前了。進門的帥朗嘩地扯開雨布,成堆成垛碼著的飲料箱赫然在目,目測兩堆大小,足有兩三千件之多。“哪兒來的?都是正濃的貨。”杜玉芬一臉喜色,笑著問道。“杜姐,我欠你多少錢來著?”帥朗答非所問。“問這個乾嗎,還怕你欠下我呀?”杜玉芬大方了一句。“不是,欠款和貨源是一個概念。”帥朗道,謎底出來了。“什麼意思?”杜玉芬沒聽明白。“這就是你的錢呀,嗬嗬……”帥朗笑道,“你的錢都是隔一天才結算,一天壓一天,所以,我手裡永遠有你十一萬多的貨款,都變成貨了。除了今天賣的,都在這兒了。”“你截留了?”杜玉芬一臉愕然。“對呀,咱剛開始就說了,我連我自個兒都不相信,怎麼會相信李正義這麼老實。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放大銷售量,把每天的節餘都存下來了,平時都扣個五六百件,十三、十四號那兩天,景區這邊下雨下得大,連一百件都沒出完,光那兩天就存了三千多件……你那天告訴我小心,我就想了想,其他問題我都不怕,就怕他們抄我後路,斷我貨源。本來防著李正義獨吞這個市場的,可沒想到這兩個人能聯合起來……”帥朗靠著飲料堆笑著說道,很得意,這一手留得解了燃眉之急,估計現在那兩家要炸開鍋了。“哦,截留了呀,我以為你多大本事,找到貨源了呢。”杜玉芬也靠到飲料箱上揶揄道。她微微有點失望,不管怎麼說,因為這事心情蠻爽,一爽就免不了要刺激帥朗,這話說得很有激將的味道。帥朗笑道:“貨源不是找不到,可找到不劃算呀,不管批發價上貨還是串貨,都得搭上運費人工,飲料單件的利潤本來就薄,運到這兒不掙錢呀。”“存了多少?”“七千三百多件,賣出去還你錢還有富餘。你夠意思,我可不坑你,一半天就給你錢……”“彆老提錢,我還怕你欠下呀?”“喲,那好啊,我就不還了啊?”“你敢……”杜玉芬踢了帥朗一腳,不過這一腳踢得很輕很曖昧,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帥朗嘿嘿笑著趴到了飲料堆上,看著杜玉芬打趣道:“杜姐,是不是昨天晚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一個勁地想我……”他長長地拖著說,“想我……”杜玉芬眉頭一皺時,帥朗話音一變,後麵一補充成了,“想我欠你的貨款……”又說中心事了,被調戲了一句,杜玉芬伸手要揪帥朗的耳朵,帥朗嘿嘿笑著躲過了。本來被兩個公司圍剿絕無勝算,即便有存下來的貨源也是杯水車薪,不過杜玉芬被帥朗這種樂天的態度感染著,心情倒一點兒也不覺得鬱悶。說笑了幾句,帥朗把杜玉芬請進了房間裡,老式的房間還是磚牆,胡亂地貼著廣告畫勉強當牆布。屋子裡很簡單,一張折疊床、一張舊桌子,上麵放著電熱水壺,帥朗麻利地倒了壺水燒上了。看著這一切,杜玉芬覺得心裡哪個地方有點堵,訕訕地問道:“這些天,你一直住這兒?”“是啊。”帥朗給杜玉芬拉了張凳子示意她坐下,提醒著凳子缺條腿,小心點兒,杜玉芬本來有點黯然,又被逗笑了。就聽帥朗解釋道:“其實這就是你們看報表、看出貨量和實實在在做市場的差彆……彆說我一天截留幾百件,就是截留幾千件,你們也發現不了。這幾天找我的代理商不少,綠爾的、藍莓的,我差不多都上了點兒貨,除非我自己願意走,誰要是想趕我走,沒那麼容易……大不了我推個手推車零售,誰奈我何?”“嗬嗬……這個我相信。哎,對了,你們那車可口可樂和綠茶哪兒來的?都是飛鵬的貨。”杜玉芬想到這茬兒了,問道。“假的。”“假的?”