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的知名人士為狄奧多西的統治增添光彩。格列高利·納齊安讚是才乾出眾、能言善道的傳道者;圖爾的馬丁以其非凡的天賦,更增添了他作為修道士的美德。(在《馬丁傳》和《對話錄》裡提到馬丁的奇跡,包含的內容很適合生性粗魯的蠻族,外表看來倒也沒有背離奧古斯丁時代的模式。照說他所表達的判斷力和品位應該前後一致,令人感到驚異的是,怎麼會產生那樣強烈的對比。)但是神職人員中精力最充沛、才智最高的冠冕,仍非堅忍不拔的安布羅斯莫屬。(保利努斯輔祭為聖安布羅斯作傳,文字簡短而且內容膚淺,優點是引用原始的證據;蒂爾蒙特和本篤會的編者,用一貫勤奮的工作精神,寫出更出色的傳記。)他出身羅馬貴族家庭,父親曾擔任高盧禁衛軍統領要職;他經過一段自由教育的學習時光後,通過幾次正常的晉升,獲得利古裡亞省長的職位,這個行省包括宮廷所在地米蘭在內。他在34歲正式受洗以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突然從省長改任大主教,正如一般人所知的那樣,這其中絲毫不摻任何手腕和陰謀。全體人民異口同聲認為這一宗教頭銜他實至名歸;他們這種統一的恒久不變的擁護態度,人們認為是出於某種超自然力量的影響。雖然說從他過去生活中的習慣和職務來看,這位文職官員毫無準備,但還是勉強自己接受了宗教職位。他積極進取的才能,很快使他能夠以充滿熱情和審慎的態度,負起教會的統轄權。他一方麵欣然拋棄世俗種種華而不實的高貴排場,另一方麵為了教會的利益,指引皇帝不要偏離自己的良心,進而掌控帝國的行政事務。格拉提安像對待父親那樣敬愛他,那篇論三位一體信仰的長文便是專為教導這位年輕的君王而作。等到皇帝悲慘死去,當皇後賈斯蒂娜為自身和兒子瓦倫提尼安的安全而驚慌失措、膽戰心驚時,安布羅斯以米蘭大主教的身份,兼任兩個不同的大使職位,被派往特裡夫。他以同樣的堅定態度和巧妙手段,行使他的宗教和政治權力,儘可能運用自己的威望和才氣,製止馬克西穆斯的野心,保障意大利的和平。(安布羅斯經由派出的使節所獲知的狀況,對皇帝提供非常生動而有用的資料。)安布羅斯把畢生精力都貢獻給教會事業,他藐視財富,放棄自己世襲的家產,為了贖回俘虜,毫不猶豫賣掉敬神用的金銀器具。米蘭的教士和人民都熱愛他們的大主教,就是軟弱的君主也對他極為尊敬,他真可以說是受之無愧。他從未向瓦倫提尼安二世祈求給予恩惠,也從來不怕觸怒皇帝。這位年輕皇帝以及意大利的政權,自然都落到了他母親賈斯蒂娜手裡。她是一個美麗而精明的女性,雖然身處正教人士之中,可惜卻信奉阿裡烏斯派的邪說,還極力想把她的信仰灌輸給孝順的兒子。賈斯蒂娜認為,羅馬皇帝有權在統治地區向公眾推行自己所信的宗教,因而她做出了一個溫和而合理的讓步,向大主教提出要求,不論在米蘭城內和郊區,放棄隻容許單一教會存在的做法。但是安布羅斯的行事準則和這種要求截然不同,(一項具有重大紀念意義的教會古老文件,可以顯示出安布羅斯的原則和言行,那是他寫給他妹妹馬塞利娜的兩封信、呈給瓦倫提尼安皇帝的請願書,還有他的講道辭。)他認為世上的宮殿全歸愷撒所有,然而教堂卻是上帝的聖所。而且在他的教區範圍之內,他本人作為使徒的合法繼承人,是上帝的唯一侍者。基督教所具有的一切權利,無論是世俗或宗教方麵,隻屬於真正的信徒所有。安布羅斯認為自己的神學觀點,代表著正統教會的真理標準,立場非常堅定,身為大主教絕不會與撒旦的爪牙舉行會議和談判,同時相當執著地宣稱,他寧可殉教死去,也不願與褻瀆神明的罪惡行為妥協。賈斯蒂娜把他的拒絕看成是無禮和犯上,感到極為不滿,便匆忙決定要行使兒子的君王權力。