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參謀軍士丁·查韋斯三百英裡的地方,原古巴情報機關上校費利克斯·科爾特斯正坐在老板的辦公室裡打盹。他幾個小時前就到了,有人告訴他老板正有事——也許正在和他的某個情婦調情,也許是跟他太太吧,科爾特斯想。雖然不太像,但也不是不可能。他已經喝了兩杯本地上好的咖啡——先前這是哥倫比亞最賺錢的出口作物——但仍沒用處。前天晚上的勞累和長途跋涉使他疲憊不堪,現在又要開始適應這裡的海拔高度。科爾特斯真想睡上一覺,但又不得不待在這裡,等著向老板彙報。這家夥根本不懂得體貼人。在古巴情報機關時,他可以匆匆寫個報告交上去,睡幾個小時,然後到正常上班的時候再談。但古巴情報機關裡都是些行家,而他自己找上門為之服務的人卻是個外行。淩晨一時三十分剛過,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科爾特斯站起身,趕走了睡意。門開了,老板滿麵春風地出現在門口。他肯定剛與他的情婦鬼混過。“了解到什麼情況沒有?”埃斯科韋多開門見山地問。“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情況,”科爾特斯說著打了個哈欠答。接著他把了解到的情況講了一遍,大約用了五分鐘。“我花錢雇你為的是要得到結論,上校,”埃斯科韋多提醒他。“不錯,不過,在高層次上得到結論需要時間。如果不是雇用我來這兒,憑你以前搜集情報的那些方法,你最多隻能知道一些飛機失蹤和你的兩個情報員被美國佬逮住之類的情報。”“關於他們在船上的審訊,有什麼消息嗎?”“很反常,也許全是他們虛構出來的。”科爾特斯在椅子上坐下來,很想再喝一杯咖啡。“但也可能是事實,不過我不太相信。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無法確定他們的話有多大的可信性。”“他倆都是從麥德林來的人。拉蒙的哥哥過去在我這裡乾得不錯,是在同M-19遊擊隊(M-19,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由左派的四一九運動組織演變的哥倫比亞反政府武裝,從事恐怖活動。一九八五年十一月製造了震驚世界的司法大廈事件,包括最高法院大法官在內的一百十名人質死於恐怖分子槍下。後經政府軍圍剿,M-19的最高領導人阿爾瓦羅被擊斃。)的戰鬥中被打死的,死得很英勇。拉蒙也是在我這裡乾的,我不能不給他一個機會,”埃斯科韋多說,“這是個麵子問題。他不聰明,但很忠誠。”“他要是死了,不會引起多大麻煩吧?”埃斯科韋多毫不遲疑地搖搖頭。“不會。他知道有風險。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殺掉那個美國人,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告訴他們什麼東西。至於那個美國人——他是個賊,一個愚蠢的賊。他認為我們發現不了他的盜竊行為。他想錯了。所以我們把他乾掉了。”還有他的家人,科爾特斯想。殺人是一碼事,強奸少女……那可是另一碼事。不過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你肯定他們不會告訴美國人——”“他們隻知道要上遊艇,用錢表示他們的誠意,把毒品藏起來。給他們的指示是:把人殺了以後就到巴哈馬去,把錢交給我的一個銀行,將遊艇悄悄沉掉,然後按照通常的辦法,把毒品運進去,運到費城。他們隻知道那個美國人使我不高興,但並不知道他到底乾了些什麼。”“他們一定知道他在洗錢,他們一定把他洗錢的事告訴美國人了,”科爾特斯耐著性子指出這一點。“是的。不過幸運的是,這個美國佬乾得非常巧妙。我們是很謹慎的,上校。事先我們就確保做到沒有人能了解到這個賊到底乾了些什麼。”埃斯科韋多笑著說。他仍然沉溺在和情婦平塔做愛之後的溫存中。“那個美國佬,狡猾得很呢。”“如果他留下了什麼記錄,怎麼辦?”“他沒有。那個市裡的一位警官為我們搜查過他的辦公室和他的家——他乾得非常小心,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不會覺察到他曾經去過那裡——在這以後我才下令乾掉他的。”科爾特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老板,你不會不知道你應該事先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吧!信不過我的本事,為什麼要雇我來?”“多年來我們一直是這樣乾的。這種事我們能對付,不需要——”“俄國人會因為你乾了這種蠢事而把你送到西伯利亞去的!”“彆忘了你在跟誰說話,科爾特斯先生!”埃斯科韋多提高了嗓門。科爾特斯隻能忍氣吞聲,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就因為那些美國佬沒能阻止你的走私活動,你就以為他們都是白癡了?他們的弱點在政治方麵,而不是在技術方麵。這你不懂,還是聽我解釋吧。偷越他們的國境如同探囊取物,因為他們的國境向來都是開放型的。你以為這說明他們無能,其實不然。他們的警察效率高得很,使用的科技手段堪稱世界第一。連俄國的克格勃都讀美國警察的教科書,學習他們的技術,這你不知道吧?美國的警察看起來笨手笨腳,是因為他們的政治領導人不允許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乾,不讓他們放手去乾。一旦這些限製取消了,他們立刻會以另一種形象出現。美國聯邦調查局,那些聯邦警察的手段高得能讓你瞠目結舌。我可是領教過的——他們在波多黎各追捕我,差一點就把我和奧赫達一起逮住了——可我畢竟是個受過訓練的情報軍官。”“是的,是的,”埃斯科韋多按捺住性子說。“你打算跟我說什麼呢?”“那個死鬼美國佬到底為你乾了些什麼?”“他通過外國銀行替我們洗錢,數額很大,這些錢正不斷為我們產生合法的收入。他建立了一套洗錢的辦法,這些辦法我們現在還在用,而且——”“馬上把你的錢提出來。如果這個美國佬真像你說的那麼能乾,他很可能會留下證據。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的記錄很可能已被發現。”