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城淪為化外之地以後,帝國仍舊保有它在亞得裡亞海以東征服的一些民族,疆域一直到達埃塞俄比亞和波斯的邊界。查士丁尼統治64個行省和935個城市(查士丁尼同時代的作家希洛克利斯在作品裡提到,公元535年以前,東部的行省和城市就是這個數字。),整個地區真是得天獨厚,無論土地、位置還是氣候都極為有利,而且人類文明的進步,從古代的特洛伊到埃及的底比斯,不斷沿著地中海海濱和尼羅河兩岸傳播。埃及是眾所周知的富饒之地,曾經解救亞伯拉罕(可以參閱《舊約全書·創世記》第12章,以及約瑟夫的從政過程。無論是希臘人還是希伯來人的編年史,一致認為早期的埃及已有技藝的發展和富饒的生活,但是古代的文物已經過很長時期的改進。沃伯頓幾乎被希伯來的年代記所掩蓋,隻有大聲向撒馬利亞人呼救。)的苦難,同樣那片南北狹長而人口眾多的地區,至今每年仍能向君士坦丁堡出口26萬誇特的小麥。(穀物的數量等於800萬羅馬摩笛,此外還有8萬奧瑞的貢金作為支付海運的費用,從這看來,臣民就應該感恩不儘。)查士丁尼的首都還一直接受西頓供應的產品,15個世紀前荷馬曾在詩篇中稱讚其事(這些麵紗是由西頓婦女所製作,但是這段話的意義在於推崇腓尼基人的製造業而不是航海術,他們用弗裡吉亞人的船隻將貨物從腓尼基運到特洛伊。)。植物生長所需的地力,沒有因2000次的收成而耗儘,由於農人的技術、肥料的增多和及時的休耕,不僅能夠恢複生產,並且更為加強。家畜的數量已經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樹木的種植、房舍的建築以及勞動和享受生活的工具,延續的時間比起人的一生還要長久,在後代的照顧之下得以累積生產的成果。一些最基本的技藝由傳統保存下來,隨著經驗的積累使之更加簡化。勞動的分工和交換的便利,使得社會日益富足,每個羅馬人的居住、衣著和飲食,都要靠1000雙手的辛勤勞動。織機和梭杆的發明可以歸之於神的恩賜,每個時代和各種不同的動物和植物產品,像是獸毛、生皮、羊毛、麻、棉以及最後的絲,經過人為的加工,用來遮蓋或是裝飾人類的身體。它們被漂染成各種永久性的顏色,能夠用筆墨彌補織機功能之不足。在模仿自然之美選擇顏色的時候(奧維德(43 B.C.—17 A.D.,古羅馬詩人,作品有《變形記》)的詩章裡,曾經從花卉和元素之中借用出12種顏色的稱呼,要想用這十幾個有限的形容詞描述出世間形形色色的物品,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以儘情表現個人的品位和時尚。但是有一種深紫色(由於發現洋紅和幾種新顏料,我們對色彩的運用遠超古人。就拿皇家的紫色來說,有一股強烈的氣味,而且色澤很深,就像牛血一樣。),是由腓尼基人從一種貝殼中提煉獲得的,專門供應皇帝本人和皇宮使用,而且明文規定,大膽臣民如果敢僭用皇家的特權,將視同叛國罪加以懲處。無須我多加解釋,大家知道絲(在曆史上所提到的昆蟲中,蠶占有引人注目的地位。普林尼曾經敘述過開俄斯島的蠶蛾,看上去跟中國的品種完全相同,但是我們現在養的絲蠶和桑樹,狄奧法拉斯和普林尼都沒有聽說過。)是從一種幼蟲的消化器官裡吐出來,然後結成金黃色的繭,最後這條毛蟲從裡麵鑽出來變成蠶蛾。在查士丁尼統治的時代以前,隻有中國人知道,蠶要用桑葉來喂養。像是鬆樹、橡樹和白楊的毛蟲,遍布亞洲和歐洲的森林,但是飼養和培育都很困難,產量也無法確定,除了靠近阿提卡海岸的小島開俄斯,通常都沒有人理會。開俄斯有一名婦女發明了這項產品,用吐出的絲織成薄紗供女性專用,很長一段時間在東部和羅馬備受讚譽。無論是梅德人還是亞述人,他們的服裝是否運用這種材料,引起大家的懷疑。維吉爾是第一位提到此事的古代作家,他說中國人從樹上采取柔軟的羊毛,這種誤解和真實狀況相比也不足為奇,後來才慢慢知道有一種價值極高的小蟲存在,是為各民族提供奢侈品的頭號技師。