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將閣下,讓我相信這種事真是太難了,”裡克斯竭力控製著自己,用平和的語調說。夏威夷之旅把他的肌膚曬成了棕褐色,但精神卻煥發著青春。途經珍珠港的時候,他當然順路走訪了一下潛艇基地,在那裡稍作駐留,一邊走馬觀花,一邊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親自掌管第一潛艇艦隊。雖然這是快速攻擊潛艇艦隊,但既然像曼庫索這樣指揮快速攻擊潛艇出身的艦長也能接手彈道導彈潛艇艦隊,那麼反過來讓他去指揮快速攻擊潛艇艦隊也一定行得通。“瓊斯博士人品沒的說,”巴特·曼庫索答道。“我絕沒有疑心他人品的意思,然而我們自己人也從頭到尾檢查過錄音帶的內容。”複查過程是常規操作程序,三十年以來每逢潛艇歸來都要經過這個環節。彈道導彈核潛艇巡邏歸來時,聲納的錄音帶一定要交給海岸上的一支專家隊伍進行核查,鑒定潛艇上的海員所采取的行動是否得當。他們必須確認一下在巡航過程中誰都沒有機會跟蹤一艘導彈潛艇。“這個叫瓊斯的老兄以前確實是個鬼精靈的聲納員,可是現在他和政府簽了約,拿了政府的錢總得證明自己收費合理,是不是?我倒不是說他有意欺詐,可挑出點毛病來就是他的本職工作,輪到這一次時,他所做的就是把一大堆巧合串聯在一起拚合成一個假設,事情頂多如此。數據這麼含糊不清——見鬼,這些數據幾乎全都沒有依據——最關鍵的是,假如這件事屬實的話,你得先假設有這麼一隊海員,他們有本領追蹤到‘688’級快速攻擊潛艇,卻連一艘蘇聯潛艇都察覺不到。你說這是不是似是而非?”“你的觀點很有道理,哈裡。瓊斯也不敢妄下斷語。據他判斷可能性也不過是三分之一。”裡克斯晃了晃腦袋。“要我說頂多千分之一,這個數字已經算是很慷慨了。”“關於這件事的可能性,艦艇大隊讚九_九_藏_書_網同你的看法,三天以前作戰二處派過來幾個人和我會麵時,口風也是一樣的。”既如此,還談這些廢話乾什麼?裡克斯真想問問,可是又不能這麼直白。“這條船出航的路上檢測過噪音,對不對?”曼庫索點點頭說:“是啊,由一艘剛剛大修過的‘688’級攻擊潛艇檢測,林林總總查了個遍。”“然後呢?”“然後它還是黑洞一個。你的船才走了三千碼,時速隻有五節,那艘攻擊潛艇就已經失去你的蹤跡了。”“那麼,報告書該怎麼落筆呢?”裡克斯故作隨意地說。這可是要留在他業績報告裡的,所以至關重要。這一問倒讓曼庫索局促不安起來。其實他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他內心官僚主義的那一麵勸說他,無所謂了,你的所作所為完全合乎規範。當初他在聽取了這位承包商的見解之後,就立即把相關數據全部上交給艦艇大隊,而後又交給海軍總部,一直送到五角大樓的專家手中。他們的分析結論徹底否定了瓊斯的見解:瓊斯博士肯定是太多疑了。然而,問題是在美國軍艦“達拉斯”號上曼庫索和瓊斯共度了三年的美好時光,三年之間,瓊斯從未判斷失誤。從來沒有過。連一次也沒有。當時那艘“鯊魚”級潛艇確實就位於阿拉斯加灣的什麼地方。P-3反潛艇偵察飛機失去它的蹤跡之後,一直到這艘潛艇從基地的外海露麵之間的這段時間裡,“盧寧海軍上將”號仿佛從這顆星球上銷聲匿跡了一般。它究竟去過哪裡呢?假如給它繪製一份速度/時間周期圖的話,就能看出“盧寧海軍上將”號確實有可能曾經路過“緬因”號的巡航海域,而後找了個恰當的時機回到自己的永久基地去了。