“如果真是那樣,那麼聯邦調查局的人為什麼還沒有采取行動呢?事情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埃斯科韋多轉過身去,抓起一瓶白蘭地。他很少縱情飲酒,但是今天不一樣。一是因為今晚平塔特彆溫柔,二是因為他想讓科爾特斯明白他的那些本領雖然有用,但並非必不可少,他很得意。“老板,也許這一次不會出事,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在這類事情上冒險是愚蠢的。”埃斯科韋多舉起矮腳酒杯在鼻子麵前晃了晃。“隨你說吧,上校。現在,談談你說的那些新規矩,好嗎?”查韋斯已經聽過詳細的情況介紹。在接受任務時他們都在沙盤上演練了一遍,並進行了詳細的討論,小分隊裡的每個成員都把地形和路線牢牢地記在心裡。目標是標明為“裡諾”的小飛機場。查韋斯已看過該地的衛星照片和小角度傾斜航拍照片。他不知道一個叫伯特·拉索的人曾經指認過這個機場,證實了早期的情報。所謂機場,也就是一條約五千英尺長的簡易礫石跑道,雙引擎飛機在那裡起降不成問題,再大一點的飛機也可以對付,隻要載重量不大就行——譬如說,裝上草,雖然體積龐大,但卻不重。查韋斯中士用戴在手腕上的羅盤指示方向,每走五十碼就要看一看羅盤,看準前進方向上的某一棵樹或者其他物體後,再朝那個方向走去,到達後再重複這一過程。他躡手躡腳地慢慢向前挪動,警覺地通過戴在頭上的夜視鏡向周圍觀察,仔細傾聽有無人的聲息。他槍裡的子彈已上了膛,但保險是關著的。維加走在尖兵查韋斯和小分隊其他人之間,起緩衝作用。小分隊的主力跟在他身後,與他保持五十米的距離。維加的機槍火力很猛,可以抵擋一陣。一旦與敵遭遇,他們首先考慮的是回避,無法回避時,他們就要狠狠地打,儘快掃除一切障礙。兩個小時走了兩英裡後,查韋斯選擇了一個休息的地方,這是預先選定的集合點。他舉起手在空中繞了一圈,向同伴們傳遞休息的信號。他們本來可以推進得更快些,但坐了這麼久的飛機——而且又是直升機——大家都很累,所以上尉也不想走得太急。按照預定計劃,他們隻要能在次日晚上到達目的地就行了。介紹情況時,上級反複強調“要小心!”查韋斯記得,每當聽到這種告誡,他都覺得好笑,但現在這種情緒已經蕩然無存。克拉克那家夥說得沒錯,在印第安人地區情況的確不一樣。在這裡,失敗的代價可不是你的邁爾斯激光傳感器突然響起來而感到窘迫的問題了。查韋斯搖了搖頭,從腦子裡趕走這種想法。他有自己的工作。為了做好這個工作,他受過充分的訓練,掌握了必要的本領,而且這又是他自己想做的工作。休息地點是個乾燥的小土墩。他仔細看了看,見沒有蛇,才坐了下來。他又向四下看了看,然後關上夜視鏡的開關,以節省電池。他拿出水壺,喝了口水。天很熱,但還沒有到熱得受不了的地步。他想,大概有華氏八十度吧,而且這裡濕度也很大。連晚上都這麼熱,他真不敢想象白天會熱到什麼程度。不過在白天他們至少可以躺著睡覺休息。對酷熱天氣查韋斯已經習慣。在亨特-利格特軍事訓練基地時,他曾在華氏一百一十度的高溫下翻山越嶺地行軍。他雖然不喜歡在酷熱下行軍,卻也能輕鬆對付。“我們的行進速度怎麼樣,查韋斯?”“很好,上尉,”查韋斯回答說,“我估計我們走了有兩英裡,也許兩公裡半到三公裡的樣子。‘扳手’檢查點就在前麵,長官。”“發現什麼情況沒有?”“沒有。隻有鳥和蟲子,連個野豬什麼的都沒有……你覺得有人會到這裡來打獵嗎?”“你說的沒錯,”拉米雷斯一陣思索之後說,“這一點我們要記住,查韋斯。”查韋斯環顧四周,隻看見一個人,其他人全和地麵的顏色融合在一起了。他曾擔心卡其布軍服不如他以前穿慣了的衣服便於偽裝,可是真到了野外,卡其布衣服的偽裝效果也挺好。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後搖搖水壺,看會發出多大的響聲。塑料水壺真是好東西,聲音小多了,一點也不像以前的鋁水壺,水在裡麵一晃蕩,便嘩嘩直響。不過這點聲音仍然讓人擔心。在灌木叢中行走,任何聲音都使人擔心。他往嘴裡丟了塊止咳含片,為的是使嘴巴保持濕潤,準備繼續前進。“下一站,‘鏈鋸’檢查點。上尉,這些傻裡傻氣的名字是誰想出來的?”拉米雷斯輕聲笑了笑,“是我想出來的,軍士。彆感到不舒服。我前妻也不喜歡我的品位,所以她離開了我,嫁給了一個房地產奸商。”“女人都那麼壞嗎?”“我的那個壞透了。”查韋斯心想,天哪,誰沒有女朋友或家庭拖累,就連上尉也……想到這一點,他隱隱約約感到不安,但目前的問題是要在兩個小時內從“扳手”趕到“鏈鋸”。下一段路程包括穿越一條大道——他們所說的大道。那是一條筆直的土石路,兩端都看不到儘頭。查韋斯不緊不慢地接近那條路,然後橫穿過去。小分隊其他人在距大道五十米的地方停下,等尖兵在穿越大道的地方左右觀察,以確保安全。查韋斯觀察以後,用西班牙語對著報話機說了一句:“沒有發現情況。”拉米雷斯沒有說話,按了兩下報話機鍵作為回答。查韋斯以同樣的方式回答後,便等著小分隊穿過大道。這裡的地勢比較平坦,所以他懷疑當初為什麼要在高聳入雲、空氣稀薄的高山上進行適應性訓練。大概是便於保密吧,他想。這裡的樹林,或者叫叢林,雖然茂密,但比巴拿馬的叢林好一些。有明顯的痕跡表明,有人曾偶爾在這裡耕種。叢林中有無數的小塊空曠地,看來耕種方式是原始的刀耕火種。他還發現了六七間東倒西歪的棚屋。一些倒黴蛋曾試圖攜家帶口在這裡過日子,種植大豆或其他作物,但卻白費了工夫。查韋斯看見這種貧窮的跡象,心裡很沮喪。這裡的人,名字和他的名字並無天壤之彆,他們說的語言和他兒時在家鄉說的語言隻是在口音上有所差彆而已。要是他的曾祖父當年不到加利福尼亞去幫彆人采萵苣的話,他不是也得生長在這樣的地方嗎?如果真是這樣,他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他查韋斯難道就不會像他們那樣販毒,或者替毒品集團的毒梟們當槍手?這個想法確實使他感到不安。他自尊心太強,因而不會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但這一基本事實卻在他的腦際縈繞。這裡貧窮落後,窮人隻要有掙錢的機會就不會放過。你怎麼能告訴自己的孩子,說不做違法的事就沒法養活他們?你當然不能這麼說。小孩子除了知道肚子餓還懂什麼呢?窮人這麼乾也是被逼得沒有彆的辦法。查韋斯的參軍幾乎是種偶然。他發現軍隊是一個真正的家,這個家安全可靠,充滿了機遇,人們講義氣,受尊敬;但是這裡……?