提比略在位時,這種稀少而又文雅的奢侈品,被生活嚴肅的羅馬人指責。普林尼用稍嫌做作而有力的語言,抨擊人們貪財求利的心理,為了有害的目的探勘地球遙遠的儘頭,尋找在眾人看來近乎裸體的服裝,貴婦人穿上會全身透明。這種衣物可以顯示手足的轉動和皮膚的顏色,用來滿足虛榮或挑起情欲。中國的絲織品很緊密,腓尼基的婦女有時會將它拆散開來,再將亞麻的纖維混紡在裡麵,鬆散的質地使貴重的材料倍增價值。(古代的純絲織品、攙絲織品和亞麻織品等衣物,無論是質地、色澤、名稱和加工運用等,可以參閱薩爾馬西烏斯(1588~1653 A.D.,古典學者和飽學之士)。大師在這方麵的研究深入而且廣泛,但是少為人知,不過他對第戎和萊登很常見的絲綢買賣,則一無所知。)普林尼時代以後這200多年,純絲或混紡的絲織品限定為女性使用。埃拉伽巴路斯具有婦女的陰柔習性,是第一個穿著絲綢衣物的名人,玷汙了作為皇帝和男子漢的尊嚴。爾後羅馬和行省有錢的市民,也在不知不覺中效法這種先例。奧勒良抱怨1磅絲在羅馬要賣12英兩的黃金,但是供應隨著需求而增加,價格自然也就下跌了。如果發生意外事件或實施專賣,有時也會使價格高過奧勒良的標準,提爾和貝裡圖斯的製造商基於同樣的情況,有時被迫滿足於僅收取那過高價格的九成。從產地進口的絲織品大部分耗用在查士丁尼的臣民身上,有人認為需要製定法律,使喜劇演員與元老院議員的服裝有所區彆。他們仍然更熟悉地中海一種被稱為海蠶的貝類,這種大型珍珠貝貼在岩石上麵,長出質地細致的毛發,可以用來織成衣料。羅馬皇帝原本出於好奇而非實用的緣故,將這種特殊材料做成的長袍當作禮物,送給亞美尼亞的總督。(這種貝類在西麥拿、西西裡、科西嘉和梅諾卡的海岸附近可以找到,它的絲曾經被織成一雙手套呈送給教皇本篤十四世。)絲綢通過駱駝商隊跨越整個亞洲,從中國的海岸被運輸到敘利亞海岸,這一行程長達243天,但價值昂貴的商品並不需要很大的數量,便足夠支付陸上運輸的費用。這些絲綢很快被經常前往亞美尼亞和尼西比斯市場的波斯商人送到羅馬人手裡。但是這種貿易在休戰期間,會受到貪婪和嫉妒的壓製;而到了敵對君王的長期戰爭時,更是會完全中斷。波斯國王出於驕傲的心理,把粟特甚至塞裡卡也算成帝國的行省,但是波斯真正的疆域是以阿姆河為界,要想越過這條河與粟特人進行有利可圖的接觸,則完全要視征服者的意願而定,白匈奴人(譯注:白匈奴即尼泰萊特人,是Yeuh-cui-Tocharians族的一支,在五六世紀時統治中亞的突厥斯坦和印度的北部。)和突厥人先後統治這個勤奮的民族。然而在號稱“亞洲四大花園之一”的地區,就是最野蠻的統治,也不會將農業和貿易徹底毀滅。撒馬爾罕和波卡拉這些城市據有優越的地理位置,可以用來進行各種產品的交換,他們的商人從中國(耶穌會的教士對中國曆史的朝代並不清楚,就盲目加以讚美。隻有德吉涅斯(1721~1800 A.D.,人類學家、曆史學家和翻譯家)明了各朝代的變遷和重大事件,知道中國直到基督紀元開始時,逐漸修纂可信的編年史,建立的王國向外擴大疆域。他也用好奇的眼光,研究中國與西方各國交往的狀況。但是這種聯係微不足道也不為人知,甚至羅馬人連一點懷疑的感覺都沒有,說是中國人或是秦建立一個帝國,竟能與羅馬分庭抗禮。)購買生絲和絲織品,運到波斯後再供應給羅馬帝國。在中國繁華的首都,粟特人的商隊被當成進貢國家的使臣,受到優渥的款待,隻要他們能夠安全返國,大膽的冒險就能獲得極為優厚的利潤。從撒馬爾罕到陝西最近的市鎮是艱辛而危險的旅程,至少需要60天,長則80天到100天。他們渡過錫爾河後就進入了沙漠,除非軍隊和地區的守備部隊加以約束,否則遊牧族群會將市民和旅客都當成合法掠奪的對象。運輸絲綢的商隊為了避開韃靼的強盜和波斯的暴君,探勘出一條位置更靠南邊的路線。他們越過西藏的高山,順著恒河或印度河而下,在古澤拉特和馬拉巴爾的港口,耐心等待一年一度西方船隊的來到。