不過,也許“盧寧海軍上將”號從來就沒有經過美國彈道導彈潛艇的巡航海域——這還真他媽的非常有可能。“緬因”號和“奧馬哈”號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一艘蘇聯潛艇居然能同時逃脫兩艘美國最頂尖的戰艦的偵察,這種事能有幾成可能性呢?微乎其微。“我不放心什麼事你心裡有數嗎?”曼庫索問。“什麼事這麼放不下?”“潛艇追蹤的這套把戲我們已經玩了整整三十年。從來沒有誰能在深水區追蹤到我們的蹤影。我還在‘錘頭’號上當副艇長的時候就和‘格魯吉亞’號潛艇對過陣,追蹤演習的時候我們當真是遊刃有餘。後來我到了‘達拉斯’號當艇長,那時候,追蹤‘俄亥俄’級潛艇這種事,我連試都沒試過,然而我們和‘普拉斯基’號對了一陣,那次演習實在太艱苦了,可以說是我今生所有演習中最棘手的一次。迄今為止,我已經跟蹤過‘三角洲’級、‘台風’級,蘇聯下了水的潛艇沒有誰我跟蹤不到的。我還曾經給‘維克托’級潛艇的船體照過幾張照片。我們是這麼擅長這些把戲……”這位分艦隊司令眉頭緊皺。“哈裡,我們已經習慣於當冠軍了。”裡克斯說話時仍然保持著理智的心態。“巴特,目前我們仍然是世界頂尖的。惟一能接近我國水準的艦艇部隊是英國人,而我認為和我們相比,英國人還是要黯然失色。沒有哪個國家有本事跟我們站在同一塊球場裡打潛艇戰這場球。有主意了。”“什麼主意啊?”“你不太放心這位‘鯊魚先生’。好吧,這我很能理解。那條船挺不錯,甚至能比得上我們新近研製出來的‘637’級潛艇,我敢說這該死的船肯定是蘇聯下了水的潛艇當中最出類拔萃的。好吧,我們確實接到了一個長期有效的命令,但凡遇到有潛艇堵住我們的去路一律得避開——不過羅塞裡追蹤的就是這一艘‘鯊魚’級潛艇,可是你替他大大地美言了幾句,恐怕潛艇大隊給了你好一頓排揎。”“猜得真準,哈裡。有兩個人的鼻子都氣歪了,不過假如這些家夥對我的指揮風格不滿意,什麼時候再挑一個分艦隊司令替換我就是了嘛。”“‘盧寧海軍上將’號當前的情況我們掌握多少?”“目前正在船廠大修,預計一月末可以出海。”“依照以往的表現判斷,再次出海時它的噪音應當更小了才對。”“恐怕是這樣。有消息說蘇聯要給它配備一套新式的聲納係統,靈敏度差不多比我們的係統落後十年,”曼庫索補充道。“這還沒算上儀器操作員的因素呢。它根本沒法和我們相匹敵,連接近水平都算不上。我們可以用事實說話。”“如何證明呢?”曼庫索問。“為什麼不向潛艇大隊提個建議,但凡遇到‘鯊魚’級潛艇,任何潛艇都應該采取攻勢,主動追蹤。允許快速攻擊潛艇上的那些家夥當真去試一試,看能不能貼近‘鯊魚’級。但若是彈道導彈核潛艇也能追蹤到它,而完全沒有讓對方察覺,那麼就允許我們也大乾一場吧。我覺得有關這條大魚的資料我們還應當多搜集點。如果它確實對我們形成了威脅的話,我們就把有關它的信息升級。”“哈裡,潛艇大隊長聽了肯定要氣衝鬥牛了。這個主意他們絕對不喜歡。”可是你曼庫索已經投讚成票了,裡克斯看得出來。裡克斯鼻子哼了一聲。“這樣嗎?我們是無敵的,巴特。這你也清楚。我也清楚,他們也清楚。我們來製定幾條合理的方針吧。”“怎麼說?”“可以探測到‘俄亥俄’級潛艇的蹤跡時,最遠距離是——多少?”“四千碼,是麥克·黑姆巴赫指揮‘斯克蘭頓’號和富蘭克林·肯曼尼統帥的‘田納西’號對陣時的記錄。肯曼尼率先發現了黑姆巴赫——雙方偵察到對方的速度大約相差一分鐘左右。其他和這個記錄相近的成績其實都是在預先安排好的測試中創下的。”“行啊,我們再把它乘以……五好了。這總該夠安全了吧,巴特。