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人在宦官和主教可恥的暴政下痛苦呻吟時,讚揚尤裡安的聲音除了在君士坦提烏斯的宮廷中無法聽聞外,早已歡天喜地地傳遍整個帝國的其他角落。日耳曼蠻族畏懼年輕愷撒的強大兵力,尤裡安的部隊與他並肩作戰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感激的省民在他的統治下歡欣地慶賀。但是那些反對他的佞臣,為他的德業所激怒,總是秉持著一種奇怪的想法:人民的朋友就是宮廷的敵人。打一開始,尤裡安的名聲在宮廷中就受到懷疑,弄臣對於運用諷刺的言辭來損人很有一套,他們經常賣弄這種伎倆並得到皇帝的讚賞。這些小醜認為尤裡安的簡樸生活,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而對於有哲學家氣質的武士的穿著和人品,他們竟用“被發左衽”“沐猴而冠”等荒謬的字眼加以嘲笑。他們認為這位愷撒處理公務的能力是多嘴希臘人虛張聲勢的傳聞,這個投機取巧的士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古樹參天的學院裡學會戰爭藝術。惡意誣蔑的聲音終於被勝利的歡呼所壓倒,法蘭克人和阿勒曼尼人的征服者不再被當作蔑視的對象來肆意戲弄,君士坦提烏斯把部下的功勞據為己有,以滿足自己卑鄙的野心。按照古老的習俗,君士坦提烏斯在用月桂冠表彰榮譽的信函中,以君王的名義將之發布到各行省,裡麵卻根本不提尤裡安的功績:“君士坦提烏斯綜攬全局,調度有方;臨陣當先,激勵鬥誌;指揮若定,獲得大捷;呈獻戰場生擒的蠻族國王,必使戰勝之英名永垂不朽。”事實上,他離戰場的距離還有40天的行程。(演說家提米斯提烏斯認為,這封皇家信函不論包含哪些內容,應該是發到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奧勒利烏斯·維克托在君士坦提烏斯最後一年發表編年史摘要,把日耳曼戰爭的勝利歸於皇帝的睿智和愷撒的機運。然而後麵這位曆史學家對尤裡安感激萬分,因為尤裡安賜給他建立銅像的榮譽,在潘諾尼亞擔任僅次於執政官的職務,成為城市的郡守。)像這樣過分誇耀的說法,根本不可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是皇帝也不能自欺欺人。而且君士坦提烏斯私下認為,羅馬人的稱譽和關愛,是隨著尤裡安的地位上升而來的,因此內心產生不滿,這使他聽信技巧高明的阿諛者那些惡毒的謗言。他們策劃了害人的計謀,表麵看起來不僅光明正大而且振振有詞。他們非但沒有抹殺尤裡安的功勳,反而承認並誇大他有極高的聲望、優秀的才能和卓越的功績。但是他們在暗中毫無根據地影射:如果善變的群眾肆意妄為,擁戴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如果獲勝軍隊的主將,受到報複私仇以及獨尊野心的誘惑,那麼愷撒的德業很快就會轉變為危險的罪行。君士坦提烏斯在禦前會議中將他個人的恐懼解釋為對公眾安全的顧慮,但是在私下裡甚至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是用畏懼奪權來掩飾他對尤裡安無與倫比德行的痛恨和嫉妒的心態。高盧平靜無事而東部各行省卻危在旦夕,這為皇家的大臣們提供了一個看上去極為合理的借口,來施行他們卑劣的計謀。他們決定解除尤裡安的兵權,把用來護衛他的個人安全和高貴地位的忠心耿耿的部隊全部召回去。那些身經百戰而又身強力壯的老兵,在萊茵河岸征討凶狠的蠻族,現在要被調到遙遠的戰場對付波斯國王。就在尤裡安趁著在巴黎冬營期間,手裡掌握行政大權,可以儘心發揮全力推行政務時,有一位護民官和一位司法官匆匆抵達,這讓他感到非常驚異。他們帶來皇帝的命令,讓他貫徹執行,不得表示任何反對意見。君士坦提烏斯的旨意是:將尤裡安統治下的凱爾特人、佩圖蘭特人、赫魯利人和巴塔維亞人組成四個軍團(譯注:凱爾特人是高盧人,佩圖蘭特人是日耳曼人的一個部族;赫魯利人是以前的條頓人;巴塔維亞人是居於低地的日耳曼人。以上人員就是現地招募的軍團。),這些蠻族士兵雖然目前軍紀良好、威名大振,但全部要調離他的麾下。同時其他的部隊每個單位要挑選300名最勇敢的青年,這些人數眾多的特遣部隊,也可以說是高盧軍隊的精華,要立即開拔加速行軍,竭儘全力在戰役開始前抵達波斯的邊界。(阿米阿努斯在他的著作中提到,那麼點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3000英裡的行軍,等於是說君士坦提烏斯的命令是針對尤裡安而發,要剝奪他的兵權,所以這是極度惡劣的行為。