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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冠病毒 畢淑敏 1568 字 3天前

“好消息是披金戴銀的紅馬,平添助力喜上加喜”“藏著風箏的樹洞,玻璃上留下了花蕾般的唇印。”羅緯芝終於醒了過來。畢竟她隻是失血過多虛弱透支,補充營養液之後,漸漸平穩。那廂陳天果的狀況,初起看不出好轉,但終於停止惡化。險情過去後,葉逢駒讓其它人退下,保持兒童臥室內的安靜。“您也走吧。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們,請放心。”葉逢駒對蘇雅說。蘇雅執拗地回答:“不。”李元說:“請不要讓陳天果的媽媽離開這裡。陳天果一定能感受得到媽媽的存在。媽媽在不在身邊,孩子會非常敏感。”葉逢駒對這個不知哪裡闖來的局外人,居然越俎代庖挑戰自己的權威,心生不滿。說:“他在深度昏迷中,知道什麼!”不等李元反駁,蘇雅歇斯底裡叫道:“他什麼都知道!你不能趕我走!你再說,我讓爸爸把你趕走!你們那一套有什麼用?我孩子在你們手裡,越來越重,現在總算緩過來一點了。我不走!”蘇醒過來的羅緯芝看到小小房間內硝煙四起,虛弱地打個圓場:“葉老師你就讓天果媽媽留下吧。像她這樣沒穿隔離服,出去就是新的汙染源。留在這屋裡,對大家都好些。”羅緯芝的理由說服了葉逢駒,他說:“好吧。你留在這裡。不過我要更正你,讓你孩子越來越重的原因,不是我們的醫術,而是花冠病毒的毒性。你就算是再著急,也不能不負責任地亂說。”蘇雅木然聽著。隻要讓她留下看著自己的孩子,乾坤倒置都無所謂。羅緯芝的抗體順著輸液管,一滴滴流入到陳天果癟癟的小血管中,如同乾旱沙漠中的滴灌技術,滋潤著陳天果已經萎縮的生命。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逢駒又躬下身,仔細觀察著陳天果的情況,陳天果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嘟囔了一句什麼話。葉逢駒以為自己一定是勞累過度耳聾眼花了。進入到這種昏迷狀態中的花冠病毒感染者,絕沒有再蘇醒過來的例子。他們都是在無聲無息的苦難中,離開了人間。好像是要加強他的錯覺,陳天果又嘟囔了一句。葉逢駒不得不對李元說:“你過來看一看,這孩子怎麼了?”他沒有直接說這孩子是不是睜眼了,萬一自己看得不準,那還不鬨個大笑話。護士正好出去了,他需要另外一雙眼睛來幫助他判斷,隻有屈尊。他當然不能叫蘇雅,當媽的容易走火入魔看出幻像。他其實比較想叫羅緯芝前來,畢竟她在抗疫指揮部那麼長時間,見過真正的疫情。但羅緯芝十分虛弱,出現幻覺的可能性也高度存在。於是,儘管他對李元沒有好感,但醫生的職責要求他儘釋前嫌,以病人和病情為重。李元俯下身。這時的陳天果一如既往,沒有絲毫變化之征象。蘇雅聽到了葉逢駒的話,母豹般撲了過來。她原本一直守候在孩子身邊,但護士不停地操作,讓她沒法占據到最有利的位置。加之葉逢駒曾反對她在現場,她也不敢太靠近了添麻煩。現在聽到“怎麼了”這樣的說法,以為孩子出了惡兆,心急如焚。唯有半合著眼的羅緯芝比較鎮定。她知道自己很衰弱,但她相信自己血液中的抗體,豐沛頑強。希望一切不要太晚,讓她的健康因子能有機會完成使命,拯救陳天果的危亡。蘇雅撲過來之後,一迭聲地叫著:“天果天果!”這是她和陳天果的一個秘密。隻有他們兩人在的時候,她才能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像爺爺規定的那樣,必須連名帶姓一起叫。也就說當“天果”二字可以出現在這個院子的上空時,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媽媽和陳天果單獨在一起。奇跡出現。陳天果無比緩慢但萬分確鑿地睜開了眼睛,他第一眼果然看到了媽媽。不過此時的媽媽和以往整潔端莊的樣子大不同。陳天果很想問問媽媽這是怎麼了?可一個更重要的事情,讓他忍無可忍。他說:“我想吃油條……”天啊!陳天果活過來了!陳天果想吃油條了!陳天果有救了!陳天果從花冠病毒的魔爪中死裡逃生!在場的人無不喜極而泣。這不是陳天果一個人一條命的勝利,這說明抗毒血清的確能治病救人,這說明人們在花冠病毒麵前,並非毫無招架之功的俯首就擒!