(在哈克路特(1552~1616 A.D.,英國地理學和旅行家)和泰弗諾(1633~1667A.D.,法國旅行家)的談話中,我們知道從中國到波斯和印度斯坦的道路已經被完全調查清楚。英國在孟加拉的統治者,最近探勘出經由西藏的交通線。)沙漠雖然危險,但比起難以忍受的勞累、饑渴和拖延時日還是要好過得多。以後很少人再有這種打算,僅有一名歐洲人通過那條乏人問津的路線,為自己曆儘困苦而自鳴得意,他在離開北京以後,花了9個月的時間才抵達印度河口。不過,開放的海洋可供人類自由地交往。中國從黃河到北回歸線的各省,都被北部的皇帝征服和教化。在基督紀元開始的時代,這個地區就已經滿布著居民和城市,到處種植桑樹養蠶,生產絲綢。要是發明羅盤的中國人擁有希臘人或腓尼基人的天分,那他們就會向著南半球進行開發。我沒有資格判斷也很難相信,中國人的長途航行曾抵達波斯灣或好望角。(譯注:鄭和奉明成祖之命,率將士工匠2萬餘人,大船70艘,於1045年6月下南洋,前後7次曆時28年之久,最遠曾經到達波斯灣、紅海的亞丁和阿拉伯的麥加,以及非洲的索馬裡和肯尼亞的海岸地區。)但他們的祖先可能與現代的子孫一樣努力與成功,航海的範圍從日本群島延伸到馬六甲海峽,或許我們可以稱之為“東方的赫拉克勒斯之柱”。在始終保持能看到陸地的情況下,沿著海岸抵達頂端的阿欽海岬(譯注:阿欽海岬指馬來亞半島的南端,也可以說就是現在的新加坡和周邊的地區。),每年總有10到20艘船來到此地,上麵裝滿中國的貨物,包括各種工藝產品,甚至還有工匠在內。蘇門答臘和對麵的半島被很含混地描述(斯特拉博、普林尼、托勒密、阿裡安(2世紀羅馬作家,作品有《亞曆山大大帝傳》)、馬西安等人,他們對於科摩林角以東各國的了解程度可以稱得上無知,最後還是丹維爾把路線說得很清楚。我們對印度的地理學由於貿易和征服的關係,已經有很大的進步,而且倫內爾少校的地圖繪製得十分精確,留下很多第一手的旅行記錄。要是他用豐富的知識和過人的智慧擴大研究的範圍,成就可能會超越現代第一流的地理學家。)為生產金銀的地區,托勒密的地理學曾經提到這些商業城市,指出它們的財富並非全部來自礦產。蘇門答臘和錫蘭之間的直線距離大約是300個裡格,中國和印度的航海人員依靠飛鳥指示航向,或是乘著季風,就是方形船也能安全穿越海洋。這種船在製造的時候不用鐵釘,以椰子樹葉編成牢固的繩索將船連接起來。錫蘭又稱塞倫底布或塔普洛巴納,由兩個敵對的君主分治:其中一位據有山地、大象和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另一位享有更為實際的財富,國內的特產、國外的貿易和寬闊的海港特林奎馬爾(譯注:特林奎馬爾不知是否就是鄭和下南洋到達錫蘭所進入的海港錫蘭山,確定不是科倫坡,因為科倫坡位於錫蘭的西南海岸,而特林奎馬爾位於東北海岸,麵對孟加拉灣,離中國較近,在此曾經發現鄭和所立的石碑。),成為東方和西方船隊的集散中心。這個人情味濃厚的島嶼,離兩端的國家航程大致相等(有人已經計算過),中國的絲商把買來的沉香、丁香、豆蔻和紫檀木裝在船上,與波斯灣的居民維持自由而且利潤很高的商業活動。波斯國王的臣民頌揚他的權勢和偉大,認為已經沒有可與之匹敵的對手。有名羅馬人單純以旅客的身份,乘坐埃塞俄比亞人的船隻到過錫蘭,他拿出阿納斯塔修斯的金幣,與波斯人不起眼的銅錢做比較,駁斥他們那種狂妄無知。(這個島嶼是普林尼、索利努斯和薩爾馬斯筆下的塔普洛巴尼,事實上很多古代人都把錫蘭和蘇門答臘弄混淆。現在科斯馬斯有很清晰的敘述,然而這位基督教的地理學家還是誇大了蘇門答臘的麵積。他對印度和中國貿易的記載很少,而且內容非常奇特。)絲成為不可或缺的商品,波斯人控製著陸地和海洋,主要的供應來源被他們壟斷,查士丁尼對此非常憂心,臣民的財富不斷流入一個充滿敵意而又崇拜偶像的國家。埃及的貿易和紅海的航運隨著繁榮的帝國走向衰敗,同樣遭遇沒落的命運。