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我果真在床榻下的暗格裡尋到了一把鑰匙。不過瑾瑜夫君一直盯著我,我也不知要如何將鑰匙拿給沈珩。後來我想了個法子,對瑾瑜夫君道:“快要轉涼了,聽說支祁山上有狐狸出沒,夫君不若去獵頭狐狸回來裁鬥篷?”“哦?阿宛想要?”他忽然捏緊了我的手。我也不敢縮回來,點了下頭,道:“嗯。”他望我的目光極是幽深,過了許久,他才道:“既是阿宛想要的,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為夫也要為你取來。”我聽到此話,心中頓覺愧疚。我不曉得若是我的心沒有受控製的話,我愛的人會是瑾瑜還是沈珩。隻是如今我急需要做的便是解除掉這種控製。我不願再受控於人。瑾瑜夫君離開山莊後,我去尋了沈珩,將鑰匙交給他。“易風在哪裡?”沈珩卻是問我:“你是如何尋得鑰匙的?”我便將得來鑰匙的前前後後同沈珩說了一遍,還告訴了他我捏了個措辭支開了瑾瑜夫君。沈珩微微沉吟,我問:“有何不妥?”沈珩卻是搖搖頭,淡淡一笑,“沒什麼不妥,我帶你過去吧。不過那兒有些冷,你多添件披風吧。”我以為易風會被關在地牢裡之類的,地牢陰冷,所以沈珩才會讓我添多件披風。不料真到了那兒,沈珩用鑰匙開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門時,立馬股冰寒鑽進了心裡頭。我有些詫異。“是冰室?”沈珩頷首。我心想活人關在冰室裡的話,估摸著也會凍死了。這名字喚作易風的男子跟瑾瑜夫君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竟是被活生生地關進冰室裡。沈珩對我道:“裡邊很冷,你可要同我一塊前去?”我斬釘截鐵地道:“要,當然要。”“我備了個手爐,你揣著,暖和些。”我道:“那你……”沈珩輕笑道:“我不怕冷。”我抱著手爐同沈珩一塊走進了冰室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碩大的冰塊,散發出陣陣寒氣來。倏地,視線裡出現了一具冰棺,沈珩攔住了我。“我先過去瞧瞧。”沈珩在冰棺前凝望了片刻後,才對我道:“阿宛,你也過來吧。”我抱緊了手爐,走了前去。我探頭一望,冰棺裡躺著個男子,容貌同那一日沈珩所畫的一樣,除去唇色蒼白之外,剩餘之處與活人無異。我不由得問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死了?”沈珩道:“死了,且應該是自殺的。他胸口上的簪子還留有血痕,他生前估摸著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握住了這根簪子,你看他右手掌心裡還有跟簪子上血痕符合的印記。”這似乎是我頭一回見到死人,可我心裡頭卻一絲害怕也沒有。見到眼前這個叫做易風的男子,我心中隻有一種快要解脫的感覺。“為何他要自殺?”沈珩搖搖頭,“他是滿岐施下秘術的關鍵,若想解除掉你身上的控製,唯有徹底讓易風消失。”要讓已經是具屍首的易風徹底消失,也就隻有燒掉他這個法子了。可是……這樣似乎有些殘忍了,本來眼前的易風就隻是一個無辜的人,也許他是因我而死的,如今又因我而不能長眠於地下。沈珩忽道:“阿宛,你可會覺得殘忍?”我咬咬唇,點了點頭。沈珩隻道:“你可記得前些日子你問過我信不信前世今生?”見我頷首,他又道:“佛教裡有前世今生之論,亦是有因果循環之說,易風這輩子的果許是他上輩子造下的因,又或是他欠下的債。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由天所定,天意如此,我們彆無他法。且司馬瑾瑜禁錮易風的屍身在此處,亦是阻了他來生的投胎之路。我們替他解開了禁錮,到時候塵歸塵土歸土,他亦是有自己的下一輩子。”聽沈珩這麼一說,我心中釋然了不少。沈珩俯身撬開了冰棺,他扛起了易風。就在我們準備離開冰室時,瑾瑜夫君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他臉色冰冷地看著我,一雙丹鳳眼微眯,怒氣氤氳。他對我說:“阿宛,你真是不乖。”我瑟縮了一下。他對我勾勾手指,“過來為夫這裡。”瑾瑜夫君的話音未落,我便下意識地邁開了步伐。此時,沈珩喚了我一聲“阿宛”,我猛然驚醒停住了腳步。瑾瑜夫君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道:“阿宛,你愛我麼?”