葉逢駒一個箭步跳出兒童室,他要在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陳宇雄。人們為什麼爭著報喜不報憂呢?因為誰報告了好消息,那好消息引起的快樂,就和你這個人聯係在了一起。好消息是一匹披金戴銀的紅馬,以後每當看到你的時候,這匹紅馬就會跑出來給你助威,你就平添了助力,誘發好感,喜上加喜。陳宇雄剛好急如星火地趕回陳園。聽到這個好消息,緊緊握住葉逢駒雙手說:“謝謝你謝謝你們!老葉啊,陳家的救命恩人!”唯有李元比較冷靜,堅守在兒童室內,靜觀變化。白娘子真的沒有效用了嗎?正在這時,師弟淩念打來電話,說導師醒了!在連篇累牘的壞消息之後,好消息總算接連現身了。李元忙問:“導師現在具體情況怎樣?”師弟是個急脾氣,難得地放慢了語速,說:“很虛弱。但是依然認為白娘子卓有成效。關鍵是必須準確掌握劑量。每一個人感染病毒的量是不同的,使用的時機也是不同的。必須根據病人的情況,精確地調整白娘子的劑量。量太小不行,起不到作用。量太大,過猶不及,會形成免疫係統的暫時休克,那也是非常危險的……”李元連連點頭,心想導師畢竟高屋建瓴,他苦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水落石出。李元說:“明白了。請轉告導師好好休息,儘早恢複。”他這才顧得上去看羅緯芝。羅緯芝虛弱地躺在床上,給人的感覺是無能為力的慵懶。李元說:“怎麼樣啊?你?”羅緯芝從沒有在臥床的情況下,這麼近距離地遇到李元。這讓她有一點害羞,把被角往上拉了拉,說:“沒事。忙你的吧。你的設計把我的血都抽光了,現在來裝好人!”李元再來看陳天果。小家夥好起來的速度驚人,好像吃了人參果,一時間臉上居然有了笑容。他問:“油條怎麼還沒好啊?我都快餓死了。”蘇雅轉過頭怯生生地問李元:“能吃東西了嗎?”李元隻好回過頭問羅緯芝:“你好了以後多長時間就可以吃東西了?”羅緯芝說:“隻要想吃,就可以吃了。這和傷寒不一樣。”蘇雅馬上就要跑出去準備,李元說:“您在這屋裡呆了這麼久,沒穿防疫服,還真不能就這樣跑出去。打個電話,讓彆人準備好了端進來吧。”蘇雅照辦。然後繼續盯著兒子,生怕陳天果的病情一個跟頭又反複回去。羅緯芝說:“您放心吧。隻要不斷地服用白娘子,您孩子會痊愈的。就像我一樣。”蘇雅說:“求求您,還要不斷地給天果多輸您的血,您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答應您。天果人不大,不會需要您太多的血,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羅緯芝筋疲力儘地說:“我不會吝惜自己的血。如果是那樣,我就不會來了。隻是光靠彆人輸血,如果陳天果自己沒有抵抗力,那也不能徹底恢複。還是需要白娘子。”蘇雅說:“白娘子是誰?”羅緯芝指指李元說:“就是這位先生喂給陳天果吃的灰白色粉末。”蘇雅說:“難道不是你的血起了作用了嗎?”羅緯芝說:“我的血是起了點作用,但我當時就是靠白娘子才救過來的。血隻能救一時,白娘子才能救徹底。”蘇雅說:“哦,那就趕快給陳天果再吃白娘子啊!”這時,油條送進來了。陳天果索性坐了起來,大口吞咽。李元看在眼裡,喜在心頭。當陳天果吃飽喝足之後,趕緊又喂了一些白娘子。隻是這一次,他極為小心,掌握著“寧缺毋濫”的原則,準備少量多次地使用,再不敢急於求成。陳天果突然說:“把窗簾打開。”蘇雅趕緊把畫有米老鼠的窗簾打開,於是人們看到了滿麵滄桑的陳宇雄,正趴在窗戶外麵,向裡窺探。小孩的第六感就是靈,他們是神的耳朵。陳天果立即爬過下床,也把臉緊緊地貼在窗戶上,在爺爺的臉頰上,嘣地親了一口。說:“爺爺,你為什麼不進來看看我?”透過爺爺的肩膀,他看到了那個藏著風箏的樹洞。玻璃上留下了一個花蕾般的唇印。陳宇雄老淚縱橫,說:“陳天果,你總算熬過了鬼門關。”因為隔著窗戶,窗戶的隔音質量極好,人們都沒有聽見這句話。李元根據陳宇雄的口型,大致判斷出了這句話。陳天果因為根本就不知道鬼門關這個詞,就搞不清爺爺在說什麼,隻是大叫道:“爺爺,你快來吧!”陳宇雄卻不能進來。根據工作需要,他不得進入花冠病毒重度汙染的區域。就是穿上防疫服也不可。畢竟他是一市之長,肩負著莊嚴使命,不能讓親情耽誤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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