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緯芝好像是集中營中的猶太女,而他是納粹軍官”“身體在誘惑下像充滿了坑洞的粉色海綿,鮮豔欲滴”“我要到前線去了。”返回王府的園子吃了晚飯後,大家各自活動並整理資料,郝轍邊走邊對羅緯芝說。羅緯芝一笑,摘下隔離頭盔的感覺真好,起碼彼此可以看得見笑容。她說:“關於這一點你今天說得夠多了,風頭也出足了。咱倆知根知底的,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現了。”郝轍說:“到我房間坐坐吧。給勇士送送行。”羅緯芝說:“你這話對彆人說,人家特感動。對我,沒效果。”她心想,自己現在何止相當於“A”區,若真的發了病,有可能以身殉職。其壯烈的程度,郝轍可比不上。郝轍不由分說,輕拉著她就走。羅緯芝雖然甩開了郝轍的手,腳步還是隨著郝轍,畢竟人家要上前線了。進了郝轍的房間。雖說王府內的普通客房都是一樣格局:一個單人沙發,一個雙人沙發,茶幾寫字台什麼的,但一個男人住了,就顯出不一樣的邋遢風格,還有顯著的煙味。郝轍說:“我來的時候,家鄉的新茶剛剛下來,我帶了一點入園。你是稀客,喝一點嘗嘗鮮吧。”說著,到衛生間拿來漱口的玻璃杯,說:“這茶湯碧綠清澈,一定要放在玻璃杯裡,才能看出效果。我在家的時候,用的是法國弓箭的六棱鑽石杯,晶瑩剔透的。可惜這裡條件差,隻好用漱口杯代替了。不過你放心,絕對衛生。”那茶沏出來果然漂亮,整個杯子好像放進了一塊巨大的祖母綠,綠的令人心旌搖動。羅緯芝說:“好茶。抱歉我是過了上午就不敢喝茶,怕晚上睡不好覺。”郝轍說:“我家鄉這茶卻與眾不同,專門安神的。”說著,自己就一口氣喝了半杯。羅緯芝先是呷了一小口,果然味道帶著微寒的涼氣,讓人十分愜意。遂慢慢飲著。說了一些閒話之後,郝轍歎息道:“我就要走了,很可能一去不複返,你就沒有一點戀戀不舍的心意嗎?”羅緯芝說:“悲壯的告彆辭,到外麵騙騙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挺動聽的,彆忘了,我是和你一個戰壕的戰友。戰場上,婆婆媽媽的事都是畫蛇添足。”郝轍說:“頑冥不化。給你講個故事吧。那一年,自衛反擊戰時候,有一個連長要上前線了,臨走前說自己還沒有碰過女人呢,挺遺憾的。房東的媳婦聽到了,就以身相許。後來這個連長一時沒能上得了戰場,輿論就變了。有人說房東的媳婦是老牛吃嫩草,因為她比連長的歲數大多了。人們又說連長違背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七條,調戲了婦女,要求處分他。上級下達了處分令後,這時又需要上前線了。連長奮勇求戰,要求戴罪立功。當然那時候他已經不是連長了,變成了小兵。上頭真就把最慘烈的任務交給了他,從前的連長後來的普通一兵,殺敵非常英勇,大敗敵人後壯烈犧牲了,屍身埋在了烈士陵園。房東的媳婦就拚命打工,掙來的錢都買成好煙好酒,灑在土裡,插在地上。後來連長的墳,成了陵園裡最奢華的墓地。”羅緯芝說:“挺好的一個故事,讓你一講,有點狎邪。不過,還是讓我感動。”郝轍說:“真的嗎?光感動就完了?要有行動啊。”說著,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身體,很自然地挪到羅緯芝坐著的雙人沙發上。兩個人並排而作,相互間的呼吸吹拂到對方。羅緯芝跳起身,坐到了寫字台邊的轉椅上。郝轍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羅緯芝說:“哈!太明白了。”郝轍動情地說:“我喜歡你。這一次我出發,明天就走了。說不上山高水遠,論距離,不過水平移動幾公裡。但你知道,很可能壯士一去不複還,這就是生離死彆。”羅緯芝撇嘴道:“彆那麼壯懷激烈故弄玄虛的。這我都知道,沒什麼了不起的。”郝轍求賢若渴地說:“我們能在一起狂歡,度過這死亡的前夕嗎?”羅緯芝反駁:“憑什麼你說這是死亡的前夕?也許我們都平安地穿越瘟疫。”郝轍說:“我渴望能儘情地放鬆了一下,忘卻這陰霾的壓力。我看出來了,你也有這種渴望。