一個積極進取的政府應該恢複這些地區的貿易和航運,除此之外羅馬人的船隻還要可以航行到錫蘭、馬六甲甚或中國的港口,去購買所需的生絲和織物。查士丁尼采取了一個更溫和的計劃,請求同是基督徒的盟友埃塞俄比亞人給予協助。他們新近獲得了航海的技術、貿易精神和阿杜利斯海港(科斯馬斯對於阿杜利斯的港口和碑銘、沿著巴巴裡亞和津吉的非洲海岸與阿克修米特人的貿易,以及遠航抵達塔普洛巴尼等等,提供了非常有趣的知識。),這個地方是一位希臘征服者最值得炫耀的戰利品。埃塞俄比亞人沿著非洲的海岸深入赤道地區,搜尋黃金、翡翠和香料,但是他們很明智地放棄了這一實力懸殊的競爭,因為波斯人靠近印度市場,與他們相爭,必然會受到挫敗。皇帝為此感到失望,直到後來發生了一起出乎意料的事件,他的願望才獲得滿足。福音的教誨已經傳到印度,一位主教在馬拉巴爾的胡椒海岸領導聖托馬斯的基督徒,錫蘭也建立了一座教堂,傳教士追隨貿易的足跡到達亞洲的儘頭。兩個波斯僧侶長期居住在中國,或許是皇家的都城南京,這裡的君王信奉外國的宗教(譯注:這是指魏晉南北朝的南梁,公元555年建都於建康,即現在的南京,這時佛教在中國極為流行。),事實上他接見過錫蘭島派遣的使節。波斯的僧侶在虔誠傳教時,見到中國人的普通服裝都是絲織品,感到非常驚奇,還看見成千上萬在飼養的蠶(不論是在樹林還是家庭裡),從前這是皇後的工作。(有關中國對絲的發明、製造和運用,可以參閱杜哈德爾的作品。中國的浙江省無論在產量還是質量方麵都最為著名。)他們很快了解,要想運走生長期短促的昆蟲,是不切實際毫無用處的事,但是蠶卵可以孵出很多後代,容易保存,也能在遙遠的地區培育。對於波斯的僧侶來說,愛國心比不上宗教或利益的吸引力。他們經過長途的跋涉,抵達君士坦丁堡,將計劃詳儘報告給皇帝,獲得查士丁尼的首肯,被給予豐盛的賞賜和優渥的許諾作為鼓勵。然而就君王禦用的曆史學家看來,高加索山下的一場戰役,比起傳教士經商的辛勞,更值得詳細報道。他們在進入中國以後,欺騙懷著猜忌之心的民族,把蠶卵藏在中間挖空的手杖中,然後帶著來自東方的戰利品光榮歸來。經由他們的指導,蠶卵在適當的季節,用堆肥產生人工的熱量來孵化,拿桑葉來飼養,使它們不僅能夠在異國的氣候裡生長,還能結出蠶繭,留下足夠數量的蠶蛾來繁殖推廣,然後種植更多的桑樹飼養更多的蠶,供應大量生產絲織品的需要。借由經驗和研究可以不斷改進這項新興產業,等到下一代皇帝在位的時候,粟特的使臣承認,羅馬人在養蠶和產絲這方麵的技術,已經不亞於原來的中國人。我看見這些質地雅致的奢侈品,並不是毫不動心,但是難免會感覺遺憾,要是傳進蠶絲的人能帶來中國人已經開始使用的印刷術,那麼米南德的喜劇和李維記述完整羅馬曆史的史書,就可以因第6世紀的版本而得以永存。擴大的世界觀有助於思維科學的發展,但是基督教的地理學完全依據《聖經》的文字,有的地方難免斷章取義,因此隻有不信神的頭腦才會去研究自然的科學。正統基督教的信念把人類可以居住的世界限定在一個溫帶地區之內,地球是一個橢圓形的表麵,長度是400天的旅程,而寬度是200天,四周被海洋包圍,上麵覆蓋透明晶體的蒼穹。(科斯馬斯被人稱為印度航海家,大約在公元522年進行遠航,公元535年到公元547年,在亞曆山大裡亞完成著述,駁斥世界是球體的不敬主張。佛提烏(820~891 A.D.,君士坦丁堡教會長老和曆史學家)讀了他的作品以後,說他的作品展現出僧侶的偏見,同時也表達商人的知識。泰弗諾把其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推薦給法國人和希臘人,全書經過蒙弗孔(1655~1741 A.D.,法國學者)神父編纂後刊行。這位編者是神學家,沒有能發現科斯馬斯是聶斯托利派的異端,應該感到慚愧,克洛茲則察覺到這一點。)藏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