這些可憐的家夥!自己家鄉的西班牙人聚居區的人又怎麼樣呢?他們的生活被玷汙,他們的街區已墮落。那又都是誰的過錯呢?還是少想點,多乾點吧,朋友!他告誡自己。查韋斯打開夜視鏡開關,繼續朝前走。他朝前走的時候是挺著身子,而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彎著腰。他的腳十分小心地在地上試探著前進,避免踩斷樹枝發出聲音。他避開灌木,以免樹葉或者荊棘掛在衣服上弄出窸窸窣窣的響聲。隻要有可能,他就穿越林中空地,儘量沿著樹林邊緣走,以免在多雲的夜空的映襯下顯出自己的側麵輪廓。但夜間最主要的不是怕人看見,而是怕弄出聲音。在灌木叢中,人的聽覺靈敏得出奇。他感到他能聽見每一隻蟲子的低鳴聲、每一隻鳥的啁啾聲,以及頭頂上方高處的樹葉在微風中晃動的沙沙聲。但這裡沒有人發出的聲音,沒有咳嗽聲,沒有嘀咕聲,沒有那種隻有人才能發出的、清晰可辨的金屬碰撞聲。雖說他沒有完全放鬆警覺,可是他充滿信心地向前移動,就好像是在進行野外訓練似的。每走五十米他便停下來,聽一聽後麵人的動靜。沒有人悄聲說話,就連扛著機槍重負很大的“大熊”也悄然無聲。他們不出聲就意味著安全。對手會有多厲害呢?查韋斯猜測著。或許裝備精良。有那麼多錢,什麼武器都能買到——無論是在美國買,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買。但是能買到訓練有素的軍人嗎?不可能!他們到底有多厲害?查韋斯暗暗自問。很可能像他原來的那幫夥伴一樣。他們身體訓練得很結實,但卻練得不完全。他們是一夥恃強淩弱之徒,人數和武器占優時,不可一世。由於這個緣故,他們對武器並不精通,野外戰術也不在行。他們靠的是威脅恫嚇。要是對方沒有被嚇倒,他們就會大吃一驚。有些人可能是好獵手,但他們卻不知道怎樣協調行動,不懂得怎樣掩護,不懂得互相支援,更不懂得什麼低伸射擊。他們也許知道伏擊,但可能根本不懂如何偵察等細節。他們缺乏應有的紀律性。查韋斯斷定,他們到達目的地時會發現哨兵在抽煙。練就一身戰士的本領並非一朝一夕之功——既要有長期的訓練,又要靠紀律的約束,還要自身努力好學。不!他現在麵對的是一幫恃強淩弱的家夥。但凡恃強淩弱的人,都是些欺軟怕硬的膽小鬼。他們是為錢而賣命的雇傭軍。查韋斯能引以自豪的是,他是出於對國家的熱愛——儘管他腦子裡並沒有出現這個詞語——出於對戰友的熱愛而在儘自己職責。直升機離去後,他的不安情緒已經逐漸消退。他的任務是偵察——搜集情報——但他仍然希望有機會使用手中的MP-5 SD2衝鋒槍。他按計劃準時到達“鏈鋸”。小分隊在這裡休息後,查韋斯領著他們前往當夜的最後一站——“銼刀”檢查點。“銼刀”是個長滿樹木的小山丘,距目的地五公裡。查韋斯到達“銼刀”後,不慌不忙地把周圍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特彆留心查探有無可供獵捕的動物痕跡,有無正在狩獵的獵人蹤跡,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現。他用無線電報話機叫小分隊過來。他們二十分鐘後也來到“銼刀”。此前,他們曾派人往回走了一段路,為的是確信沒有人跟蹤。拉米雷斯上尉也像查韋斯一樣,把“銼刀”仔細查看了一遍,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小分隊兩人一組找地方吃飯、睡覺。查韋斯和維加一個組,他倆在最有可能出現威脅的東北方向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架起班用機槍——小分隊裡共有兩挺班用機槍。衛生兵——奧利弗羅軍士——帶了一個人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壺灌滿,然後特彆關照每個人把淨水藥片放進去。廁所的地點選定之後,大家把當夜吃剩的東西也丟了進去。停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武器——儘管還沒有使用過。每組兩個人輪流擦拭自己的武器,兩人都擦好後就準備吃東西。“這地方不錯,”維加說。這時,太陽開始爬上樹梢。“很平坦,”查韋斯打了個嗬欠,讚同地說,“不過,這天氣可就他媽的要熱了。”“來點這個吧,朋友,”維加遞過來一袋濃縮飲料粉。“好!”查韋斯很喜歡這種飲料。他撕開飲料袋,把飲料粉倒進水壺裡,晃了幾下讓它完全溶解。“上尉知道這是什麼嗎?”“不知道——乾嗎要煩他呢?”“對。”查韋斯把空袋子放進衣袋。“可惜,飲料粉不能變成即溶啤酒,是不是?”查韋斯說完,兩人相視而笑。他倆誰也不會蠢到想叫它變成啤酒,但都認為想喝點冰啤酒也不是什麼壞事。“咱倆擲硬幣決定誰先睡吧,”維加說。他正好帶著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他們每個人都發了相當於五百美元的當地貨幣,但全是紙幣,因為硬幣弄不好會發出聲音。擲硬幣的結果是人頭朝上,查韋斯得先守著機槍站崗,維加則蜷起身子睡覺。查韋斯趴在站崗的位置上安頓下來。他選的位置很好,就在一片灌木叢後麵,前麵有一個小土坡,可以擋住子彈,但不擋視線。在這個位置上,機槍的射界也很理想,射擊縱深可達三百米。查韋斯檢查了一下武器,發現子彈已經上膛,但保險是關著的。他拿起望遠鏡觀察這片地域。“情況怎麼樣,中士?”拉米雷斯走過來,輕聲問。“沒什麼動靜,長官。為什麼不趕緊休息一會呢?我們會留神的。”查韋斯知道,長官也得有人關照。如果軍士們不管,誰來管呢?拉米雷斯看了所選的位置,覺得他們選得很好。這兩個軍士都已吃飽喝足,並知道注意休息和恢複體力,無疑是好兵。在太陽下山前足足有十個小時,他們會休息好的。上尉拍了拍查韋斯的肩膀,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切準備就緒,長官,”通信軍士英格利斯報告說。衛星通信天線已經架好。天線是交叉成十字架的兩塊鋼片,大小與形狀都很像小學生用的直尺,用一小段導線做成支架。拉米雷斯看了看手表,聯絡時間到了。“變星,我是尖刀,完畢。”無線電信號傳到兩萬兩千英裡高空的地球同步衛星上,然後再傳到巴拿馬,整個過程隻需三分之一秒。過了兩秒鐘,他們聽到了回答。信號很清晰,沒有靜電乾擾。“尖刀,我是變星。