“彆誤會,不是假貨,是假象……昨天晚上我們以零售價買了兩百多箱,放車屁股後充門麵呢,裡麵幾層都是純淨水……”“賠錢充門麵?”杜玉芬看帥朗不以為然,有點哭笑不得了。這以零售價買回來,再以批發價賣出去,裡外一翻賠大發了,一件得賠三四塊錢,還不帶油錢,這個小伎倆瞞得了一時,可瞞不了一世。杜玉芬欣喜過後恐怕是想到了以後,弱弱地問道:“那你說調了兩車皮貨,也是假的?”“對,假的,外地調貨哪兒有這麼快?再說調上貨搭上運費,還掙什麼錢呀,不賠就不錯了。”“和藍莓、綠爾達成協議了,也是假的?”“對,假的,他們的產品又不怎麼樣,每年就趁著旺季瞎賣點兒,誰跟他們乾呀。”“那……”杜玉芬聽到一係列謊言之後,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了,愕然地問帥朗,“意思是,你就剩這麼點兒貨了,而且手裡根本沒有貨源?”“對呀,就是這樣。”帥朗道。水開了,帥朗顧不上答話了,快步上前,端了壺,倒了杯水,放到杜玉芬麵前。杜玉芬沒有心思喝水,愕然地看著帥朗,帥朗也同樣看著杜玉芬,奇怪地問:“怎麼了,杜姐,你不至於感動成這個樣子吧?”“嗬嗬哈哈……感動?是挺感動。”杜玉芬驀地笑了,點點頭,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一大早大起大落了兩三回。本來以為無計可施了,可沒想到鹹魚轉眼翻身了;本來以為翻身陽光燦爛了,誰可知道一堆喜人的景象竟是假象。僅僅靠存貨支撐不了多久,景區和車站兩個地方出貨量這麼大,用不了幾天,仍然是巧婦難為無米炊的局麵,沒有飛鵬和正濃兩個大公司的一流品牌坐莊,市場遲早還要易手。“我今天終於明白了……”杜玉芬笑了幾聲,湊上來,看著一臉樂滋滋的帥朗,用很無語的表情點評道:“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占著飛鵬的市場、賣著正濃的貨、用著我的錢墊本,從頭到尾,直到現在,還是什麼都沒有,對不對?”“你這是表揚還是諷刺我……”帥朗撓撓腦袋,貌似很誠實地說,“不過說的倒是事實。”誠實之外又帶上了幾分得意,杜玉芬笑道:“既然是事實,就不帶感情色彩啊。不是諷刺也不是表揚,市場向來是強者才有話語權的,每年旺季,誰手裡掌握貨源,誰才有話語權……你想過沒有,你手裡的貨還能堅持幾天?”“算上今天,能堅持三天。”帥朗豎著三根手指,看樣子並不著急,白活道:“明後天把綠爾、藍莓的貨和正濃的存貨搭配出貨,堅持兩天沒問題……”“兩天?”杜玉芬重重吐了兩個字,很氣結地看著帥朗,又是小富即安的思想,算計得蠻清,不過眼光太淺了。或許,僅僅兩天還不足以慰藉被公司開了的那份憤懣。杜玉芬臉側過一邊,很不服氣地說:“兩天你就滿足了?”“在兩個大公司的擠對下,能多堅持一天都是意外之喜,何況我堅持了十三天。貨全出手後,怎麼著也掙了小十萬了,這麼多辛苦,這都算達到我事業的巔峰了啊……有什麼不滿足的?你不滿足呀,杜姐?”帥朗臉左右湊著,像在觀察杜玉芬的表情。杜玉芬回頭稍顯不滿,正要訓斥他一句,突然捕捉到了帥朗這副鬼鬼祟祟、目光閃爍的表情,要說的話一卡,不吭聲了,瞪了帥朗兩眼,像是靈光一現,喜色重來,她指著帥朗說:“假的,少蒙我……我就不相信你會老老實實把市場讓出來。”“嗬嗬……咱們終於有共鳴了,我都說了,除非趕我走,我怎麼會主動走呢?這麼多年累死累活給人打工,也沒賺著什麼錢,好容易有機會了,就是趕也不能走啊。”帥朗話鋒一轉,從小富即安又回到永不滿足了。