“愛。”我沒有任何猶豫就開口說道,這個字已然不是一種感情,而是成為了我的本能反應。我又道:“可是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你要假的感情來有何用?你讓滿岐施下秘術自欺欺人,夫君,你不覺得可笑麼?”微微一頓,“你瞧,就連夫君二字說出來也是不受我控製的。”他道:“自欺欺人也罷,什麼都罷,我隻要你在我身邊,隻要你心裡隻有我一人。阿宛,你過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咬牙道:“我不過。”他嗤笑一聲,“你是想跟沈珩一起過?阿宛,你可彆忘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才是你肚裡孩子的阿爹。你忘了我們先前夜夜在榻上纏綿恩愛麼?你忘了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有過我的痕跡麼?這樣的你,即便身為太子的他可以接受,北朝人可以接受嗎?若他登基為帝,你和我們的孩兒便會受到世人的譴責,這些事,阿宛你都可以接受嗎?”“我……”我不知該說什麼。沈珩卻道:“我不是你,阿宛不會遇到這樣的狀況。不管阿宛肚裡的孩子是誰的,我隻知道那是阿宛的孩子。你定不知我曾對阿宛說過,無論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方是最為要緊的,至於其他我不在乎。隻要她在,即便她缺胳膊少腿我也願意待她如珠如寶,她永遠都會是我沈珩心尖上的阿宛。”此刻,我是相當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珩的情意,似有什麼在心底蕩開了圈漣漪。我怔怔地看著沈珩。他柔聲對我道:“阿宛,你不用擔心任何事,凡事有我在。”“是麼?”瑾瑜夫君麵有諷意,“那也得看你有多長的命。阿宛,你當真以為這麼容易尋到易風是不需付出代價麼?你莫非以為我不知你和沈珩之間的那些小動作?我不過是設了個局引他過來。易風的屍首我下了劇毒,無藥可解的劇毒。”我隨即望向沈珩身上的易風,而沈珩的第一個動作卻也不是扔下易風的屍首反而是迅速離我遠了一些。我瞪著瑾瑜夫君:“你根本就不是愛我。你若是愛我,當初就不會設局讓我被沈珩擄走!”他臉色大變。“你知道了。”我道:“對,我就是知道了。你做得出來就不怕被人知道。你這根本就不是愛我,你不過是在跟沈珩賭氣而已!”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我若是不愛你就這一生就不會追你而來。阿宛,你當真好狠的心。你可知,你最沒有資格指責我。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要去娶你為妻,結果你做了什麼?你不顧倫理綱常硬是要嫁大你十歲的師父!我心心念念著你,你卻絲毫從未將我放進眼裡,我被周圍的人所恥笑時,你當時又在做什麼?”儘管我不知當時的我在想什麼,但是從他這一番話裡我卻是能得知一事。我道:“你口口聲聲說想娶我為妻,那你又可知我願意嫁你?你說把我放在心尖上,那你可知當時的我有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上麼?你愛我,可是你也不能強求我愛你。或許你是真的愛我的,可我也覺得滿岐和桃枝說得對,你更愛的不過是你得不到罷了。”“住嘴!住嘴!”他的臉色極是難看,整張臉像是要扭曲了一樣。忽然他爆發出一聲大笑,“既然如此,那我們乾脆一起死好了。上輩子我輸了,這輩子我也輸了,但下輩子我一定不會輸,我可以重頭再來,我總有一回可以徹徹底底地贏過你。”他大步走過來,似乎要拉我的手。我嚇得趕緊往沈珩身後躲,沈珩扔下了易風,擋在我身前。瑾瑜夫君輕笑一聲,“你的身手是比我好,可是你覺得你還有多長的命?我下的劇毒乃是半個時辰就會致命。你能護得了她多久?”沈珩果真是中了劇毒。我都瞧見他耳根子變顏色了,是那種詭異的青紫色。即便中了毒,沈珩仍是十分鎮定,“有我在一時我就護她一時。”說話時,沈珩悄悄地在背後對我使了個“快走”的動作。我心亂如麻,雙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壓根兒動彈不得。瑾瑜夫君大笑,“阿宛,我說過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可是你沒有把握住。今日誰也彆想離開這裡。”