你的信號很強,很清晰。完畢。”“我們已進入‘銼刀’檢查點,周圍很安靜,沒有其他情況。完畢。”“明白。守聽。結束。”在山頂的通信車裡,克拉克坐在靠車門的一個角落的椅子上。他並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者——絕對不是——但是裡特希望他在策略方麵的專長在必要時能發揮作用。在通信設備對麵的車壁上掛著大幅作戰地圖,上麵標著各小分隊的位置和各個檢查點。各小分隊已按計劃進入各自的位置。至少製定這次行動計劃的人都知道,或者說,聽取這次行動計劃報告的人都知道,叢林中的小分隊戰士能夠乾什麼,不能乾什麼。對時間和行進速度的要求是合理的。變變口味也好,克拉克心想。他看了看車廂裡的情況。除了兩位負責通信的人外,還有兩個年齡較大的,他們是局裡行動處派來的,不過這兩人都不具備克拉克所說的這次行動所需的專門知識,雖然他們和裡特關係密切,值得信賴。哎,克拉克承認,像我這樣經驗豐富的人現在多半都退休了。戰地的行動牽掛著克拉克的心。他本人從來沒有在美洲——至少沒有在美洲的叢林裡——執行過任務。儘管如此,他還是“到過那裡”——在那人跡罕至的叢林,孤身一人,回到友軍的惟一希望就是一架直升機,還不知道直升機能不能來,隻靠一道無形的無線電波與之聯係。現在的無線通信比以前可靠多了,這的確是一大進步。雖然如此,即使這次行動真的出現不測,也不能使用無線電呼叫飛機。在以前,隻要一呼叫,不到一刻鐘,“快速戰機”的加力發動機的轟鳴聲就會劃破長空,隨之扔下的炸彈就會弄得地動山搖。可是這一次卻不能這樣做。天哪,他們知道嗎?他們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不,他們不知道,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都太年輕,都還小。都是小孩子,比他自己孩子的年齡稍大一點,身材稍高一點,體格稍壯一點而已。當然,這樣比較在此時此刻是牽強附會了。克拉克曾在柬埔寨和越南——越南北方和南方——參加過行動。他總是帶領小分隊,帶著武器和無線電;總是先想辦法隱蔽自己,搞到情報,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撤回來。他的行動大多是成功的,但有幾次真可謂是死裡逃生。“到目前為止還不錯。”中央情報局行動處的那個年長一點的特工端起咖啡杯說。他的同伴點頭表示同意。克拉克隻是揚了揚眉毛,心想,你們倆在這個問題上到底懂多少呢?莫伊拉·沃爾夫看出雅各布斯局長對“海鰱行動”的進展感到高興。她一邊記錄,一邊想他應該高興。這次行動大約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但是,沒收銀行款項的通知已經在起草中。司法部的四位專家用一天多的時間看完了馬克·布賴特送來的報告。她意識到用電腦係統管理銀行,使他們的工作變得簡單多了。司法部裡有人可以得到世界上所有銀行電腦儲存的記錄。也許這個人不是司法部的,而是某個情報機關的,也許是某個私人承包商,因為這種事是否合法,現在還不清楚。不管是哪種情況,反正他們已經把證券交易委員的檔案記錄與各銀行浩如煙海的來往賬目逐一進行了核對,查出了用於投資各項工程的毒品集團的款項。那個“受害者”——至少他的家人是真正的受害者——在這些投資活動中進行洗錢。這是莫伊拉的想法。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不過莫伊拉沒想到會這麼快。這幫人太狂了,竟敢把他們的贓款拿到這裡來投資,在這裡洗錢!胡安說他們傲慢自負,一點也沒有說錯——莫伊拉想。不過,這一下他們可得意不起來了。政府至少能沒收六億美元,還不包括他們指望這筆錢到期後所產生的利潤。六億美元哪,多麼驚人的數目!當然,她不是沒有聽說過“數十億”美元的毒品款項流向國外的事,但這次的估計數字就像天氣預報那樣準確可靠。局長在讓她打字的口述稿中說:很明顯,販毒集團不喜歡先前的洗錢方法,或者發現把錢直接彙入他們的國家會給他們自己帶來很多麻煩,或者兩種情況都有。看來,他們把主要資金及其產生的一筆為數可觀的利潤洗過以後,準備建立他們自己的賬號,建立一個龐大的投資信托基金。這樣,他們就可以合法地買下本國及其他任何國家的商業企業,借以確立他們自己的政治地位或經濟地位。雅各布斯局長接著說,有趣的是,有跡象表明,他們還準備把自己也洗一洗——用美國古老的犯罪術語來說,叫做“取得合法地位”——以便能在某種程度上被拉丁美洲當地政府完全接受。“先生,這個材料你什麼時候要?”莫伊拉問。“明天早上我拿去見總統。”“多少份?”“五份,全部編號。莫伊拉,這是絕密件,”他叮囑說。“一打印完,我就把軟盤銷毀,”莫伊拉向他保證。“你要助理局長格雷迪和你共進午餐。司法部長取消了明天的晚餐,他要去一趟舊金山。”“他去舊金山乾什麼?”“他兒子突然告訴他說要結婚。”“那不會耽擱多久,沒問題,”雅各布斯接著問,“我的日程你給我已經安排到什麼時候了?”“不太遠。您去哥倫比亞的事——您什麼時候去?我可以替您重新安排您要見的人。”“對不起,還不知道。我想不會打亂原計劃。這隻是一次周末旅行。我想星期五早上走,下星期一趕回來吃午飯。估計不會耽誤重要的會見活動。”“那好。”莫伊拉微笑著走出辦公室。“早安!”聯邦檢察官埃德溫·達維多夫跟走進來的斯圖爾特律師打了個招呼。三十七歲的達維多夫很想成為美國有史以來亞拉巴馬州的第一位猶太裔參議員。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體重兩百磅,以前是大學摔跤隊的運動員。他成功地履行著總統任命的職務,以堅強有力、辦事高效、處事謹慎、誠實可靠而聞名遐邇。在處理民事案件時,他就經常提到國家的法律和美國所支持的一切事物;在處理重大刑事犯罪時,他會大談法律、秩序和民眾期望得到的保護。事實上,他講得夠多的了。在過去三年裡,亞拉巴馬州沒有哪一個扶輪社(Rotary,又名扶輪國際,係從事工商業和自由職業的人士組成的社團。)或者樂觀主義者團體他沒去演講過,沒有哪一個警察局他沒有去過。他擔任亞拉巴馬州一個地區的聯邦檢察官,主要負責行政事務,不過偶爾也審理一些案件——一些具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案件。