他大概就是想探一下杜玉芬的虛實而已,探的結果是,這娘們的野心,估計是被激起來了。“那你說,怎麼辦吧?路上我想了不少,要搞到正濃的貨也不算很難,但是肯定拿不到分銷價了。真要搞成本就高了,我以為你有門路,結果你是虛張聲勢……這個貨源要是解決不了,說什麼也白搭。三天呀,太短了……”杜玉芬看帥朗這麼說,直接指出問題所在了。“不短了,咱們能堅持三天,你覺得正濃和飛鵬的聯盟還能堅持三天嗎?”帥朗突然問道。嗯?有點意思,杜玉芬一想,有所玩味了,旋即明白了,讓自己出現在這裡,一下子出現如此大批量的貨源和正濃的前副總,人家不懷疑李正義有貓膩都不可能。她笑了笑,點點頭,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趁他們相互猜忌,找個破綻?這個不好找吧?”“也未必吧,接下來飛鵬肯定是惱羞成怒,因為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你算算,他們拿到了渥爾瑪的省代理,又給李正義渠道共享銷售了一批貨,總不能都好過了,就他們自己難過吧……所以呀,林鵬飛肯定要向李正義施壓,讓他緊縮貨源,控製出貨量,把咱們困住……”帥朗道。“是啊,問題就在這兒。幾百件好說,可景區和車站需要的是幾千件,今天你打了彆人一個措手不及,一開始拉貨,這裡的事肯定紙裡包不住火。他們萬一知道你在虛張聲勢,李正義也控製出貨了,上哪兒找這麼大的貨源去?”“誰說要上正濃的貨了?”帥朗突然話鋒再轉。正猶豫的杜玉芬愣了一下,就見帥朗壞笑著,壓低著聲音,生怕被彆人聽到一樣說了一句:“現在是虛虛實實、亂七八糟,不過誰也判斷得出,正濃的百事是主流貨源,所以,他們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對正濃施壓上。正濃呢,現在有兩萬多件貨已經通過飛鵬的渠道出貨了,貨款未到之前肯定處處受製,受製得一肚子怨氣。這樣的話,兩家的合作關係就非常脆弱了……咱們給他們兩家火上澆油,讓他們亂掐亂懷疑,然後殺個回馬槍,再搞點兒飛鵬的貨,怎麼樣?”“可能嗎?”杜玉芬嚇了一跳,對這個大膽的想法聽愣了。“怎麼不可能?沒去乾,怎麼知道可能不可能?”帥朗道。杜玉芬不信,很不相信,她的眼睛裡閃著懷疑,這個想法太過大膽,現在的市場雖然混亂,但亂得有一定限度。比如哪個批發商幾十件、幾百件亂賣貨可能,但要像景區和車站兩地每天數千件的吞吐量,放在哪一家公司都是拿得出來的數字,這麼大量,要無聲無息暗地搞出來,難度可想而知。所以,很難,難到杜玉芬又覺得帥朗是在忽悠了。帥朗乾脆附耳上來,悄悄地說了幾句話,杜玉芬旋即臉上難色消散了幾分;然後帥朗又附耳上來,笑著又加了幾句,天平開始傾斜了,端坐不動的杜玉芬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似乎有點相信了。又過了一會兒,倆人成了埋頭密謀的樣子,密謀了好久,等杜玉芬從屋裡出來,已然是一臉笑容可掬、陽光燦爛。她看著帥朗,點點頭,乾脆就在院子裡摸出手機撥著電話,是給李正義的電話。“喂,李總呀,我是杜玉芬……什麼事?沒什麼事,就是給您道個歉,昨天我態度實在不好,對不住了……我是說還欠著公司的貨款,今天我回去結下賬,方便的話,咱們一塊兒吃頓飯,怎麼樣?好聚好散嘛……我在公司工作這麼多年了,再怎麼說也有點感情,以後萬一公司有什麼需要,我隨時願意為李總和公司效勞……哦,不方便呀,沒關係,沒關係……那改天吧……”客套、言不由衷加虛情假意,掛了電話,杜玉芬聳聳肩笑道:“口氣很生硬,估計這兒的事他知道了,現在恨不得再開我一回呢。”