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的威力在幅員遼闊的王國比在小社區更容易被感受到。傑出的政治家能清楚計算出來,任何國家若將不事生產的軍隊人數維持在總人口的1%以上,(譯注:這個原則就今日而言亦至為合理。國家除非處於戰時,經動員以後兵力較高外,平時的常備部隊不應超過總人口1%的比例。)那這個國家很快就會民窮財儘。但是,雖然這個相對的比例可能是一致的,但軍隊對社會其餘部分人口的影響力,卻會依據軍隊實力的變化而有所不同。軍隊要由相當數量的軍人組成,受將領統一指揮,否則就不能發揮兵法和軍紀優勢。組成的人數過少無濟於事,過於龐大的部隊甚難控製也不切實際,正如機器的動力會因彈簧過於精細、負載太重而損毀。為證明此說法,大家隻要想一下,一個人不可能隻靠著體力、武器和技術上的優勢,就讓100個跟他地位相等的人唯命是從。一個小城邦或區域的暴君,會發現100名武裝人員無法抵擋1萬名農夫或市民,但10萬名訓練精良的士兵,可用專製的方式控製1000萬臣民。一支1萬到1.5萬人的衛隊,能讓龐大首都中擁塞在街道上的群眾聞風喪膽。奧古斯都創立的禁衛軍,人數並未到達上文所提的數目,(最早是9000到1萬人,分為若乾個支隊,維特裡烏斯將兵力增加到1.6萬人。從現存碑銘上麵找到的資料來看,以後的數目大致維持在這個標準。)但是禁衛軍的違法亂紀和乾政謀篡,正是羅馬帝國衰亡的征兆和起因。那位政治手腕高明的暴君,知道法律隻是表麵的掩飾,奪取的政權要靠武力來維持,於是組織起這支強大的衛隊,好隨時用來保護自己、恐嚇元老院、事先防範謀叛活動並及時撲滅暴亂行為。他以雙薪和特權來籠絡受寵的部隊,首都隻駐紮3個支隊的兵力,其餘散布在意大利鄰近的各城鎮。他們飛揚跋扈的作風,讓羅馬人民感到憤憤不平與驚慌難安。但經過50年的和平歲月,人民逐漸被奴化,提比略邁出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步,使國家從此戴上枷鎖,動彈不得。他用減輕駐軍對意大利的負擔,以及加強禁衛軍的軍紀作為借口,將他們集中在羅馬的一個永久性營地裡,置於要衝之地,(禁衛軍營區在羅馬城的西北方,靠近城牆,位於基裡那爾和維米納爾兩座小山寬廣的山頂。)建造最精良堅固的工事。(維特裡烏斯和韋斯巴薌打內戰時,禁衛軍營區的攻防作戰,就像圍攻防務森嚴的城市那樣,使用各式各樣的投射器具。)專製政體固然需要使人畏懼的奴仆,卻也給本身帶來致命的威脅。皇帝將禁衛軍派進宮廷和元老院,等於是教他們窺探自己的實力和文官政府的弱點。保持距離和神秘,才能使人對一無所知的權力產生敬畏之心,要是對主子的敗德惡行了如指掌,就難免產生蔑視的心理。他們駐紮在富庶的城市,整日無所事事過著閒散的生活,感覺到自己具有無可抗拒的力量,於是越發驕縱自滿。尤其是君主本身的安全、元老院的權力、國家的金庫和帝國的寶座,全都毫無遮掩地落於他們的掌握之中。為了杜絕禁衛軍危險的念頭,就是意誌堅定和根基穩固的皇帝也不得不運用權術,務求恩威並用,賞罰分明,儘量滿足他們的驕縱心理,遷就他們的享樂愛好,姑息越軌行為,用大量賞賜來收買並不完全可靠的忠誠。所有這些,從克勞狄登基以來,成為禁衛軍對每位新皇帝即位的合法索求。(克勞狄是第一個當過士兵而後爬上皇帝寶座的人,他最先發給禁衛軍賞金,每人1.5萬塞斯退司(約120英鎊)。馬可和盧修斯·維魯斯很平穩地登上帝座,每人還發了160英鎊。從哈德良的抱怨中,可以知道需要的總金額很龐大,他在升做愷撒時,花了大約相當於250萬英鎊的金額。)禁衛軍的支持者極力辯稱,擁有武力就有合法的權力,並且根據政府體製組成的重要原則,堅持在指定皇帝時,必須要得到他們的同意。執政官、統領大軍的主將和重要官員的選舉權雖然後來被元老院奪走,但那是羅馬人民自古以來不容置疑的權利。(從李維的《羅馬史》第一卷和狄奧尼西烏斯的《古羅馬史》第二卷,可以知道羅馬主權屬於人民,包括選舉國王在內。)但是要上哪裡去尋找羅馬人民呢?當然不是充塞在羅馬街頭的奴隸和外國人,這些滿身帶著奴性的群眾,不論在精神還是物質方麵,都貧窮得一無所有。要從意大利的年輕精英中挑選國家保護者,(最初征召的人員限於拉丁姆、埃圖裡亞和古老的殖民區,奧托皇帝為了感謝起見,特彆賜給他們“意大利之子”“羅馬青年”等頭銜。)他們受過軍事和品德上的鍛煉,才是人民真正的代理人,最有資格來推選共和國的軍事統帥。這些論點固然還有值得商榷的餘地,但等到凶狠的禁衛軍增加發言的分量,像征服羅馬的蠻族一樣,拔出刀劍來做決定時,就不容旁人置喙了。禁衛軍殘忍地謀害佩爾蒂納克斯,是對神聖帝座的侵犯,而隨後的行動,更是對帝製尊嚴的侮辱。軍營中鬨哄哄無人出麵領導,就是激起這場風波的統領萊塔斯,也非常小心謹慎不敢觸犯眾怒。正在軍心大亂法紀淪喪之際,皇帝的嶽父、羅馬郡守提爾皮西阿努斯,在得知禁衛軍叛變後就被派到軍營,企圖平息這場事故。等到這群凶手將佩爾蒂納克斯的頭顱插在長矛上,興高采烈地回來,他也隻有黯然無語。受到野心的驅使而喪失原則、忘記悲痛,在曆史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提爾皮西阿努斯居然在如此恐怖的時刻,渴望要登上血跡未乾的帝座,真令人不敢置信,那被弑的皇帝是如此聖明,與他的關係又如此密切。他開門見山用最有效的方法來磋商繼位的條件,但禁衛軍深知奇貨可居,不願吃虧,又怕私下接觸得不到好價錢,就登上壁堡大聲叫喊,用公開拍賣的方式將羅馬世界讓售給出價最高者。(迪翁、希羅狄安和卡皮托利努斯這3位曆史學家,都認為存在拍賣帝座這個事實。但隻有希羅狄安很肯定地說,士兵們站在壁堡上喊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