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宮裡的夜始終比不上王府裡的夜,即便是一樣的夜色,月光也是那般柔和,可在我心底它們是不一樣的。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邊的月色,心裡隱隱覺得我一心依賴的家漸漸地變了。驀然,若乾宮娥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萬福。”我下意識地就警惕起來,直到眼裡映入兄長的臉才鬆了口氣。我差點就忘了,太子殿下這名號早就不是司馬瑾瑜的了。兄長穿著繡有麒麟的暗色雲紋錦袍,走過來時腳步生風,麵色含笑,似乎自阿爹登基以來兄長麵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不過想來也是,兄長是太子,遲些時候總能當皇帝的。掌握著南朝的秀麗江山,誰會不高興呢。“阿妹。”兄長在我身邊坐下,“怎麼悶悶不樂的?可是這裡住得不舒服?我早就說了這裡的宮殿位置偏僻,周圍也無甚麼好景色,在這兒住久了,身子也會不爽利。”我懶懶地打了哈欠,“這裡挺好的。”兄長的目光審視了我許久後,他屏退了我殿裡的宮娥,隻道:“阿妹,我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可是你想想,如今你是我朝最尊貴的公主,能配得起你的也就隻有北朝太子一人。況且女子總要嫁人的,北朝太子也曾向我許諾過此生隻會娶你一人,定會待你如心肝。這樣的如意郎君,放眼天下,哪兒能尋得來?”兄長見我不說話,又道:“我雖是應了阿珩讓他親自告訴你,但我想以阿妹的聰慧,應該也猜出了你師父的身份。”我抿唇,點了下頭。兄長問:“你可是惱他對你隱瞞了他的身份?”我移眸又望向外邊的月色,輕聲道:“我沒有。”兄長勸道:“阿妹,你打小生下來就與尋常人不一樣,想必如今你也是知曉了。你既是不懂情愛,那麼嫁一個能對你好的人不就好了麼?阿珩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爹娘也未必能做到阿珩所做的。”兄長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我偏偏就是對前世的人都有所排斥。一旦牽扯到前世,我心裡頭就不舒坦。況且沈珩還是那樣的身份,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嫁給他的理由。我扯出一抹笑容,道:“還是兄長想得長遠,我會安心待嫁的。”頓了頓,我又說道:“王府密室裡的三皇子……”“前幾天就死了。之前留下活口也是為了多條後路,萬一不成功,也能把他當人質,”兄長望著我,“怎麼突然提起他來了?”我將之前答應易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兄長。兄長略微沉吟,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一屍首而已,諒他也鬨不出什麼風浪來。”我點點頭,“那我過幾天去王府一趟。”兄長說:“這幾日你好好地與阿珩培養培養感情,他是真心待你的,你莫要傷了他的心。”兄長要我與沈珩培養感情,我思量了兩日,第三日的時候去找了沈珩。沈珩並不住在皇宮裡,他跟單淩一起住在迎接使臣的驛站。我去找沈珩的時候,剛好遇見了單淩。單淩說:“他天亮才睡下的,你讓他多睡一會。”我問:“師父很忙麼?”單淩睨了我一眼,“一朝太子能不忙麼?更彆說他為了你不辭千裡來到南朝,這半年來也不知積下多少公文。”我乾巴巴地假笑了聲。單淩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卻被一聲重咳打斷了,我扭頭望去,是多日未見的沈珩。他溫和地看著我,道:“阿宛,怎麼來了?”我瞧他臉色不太好看,眼圈青黑青黑的,鼻子也有些紅,便道:“師父你得病了?”話音未落,單淩就接道:“都病了好幾天,怕傳染給你了才忍著不去見你。你這當人未婚妻的,也不懂得來看看。”沈珩的耳根子有些紅,他說:“不過感染了風寒,並無什麼大礙,如今已是大好。”微微一頓,沈珩又說:“師弟,公文我已經批好了,你派人送回去吧。”單淩離開後,沈珩定定地望著我。“阿宛,之前對你隱瞞了身份,是我……”我打斷了沈珩的話,“我明白師父的苦衷,師父不必多說。”笑意浮上唇邊,“師父現在得閒否?我約了易風在王府,師父可願陪阿宛去?”沈珩一怔,“你……不介意?”我眨眨眼,“介意什麼?”“你要嫁我為妻……”我笑道:“師父,阿宛細細地想過了。我既是無心,那麼嫁給誰都一樣。況且師父待阿宛這麼好,阿宛自是願意嫁給師父的,就怕師父以後會厭倦阿宛這樣的脾性……”沈珩急急地打斷,“怎會?你願嫁我,願與我共度一生已是我之幸,更何況我厭倦誰都不會厭倦你。”“那不就行了麼?師父現在陪不陪我去王府?”沈珩萬分欣喜地點頭,“去!隻要阿宛去,無論去哪兒我都願意。”我對身後的碧榕道:“去讓馬車準備一下,小半個時辰後去西陵王府。”