他對政治性質的受賄案尤其感興趣,曾使三個州議員受到法律的製裁,這三位現在還在埃格林空軍基地軍官俱樂部的高爾夫球場上耙障礙沙坑。愛德華·斯圖爾特走過去,坐在桌子對麵的椅子上。達維多夫是個彬彬有禮的人,斯圖爾特進來時他站起來道了早安。有禮貌的檢察官總使斯圖爾特感到不安。“我們終於證實了你的當事人的身份。”達維多夫用職業性的口吻說——他本可以假裝很驚訝。“這兩個人都是哥倫比亞公民,曾被逮捕過十多次。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他們是從哥斯達黎加來的。”“為什麼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搞明白?”斯圖爾特敷衍著說。“我不知道,不過這個問題無關緊要。我已經提出應儘早開庭審理了。”“海岸警衛隊向我的當事人提出可以酌情考慮的是什麼?”“那是在他的口供之後說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不準備采用他的供詞,因為我們用不著他的口供。”“因為你們通過卑鄙無恥的手段得到——”“那是胡說八道。反正他的口供在本案中起不了什麼作用。就我個人而言,口供不存在。可以了吧?你的當事人犯了大規模凶殺罪,應該受到懲罰,受到應有的懲罰。”“我的當事人可以向你提供情報——”斯圖爾特說著向前欠了欠身子。“我不在乎他們掌握了什麼情報,”達維多夫說,“這是一樁凶殺案。”“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斯圖爾特抗議說。“也許這就是問題的另一個方麵。我們要通過這個案子伸張正義,打擊犯罪分子。”“你們要給我的當事人判死刑,隻是為了殺雞儆猴。”這已經不是在提問了。“我知道,我們對死刑的威懾作用有各自不同的看法。”“我願意讓他們供認犯有殺人罪,並通過提供掌握的情報來換取免於死刑處罰。”“沒有交易可言。”“你真的那麼有把握,肯定能打贏這場官司?”“你知道我們掌握的證據,”達維多夫答道。訴訟法的告知條款要求起訴方允許被告了解己方所掌握的一切證據,但不允許起訴方了解被告掌握的證據。這就從製度上保證被告能得到公正的審判。雖然警方和起訴方對這一點並不完全讚同,但這是一條準則,而達維多夫總是在依法辦事。斯圖爾特知道,這也是達維多夫難以對付的原因之一。在訴訟程序上,達維多夫從未在任何案子上敗訴過。他是個才華橫溢的法律專家。“如果我們殺了這兩個人,我們自己也就降低到我們指控他們的那個水平上了。”“愛德華,我們生活在民主社會中,人民有權決定法律,而人民是讚同死刑的。”“我要儘一切努力使他們免於死刑。”“如果你不那樣乾,我倒會感到失望了。”天哪!你將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參議員。如此公正無私,在原則問題上對不讚同你觀點的人又能如此寬宏大量。難怪報界那麼喜歡你。“這麼說,這就是東歐這個星期發生的事了。”穆爾局長說,“看來事情正在逐步平息。”“是的,先生,”瑞安回答,“目前看來的確是這樣。”中央情報局局長點點頭,然後換了個話題,“昨晚你去看詹姆斯了?”“是的,長官。他的精神狀態仍然很好,可是他已經知道了。”瑞安不喜歡談論病情的發展情況,看起來他不像個醫生。“我今天晚上要過去,”裡特說,“他需要什麼?我帶點什麼去好呢?”“工作,他仍然想工作。”“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穆爾說。裡特聽了這話,露出一絲不快的神色,瑞安也察覺到了。“瑞安博士,你的工作相當出色,如果我向總統推薦,說你已具備擔任情報局副局長的條件——嗯,我知道你在為詹姆斯難過,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時間比你還長,對吧?——而且——”“長官,格裡爾將軍沒有去世,”瑞安對穆爾局長的推薦表示出異議。他差點把“沒有去世”說成“還沒有去世”,他甚至責備自己怎麼會想到這個“還”字。“他挺不過去了,傑克,”穆爾輕聲說。“我也挺難受。他也是我的朋友。可我們的工作是為國家儘責。國家的事比個人重要,當然也比詹姆斯重要。再說,他是職業情報人員,他對你的態度會感到失望的。”瑞安硬著頭皮聽著他的指責。這種話使他難受,考慮到穆爾的話沒錯,所以他更感到難受。瑞安深深吸了口氣,點頭表示同意。“詹姆斯上星期告訴我,說他想讓你接替他。我想你已經具備條件。你認為怎麼樣?”“局長,我想在技術上我是合適的,可我缺乏這個職位所需要的政治上的成熟和老練。”“要學會那一套隻有一種辦法——媽的,政治這玩意在情報局領導這一級不應該有多大的重要性。”穆爾笑了笑以增加諷刺的效果。“總統喜歡你,國會喜歡你。從現在起,你擔任主管情報工作的代理副局長。到下屆大選以後,這個職位才會有正式任命的接任者。從現在開始,它暫時屬於你。如果詹姆斯身體康複,那自然好,你又可以享受在他手下工作的樂趣;即使他康複了,很快也就要退休了。我們都是要退下來的人。詹姆斯認為你行,我也這樣看。”瑞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還不到四十歲,就登上了世界頂尖情報機構的一個領導崗位。事實上他在這個職位上已經好幾個月了——有人甚至可能說好幾年了——但現在是正式任命,這就不一樣了。人們現在要他拿主意,請他作判斷。雖然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是這樣,但他總覺得有人可以依靠,而現在沒有人可以依靠了。他要把自己的情報向穆爾報告,等待最終的決定。從現在開始,他必須擔起責任,決斷正確。以前,他可以提出自己的見解和各種選擇方案供上司考慮。可是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把自己的決定直接提交給國家的最高決策者。他增加的職責不多,但肩上的責任卻大大增加。“‘有必要知情’的原則依然適用,”裡特指出。“那當然,”瑞安說。“我會告訴南希和你的部門負責人,”穆爾說,“詹姆斯給我寫了一封信。這是給你的副本。”瑞安起身接過信。“我想你是有工作要做了,瑞安博士。”“是的,長官。”瑞安轉身離開了房間。