“繼續。”帥朗靠在門邊,微笑著,似乎在欣賞杜玉芬的表演。她這話說得情懇意切,還真不像心有芥蒂的。接下來,杜玉芬又撥了個號碼,卻是秦苒的號碼,就聽杜玉芬又換了一副老大姐的口吻:“秦助理吧……我杜玉芬,乾什麼?沒什麼,其實我覺得,咱們都是女人,應該有那麼點兒共同語言吧,公司間的競爭鬨成私人恩怨就沒意思了……要不我提個折中的辦法?你們每件比分銷價再低一毛五,我們就上飛鵬的貨,我們大老遠拉貨也不容易,還不如乾脆咱們雙贏呢……嗬嗬,彆拒絕得這麼快嘛,商量商量,分銷價供貨也不是不行。彆以為我不知道,火車站是個平穩型市場,一年四季都有量,比其他市場的條件都好,你們舍不得丟……要不這樣,你們開個價,我把市場還給你……嗬嗬,當不了家呀,那趕緊彙報去吧,我可等不及了啊……”掛了電話,杜玉芬一嘴謊言說得連自己都不相信了,笑道:“你教的這不是瞎扯嘛,肯定沒人相信。”“就沒指望誰相信,水攪得越渾,這事才越好辦……下一個。”帥朗道。於是杜玉芬又撥上電話了,這個電話,卻是直接撥給林鵬飛的……不同商人、賣家之間相互競爭在所難免,這種競爭關係說文雅點兒叫市場競爭,說深刻點兒叫爾虞我詐,說露骨點兒叫無商不奸,說簡單而直白點兒,其實就是不斷地你搞我、我搞你,直到把一方搞垮為止。而且,千萬彆以為你最聰明,誰也不姓笨名蛋,字傻瓜。在飲料行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林鵬飛,當然應該是個經得起彆人搞、也會搞彆人的主兒。五月十八日的再次失利讓他極度重視,手下的幾員大將,李秘書算一撥、閆副總和秦助理算一撥、葉育民自帶了一撥,全部動起來去徹查貨源的來向了。都是這個行當裡混的人,要是百八十件吧沒地方查,要是幾千件,拆開就是十萬八萬瓶,這東西查不出來都不可能。當然,林鵬飛最忌憚的,還是帥朗這幫胡搞亂搞的人串貨。萬一真有大批量的外省貨源衝擊市場,那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中州以及全省的代理市場立時就會崩潰,即便恢複過來也是損失慘重。這一招做代理的都會,也都害怕,都不敢輕易越過這條底線。不過對於這幫根本不遵守、甚至不懂遊戲規則的散兵遊勇,那就說不定了。八時四十分,和正濃的李正義通了話,閆副總派了李秘書帶人去和正濃接洽商議,自己則和秦苒以及市場部的幾位職員到了景區。怎麼搞呢?很好搞,閆副總有條理地分配著四輛車分赴不同景點,就一件事,見攤位上有飛鵬的貨,全部收集樣品買回來備查,要注意上了多少貨,最好把包裝箱也買回來。外人無從知曉,飲料罐包裝箱上的條碼、批次可以直接查到出貨、甚至罐裝的廠家在哪裡,萬一真是串貨,這些東西就是和生產廠商交涉的鐵證。四輛車從生態棧道開始,一個一個景區查,直到梅園、牡丹園,行進的速度很快。也知道帥朗這夥人的分貨地是在五龍口中心景點,閆副總有意避開了這裡,在炎黃二帝塑像前停下車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留下秦苒在車裡,徑直下了車,直朝一個攤位踱去。這是他第六次下車了,也是第六次用同樣的方法和攤主交流,什麼方法呢?秦苒看著,閆副總站到了售貨的攤位後,手裡拿著錢包,一張、一張……很慢地往玻璃櫃台裡擺紙幣。一般情況下,一張不怎麼起效,兩張攤主嘴就開始動了,三張就明顯看到攤主笑臉相迎,比畫著手說上了,要是再放一張可了不得了,沒準兒碰上個健談的,就要開始滔滔不絕了……有錢能使鬼推磨,要讓人張嘴,問題倒也不大。