碧榕飛速地瞧了沈珩一眼,應了聲“是”。到王府後,我同沈珩一下馬車就見到了侯在門口的易風。他穿回了以往他愛穿的白衫子,低眉順眼地同我行禮,“易風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不必多禮了,起來吧。”易風站直了身子,目光先是落在了我身邊的沈珩身上,他扯出一抹極淡的笑意,“恭喜你。”而後方是對我道:“也多謝公主殿下願意遵守承諾。”我搖搖頭,“小事一樁,不必言謝。”而後,我讓人將三皇子的屍首交給了易風。易風又向我道了聲謝,然後駕著馬車離開了我的視線。我總覺得易風有些不一樣了,他現在看我的眼神沒有以前的埋怨,反而有種塵埃落定後的認命。我摸摸下巴,不解地道:“易風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也許他想通了,”沈珩道:“他之前一直怨恨上天待他不公,沒有給他一個好的出身,體內又多了你的一魄,繼而平白無故地添了許多麻煩。”我歎道:“怪不得他見到我總是不太和善……”沈珩說:“如今司馬瑾瑜失蹤了,不會再有人糾纏著他,想來他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以他的琴藝,若能靜心苦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我笑了聲,“易風琴藝再好,也比不上師父呢。”沈珩眼裡笑意愈發濃厚,“我知你愛聽,以後便時常彈給你聽,直到厭倦為止。”“嗯。”不知不覺中,我同沈珩走進了王府中的桃花林裡。我一時興起便道:“父皇在桃林下建了密道,我還不知通往哪兒的呢,如今時間還早,不如去看看?”沈珩望了我一眼。莫名的,我有些心虛。我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沒等沈珩答我就直接開了機關,轟隆隆一響,腳下便呈現了一處石梯。沈珩也跟了上來,同我一塊進了密道裡。密道裡有些暗,沈珩拿出了一顆拳頭般大的夜明珠,立即就照亮了這漆黑的密道。我笑嗬嗬地道:“這夜明珠真好看。”“你若喜歡,我的府裡還有不少。等你過來了,我便將它們都在嵌在牆裡,到時候也不需點燈了,你若覺得亮便拿紗布遮住。”沈珩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憧憬,他又道:“阿宛,你覺得可好?”我沒什麼心思聽,隨意地敷衍道:“挺好的。”過了好久,我們倆總算走到密道的出口,走出去一瞧,竟是郊外的樹林。我道:“這密道挖得可真遠呢。”沈珩說:“這密道其實還通往皇宮。”我一驚,“還通往皇宮?皇宮的哪兒?”“宮裡有片竹林,離你現在住的宮殿不遠。”我感慨道:“看來當初父皇果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快到掌燈時分,我才和沈珩離開了王府。因為不同路的緣故,我和沈珩在王府門前便分彆了。臨上馬車前,沈珩拉住我,道:“夜裡寒涼,先披上我的鬥篷吧。”說罷,沈珩便將他的鬥篷脫下,替我係上鬥篷的帶子時,他離我的距離極近,我甚至能感受到沈珩呼出來的熱氣。係好後,沈珩定定地看著我,聲音低低地喚了我一聲。“阿宛。”這聲音裡似包含了許許多多的複雜情緒,我聽不懂他的情緒代表什麼意思,便也低低地回了聲,“嗯。”沈珩說:“阿宛,我知你心裡的計較。於沈晏而言,他心中的人是謝宛,而於現在的我而言,你是蕭宛。我會待你很好很好,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取來。你不喜歡皇宮,我們以後便不住在皇宮。所以……”這一回我聽出了沈珩聲音裡的乞求之意。“安安心心地嫁給我,好不好?”我垂下眼簾,輕輕地點了下頭。沈珩握緊了我的手,眉梢裡是遮藏不住的歡喜之色。他送我上馬車後,對碧榕道:“好生照料公主,夜晚多添幾個炭爐,桌上的茶水記得要溫著。”碧榕一一應下。回到宮裡後,碧榕總是欲言又止的。我曉得她想說些什麼,拈了粒水晶葡萄入口後,方道:“碧榕,你要記住你曾經說過的話。”“碧榕記得,碧榕是公主的人。”她咬咬唇,“但是,公主真的不打算改變注意?”我搖頭。她歎了聲,“碧榕知道了。”我道:“你是否覺得我很殘忍很無情?”碧榕道:“碧榕不敢,碧榕隻知公主的決定便是碧榕的決定。”我吐出葡萄的籽兒,說道:“嗯,你知道便好。”這婚我是一定要逃的。爹娘和兄長都固執地要讓我嫁給沈珩,他們都說為我好,可是卻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若沈珩不是北朝太子,估摸他們也不會如此執意。我瞥了眼窗外無聲經過的巡邏侍衛,心想真不愧是我的家人,相處了這麼多年即便我裝作順從地答應,可他們依舊不放心,眼見離大婚的日子愈發地近了,這巡邏的侍衛也一日比一日多。其實爹娘兄長這邊倒沒什麼,我有信心可以在他們眼皮底下逃離。我唯一擔心的是沈珩,今日假意做出這樣的姿態,也不知他信了沒。細想今日沈珩的表情和語氣,估摸著也是信了吧。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