驀地,我隻聽轟隆隆的劇烈聲響大作,整個天地都在晃動,冰渣子嘩啦啦地往下掉,我下意識地就伸手護住了肚子。沈珩忽然撲上前,將瑾瑜夫君按在地上。他臉色劇變,“阿宛,走!”動彈不了的雙腳在沈珩的話音落後,竟是能動了。我不再猶豫,急急地躲過往下掉的冰渣子往外跑去。如果隻有我一人,我不會走,可是我肚裡還有個娃娃,我不能棄它於不顧。沈珩帶我過來時,是穿過了一條長長的密道,如今冰室快要倒塌了,密道裡也是在搖搖欲墜,不停地有塵土石塊掉下來。我咬著牙護住肚子急急地往外奔。忽然,滿岐出現在我麵前。我想起滿岐的秘術,像是抓住最後一塊浮木一樣,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滿岐姑娘,他們……”明明是如此危急的時刻,可她卻冷靜極了,仿佛周圍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讓她感到意外。她打斷我的話:“我知道,你先出去。”言訖,她頭也不回的往密道裡走。在我奔到密道出口重新呼吸到外邊的空氣時,整條密道轟然倒塌,四處一片荒涼。我怔楞地望著眼前的滿目瘡痍,想起裡邊有三個大活人時,心裡頭頓時一痛,竟是有口血從嘴裡吐了出來。隨即我失去了意識。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我前世今生不停地交錯,那個纏了我十六年的夢再次重現。不過這回不一樣的是,它不再是支離破碎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個前世。我和師父的前世今生,沈晏也好沈珩也罷,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都一一浮現在我的夢裡。“阿宛,我是無心之人。”“師父,我是無心之人。”明明已經過了那麼久,可這些情景出現在我夢裡時卻是那麼的清晰。上一世師父是無心之人,我苦等十年,這一世我是無心之人,師父苦等我十數載。誰等了誰,誰苦了誰,這些似乎還真應了佛教的說法——因果循環。我醒過來後,一睜眼見到的是滿岐。腦子裡裝得太多的東西,我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那一日密道的轟然倒塌卻仍是深深地印在心裡,我緊緊地抓住了滿岐的手,迫切地問道:“師……師父呢?”滿岐瞥了我一眼,淡道:“死了。”我一愣。“死……死了?”她說:“你聽不明白我的意思麼?沈珩中了劇毒,我救他出來時已是無力回天。你昏迷了好幾日,不過你放心,我曉得你想見他一麵,是以也沒有埋葬了他。現在他的屍首還在之前我住的院落裡擱著。你可以去看看。”似乎有蟲子一下子鑽進了我的心裡,疼得我眼淚直流。可是我很快又抹乾了淚水。“我要去見師父最後一麵。”我精神恍惚地鬆開了滿岐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連鞋襪也未穿,就直接飄了出去。上一世我臨終前是怨恨師父的,甚至還想過若有哪一日師父愛上我了,定要給他點苦頭嘗嘗。可是後來我死了,我想通了。今生師父沒有想通,纏了我這麼久,難得我想起了一切,也不再無心了,可師父卻是不在了。沈珩安靜地躺在床榻上,除去麵色青紫外,其餘都與常人沒有區彆。我站在床邊,怔怔地凝望著沈珩的遺容。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可惜卻再也不會睜開來了。剛剛難得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掉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沈珩的身上。我壓根兒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師父。”“師父。”“師父。”……再也不會有人溫柔地應我一聲“阿宛,我在”了,再也不會有人一心一意地為著我了,也不會有人傻傻地在說地府裡陪我百年了……果真一切都是因果循環。上天注定我和師父有緣無分,我盼了那麼久的師父,可我盼到時我已是不在了,如今亦然。什麼怨什麼恨,在生命麵前都不過是過眼煙雲。我讓山莊裡的人給我備好了馬車和人手。我要帶師父回都城。上一世師父為我做儘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這一世我要做的是好好地撫養我和師父的孩子,讓他長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之後我再投胎轉世,但我不會奢求與師父再續前緣。