秦苒忍俊不禁地笑著,暗道薑還是老的辣,這辦法自己就學不來,就是學會也未必能用上,真和這些小商小販打交道,還是很需要技巧的。走完整個景區用了兩小時,這次重視的結果是,四輛轎車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後彙集在五龍村口,就在路麵上對著村裡那座半廢棄的老房子照了幾張照片,還有人在運貨。這會兒秦苒也明白了,怨不得這幫人的反應速度如此之快,敢情早把貨倉悄悄安在這裡了。而這條通向五龍高速路口的路,自己公司的貨櫃車因為有水泥墩攔著已經走不通了,愣是沒人發現。車上,閆副總對著景區景點分布圖,已經畫了不少圈、點了不少點。他分析良久,很不悅地看著秦苒,把景點分布圖遞上來,有些責備地說:“就極目閣、碑林區和管委會所在的五龍景區有少量咱們的產品出售,買回來的不過幾十瓶,人家是虛張聲勢也就罷了,你們不能跟著推波助瀾吧?”“對不起,閆副總,早晨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們沒時間查實。當時確實見到他們拉了兩個大貨廂都是咱們的產品,把我和小葉嚇了一跳……是不是他們有意藏起來了?”秦苒歉意了一句,有點臉紅。“應該沒有,要有的話,他就不敢這麼搭售了。要搭售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這產品不怎麼樣,要儘快處理;另一種是根本就不指望這東西掙錢,拉動其他產品的銷售而已。咱們的產品肯定不是第一種,要是第二種,他不指望這東西掙錢,為什麼呢?隻有一個解釋:他手裡根本沒有多少貨源……走吧,回公司,和其他消息印證一下再說。”閆副總簡短幾句話,幾乎是戳破了這個亂局的盲點。等車行不遠,依著買回來的樣品條碼、出貨批次查實之後,這些東西居然來自不同的八個批發商上貨的批次。查到這兒,連秦苒心裡也放鬆了,如果是八個批發商的貨,就應該沒問題,收買一兩個有可能,同時收買八個,絕對不可能。再讓批發商報了上貨地區的條碼,結果出來的地方是幾家超市。兩個人想了半晌,爾後麵麵相覷,把閆副總氣得拍膝蓋了,拍了幾下罵了句:“這群小混蛋,這些貨是零買回來的,還是昨天晚上買的……零售價買,批發價出,倒貼運費,就為惡心咱們一下……”無語,不但惡心了一把,還把公司市場部大部分人都調出來了,閆副總氣得很無語……攘攘熙熙的車站,第二撥人,葉育民把人撒出去,然後獨自到了貨場,撥了電話,討好地塞了兩包煙,才得到了進入貨場的權力。這個貌似已經埋在對方陣營裡的棋子,此時要派上用場了。誰呢?當然是那個好吃好喝好嫖好玩哪樣誘惑也禁不起的大牛了。葉育民去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在進進出出的叉車、貨車、載貨三輪車裡找了良久,又打了幾個電話,才在T32號倉庫找到人。忙啥呢這麼難找,也沒忙啥,幾個人大上午關著倉門,正玩炸金花呢。葉育民到時,大牛看樣子贏了想跑,往胸兜裡塞著錢,直說我哥們兒來了,你們玩,你們玩……然後那玩的幾個罵著大牛,王八龜頭,贏了就溜……“喲,牛哥手氣不賴呀。”出門葉育民就誇讚了一句。大牛不但手氣不賴,心情也不錯,嘻嘻笑著摟著葉育民,看了一眼,笑了一眼,再看一眼,又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表情就是沒說話。