孤男寡女的,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的本能?在這充滿了封建氣味的古老王府裡,在死亡的翅膀之下,我們縱情歡娛,這本身就是藐視死亡的神話啊!”說著,他又從雙人沙發上站起身來,擁住了羅緯芝的雙肩。羅緯芝的耳廓正好貼在郝轍的胸膛處,聽到了激烈如擂鼓般的心臟跳動,有力而規整。一股原始的動力從羅緯芝腹部升起,牡丹花似的盛開,蔓延到指端,似乎要將她整個包繞起來,交給那顆蓬勃跳動的心。她是個30出頭的成熟女子,汁液飽滿還未蒼老,青春仍在卻已脫了幼稚,此刻正是清甜多汁吹彈得破的好時光。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躲到了床前。平展的大床上雪白的高支紗布單,四角都被緊緊塞壓到床墊下,表麵繃的像一張白麵籮。羅緯芝這一次的躲避,簡直火上加油,成了一個曖昧邀約。郝轍本想一個箭步猛虎上前,突然鎮定下來,一字一頓問:“我知道你沒有結婚。那麼請問,你是處女嗎?”羅緯芝瞬間清醒了一半,說:“你怎麼還有心思問這個問題?”郝轍不依不饒說:“我需要知道答案。”羅緯芝悄然退了半步,淺笑道:“我並沒有答應要和你做什麼。”郝轍正色道:“我是一個非常理性的人。在做什麼事之前,我都希望自己明白將會發生什麼,也希望彆人明白。我不會強求,也不希望對方覺得這是受騙上當。”羅緯芝輕淺一笑說:“挺有意思。我們要把這一切都事先討論明白再開始操作嗎?”郝轍鄭重其事道:“我這是為你著想。你知道,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每個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羅緯芝拍手道:“好極了。我喜歡你這種在千鈞一發時的理智。瘟疫讓我們成熟。”郝轍更正道:“在瘟疫之前,我也是這樣開誠布公。所以,儘管我和很多女人有過親密關係,但我從來沒有給自己惹過麻煩,當然也沒有給她們惹過麻煩。我的家庭依然很和睦,我是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丈夫。”羅緯芝從來沒聽過誰這樣大言不慚地說到婚外情。甚至嚴格講起來,這不是情,隻是性。不過,她還是被郝轍所吸引,不僅僅是他的理論,還有他這個人。這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根本不同意這觀點,卻飛蛾投火般地被吸引。這個人如此神采奕奕強詞奪理,迸射出邪惡的光線。羅緯芝有點恨自己,在這種時刻,這種地方,豈能遊戲人生!有人在浴血奮戰,有人卻在這裡情欲勃發。理智呼喚她站起身來揚長而去,但她的肉身卻春心蕩漾,流連忘返。身體在誘惑下像充滿了坑洞的粉色海綿,吸收了情欲的紅酒,鮮豔欲滴。且看他還有什麼驚人的表演吧。羅緯芝這樣說服自己,找一個在是非之地久留的理由。郝轍精於揣摩女子的心態,知道羅緯芝已經默許了一多半。不過,他一向勇猛中不乏謹慎,還要耐心把細節夯實。他現在反倒不慌不忙了,坐下來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羅緯芝一時想不起問題是什麼,愣怔了一下,說:“我們可能是天下最冷靜的一對孤男寡女了。對不起,請重複你的問題。”郝轍說:“我的問題就是——您是否處女?”羅緯芝就算是再開放,這樣的討論仍然讓她難以啟齒。她尷尬地笑笑:“你有必要知道這個嗎?”郝轍說:“當然啦!對象不同,我的策略不同。”羅緯芝說:“假如我——是呢?”郝轍打量著她說:“那就需要我把話說在前頭。第一次,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並沒有這樣的癖好,覺得處女就是資本。也請你不要覺得自己奇貨可居。第1次和第100次沒有很大的區彆,我希望第1次的女子也放一顆平常心。不要覺得自己吃了虧,不要尋死覓活的,不要把終生的寄托都放在我身上。畢竟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已經滅亡了100多年,大家都是現代人了嗎!”羅緯芝嘖嘖稱奇,心想欺男霸女也有邏輯。