麥克·黑姆巴赫麾下那條船配備了最新型的裝備,它是配備了全新聲納集成係統的第一艘潛艇,據我記憶,第六大隊還另外給他配備了三名聲納員呢。”曼庫索點點頭。“對極了,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測試,他們讓‘俄亥俄’級處處不如人,再看在這樣的情況下有沒有人發現它?在等溫層、等溫線以下的水域,角角落落都試遍了。”“最終還是‘田納西’號取勝了,”裡克斯指出。“我記得富蘭克林接到命令要他放鬆點,可還是他率先發現了對手。就我所知,他比麥克早三分鐘做出反應。”“沒錯,”曼庫索略想了想,“權且定在兩萬五千碼之外的海域吧,不能再靠近它了。”“可以。從這個距離上我自知能偵察到一艘‘鯊魚’級。我手下的聲納組真是不錯——見鬼,我們倆的手下都不錯。如果我偶然發現那個家夥的話,我們就在附近轉悠著,儘力收集對方的信號數據。我畫一個半徑兩萬五千碼的圓圈繞著它轉悠,絕不靠近它。該死的,我怎麼可能讓它察覺呢。”“要是倒退五年,潛艇大隊聽了我們這麼評價這件事就能把我們倆都一槍崩了,”曼庫索說。“昔日不再了。你瞧,巴特,你倒是肯定能操縱著‘688’級潛艇靠近‘鯊魚’級潛艇,這又能證明什麼呢?假如我們總是操心彈道導彈潛艇容易受損,那還到處賣弄什麼風情嘛?”“你有把握自己應付得了嗎?”“見鬼,我當然能行。我還打算撰寫一份建議書送到你的作戰參謀那去呢,而後你就能順著這根旗杆把信呈送到潛艇大隊。”“要知道,這份建議書有可能最終落到華盛頓方麵。”“對,彆再高喊‘我們滿懷自豪藏起來了’,啊?我們是乾什麼的,一群小老太婆嗎?該死的,巴特,我是一艘軍艦指揮官。假如有人非得說,我的艦艇不堪一擊的話,我就證明給他看,他說的話根本是放屁。以前誰都不能追蹤我。將來也是誰都做不到,我時刻準備著要證明這一點。”這次會談完全出乎曼庫索的預料。裡克斯現在講話的口氣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潛艇艇長。這正是曼庫索最想聽到的那種談話風格。“你確定自己能應付得了嗎?它真的會點燃導火索。恐怕上峰會狠狠排揎你一頓。”“你也跑不了。”“我身為分艦隊司令官,原本乾的就是受上峰排揎的活兒。”“我想碰碰運氣,巴特。好吧,我要進行魔鬼訓練,好好培養培養我的手下,特彆是聲納組和追蹤組之類的人。我有充足的時間,手下的海員也是一流的。”“行啊,建議書你來寫。我會簽署讚同的意見,把它遞上去。”“看出來了吧,這事挺容易的不是嗎?”裡克斯咧嘴一笑。他心想,要想在一支沒有孬種的艦隊裡成為佼佼者,就必須從人群之中脫穎而出。拿到這麼一份提案,五角大樓的作戰二處肯定要一片嘩然,可也由此知道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正是裡克斯,而他裡克斯將會以聰明嚴謹而聞名遐邇。在此基礎上再配合曼庫索的同意意見,即便二處仍吞吞吐吐地不肯表態,最終還是能通過的。哈裡·裡克斯:海軍裡獨占鼇頭的潛艇工程師,是個敢作敢為的充分證明自己專業才智的男子漢。這個印象還不壞啊。這樣一種形象肯定會引起關注,輕易就能讓人家牢記在心。“哦,夏威夷之行怎麼樣?”曼庫索問,他對這位“緬因”號的(“金隊”)艇長真是刮目相看,滿意極了。“這個卡爾·馬克思天體物理研究所有點意思。”這位克格勃上校把一疊黑白照片送到戈洛夫科的麵前。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戈洛夫科瀏覽了一遍,又把照片放下了。