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 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一(1 / 1)

瑞安再次登上指揮台圍殼,拉米斯認為他當之無愧。傑克也把拉米斯扶上通向艦橋的梯子。曼庫索和他倆在一起。操縱室裡現在隻剩下美國人了。為了便於正常航行值更,輪機艙裡加了人。報務室的漏水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但已經處於水線以上了。艙室的積水已經抽乾。“紅十月”號的縱傾已經降為十五度。雖然艇首依然下傾,但由於完好的壓載水櫃都已排乾,所以情況有所緩和。扭曲的首部使潛艇看起來極不對稱;但在這個沒有月亮、烏雲密布的黑夜,什麼也看不見。“達拉斯”號和“鯡魚”號仍在水下航行。它們尾隨“紅十月”號,在接近亨利角和查爾斯角的途中警惕地監視著周圍的動靜。一艘滿載液態天然氣的貨船在它們後麵進入航道。為了確保這枚“水上炸彈”安全抵達馬裡蘭州的科伏角液態天然氣碼頭,海岸警衛隊已經將海上交通全部切斷——至少,對外是這麼說的。瑞安猜不出海軍是怎樣說服船長借口輪機出現故障而推遲到達的。潛艇比原定時間已經晚了六小時,海軍一直在為潛艇的安全擔心,四十分鐘前當正在盤旋的“獵戶座”巡邏機發現它們露出水麵時,才鬆了一口氣。紅、綠雙色航標燈在他們麵前閃爍,隨波起舞。切薩皮克灣大橋通道上的燈亮著,但不見來往的汽車燈。也許中央情報局在那裡製造了一起機動車事故,出事的可能是滿載雞蛋或汽油的拖拉機。反正是一些彆出心裁的花招。“你以前從來沒有到過美國?”瑞安隻是為了找個話題。“沒有。沒有去過西方國家,隻是很久以前到過古巴。”瑞安向南、北方向眺望,估計他們已經進入亨利角和查爾斯角了。“嘿,拉米斯上校,歡迎你到家。從我個人來說,我真高興,你能到這裡來。”“有你在這裡,我更高興,”拉米斯說。瑞安大聲笑了起來。“那還用說。我再次感謝你讓我上指揮台圍殼。”“瑞安,你當之無愧。”“叫我傑克吧。”“約翰的簡稱,是嗎?”拉米斯問。“約翰和伊萬一樣,是不是?”“我想是的。”瑞安不明白,為什麼拉米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拖船過來了。”曼庫索用手比畫了一下。這位美國艇長的眼力很不錯。瑞安拿起望遠鏡觀察了一分鐘,還沒有發現那條拖船。現在能見到的隻是一個影子,它比夜空更黑,可能離他們有一英裡遠。“‘王位’號,我是‘帕杜卡’號拖船,聽到沒有?完畢。”曼庫索從口袋裡掏出進港無線電對講機。“‘帕杜卡’號,我是‘王位’號。早晨好。”他用英國口音講話。“艇長,請和我保持隊形,隨我們進港。”“明白,‘帕杜卡’,我照辦。完畢。”皇家海軍“王位”號是英國攻擊潛艇的名字。瑞安想,它一定在偏遠水域,譬如在福克蘭群島或者其他更遠的地區執行巡邏任務。這樣,它出現在諾福克可以被認為是正常活動,不會引起猜疑。顯然,他們也在考慮,有間諜會對一艘潛艇奇怪的到達起疑心的。拖船距離潛艇隻有幾百碼了,它調頭用五節速度帶它們進港。隻有一盞紅燈隱約亮著。“但願不要和民用船碰上。”曼庫索說。“你不是說海港入口處都封鎖了嗎?”拉米斯說。“可能有人駕駛帆船在港口外麵活動。民用船隻在造船廠到迪斯莫爾沼澤運河一帶都可以自由通行,而且雷達幾乎看不見它們。所以,他們隨時可以溜進來。”“這真是不安全。”“艇長,這是個自由國家,”瑞安和藹地說,“過一段時間你會明白自由的真正含義的。這個詞往往被人誤用,但是你逐漸會知道,你當初的決定有多英明!”“曼庫索艇長,你住在這裡嗎?”