她說:“那麼如果我——不是呢?”郝轍說:“那就稍微簡單一點。畢竟是過來人了,程序更清楚一些。你情我願的事兒,你高興,我也舒服。咱們誰都不虧欠誰。當然一夜夫妻百日恩,以後能互相幫助提攜的時候,多個朋友多條路嗎!如果從此不相見,也好說好散,讓我們都記住這個春風迷醉的晚上。我就要上前線了,你也顯得格外清麗動人……”郝轍說著,在床邊做了一個很紳士的邀請動作,請羅緯芝自投羅網。他喜歡這樣,先用語言將女子挑撥動興,在精神上徹底俘獲,讓她們死心塌地欽佩自己的才華,好奇自己與眾不同的勾搭手段。兩情相悅後,下麵的過程就水到渠成,更流暢,更圓滿,更情投意合高潮迭起。那種類乎強奸誘奸或是許以種種物質情感承諾的男女性關係,不僅摻雜了太多的功利成分,而且在性愛的歡愉程度上,也大打折扣。人嗎,畢竟是高級動物,要在這種交往中,充分體現出與眾不同的質地。時辰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烈火乾柴情欲噴薄,女子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那才是最高質量的享受,豈是用各種條件買春能獲得的極樂!隻是依他過往的經驗,這一條應對女大學生啊,女企業家女公務員什麼的,成功率相當的高。不過眼前這個羅緯芝,姿色不錯,學曆甚好,畢竟見過很多世麵,能不能安然入港,郝轍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他是一個喜歡挑戰的人,加之王府咫尺之內,也沒有更多的女性可供挑選。離家日久,需要宣泄。故此,不惜一而再,再而三挑撥試探羅緯芝。現在,眼看就水到渠成了。羅緯芝知道各式各樣戀愛和私通的故事,但像這樣赤裸裸的預演過程,實在是第一次見識。她覺得自己分裂成兩部分。作為待嫁女子,她不喜歡這種將人誘騙上床還要強詞奪理的霸權邏輯。作為一種人性的私密,她從來未見過這樣的雄辯和強勢。曼妙生機蠢蠢欲動,不由得很想跟著他一步步墜滑下去。郝轍咄咄逼人地說:“您是還是不是?”血液激射周身。羅緯芝隻有老實承認:“不是。”她有點自慚,毛茸茸的初吻和處女之身,都獻給了初戀男友。她以為郝轍會失望,期待自己冰清玉潔閃亮出現。沒想到郝轍明顯地長出了一口氣,說:“這樣最好。”羅緯芝不解說:“好在哪裡?”郝轍狎笑道:“你知道開荒是費力氣的,我也不想當你的教練。那咱們就開始吧。”在不可一世高屋建瓴的指示之下,羅緯芝喪失了招架之功。他並沒有問你願意不願意,跳過這一步,他直接下了命令。羅緯芝好像中了蠱,雙眼迷離,下意識地問:“要我做什麼?”郝轍打趣道:“傻姑娘,這還要我教你啊?自己把衣服脫掉。”羅緯芝小女兒心態大發作,撒嬌道:“不嗎!我要你關燈。”郝轍毫無商榷地說:“不能關燈。”羅緯芝又不明白了,懵懂問道:“為什麼不能關燈呢?”欲望像墓地磷火,漸飄漸遠。郝轍說:“時間太早。我平日裡的熄燈時間是晚上12時左右。我們雖然入住時間不長,但基本的生活作息時間,王府的工作人員已經掌握。剛才一定有人看到你進了我的房屋,現在突然反常地滅了燈,你很難保證沒有人會好奇。也許認為是燈壞了,要來修理。總之,這個時間,我的房屋不能熄燈。儘管有人看到了,也沒什麼了不起,兩廂情願。但我覺得能簡單就簡單些,不要給彆人添麻煩。你看呢?”話說到這個份上,羅緯芝隻有點頭。郝轍又說:“第二,我喜歡在明亮的地方做愛。看得見女人的身體,看得見女人的表情,看得見交合的軀體,那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四手四腳兩個頭,是色香味的全麵享受啊。黑燈瞎火,那是偷情的人乾的事兒,太不磊落,我不喜歡。”如果說什麼叫厚顏無恥,羅緯芝算是見識到了。可要命的就是,她對這個男人充滿了蠢蠢欲動的熱情,不知道他還有多少與眾不同的歪理邪說,要一一鋪陳。如果有什麼人現在走進來,他看到的是兩個衣冠楚楚的女子和男子,正襟危坐地討論著一件事兒。斷乎猜不到他們的情色話題,以為關乎國家或是曆史的莊嚴。“把衣服脫掉。”郝轍簡潔地命令道。他身上充滿了某種能源,散發出逼人的光和熱,神情不容一絲抗拒,好像羅緯芝是集中營中的猶太女,而他是納粹軍官。