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克裡先在他統治的第21個年頭,終於實踐了禪位的重大決策。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兩位安東尼皇帝的身上,看起來要自然得多,因為他在取得和行使王權方麵,都沒有領受哲學之教訓。戴克裡先為世界創下光榮退位的先例,隻可惜後世帝王起而效法的為數不多。我們自然會想起查理五世的類似行徑(譯注:查理五世(1500~1558A.D.)就是西班牙國王查理一世,任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稱查理五世,鎮壓西班牙城市公社起義,反對宗教改革與新教,與法國和土耳其發生戰爭,奪取西歐霸權失敗後,於1556年退位。),經由一位現代曆史學家的生花妙筆,使得英國讀者都熟悉他的名字。何況這兩位皇帝的性格還十分相像,政治才能遠在軍事天分之上,品德方麵有可議之處,言行多半出於做作並非天性使然。查理的遜位頗受時運枯榮盛衰的影響,心血凝聚的計謀不能實現,所帶來的失望之情促使他寧願放棄現有的權力,因為他已經無法實現他的雄心壯誌。但是戴克裡先的統治正處於無往不利的順境,並非已擊敗所有敵人和完成全部計劃以後,才很嚴肅地考慮禪退的問題。無論是查理或是戴克裡先,都還沒有到達衰老知命之年,前者59歲,後者僅55歲,但是這些君王過著繁忙的生活,長年櫛風沐雨從事戰爭和巡視工作,再加上國事的憂慮和施政的操勞,很容易損害到身體的健康,以至於人未老邁就已衰弱不堪。(我們從拉克坦提烏斯那裡知道戴克裡先這次的旅程和病況。他有時還是會寫些正式的報道,不是隻杜撰一些奇聞異事。)雖是朔風撲麵、淫雨綿綿的冬季,戴克裡先在凱旋式慶典剛結束,就離開意大利繞行伊利裡亞各行省,向東部出發。惡劣的天候和旅途的勞累,使他感染慢性疾病,隻有躺臥在密閉的舁床裡,讓人抬著緩慢行進。夏末(304 A.D.)還未抵達尼科米底亞,病情以驚人的速度嚴重惡化,那年整個冬天他都留在皇宮養病,危急的狀況引起普遍關懷,都是人們出乎內心的真情流露。一般人隻能從侍從人員的臉色和行動所表現的欣喜和驚惶,來判斷病情和健康的狀況。由於經常流傳皇帝崩逝的謠言,戴克裡先秘而不宣加以隱瞞,因為伽勒裡烏斯沒有趕來,生怕發生無謂的麻煩。直到3月1日他才再次公開露麵,看起來是那樣蒼白和瘦弱,以至和他熟悉的人都認不出來。這一年多來,他擔憂自己的健康和身為帝王的職責,很勉強地硬撐,在經過痛苦的掙紮之後,現在是到該做決斷的時刻了。為了身體的健康,他必須丟開勞心費神的工作,完全放鬆以安靜養病。但是他身負帝王之責,即使病倒在床,也要被迫推動一個龐大帝國的施政作為。他決定要在光榮的禪退生活中安享餘年,使自己畢生戎馬所獲得的榮譽不再受命運播弄,把世界的舞台讓給年輕更有活力的共治者。(奧勒利烏斯·維克托把戴克裡先的禪位歸於兩個主要原因,第一是戴克裡先沒有很大的野心;第二是他對即將麵臨的困難感到極為煩惱;還有就是在頌詞上所提到他已老病侵尋,這是無法抗拒的自然因素。)禪退儀式在離尼科米底亞3英裡外一塊開闊的平原上舉行(公元305年5月1日)。戴克裡先登上高大的寶座,在洋溢著理性和莊嚴的演說中,對聚集在此一場合的民眾和軍人,宣告他禪位的意圖。等他脫下紫袍後,在眾人關懷的眼光下離開,坐上一輛掛著帷幕的車子,穿過市區,毫不耽擱向自己所選的退休地點——家鄉達爾馬提亞前進。就在5月1日同一天,馬克西米安按照早已取得的協議,也在米蘭辭去帝位。(戴克裡先退位的時間在年份和日期上都有不同的說法,查證也很困難。靠著蒂爾蒙特的努力,這些問題都得到了解決。)甚至在羅馬凱旋式的華麗盛會中,戴克裡先已經思考要辭去政府職務,同時希望馬克西米安也遵從他的安排。可能那時馬克西米安已有承諾,一定會按照恩主的意思去做,很明確地保證隻要戴克裡先提出勸告或做出榜樣,無論在什麼時候,馬克西米安都會照樣步下皇帝寶座。雙方曾經在朱庇特神殿的祭壇前,立下神聖的誓詞。但是對性格凶狠的馬克西米安來說,他平生喜愛權勢,既不圖眼前的安寧也不求身後的虛名,這種沒有約束力的誓言,到底能發生多大作用可想而知。然而,不管馬克西米安多麼不情願,對這位明智的同僚所淩駕於他的威勢,最後隻有勉強屈服,他禪位以後立即退隱到盧卡利亞的莊園。像他那樣脾氣暴躁的人,不可能長期過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