葉育民奇怪地問道:“喲,今天怎麼了?怎麼這樣看我?”“嘿嘿……你一來,我就知道有好事……”牛必強沒心沒肺地奸笑著,這哥們兒牙有點歪,一笑感覺像嘴也歪了,鼻子一抽、掃帚眉一動,眼睛裡閃著淫光,笑容裡蘊涵著淫賤,估計是想起了上次五星級酒店的全套服務,一說話嘴唇邊溢出來一滴亮晶晶的口水。葉育民可不是性情中人,看著他直犯膈應,不過重任在肩,不得不委曲求全了,順著牛必強的話點頭道:“當然是好事……好了好了,我今天很忙,就來打個招呼……真顧不上,改天請你……”“那不行,要不你欠下我都沒法找你……”牛必強跩上了,側臉得意地難為著葉育民。葉育民一聽,後悔死了,就這嘴無遮攔的德行,說這事都不分場合。葉育民一副牙酸胃疼的樣子,哀求似的勸著牛必強:“哥哎,我怕了你了……咱這大上午的,彆提這茬兒行不?”“那你找我什麼事?我不能白告訴你啊。”牛必強貌似有點憨傻地問道,不過原則很堅定,事可以乾,可不能白乾。葉育民知道這貨腦瓜有那麼股拗勁,趕緊很客氣地問著:“也沒什麼事,我就說,好像你們和正濃是談崩了?今兒怎麼還有貨……我還說要是你沒貨可售了,我給你們上點兒貨呢。”“我也不知道……沒崩吧,貨多呢,那兒還有一貨倉呢,都是百事可樂,還有紅綠茶啥的,出兩三天沒問題……現在已經順了,都朝我們要貨呢。”牛必強毫無心機,一聽這話不悅了。不過這話嚇了葉育民一跳,他順著牛必強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林立的倉庫和大鐵門,這些人在這裡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是其他人無法比的。葉育民一聽一愣,小聲問道:“這是存這兒的貨吧?”“不是啊,今兒早上送來的。我告訴你啊,我們現在都聽杜姐的,杜姐說了,放開賣,有的是貨……小葉,不是哥不幫你,我們哥幾個穿開襠褲就在一塊兒玩,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要不這樣,你悄悄給我點兒貨,我給你出貨,你也掙點兒,總不能白讓你請我不是……”牛必強大大咧咧說著,很夠意思的樣子。葉育民聽得卻不自然,這群烏合之眾敢情沒什麼章法,估計誰來也敢放點兒口子,根本不考慮後果。葉育民笑了笑,很感激地瞥了牛必強一眼,那意思,哥你夠意思。不過這貨嘛,可不需要通過牛必強走,現在飛鵬要下死力氣封殺這些人了,甭說自己,就連批發商都沒人敢批量給貨。就著話頭,他小聲追問道:“哎,我聽說你們又搞到我們的貨了?哪兒來的?”“喲,這你都知道啦?這個絕對不能告訴你。上回告訴你那事,我就被帥朗和哥幾個揍了一頓,我不能老乾出賣兄弟的事……告訴你,他們回頭又得揍我一頓,雖然我不怕他們,可咱理虧不是……喲,你什麼意思?”牛必強正極力強調著自己的義薄雲天,兩眼炯炯有神,說得振振有詞,不料話停下了,眼睛睜大了,看著葉育民。葉育民摸準這貨的脈門了,他手裡撚著一遝錢,兩指撚著,就豎在牛必強眼前。牛必強眼睛的焦點隨著那遝錢在動,快成鬥雞眼了,嘴裡說什麼,連他自己也忘了。“給你呀!你不要呀?你們貨場職工月工資不過兩千多,累死累活賣飲料,每件最後落你手裡也就塊把錢吧?兩千塊,換你一句話,告訴我,你們怎麼搞到我們公司貨的……”葉育民屢屢失利,下血本了,賠兩千元回頭找個發票能補上,可是次次在林總麵前出醜,那損失可補不上了。錢一晃,示意著牛必強拿走,不料這貨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抬著眼皮、歪著嘴。