拉米斯問。“是的,我的潛艇中隊駐紮在諾福克,我的家住在這一帶不遠的弗吉尼亞海灘。我估計最近還沒有空回去。這件事完了後,又要派我們出去執行彆的任務。他們隻能這樣。看來,這次又不能在家過聖誕節了。這種職業就這樣。”“你有家嗎?”“有。妻子和兩個兒子。邁克爾八歲,多米尼克四歲。他們已經習慣父親常不在家了。”“瑞安,你呢?”“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想可以趕回家過聖誕節,艇長,對不起。我一時糊塗;等事情差不多了以後,我們該聚一聚,好好慶祝一番。”“要花不少錢吧。”曼庫索笑了。“我要讓中央情報局出錢。”“中央情報局準備怎樣安置我們?”拉米斯問。“艇長,正如我告訴過你的,從現在起一年裡,你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在哪裡定居,想乾什麼,都由你自己定。”“就這樣?”“就這樣。我們一向好客。如果我有機會從倫敦調回,歡迎你和你的部下隨時來我家做客。”“拖船正在向左轉向。”曼庫索用手比畫著說。剛才那些話使他有些傷感。“艇長,下舵令吧。”拉米斯說。現在畢竟進了曼庫索的港口了。“左五度。”曼庫索對著話筒說。“是,五度左。”操舵兵答道。“帕杜卡”號已進入主航道,駛經正在巨型吊車下的“薩拉托加”號,前往諾福克造船廠長一英裡的碼頭。除了“紅十月”號和拖船以外,航道裡沒有彆的船。瑞安想知道拖船上的艇員是原來的士兵呢,還是由將軍們代替了。他覺得兩種可能都存在。二十分鐘後,他們抵達目的地。8-10船塢是個新建的、為“俄亥俄”級戰略核潛艇服務的乾船塢。它長八百英尺,呈盒子形,規模超出實際需要。上麵是鋼製頂棚,可以防間諜衛星竊照。這個船塢是造船廠的核心機密部分。要接近這一區域,必須通過幾道由武裝海軍陸戰隊員而不是通常的文職人員把守的關卡,進行安全檢查,更不必說進入作業區了。“雙車停!”曼庫索命令。“是,雙車停到。”幾分鐘以來,“紅十月”號一直在減速,還有兩百碼距離就要完全停車。“帕杜卡”號繞到它的右舷,去推動艇首調頭。曼庫索和拉米斯都希望自己能操艇進入船塢,但是由於艇首受損嚴重,給潛艇機動帶來很多困難。柴油拖船足足花了五分鐘才把“紅十月”號的艇首調到通向船塢的正確位置。拉米斯在下達最後一次車令時,潛艇在黑色的水裡停了車,緩緩進入有寬闊頂棚的船塢。曼庫索命令站在甲板上的蘇聯軍官接過船塢上士兵拋過來的纜繩。潛艇不偏不倚正好停在船塢中間。他們進入後,船塢的大門隨即關上。一塊像帆船主桅帆大小的帆布門簾拉上後,船塢頂燈才打開。突然間,有三四十個軍官像球場上的球迷一樣歡呼起來,惟一沒有到場的是樂隊。“輪機停止工作。”拉米斯用俄語對動力裝置操縱室裡的軍官說。然後他帶著傷感的語氣用英語說:“好了。我們到目的地了。”橋式起重機在沿他們的方向移動。它吊起一塊跳板,小心地放在指揮台圍殼前麵的導彈甲板上。跳板還沒有放穩,兩個軍官連走帶跑地從跳板上過來了。他們袖子上的金鑲邊幾乎到了肘部。瑞安認出了走在前麵的那一個是丹·福斯特。海軍作戰部長走到跳板頂端,向後甲板敬了個禮,然後抬頭望著指揮台圍殼。“報告,請允許我登艇。”“同意——”“登艇。”曼庫索緊接著說。“同意登艇。”拉米斯大聲說。福斯特跳上潛艇,匆匆上了通向指揮台圍殼的梯子。由於潛艇左傾嚴重,要爬上去並非易事。福斯特爬上操縱室後直喘氣。“拉米斯上校,我是丹·福斯特。”曼庫索扶著作戰部長跨過指揮台圍板。操縱室頓時擁擠起來。美國海軍上將和蘇聯上校相互握手,然後他又和曼庫索握手,最後是傑克。“瑞安,你的製服看來要加加工了。你的臉也一樣。”