他明白自己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他卻總有一種陷入圈套的感覺,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太快了,阿瑟,”裡特在瑞安離開後說。“我知道你的意見是什麼,鮑勃。但我們總不能因為你不願意讓他介入‘演藝船行動’,就讓情報工作放任自流吧。我們不讓他接觸‘演藝船行動’,至少不讓他了解行動處的活動,可得讓他了解我們正在搜集的情報。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在金融方麵的知識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幫助的。他沒有必要了解我們是怎樣得到情報的。如果總統在這個問題上說‘行’,並且得到國會的同意,那我們就肯定成功。”“你什麼時候去國會?”“明天有四位議員要來我這裡。我們要實施特彆危險行動法。”特彆危險行動法是監督法的非正式附加條款。依照法律,國會有權監督所有的情報行動,但是在兩年前的一個案子中,由於一個特彆委員會的委員泄了密,致使中央情報局一個情報站的站長和一個身居要職的叛逃者死亡。穆爾局長沒有把事情公開,而是去找了參眾兩院的兩個特彆委員會的委員,達成了一項書麵協議。協議規定:在特彆案件中,隻有兩個特彆委員會的主席和副主席有權了解必要的情況,由這四個人決定是否讓委員會的全體成員了解情況。之所以兩黨都有人在場,是因為希望避免政治姿態方麵的問題。其實,穆爾局長給他們設了個微妙的圈套。無論他們中的哪一位決定把情報擴散給其他成員,都有涉嫌政治企圖的危險。再者,僅選擇四個特彆危險行動的知情者,這本身就意味著一種特權,也直接防止了情報的擴散。隻要不是政治上敏感的行動,就可以保證國會不會乾涉。穆爾局長真了不起,居然使這兩個委員會都同意了。而把那位站長的遺孀和他的幾個孩子帶到執行委員會的聽證會上,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對法律尊嚴的抽象挑剔是一回事,不得不正視錯誤所造成的後果則是另一回事——如果參加聽證會的人中有一個失去父親的十歲女孩,情況就更是如此了。政治舞台不僅僅是經選舉上台的官員們的天地。“總統的結論呢?”裡特問。“已經作出。總統認為,毒品走私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了迫近的危機。總統準許根據為保護我國公民而製訂的行動方針審慎地動用軍事力量,等等。”“從政治角度來看事情,我不大喜歡。”穆爾笑著說:“國會的議員也不會喜歡,所以我們要保密,不是嗎?如果總統向公眾表示他‘的確在采取行動’,反對黨就會大喊大叫,指責總統在玩弄政治手腕。如果反對黨為自己的目的而利用這次行動,那總統也會這麼乾。所以說雙方都會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而對此保密。大選之年的政治對我們有利。卡特將軍真是個聰明的家夥。”“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吧,”裡特不以為然地說,“但誰又會那麼聰明呢?”“是啊,還有誰呢?可惜的是,詹姆斯沒有參與這次行動。”“隻好撇開他了,”裡特讚同地說,“天哪,真希望能有什麼消息帶給他,也好讓他心裡好受點。”“我明白你的心思,”穆爾局長表示讚同。“瑞安遲早會參與這次行動的。”“我不喜歡他參與進來。”“鮑勃,你所不喜歡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瑞安除了在辦公室做了許多工作以外,還參與了兩次非常成功的外勤行動。可能他的確曾涉及過你的領地,但在那兩次行動中,他都得到了你的支持。難道說他失敗了,你反倒會更喜歡他?裡特,我不想讓情報局的頭頭像卡特和國會的那幫人一樣爭名奪利。”裡特聽到這番指責有點驚奇。“長期以來,我一直在說他升得太快——這都是我們捧的。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很能乾,但叫他擔任這種職務,他確實缺乏必要的政治上的敏感性。他還沒有那種行政監督能力。他還得代表我們飛到歐洲去參加北約的情報工作會議。在他動身之前讓他參與‘演藝船行動’有點不太明智,是不是?”穆爾差點想說,格裡爾將軍是因為身體原因才沒有參與此次行動的。誠然,身體是主要原因,但隻是部分原因。總統命令組成一個特彆保密的小組,小組成員必須非常熟悉反毒行動的情況。有時為了保密,就連有些知情人也不能參加,這是情報界的老規矩了。其實,那些並非不知道自己被排在圈外的人,反倒具有關係到行動成敗的知識。可是,因涉及的人太多,致使決策過程受到妨礙,機密被泄露,因而行動失敗的事,在曆史上也不乏其例。在行動的保密性和效率之間劃一條界線,曆來是情報機構領導人最難辦的事。穆爾知道這毫無規則可言,隻要行動成功就行。間諜總是讓人們產生一種錯覺,好像情報機構的頭頭都有一種神秘的、一貫正確的第六感,並靠第六感來指揮情報行動。不過,如果說世界上最好的外科醫生也會失誤,世界上最好的試飛員大多死於飛機墜毀事故中,一個前四分衛的擲球也會被攔截,那麼,為什麼一位情報機構的負責人,就不能有失誤呢?穆爾明白,聰明人和傻瓜之間的惟一區彆在於,聰明人往往犯的錯誤更為嚴重——其原因是沒有人會讓傻瓜去做重大決策;隻有聰明人有可能打敗仗,甚至喪失整個民族。“確實不能因為瑞安要參加北約的情報會議而終止這次行動,你說得對。鮑勃,你贏了,不過隻是暫時的。”穆爾局長皺起眉頭。“情況進展如何?”“四個小分隊距各自的監視點都隻有幾個小時的路程。如果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明天拂曉都能進入監視點,後天即可發回情報。那天抓住的機組人員交代了我們所需了解的初步情況,我們標出的機場中至少有兩個很‘熱’,另外一個機場可能也很‘熱’。”“總統要我明天去一下。聯邦調查局好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埃米爾挺性急,他們似乎發現了一宗大的洗錢行動。”“有我們可用的情報嗎?”“可能有。埃米爾對這些情報很保密。”“對他們有用,對我們也有用,”裡特笑著說,“也許我們能給他們的行動設置一點真正的障礙。”日落前一小時,查韋斯已經是第二次醒來了。