羅緯芝的自尊心終於受到了挑戰,她堅持說:“我要你給我脫。”郝轍振振有詞道:“我不喜歡彆人脫我的衣服,將心比心,我也不喜歡在這個問題上幫助彆人。衣服是自己穿上去的,當然應該自己脫下來。我喜歡自由,喜歡沒有任何強人所難的開始。”他說的是心裡話,同時也是長久以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殺手鐧。他從不用強,凡與交合之女,都是自己脫的衣服,這樣就讓他從理論到實踐,都立於了不敗之地。越是有身份有教養的女子,他越要指令她們在明亮的光線下,一件件自己扒光衣服,看著她們美麗的身體一寸寸像熱騰騰的熟雞蛋一樣完美地暴露出來。這個過程就像對方是高級餐廳裡的仆人,親自把美味佳肴畢恭畢敬地端上來,自己安然享受口舌生津的大幕就此漸次展開。羅緯芝像著了魔,開始脫衣服了。一件又一件,她脫得很仔細,像第二天早上要上學的小學生,把校服整整齊齊地疊起來。當她隻剩貼身的內衣褲馬上就要一絲不掛地站在地當央之時,她突然怪叫了一聲,蹲在了地上,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郝轍原以為這是羅緯芝獨出心裁增添情緒的小把戲,不料羅緯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神色陡然大變。片刻之後,羅緯芝艱難立起身,用紙巾擦了擦手,把那塊紙巾放進了隨身小包。然後把剛才疊得規規整整的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很快完璧歸趙齊齊整整站在了郝轍麵前。見多識廣的郝轍,第一次碰到了這樣不可思議的女子。勃發的情欲被這一兜頭冷水潑下來,惱怒襲上心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憤然質問。羅緯芝已經恢複了清醒的神誌,說:“我不乾了。你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想不負任何責任地滿足自己的欲望嗎?我不願意乾這件事。就這麼簡單。”她的拒絕,談不上聲色俱厲,但其中溫和而堅定的語氣,就像貼身的鋼鐵防線。郝轍明白這一回是撞上南牆了,但他還不死心,說:“不願意就算了。那咱們還可以好好聊聊天。畢竟,這麼好的夜晚,不該虛度啊!”羅緯芝走到門前,說:“對不起。我走了。這個世界,並不是那樣美好。”說罷,揚長而去。郝轍怔怔。茶幾上的殘杯,好似一隻綠色的怪眼,幽幽地看著他。這茶並不是普通的茶葉,在家鄉那裡,人人都知道它可催情。逢到歌會的日子,男男女女的荷包裡,都要裝上這種葉子,歌舞的時候,就要嚼在嘴裡。一是不覺累,一邊唱一邊跳,可達通宵。嚼了一片又一片,到了半夜時分,對上眼的男子女子,就成雙成對到樹林裡共度良宵了。他從那個偏遠的小山村走出來,一路血戰,在圈子裡混出了名聲,如今也進入了上流社會,不容易啊。他覺得父母當初在林子裡孕育了自己的生命,一定是得老樹之魂魄,天地之精華。所以,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身帶這種家鄉的大葉綠茶。有的時候,妻子不在身邊,也沒有相宜的女伴,他也會給自己沏一杯碧綠茶湯。情欲洶湧而起的時候,全身燥熱,最後隻得手動宣泄壓抑。他喜歡這種激情澎湃的感覺,讓他清晰地體驗到自己身心的能量。在自己如簧的巧舌和家鄉大葉綠茶的催動下,隻要是心儀的女人,基本是都可收入麾下。今天這是怎麼啦?這羅緯芝難道是個石女不成?剛開始挺有戲的啊,怎麼突然間情況逆轉?郝轍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也許是羅緯芝呷得茶太少,她平日總是吃安眠藥,一定有抵抗力。以後碰上這樣的女人,濃度要下的大一些。郝轍是個善於總結經驗的人,無論大事小情,總要想個明白。不過,撩撥而起的情欲讓他不得安生,困獸猶鬥。看到了那由於浸泡過久,顏色已變作濃綠的家鄉茶,憤然把玻璃杯摔倒了地上。怦然一聲,靜夜裡分外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