“建築裡居然空無一物?”“差不多,我們在屋裡找到了這個。這是一張運送五架美國造的機床的交貨清單。東西不錯,可價格貴得要命。”“用來乾什麼的呢?”“用途挺多的,比如用來製作望遠鏡的反射鏡,跟這家研究所的假身份非常匹配。薩洛瓦研究所的人告訴我們,這種儀器同樣可以用來加工原子彈的零件。”“有關這家研究所的情況多說點吧。”“從表麵上看它全然一副奉公守法的樣子。研究所所長曾是東德頂尖的宇宙學家。後來被柏林的馬克斯·普蘭克研究所吞並了。他們正準備到智利去建造一座大型的望遠鏡綜合設備,還準備和歐洲太空署共同設計一顆X光太空觀測衛星。實際上X光望遠鏡的原理和核武器的研究有極為密切的關係,這一點非常值得我們關注。”“你怎麼能區彆開何謂科學研究,何謂——”“看不出來,”這位上校承認。“我已經完成了某些查證工作。情報其實就是我們自己這方泄露出去的。”“哪能呢?怎麼會這樣?”“有幾篇關於恒星的物理性質的文章發表在各種學術雜誌上。有一篇的開篇是這樣寫的:‘讓我們權且想象在這樣一顆星星的核心有一束這樣和那樣物質的X光在湧動,’惟一差彆隻是在於一個小細節:作者描述的這顆星星比任何恒星內核中湧動的粒子流量級都更大——大約是十的十四次方。”“我聽不明白。”戈洛夫科被這些莫名其妙的科學術語攪得一團糊塗。“他描述的是一種物理環境,這種環境中發生的物理活動在強度級彆上是任何恒星內部活動的十萬億倍。事實上,他所形容的正是熱核彈爆炸時的內部反應狀況。”“見鬼,它怎麼能通過審查呢?”戈洛夫科大吃一驚,於是開口問。“將軍,你認為我們的審查人員具有多少自然科學方麵的知識?那個家夥剛一看到‘讓我們權且想象在這樣一顆星星的核心’這樣的句子,就判斷這篇文章無關國家機密。其實這篇文章發表於十五年前。還不止這一篇呢。上個星期,我終於發現我們的保密措施究竟有多麼無能。你也就可以想見美國人那邊是什麼情形了。幸好隻有機靈得出奇的家夥才能把所有數據資料全部吸收。可這並不是說沒有可能做到。我找克什蒂姆研究所的一批青年工程師討論了一下。這邊隻要給我們一點推動力量,我們就可以進行一場深入調查,查明公開出版的學術文獻究竟開放到怎樣的地步。五六個月的時間估計可以完工。調查的結論並不會直接影響到這項計劃的進行,然而在我看來進行這樣一項調查極具價值。我認為我們一直故意低估了第三世界有可能也有能力自製核武器的危險。”“怎麼可能這樣,”戈洛夫科表示反對。“我們很清楚——”“將軍,三年前我也出過力幫您書寫了那份報告。我說的是當年的評估實在樂觀得過分了。”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戈洛夫科沉思半晌。“皮奧特爾·伊萬奇,你這人真是老實。”“我這人現在嚇得魂不守舍,”這位上校答道。“因為回了一趟德國吧。”“對。三名據我們猜想有可能曾經是東德核彈計劃成員的人下落不明。這三名男子攜家帶口全體離開了德國。其他人也都找了彆的工作。有兩個可能參與過核能在武器應用方麵的研究,可還是那樣,誰又說得清楚呢?與世無爭的物理研究和跟製備武器有關的物理研究之間的分界線究竟何在?我可不知道。”“不見蹤跡的那三個人呢?”“有一個已經確認去了南美洲,另外兩個還是沒有下文。我主張應當開展重點調查行動,好好查查阿根廷那兒究竟出了什麼事。”“美國方麵怎麼樣?”戈洛夫科沉思道。“尚無定論。我估計對方和我們一樣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情。”