睡覺成了難事。白天的氣溫高達華氏一百多度。高溫高濕把叢林變成了一個大鍋爐,連樹陰下都熱得夠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水壺喝下一品脫多的水——運動飲料,補充睡覺時流汗喪失的水分。之後,他服了兩片止痛藥。輕步兵常靠這種藥片來緩解常規訓練引起的酸痛。現在,查韋斯感到酷熱引起的頭痛,就像輕度醉酒的滋味。“乾嗎不把這個該死的地方留給他們!”他對維加咕噥著說。“我也這麼想,朋友。”維加笑著說。查韋斯中士坐起來,抖掉身上粘著的蜘蛛網。他用手擦了擦臉。進入青春期後,他臉上的大胡子便一個勁地長,可是他今天不準備刮了。這理應受到責備。正規軍隊的條例非常注重個人衛生,而輕步兵則被視為軍中驕子,理應是一支“漂亮”的部隊。雖然他身上發臭,好像打了兩場籃球加時賽,可是他不想洗,也不想換上乾淨衣服。不過,他要把武器再擦拭一遍。他確信維加已經把班用機槍擦過了,才把自己的MP-5衝鋒槍分解成六大件,一件一件地仔細檢查起來。儘管烤藍處理的防鏽性能很好,他還是把每個部分用油擦了一遍,用小刷子把每個活動部件刷了一遍;接著又查看所有的彈簧是否拉緊,彈匣是否被汙物或沙子堵塞。全部滿意以後,他才把槍組合起來,儘量不出聲響地試了試各個部件,看是否滑動自如,然後裝上彈匣,推了一發子彈上膛,關上保險。他看了看他的刀是否鋒利,當然還檢查了他的星鏢。“上尉看見這東西會發火的,”維加輕聲地說。“它們能帶來好運氣,”查韋斯說著把星鏢放回衣袋。“再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檢查了其餘的裝備。一切良好。他已經做好了當晚繼續前進的準備。接著,他拿出地圖。“我們要去哪兒?”“裡諾。”查韋斯指了指作戰地圖上的一個小圓點。“不到五公裡。”他仔細地看著地圖,腦子裡記下了幾個點,又記住了具體的路線。當然,他沒有在地圖上做任何標記,因為如果地圖遺失,或者被繳獲,地圖上留下的記號將會給不該知道情況的人提供不該知道的情報。“嗨。”拉米雷斯走過來,把一張衛星照片遞給他們。“這些地圖一定是新的吧,長官?”“沒錯。軍測局”——他指的是軍事測繪局——“最近才繪出這個地區的詳細地圖,是參照衛星照片繪製的。你看有什麼問題嗎?”“沒有,長官。”查韋斯微笑著抬起頭。“這裡地勢很平坦,樹木也稀疏了不少。似乎比昨晚的地形好,上尉。”“走近以後,我想叫你們從這個角度進入目的地集合點。”拉米雷斯邊說邊用手在照片上指劃著。“最後一段路程我跟你們一起走,進行‘指揮偵察’。”“您說了算,長官,”查韋斯表示同意。“把第一個休息點放在這兒,‘長釘’檢查站。”“好的。”拉米雷斯抬頭看了看這一帶的地形。“記住出發前介紹的情況。這些家夥可能有很好的安全措施,尤其要注意餌雷。一旦發現情況,在不影響安全的情況下立即向我報告。如果拿不準,一定要記住我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我會把大家帶到那兒的,長官。”“對不起,查韋斯,”拉米雷斯表示道歉。“我講話讓人聽起來像個愛嘮叨的女人。”“您是信不過我們,長官,”查韋斯笑著點破他。“你今晚再扛一夜班用機槍,行嗎,大熊?”拉米雷斯問維加。“我以前拿的牙簽都比它重,長官。”拉米雷斯笑著走向另一組,繼續檢查。“我認識的尉官中,他算是不錯的。”維加望著他的背影說。“工作挺賣力,”查韋斯表示同意。這時衛生兵奧利弗羅走過來。“還有多少水?”衛生兵問。“我們倆都喝了一誇脫,”維加答道。“你們現在再喝一誇脫。”“得了吧,醫生,”查韋斯表示反對。“彆囉嗦,夥計們。要是哪個中了暑,那可是我的責任。要是你撒不出尿,那就是水沒喝足。就當它是克羅那啤酒吧。”他倆拿出水壺後,他又說:“記住,要是沒有小便,就是缺水。媽的,查韋斯,你應該懂這個道理的。你在亨特-利格特軍事訓練基地待過。這鬼天熱得頃刻間就能把你的屁股烤乾,我可不願扛著你們的屁股行軍,不管烤乾沒烤乾。”當然,奧利弗羅說得有道理。查韋斯三大口就把水壺喝了個底朝天。維加跟著衛生兵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壺灌滿。他幾分鐘後就回來了。他又掏出兩包運動濃縮飲料乾粉,這簡直讓他的朋友吃了一驚。他解釋說,衛生兵也帶了一些。美中不足的是,淨水藥片和飲料不能完全混合。不過,淨水藥片本來就是用於電解的,不是用來嘗味道的。拉米雷斯在太陽下山時把隊伍集合起來,把前一個晚上告訴每一個警戒小組的指令重複了一遍。查韋斯知道,重複是為了更加明確——有個條令上就是這麼說的。小分隊的人個個身上都臟兮兮的。長長的胡子和蓬亂的頭發倒可以增加偽裝效果,幾乎無需使用偽裝油彩了。由於睡覺的地方不平,每個人身上都有幾處隱隱作痛,但個個都休息得很好,精神飽滿,作戰情緒很高。垃圾都集中起來埋掉了。奧利弗羅先在垃圾上噴灑了催淚瓦斯粉,然後再把坑填平。這樣就可以保證幾星期內不會有動物來問津了。趁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拉米雷斯再一次檢查了這塊地方。查韋斯作為尖兵出發時,這裡已經沒有他們到過的痕跡了。查韋斯通過微光夜視鏡注視著前方,以不影響安全為前提,迅速穿過樹林中的一片空地。這時,他對這裡的情況,心裡已經有數,再加上仍利用羅盤和明顯的地標判斷方向,所以能夠迅速前進。同前夜一樣,林子裡除了自然界本身的聲音以外,一切寂然。更有利的是,這裡樹木不大茂密。他每小時能前進一公裡多。最慶幸的是,他沒有碰到蛇。兩小時不到,他就到了“長釘”檢查站。這時,他感到輕鬆,充滿信心。叢林中的跋涉正好讓他活動了一下筋骨。途中,他兩次停下來喝水,好幾次停下來聽有無動靜,但仍沒有聽到意料之外的任何聲音。每隔半小時,他就用無線電報話機同拉米雷斯上尉聯係一次。查韋斯選了一塊休息的地方。十幾分鐘後,其他人跟了上來。休息十分鐘後,他朝著最後一個檢查點“木槌”前進。查韋斯發現自己巴不得讓這些工具名稱早點出現完。他現在更加小心了。他早已把地圖印在腦子裡。離目的地越近,遇上人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離“長釘”還有半公裡時,他聽見右邊有個什麼東西跑了過去,是個在地麵上悄悄行走的動物。他朝小分隊揮了揮手,讓他們停下,等他弄明白後再繼續前進——維加也聽到了聲音,他把班用機槍瞄向傳來聲音的方向——不管那是個什麼東西,反正已經朝西南方向去了。