她希望在複活節即將來臨之際,公開對民眾展現信仰的熱忱,下令安布羅斯要在宗教會議上接受審訊。大主教按照一個臣民應遵守的本分,非常順服地接受召喚,但卻有無數的群眾未經同意跟著一起到來,情緒激昂,推擠著皇宮大門。瓦倫提尼安手下的大臣一時手足無措,不禁驚恐萬分,在這種狀況下不敢對米蘭大主教判處流放,反而要低聲下氣求他挺身而出,用威望來保護皇帝的安全,恢複都城的平靜。安布羅斯把得到的承諾,轉達給在場的民眾,但卻很快為不講信用的宮廷所推翻。每年這段時間原本是虔誠基督徒用於宗教活動的最莊嚴的日子,現在全部陷於狂熱和騷亂的強烈震撼之中,前後足足有8天之久(公元385年4月3日至4月10日)。皇家的官員奉命立即將皇帝和他的母親接到波提安,後來又遷移到巴西裡卡。皇帝的禦駕按照禮儀要加上金飾的頂蓋,四周掛上華麗的帷幔,但是官員馬上發現,必須派出強大的衛隊嚴密戒備,才能使皇室免於群眾的侮辱行動。阿裡烏斯教派的基督徒要是敢在街上行走,就會隨時麵臨極大的生命危險。這時安布羅斯不計前嫌,把仇敵從憤怒的群眾手中救出來,並深以自己具有這種能力和威望而備感欣慰。安布羅斯雖儘力阻止人們的宗教狂熱,以免造成嚴重後果,但他那沉痛而令人激動的布道演說,卻在不斷煽起米蘭人民的義憤和叛亂情緒。人民說賈斯蒂娜的個性就像是夏娃、約伯的妻子、耶洗彆、希羅底,(譯注:這幾位女士都是《聖經》的知名人物:夏娃慫恿亞當吃智慧之樹的果子,使人類墮落,參閱《舊約全書·創世紀》第三章;約伯的妻子勸約伯要拋棄耶和華,參閱《舊約全書·約伯記》第二章;耶洗彆是以色列亞哈王的妻子,大建崇拜異教神的廟宇,殺害上帝的先知,參閱《舊約全書·列王記》注;希羅底是希律的妻子,用前夫的女兒來誘惑希律,要砍下施洗者約翰的頭顱,參閱《新約全書·馬可福音》第六章。)這些不敬的言辭全被胡亂加在皇帝母親的頭上。她企圖為阿裡烏斯派建立一所教堂的願望,也被人拿來與在異教統治時期,基督教所遭受最殘酷的迫害相比。宮廷采取的應對措施,更向人顯示出動亂的規模實在非常巨大。商會和製造商的法人團體,被處以200磅黃金的罰款。用皇帝的名義向司法機關和工作人員發布命令,要他們在社會騷動結束前不得離家外出。瓦倫提尼安的大臣非常愚昧地公開宣告,米蘭絕大多數體麵的市民,全部支持大主教的作為。這時安布羅斯又受到政府的請求,應遵照君主的意願,使國家恢複和平。儘管他用最恭敬的言辭回複,弦外之音竟也被解釋為嚴重的內戰宣言:“雖然他的生命和榮辱完全操在皇帝之手,但他不會背叛耶穌的教會,損害他神聖的尊嚴。為了這項事業他已準備承受魔鬼所能加之於他的一切災難,唯一的願望就是能死在虔誠民眾的麵前,長眠在聖壇底下。他並沒有挑起人們的憤怒,隻有上帝的力量能使它平息。他絕不願看到發生流血和混戰的場麵,隻能很虔誠地祈禱,希望自己在活著時,不要看見繁榮的城市變成廢墟,整個意大利殘破成一片荒野。”執迷不悟的賈斯蒂娜對抗教會和米蘭的人民,要是有一支唯命是從的皇家軍隊可以運用,必然會使其子統治的帝國受到極大的危害。原本有一大隊哥特人的兵馬開過來,想要占領巴西裡卡。從阿裡烏斯派的行事原則和外國傭兵的蠻族習性而言,讓他們去執行殘暴的命令,他們一定會遵照辦理,這是意料中事。大主教與派來的人馬在神聖的教堂門口相遇,他用雷鳴般的聲音,大聲宣布要將他們逐出教會,同時用父執和主子的口吻質問,他們雖被請來保護共和國,難道就是為了侵犯上帝的聖所嗎?蠻族的遲疑不決,使他爭取到幾個小時,能夠做進一步的談判。皇太後終於接受身邊明智謀士的建議,同意正統基督教會擁有米蘭所有教堂,她本人也暫時中止了報複的念頭,等候適合的時機。