這位上校頓了頓。“他們怎麼可能有興趣任憑核武器進一步擴散?這實在太難以接受了。這和他們的政府方針背道而馳。”“那麼,再說說以色列的情況吧。”“二十多年前,以色列人從美國人那兒搞到一批核原料,他們從薩凡納河的核工廠弄來了鈈元素,從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軍械庫裡找到了濃縮鈾。無疑,這兩次行動都是通過非法途徑進行的。美國人自己也進行了調查,他們相信,以色列的摩薩德在一些身居敏感職位的猶太裔美國人的協助下,進行了一次有史以來最成功的軍事行動。但事後並沒有檢舉出什麼人。他們從線人手裡獲得的證詞不能作為呈堂證供,而且從政治上說,自暴其短,告訴人家在如此敏感的政府行為中居然有這麼大的保密漏洞,顯然非常不明智。於是一切都悄無聲息地暗地裡處理了事。再說,美國人和歐洲人在銷售核技術的時候沒有嚴格把關,許多國家都買到了——畢竟他們是按照資本主義製度運作,這也是一大筆錢的生意呢——但我們在核技術方麵何嘗沒有出過錯,我們不是也把技術賣給中國和德國了,不是嗎?”“不,”這位上校總結道,“我相信美國人看到德國自製的核武器會比我們更恐懼。”“下一步該怎麼走?”“我還沒有想法,將軍。我們已經儘力在不驚動彆人的情況下,率先追查到這些情況。我想還是應該關注一下南美洲那邊在玩什麼花樣。而後再到德國軍方的內部謹慎地調查一下,看看部隊內部有沒有什麼正在進行核計劃的征兆。”“假如確有其事的話,我們此前早就知道了。”戈洛夫科皺了皺眉頭。“仁慈的上帝,這話居然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他們可能采用什麼運載係統呢?”“飛機。沒必要架設彈道發射裝置。從東德到莫斯科的距離還沒遠到非要架設發射裝置的地步。他們對我們的防空能力非常了解,對不對?撤出東德的時候,我們丟下的那些裝備已經足夠他們了解我們的情況了。”“皮奧特爾,今天下午還有彆的佳音要留給我好好品味的嗎?”這位上校猙獰地冷笑了一下。“沒有了,那些西方白癡正在瘋狂地歌頌世界一片和平安寧呢。”燒結錸鎢合金的過程本身非常簡單。燒結用的是一種特彆像微波爐的無線電頻率熔爐。把金屬粉末倒入模具,而後它會滑動到熔爐裡加熱。當粉末白熾化,發出耀眼的光芒時——可惜仍然沒有達到能夠熔化鎢的溫度,鎢的耐熱性質非常高——開始加壓,高熱和壓力雙管齊下就能把金屬粉末燒結成金屬塊,雖然不如純金屬那麼堅硬,但是已經很牢固了,完全可以把它當作純金屬來用。十二個曲麵部件都一一燒結完畢了。這些部件需要再進一步細加工,減少允許公差數,使它們的形狀和光滑程度更加符合完美標準,而後擱在裝配廠專門放置它們的架子上。那部大型銑床正在加工最後一個大型的雙曲麵鈹金屬零件,其長度約為五十厘米,寬度最多隻能到二十厘米。這個零件的外形實在太古怪了,雖然銑床是在計算機輔助下完成加工的,但難度還是非常大,不過對此誰都無能為力。“就如你所見的那樣,中子流在初級反應中隻不過呈現出球狀膨脹,然而鈹金屬會把中子流約束在體內,”弗羅姆為卡提說明工作原理。“這些鈹金屬組件當真具有反射中子的能力。中子依照螺旋形的路徑向前湧動,速度約為光速的百分之二十,我們隻給它們留下這個出口,讓它們進入這個圓錐體。裝在雙曲麵鈹製零件裡麵的就是富含氚的圓柱形氘化鋰。”“反應速度這麼快?”卡提問。“炸藥必須把所有的東西都炸掉呢。”“你需要換位思考這個問題。它的反應速度不過是炸藥應有的速度罷了,我們應當記住,.99lib.