查韋斯肯定是個什麼動物。但他又等了幾分鐘,才感到絕對安全,可以繼續前進。查韋斯又查看了一下風向,風是從左後方吹過來的。他估算著自己身上刺鼻的氣味是否會被人嗅出來——反複考慮後,他覺得不可能。森林中的惡臭比他身上的氣味重得多。不過,也許常洗一洗會安全些……到達“木槌”之前,他沒有再遇上什麼意外情況。離目的地隻剩一公裡了。小分隊再次集合起來。距檢查點五十米處有一條小溪,他們再次把水壺灌滿。下一站就是目的地集合點了,之所以選擇那個點,是因為它很好找。不到一小時,查韋斯就把他們帶到了那裡。尖兵和指揮官會合時,小分隊在四周形成了一道防線。拉米雷斯再次拿出地圖。查韋斯和上尉都打開夜視鏡上的紅外燈,根據地圖及附帶的衛星照片研究方案。參加研究的還有作戰軍士,他有一個很貼切的名字——格拉。通向機場的路來自他們對麵方向,沿小溪繞了一個圈。小分隊就是沿著這條小溪到達集合點的。照片上惟一可以看見的建築物也在目標的另一側。“我覺得從這條路進去好,長官,”查韋斯指著地圖說。“我同意,”拉米雷斯說,“格拉軍士?”“我認為可以,長官。”“好。夥計們,如果發生接觸,肯定就在這附近。現在開始行動。查韋斯,我和你一起進去。格拉,如果有情況,你就帶著其他人跟在我們後麵進去。”“是,長官,”兩位軍士同時答道。出於習慣,查韋斯取出偽裝油彩,在臉上塗上綠色和黑色,接著戴上手套。雖然戴了手套之後手上汗漬漬的很討厭,但是黑皮手套可以使手不易被發現。他出發了,拉米雷斯緊跟在他身後。他倆都戴著夜視鏡,走得非常慢。他倆沿著小溪走了半公裡。這條小溪對這一帶的排水很有好處,也使這裡的土地既乾又硬。正因為如此,有人才用推土機推出了一條簡易的飛機跑道。查韋斯十分小心,尤其擔心會碰上餌雷。每走一步,他都很留意地上有沒有雷線,然後再抬頭看看齊腰和齊頭的位置。他也留心注意地上有無挖掘過的痕跡。他又一次想到這一地區有無野獸的問題。如果有,野獸也會引發餌雷,是不是?要是有雷被引爆,那幫壞蛋會有什麼反應呢?他們可能會派人來看看……不管出來的人指望看見什麼,隻要有人出來看,都很糟糕,不是嗎?我們得沉著點兒,朋友,查韋斯暗暗告誡自己。終於聽到了聲音,是逆風中傳來的,是遠處低低的說話聲。雖然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甚至無法聽出是什麼語,但那的確是人的聲音。遇上了!查韋斯回頭看著上尉,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並用指頭點了點耳朵。拉米雷斯點點頭,打手勢要他繼續前進。太不明智了,夥計們,查韋斯心想。像這樣說話實在太蠢,一兩百米開外都聽得見。你們這樣,我的任務可就容易得多了。查韋斯覺得這是件好事。能抵達這裡就很不容易了。這時,他們發現了一條小路。查韋斯跪在地上,尋找人的足跡。找到了,是往返的足跡。他跨出一大步,跨過那條狹窄的土路,然後停下來。拉米雷斯和查韋斯構成了一個密切配合的雙人隊形,兩人的距離適中,不可能被一個點射同時擊中,而他倆卻能互相接應。拉米雷斯上尉是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在此次行動之前當過十八個月的輕步兵連連長,但就連他也很佩服查韋斯的叢林作戰技能。正如幾分鐘前他告訴手下人的那樣,現在開始行動了。他的工作是小分隊關注的焦點。他是指揮官,也就是說,任務的成敗責任全在他,分隊人員的安全也是他的責任。他把十個人帶進來,也應該把十個人帶出去。再說,他是惟一的軍官,理應在各項技能上都和他手下的人一樣棒——最好更棒一些。儘管這不現實,但大家都這樣希望,包括他自己。他年齡比他們大,理應懂得更多。可是他通過夜視鏡,看著前方十米的查韋斯灰綠色的身影像幽靈一樣迅速地移動著,像微風吹過一樣悄無聲息,他隻能自歎弗如。不過,這種想法很快便被一種洋洋得意的情緒所替代。這比指揮一個連有意思得多。他們這十個人個個身懷絕技,個個都是陸軍中出類拔萃的戰士。現在他們都由他指揮……拉米雷斯隱隱約約地有一種坐過山車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作戰行動中常有的。作為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他正在學習曆史書上曾談到過但卻從未明確闡述的一課,這就是:訓練能夠減輕實戰中的緊張感,但卻不能消除這種緊張感。談論、思考、是一回事,而真正去做卻是另一回事。一切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如此的清楚,這使他感到驚異。他的感官像往常一樣警覺,他的思維迅速而清晰。他意識到自己的緊張感和所麵臨的危險,但他是有準備的。此時此刻,隨著過山車的下滑,他越發洋洋得意。他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正在觀察評估他的表現,並指出這就像進行接觸性體育比賽一樣,小分隊的每個人都要有真正接敵的震驚,然後才能完全定下心來完成任務。不過眼前的問題是,他們應當儘量避免接觸。拉米雷斯看見查韋斯把手揚了揚,然後在一棵樹後蹲下來。上尉繞過一簇灌木叢,明白了查韋斯停下的原因。前麵就是簡易機場。無獨有偶,機場上停著一架飛機,就在幾百碼遠處。飛機的發動機沒有開,不過從夜視鏡中仍然可看見它的紅外光形成的輪廓。“看來我們有事乾了,上尉,”查韋斯耳語道。拉米雷斯和查韋斯以樹林做掩護,向左右移動,從兩邊仔細查探是否有警戒部隊,卻沒有看見一兵一卒。目標“裡諾”的情況和先前向他們介紹的情況差不多。他們不慌不忙地弄清情況之後,拉米雷斯叫查韋斯繼續監視,自己則返身回到集合點。二十分鐘後,小分隊來到機場西北不遠處的小山上,控製了二百碼的戰線。這裡以前可能是個農場,火燒過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機場邊緣。他們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看見機場。查韋斯和維加在最右端,格拉和另一位機槍手在最左端,拉米雷斯帶著報務員英格利斯軍士處於中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