葉育民還以為他嫌少,很不悅地將他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我其實就想問問,私下也走點兒貨而已,沒彆的意思……你不要呀?”“那……那就拿著先花著唄。”牛必強的思想鬥爭隻進行了數秒,然後作了一個葉育民意料之中的選擇,一把抓走錢,塞進褲兜裡,邊塞邊說:“我倒不是嫌少,就是嫌多了……你嫌虧不許再要回去啊。”“我像那種人嗎?到底從什麼地方來的?”葉育民問,不客氣了。“哦……買的。”“我不知道是買的呀?還能是偷的不成?我問你在什麼地方買的?”“超市呀。”“超市?”“是啊,我們開車走了幾條街十幾個超市,一個超市搬幾件,一共買了一百多件,花了兩千多……還是我扛的,真的,這幫王八蛋可懶了,買東西都懶得扛。我們從十點逛到十一二點,連吃帶喝買了一百多件飲料,大晚上了才回去……我說小葉,你問這個乾嗎?我們買東西你也有興趣……要不你再給我兩千,我告訴你他們幾個每天都買什麼……”牛必強和盤托出,葉育民眼睛越睜越大,在這摻雜不清的話裡終於捋清線索了。敢情是在超市、商店以零售價買了一百多件貨充門麵呢,大早上開輛貨廂車,後頭都擺上,愣是把飛鵬的車隊嚇得沒敢有更大動作。越聽越後悔,越聽越氣憤,就這消息還花兩千塊,可把葉育民給憋屈壞了,恨不得再把大牛塞兜裡的錢搶回來。他聽不下去了,胡亂告辭了一句扭頭就走。大牛喊著請客卻也沒留住人,直看著這位衣著光鮮、帥帥的小白領快步向貨場外走去……明白了吧,上當了吧。貌似憨傻的大牛待人一走,又掏出兜裡的一遝錢來,樂滋滋地蘸著唾沫數了一遍,又樂滋滋地塞回口袋,掏出了手機,撥著號碼,既驚且喜地對著電話小聲說道:“喂……帥朗,還真沒忽悠我呀,你怎麼猜出來的?嘿,這事辦得真叫舒坦啊,還真有人趕上門來給送錢來了……說好了,咱倆一人一半,不告訴他們幾個啊……”冤枉路跑了不少,冤枉錢也花了不少,不過工夫總算沒白費,快到中午的時候,差不多就明了了。閆副總和秦苒一隊人從景區帶回來的消息和樣品終於讓林鵬飛長舒了一口氣,和葉育民的消息兩廂印證,確屬飛鵬出的貨無疑。大公司管理很規範,前一段給批發商的貨都留有批次的條碼段記錄,反查很容易,不過反查的結果讓人哭笑不得了,誰也沒想到這些人能辦出貴買賤賣的事,純粹就是損人不利己。不但嚇跑了車隊,而且還讓閆副總和葉育民各損失了不少消息費,這事都不好意思往桌麵上擺了。不過也不是一點兒好處沒有,好歹總算認清對手的嘴臉了,幾個人坐在林總辦公室裡,此刻心情放鬆多了。這麼說來,帥朗這些人手裡根本沒有貨源,杜玉芬一上午上躥下跳,給公司的經理、副經理、主管、秘書亂打電話,隱隱暗示有投向飛鵬懷抱、接受改編之意。不過這樣一來,更確定了林鵬飛對杜玉芬的判斷。什麼判斷呢?第一是捉襟見肘,不管她通過什麼方式得到的正濃貨源,利潤空間都要被擠壓,快堅持不下去了;第二呢,她之所以這麼上躥下跳,無非是想儘快找到出路而已。結果呢,林鵬飛早被撩得無名火起了,拍著桌子下命令:困住他們,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通知李秘書,讓她對正濃的態度強硬點兒,他要無法履約,就彆怪咱們違約……電話打出去了,大致的方向已定,李正義礙於已經把掣肘的事交到了飛鵬手上,自然是全盤答應。看來這一次,不把這幫外來搶食的人搞走,是誓不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