“是的,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麻煩。”“原來是這樣。出了什麼事?”瑞安沒有等著其他人解釋。他沒打招呼就自個下艙去了。他感到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這裡。大家都站在操縱室裡,臉上掛著微笑,但又顯得很平靜,似乎擔心這奇妙的時刻瞬間會煙消雲散。對瑞安來說,這個時刻已經過去了。他找到甲板艙口蓋,從那裡爬上去,手裡提著上艇時帶的所有東西,上了擁擠的跳板。周圍的人都沒有注意他。從醫院來的兩個衛生兵抬著擔架,瑞安決定在船塢上等威廉斯被抬出來。這位英國軍官前三小時才完全恢複知覺,所以,一路上發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瑞安一邊等一邊抽著他的最後一支蘇聯煙。威廉斯被綁在擔架上抬出潛艇。諾伊斯和衛生兵從潛艇出來,緊跟在後麵。“你覺得怎麼樣?”瑞安和擔架並排朝救護車方向走去。“總算活下來了。”威廉斯說。他顯得又瘦又蒼白。“你怎麼樣?”“感謝上帝,我現在能夠體驗到腳踏水泥地的滋味了。”“他卻要去體驗病床的滋味了。瑞安,很高興見到你,”醫生爽快地說。“走,我們上車。”衛生兵把擔架放進救護車。車子就停在船塢大門裡側,一分鐘後就離開了。“長官,你是瑞安中校嗎?”陸戰隊中士行過禮後問。瑞安還禮。“是的。”“長官,我的車是來接你的,請跟我來,好嗎?”“中士,你帶路。”瑞安坐上海軍的一輛灰色小汽車,直奔諾福克海軍航空站,下車又立即登上直升機。他已經疲倦到極點了,哪怕是坐上一輛馴鹿拉的雪橇也不在乎了,去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飛行時間是三十五分鐘,瑞安一聲不吭地獨坐在後麵的座位上,盯著窗外的天空。下了飛機,他又坐上汽車去蘭利。瑞安終於進了格裡爾的辦公室,時間是淩晨四點。格裡爾將軍、穆爾和裡特都在那裡。將軍遞給他的不是一杯咖啡,而是烈性土耳其波旁威士忌。三人都和瑞安握了手。“夥計,快坐。”穆爾說。“乾得太棒了。”格裡爾笑道。“謝謝。”瑞安喝了一大口。“現在呢?”“我們要聽你介紹情況。”格裡爾回答。“不,長官。我現在需要的是回家。”格裡爾眨眨眼,順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瑞安的膝蓋上。“我們給你買好了去倫敦的頭班飛機票,七點零五分從杜勒斯機場起飛。你也該好好洗漱一下,把衣服換換,再把買的滑雪芭比娃娃帶上。”瑞安把剩下的威士忌一口喝乾。突然間他嗆得流出了眼淚,但克製住沒有咳嗽。“看來,你的軍服大派用處了。”裡特說。“我身上的其他東西也一樣。”他從口袋裡掏出自動手槍。“它也幫了不少忙。”“蘇聯軍事情報局的特務?他沒有隨其他艇員一起上岸?”穆爾問。“你知道他的情況?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給我送個信呢?”“冷靜點,孩子,”穆爾說。“我們之間的聯絡中斷了半小時。真糟糕!但你成功了,這是最要緊的。”瑞安累得沒有力氣大叫大嚷,也沒有精力再辦什麼事了。格裡爾拿出磁帶錄音機和記滿問題的一個黃本子。“威廉斯,那個英國軍官的情況很嚴重,”瑞安在兩小時以後說。“但是醫生說,他能脫險。潛艇哪都去不了,艇首完全撞扁了,還被一枚魚雷擊中,開了個大口子。多虧它造得很結實,真要感謝上帝。也許在那艘沉沒的‘A’級潛艇裡還有人活著……”“太不幸了。”穆爾說。瑞安慢慢點著頭。“我想還有人活著。我並不希望讓人這樣活活死去。”