事實上,高盧部隊要到秋末才能抵達敘利亞。所以阿米阿努斯的記憶不正確,或者是用語有了錯誤。)愷撒心中已經預料到這道命令會帶來嚴重的後果,為此感到極為悲傷。為了使參加協防軍的誌願人員踴躍投效,特彆規定他們不會越過阿爾卑斯山,被調到彆的地區去打仗。這事關帝國的信用和尤裡安的榮譽,所以一定要保證遵守雙方約定的條件。背約和高壓的行為,使日耳曼不受羈絆的武士喪失信心,激起他們的憤怒之情,就他們而言,誠實是最高貴的德行,自由是最有價值的財富。過去,軍團的成員享有羅馬人的頭銜和特權,應征入營防守共和國的疆域;但是現在這些傭兵部隊,聽到共和國和羅馬古老的名字,根本無動於衷。高盧是他們出生的家園,他們全心全意依附著這片土地,過著自古以來所習慣的生活。他們喜愛尤裡安,從內心對他表示感激和欽佩,同時輕視並痛恨皇帝。他們害怕勞累不堪的行軍、波斯人如雨的箭矢和亞細亞熾熱的沙漠,因而提出抗辯。他們認為保護自己的家庭和朋友,不僅是當務之急,也是神聖的責任。所以,他們奉獻自己隻為了拯救家園,卻已經沒有餘力去做分外之事。高盧人得知了迫在眉睫和無法避免的危險,這更加深了他們的憂慮和苦惱,等到行省的兵力被抽調一空,日耳曼人失去了武力的震懾,就會違反所訂的和平條約。雖然尤裡安的指揮能力和戰鬥精神依舊,但是軍隊的實際戰力已經虛有其表,在無效抵抗之後,人民和皇帝必然會將國家的災難歸罪於他,而他不是成為蠻族營地的俘虜,就是君士坦提烏斯宮廷的罪犯。假如尤裡安遵從接到的命令,等於是給自己簽下死刑判決書,有受他提拔的部下也都會被株連;但正式拒絕是叛逆行為,不啻在向君士坦提烏斯宣戰。皇帝冷酷的猜忌心理、帶有絕對權威的命令再加上奸詐的計謀,使尤裡安沒有辯白和解釋的餘地,何況愷撒沒有獨立自主的地位,很難借故拖延時日以從容思考謀求對策。獨坐愁城更增加了尤裡安的憂慮,宦官早就懷著惡意把薩路斯特從現職調走,現在連能放心商量的人都沒有。他甚至不能用大臣的背書來加強說明的分量,因為他們也害怕因涉入本案而隨著高盧一起毀滅。解除兵權的時機事先經過仔細的考量,正值騎兵將領盧庇西努斯(盧庇西努斯的勇氣和指揮才能都受到阿米阿努斯的肯定,但這位曆史學家用過分做作的筆調,指控這位將領過於傲慢,喜歡表功,甚至懷疑他不僅殘酷而且貪婪。皮克特人和蘇格蘭人的入侵狀況很嚴重,甚至尤裡安考慮要渡海過去親自處理。)被派到不列顛,去驅退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的入侵,以及弗羅倫提烏斯為了估算貢金前往維埃納。後者是一個狡猾而腐敗的政客,遇到緊要關頭不願分擔責任,一直規避與尤裡安見麵,因尤裡安曾向他表示,在君王主持的會議中,任何重要的決定,一定要統領出席才有效。此時,愷撒因宮廷信使言語粗魯和糾纏不休的請求,感受到很大的壓力。他們甚至表示,如果他想等大臣回來再處理,那等於是承認自己犯下拖延的罪行,連帶使他們也將遭到處決的命運。尤裡安沒有抵抗的能力,但也不願執行命令,於是用很慎重的詞句請求辭去愷撒的職位,甚至說這正是他的意願。然而對於紫袍,他無法光榮保有,更無法安全舍棄。經過痛苦掙紮後,尤裡安迫使自己承認,卓越的臣民應以服從為美德,隻有君主才夠資格判定全民福祉。他發布命令,貫徹執行君士坦提烏斯的旨意。有些部隊開始向阿爾卑斯山進軍,從幾個守備部隊抽調出來的特遣隊,行進到指定地點集結。士兵穿過成群驚惶而恐懼的省民時感到極為困難,群眾想用無言的絕望或大聲的哀鳴來激起他們的憐憫,士兵的妻子手裡抱著幼兒,混合著悲傷、柔情和憤怒的語氣,指控丈夫將她們拋棄。這種生離死彆的場麵使愷撒起了惻隱之心,派出相當數量的驛車運送士兵的家人,(尤裡安批準他們使用《狄奧多西法典》裡常說的驛車,每輛可載運1500磅的重量。)儘力撫慰他給大家帶來的艱苦。這些可視為最高明的手段,更增加了愷撒個人的聲望和戍邊部隊的不滿。一大群武裝人員的悲痛很快產生暴戾之氣,他們的怨言在帳篷之間傳播,隨著時間的消逝變得肆無忌憚,他們心裡開始醞釀大膽的反叛行動。在護民官默許下,一份誹謗文字在一個極為恰當的時機於暗中散布,生動描述愷撒被罷黜的羞辱、高盧軍團受到打壓的痛苦以及亞細亞暴君的卑劣惡行。君士坦提烏斯派來的奴仆對於危險情勢的發展,感到驚慌且已提高警覺,逼著愷撒儘快讓部隊開拔,但對於尤裡安誠懇而明智的勸告,沒有經過考慮就加以拒絕。尤裡安的意見是部隊不要行軍通過巴黎,並且暗示最後的會晤會產生危險和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