瓦倫提尼安的母後永遠不會原諒安布羅斯的勝利,年輕的皇帝在衝動之下也不禁大聲說,就是身旁信得過的奴仆,也會隨時把他出賣給那位專橫的教士。帝國的法令規章,甚至有些附有瓦倫提尼安簽署的敕令,仍然譴責阿裡烏斯派的異端邪說,似乎原諒了正統教會的抗拒行動。在賈斯蒂娜的操控之下,對隸屬米蘭宮廷的行省頒布信仰寬容的詔書,讓承認裡米尼信條的教徒,獲得全部的宗教自由。同時皇帝宣布,凡是違反這條有益社會大眾的神聖法令,就會被視為破壞公共和平的敵人,要處以極刑,絕不寬恕。米蘭大主教的性格和言論始終被敵人緊緊盯住,希望他的行為會犯下錯誤,尤其有的法令曖昧不清而且帶有暴力的血腥性質,更是容易觸犯。阿裡烏斯派趁機對他進行打擊,他的行為很快給了阿裡烏斯派一個合法的理由,或者是一個借口,他違反了製定的那條奇怪的暴力血腥的律法。他被判處流放,根據公布的判決書,安布羅斯可以自己選擇流放的地點和陪同人員的數目,但必須立即離開米蘭。然而對安布羅斯來說,宣講並實踐絕對忠誠原則的聖徒權威,與教會所麵臨的迫在眼前的危險相比,那真是算不了什麼。於是他勇敢站出來拒絕服從法庭的命令,這得到虔誠民眾一致的支持。大家輪班保護大主教,嚴密把守著大教堂和聖殿的大門。帝國軍隊實施封鎖,卻不願冒險攻打堅不可摧的堡壘。大批貧苦的民眾受過安布羅斯的慷慨施舍,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表達宗教熱忱和感恩情懷。大主教考慮到長時期單調的守夜活動,會慢慢使人失去耐心,很明智地建立了一個產生很大作用的製度,就是在米蘭大教堂定時大聲朗讀聖詩。他在這場全力以赴的艱苦鬥爭期間,有次在睡夢中得到啟示,告訴他在某處地方挖掘,便能找到熱爾瓦修斯和普羅塔休斯兩位聖徒的遺骸。(意大利和高盧很多教堂供奉不知姓名的殉教者,看來聖熱爾瓦修斯比起他的同伴要幸運得多。)之後,他果然在教堂裡鋪著磚石的地麵下,挖出兩具完整無缺的骨骼,頭顱與身體分離,上麵有流血的痕跡。他舉行嚴肅的儀式將這兩具聖骸展示出來,供群眾瞻仰膜拜。安布羅斯利用這次的時機,安排有利於推行計劃的相關細節。殉教者的骨骼和寶血,甚至他們的衣物,都被大眾認為具有醫療效用,不論把遺物拿到多遠的地方,這種神奇的功效仍然存在,不受絲毫影響。有一個盲人很奇妙地被治愈,(盲人的名字叫塞維魯,他觸摸到聖袍就恢複視覺,以後奉獻餘生(至少有25年之久)用來服務教會。要是不能證明對遺骨的崇拜,如同對尼西亞信條一樣有效,我倒願意將這個奇跡推薦給神職人員。)還有幾個被魔鬼附身的人,雖然他們不願詳述這段經過,但都可證實安布羅斯虔誠的信念,神聖的遺物也絕非虛假。至於這些神跡的真實性,安布羅斯本人和秘書保利努斯、大批皈依的教徒,以及當時在米蘭教授修辭學的知名人物奧古斯丁,都曾經加以證實。賈斯蒂娜和阿裡烏斯派的宮廷對此抱持不相信的態度,有理性的現代人一定會深表讚同。他們在當時譏笑這些鬨劇性的表演,完全是大主教的陰謀詭計,自己終將身受其害。然而,這種做法對一般人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傳播非常迅速而且勢不可當。軟弱的意大利君王這時才了解,自己無法與上帝所寵愛的人物相抗衡。在當時的環境下,連世俗的力量也都出麵支持安布羅斯。狄奧多西的建議絲毫沒有私心,真正表現出宗教的虔誠和堅定的友誼;但是高盧的暴君,用宗教狂熱的麵具,掩蓋住野心勃勃帶有敵意的計劃。(雖然普洛斯帕、索佐曼和狄奧多裡特全都證實此事,但是蒂爾蒙特偏袒狄奧多西的調停,對馬克西穆斯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