“我們也不希望這樣,”穆爾說,“我們也不希望。但是如果我們從那艘艇裡把人救出來,我們所做的一切——你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儘棄了。難道你希望這樣?”“不管怎麼說,這種可能性很小。”格裡爾說。“我不知道。”瑞安邊說,邊把第三杯酒喝了,他已有些醉意。他估計穆爾對“A”級潛艇上有沒有幸存者不感興趣,但是格裡爾的反應使他感到意外。看來,這位老海員的作風已經被情報工作敗壞了,或者說中央情報局的特殊環境會使人變成這個樣子。他已經忘掉了一個海員應有的道德標準。但是瑞安自己又如何呢?“我也說不好。”“瑞安,這是戰爭,”裡特說話比平時更和善。“是一次真槍實彈的戰爭。夥計,你乾得很出色。”“在戰爭中,隻要活著回家就算乾得不錯。”瑞安站起來,“先生們,現在我打算做的就是這個。”“你的事才開了個頭。”格裡爾看了一下手表。“如果你想刮胡子,時間還來得及。”“噢,差一點忘了。”瑞安把手伸進衣領扯出發射導彈的鑰匙,然後把它交給格裡爾。“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是嗎?你可以用它殺死五千萬人,‘我是奧齊曼底亞斯,王中之王!看看我的傑作,偉大而又殘酷。’”瑞安朝洗臉間走去。他知道,自己隻有在酒醉情況下才會引用雪萊的詩句。他們看著他走了進去,不見了。格裡爾關上錄音機,看著手裡的那把鑰匙。“還需要帶他去見總統嗎?”“不,這不太合適,”穆爾說。“這夥計已累得半死,我並不怪他。詹姆斯,把他送上飛機。明後天我們派一個小組去倫敦,詳細聽他彙報。”“行。”格裡爾望著空酒杯。“一大清早就喝酒,好像早了點,是嗎?”穆爾也把他的第三杯酒喝了。“我也這麼認為。但是今天的天氣倒不錯,太陽還沒有升起。鮑勃,我們走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辦呢。”黎明前,曼庫索和他的部下登上“帕杜卡”號,返回“達拉斯”號。隨即,這艘“688”級攻擊潛艇立刻就起航了。日出前,它已經潛入海裡。“鯡魚”號一直沒有進港,它要在沒有衛生兵的情況下去執行任務。這兩艘艇奉命在海上再執勤三十天,要求他們利用這段時間把耳聞目睹或有疑問的東西全都忘掉。“紅十月”號獨自待在乾船塢裡。船塢開始抽水。周圍有二十個武裝海軍陸戰隊員守衛。這種情況以前在這個8-10船塢也有過。一組精心選拔的工程技術人員正在對潛艇進行分析和研究。首先被拿走的是密碼簿和發報機,上午晚些時候就能送到位於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總部。拉米斯和他的軍官們以及他們的私人用品都由大轎車送到瑞安去過的那個機場。一小時後,他們來到中央情報局的秘密住所。它位於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南麵連綿起伏的山林裡。大部分人到達後就倒在床上睡著了。隻有兩個人在看有線電視,他們已經被看到的美國生活方式所吸引了。拂曉前,瑞安就登上了泛美航空公司的747客機。飛機在七點零五分準時從杜勒斯機場起飛。天空布滿烏雲,當飛機穿過雲層,太陽重現在眼前時,瑞安卻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情——生平第一次在飛機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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