其實折騰了兩輩子,我曉得了隻有對方真的幸福那便是自己的幸福。我離開山莊前,滿岐前來為我送行,她身後還跟了司馬瑾瑜。我不恨他,即便這輩子我會弄成如斯田地,有不少是他的責任。可是我真的不恨他,他不過是太固執了,固執得有些可憐了。他現在跟以前看起來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秦沐遠還是之前的太子殿下。他望著我時,眼裡沒有以前的執拗,而是露出一副傻笑的神情,明明是在看著我,可我看得出來他眼神裡沒有我。滿岐淡淡地說道:“他被冰塊砸壞了腦子。”我想起之前滿岐跟我說過的話,我問她:“你之前說我很快就會有好日子過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他請來的人麼?”滿岐道:“你聽說過天人麼?”我搖搖頭。滿岐道:“天人知天命且長生不老,不過卻會一生伴有腿疾。你們前世今生的事,於我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秦沐遠逆天而行,我隻不過是跟過來扭回天命。他這輩子的結果早已注定。”我道:“那我師父……”她道:“沈晏不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麼?他終歸走的是正道。”許是上輩子師父做儘善事的緣故,屍身放了這麼久還也不曾腐爛,若不是臉上的青紫讓我曉得他已是身中劇毒,我定會以為師父隻是惱我了所以才裝睡不醒。都城路途遙遠,我日日夜夜伴著師父,心裡頭總是想著我們的前世今生,每回情到濃時,總是忍不住傷感。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的師父幸運,我有個娃娃陪著,可上一世的師父卻隻能孤苦伶仃。又過了幾日後,我發現了一件事。師父臉上的青紫似乎在漸漸消退,顏色變得越來越淺淡。我請了大夫過來幫忙診斷,可大夫見到師父時,卻是皺著眉頭道:“不醫死人。”我這才想起上一世的我是學過醫術的,無奈卻是不精。我診了師父的脈搏,靜如死水。可是再過幾日後,師父臉上的青紫就已是完全褪去,變得同正常人一般,隻是他胸腔裡仍是不會跳動。到了都城後,我把師父帶回了太子府。單淩和顧盼晴還有沈安都過來了,我想他們定是厭我的。這一世若不是我,師父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單淩看起來似乎想說我幾句,可是卻彆顧盼晴拉住了。沈安看了看我的肚子,隻道了句:“嫂嫂,節哀順變。”我沒有埋葬師父,也不允許任何人將師父埋進黃土裡。我總覺得師父總有一天會活過來的,因為現在的師父除去沒有心跳呼吸外,他就像安靜地睡在我身邊一樣。可是我盼了一日又一日,師父始終沒有醒過來。他仍然安安靜靜地睡著,身體也是完好如初。我生孩子的那一日,窗外特地栽過來的那株桃樹開花了,花骨朵粉嫩粉嫩,似極了上一世山上小屋裡師父為我栽的那一株桃樹。許是因為懷的時候受了不少顛簸和苦難,這個孩子我生得極其艱難,我痛得撕心裂肺,嘴裡喊了一聲又一聲的“師父”。梨心和碧榕兩個人哭得眼睛紅腫,尤其是碧榕。我對她們道:“若大小隻能保其一,我要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來。”這孩子我生了兩天兩夜,我喊得嗓子乾澀,全身都無力了。不過幸好孩子還是平安地生下來了,我失去意識前,隻聽到碧榕驚喜地道了句:“啊,是個女娃娃。”這一覺我睡得特彆長,醒過來時外邊的天還未亮。我瞧了眼在床榻邊侍候的碧榕,聲音沙啞地道:“孩子呢?”碧榕神色有些恍惚,但是我卻瞧得出來她是處於驚喜之中的。她結結巴巴地同我道:“太……太子殿下……”我心中一驚,也顧不得自己現在還是虛弱的身子,踉踉蹌蹌地下了榻,急急地往原先我同師父所住的房間奔去,未料剛繞過了房內的屏風,便見著了師父在輕輕地搖著睡籃。我哽咽著聲音,從喉嚨裡蹦出兩字。“師父。”“孩子的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以後會是個美人兒。”他眉目柔和地望向我,如同當年我們初見時他在桃樹下讓我驚豔的一笑,勝過灼灼三千桃花。“阿宛,這一回我們再也沒有錯過。”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