這顆炸彈完成爆炸過程隻需要三個震顫的時間。”“三個什麼東西?”“震顫。”弗羅姆不由自主地再次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明白納秒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十億分之一秒,嗯?這段時間裡,一束光線隻能走三十厘米。它爆炸的時間長度隻夠光線從這裡走到這裡的。”他伸出手比劃出一英尺左右的長度。卡提點了點頭。無可置疑,這段時間顯然是非常短促的。“好了,一‘震顫’等於十納秒,也就是光線走三米距離所需要的時間。這是美國人在四十年代發明的術語,指的是小羊羔顫一下尾巴所需要的時間——明白了吧,這是拿技術術語開了個玩笑。換言之,在三十納秒的時間裡——這段時間可供光線前進大約九米距離——這顆炸彈已經完成了從啟動到爆炸的全部過程。它比化學炸藥的反應時間快了幾千倍。”“我明白了,”卡提說,他這麼說其實是亦真亦假。他離開了廠房,讓弗羅姆回到自己那可怕的幻想中。岡特正在露天地裡等著他呢。“辦好了?”“計劃中美國部分的內容已經有主意了,”博克鄭重宣告。他打開一張地圖,平鋪在地麵上。“我們打算把炸彈設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博克把地點告訴了卡提。“人數有多少?”卡提接下來又問。“超過六萬吧。假如炸彈的爆炸當量符合他許諾給我們的那個數字的話,殺傷半徑就能把整個地區都覆蓋在內。死亡總數能達到十萬到二十萬人。”“全部死傷就是這麼多了嗎?這是原子彈啊,居然隻殺死這幾個人嗎?”“伊斯梅爾,這充其量也就是個大號炸藥裝置而已。”卡提合上雙眼,低聲罵了起來。一分鐘以前有人剛剛告訴他,這東西是他從未經曆過的神秘玩意兒,而轉瞬之間又有人把這個觀點徹底掉了個個兒。這位頭領還不算笨,他明白這兩位專業人士說的都有理。“選在這裡有什麼理由?”博克又把原由給他解釋了一遍。“真能殺死美國總統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確實大快人心,但是未必有什麼好處。把炸彈運到華盛頓也能辦得到,不過據我評估,一旦被人察覺危險性將非常高,其嚴重性實在太高了。頭領,我在製定計劃的時候必須考慮一個因素,那就是炸彈隻有一顆,機會隻有一次。因此必須把被人察覺的危險性減到最低,同時應當優先考慮便捷的因素來選擇目標地點。”“德國那一頭的行動進行得怎樣了?”“相比之下輕鬆多了。”“計劃能成嗎?”卡提直勾勾地遙望著黎巴嫩積滿灰塵的山巒問。“應該可以,我認為有六成機會。”頭領卡提在心底暗想,起碼也能狠狠教訓一下美國人和俄國人。問題也就隨之而來:這就夠了嗎?卡提在考慮自己的答案時,臉上露出倔強的表情。其實卡提心中的疑問不止一個。他覺得自己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了。他的病情雖然也像鐵麵無私的潮汐一樣,有漲潮的時候,也有落潮的時候,然而這個潮汐卻從來沒有返回到一年前或者一個月前的那個起點。今天身體感覺還行,可他也明白這不過是相對還好而已。很可能明年他這輩子就算活到頭了,而博克的計劃也很可能圓滿成功,二者的機會是一樣的。沒有儘到他的全部力量好親眼目睹自己的曆史使命獲得成功就這樣窩囊地死去,他能甘心嗎?不,假如他自己難逃一劫,那麼又何必重視其他人的性命呢?他們難道不全是不敬真主的異教徒嗎?岡特不信真主,是個無神論者。馬文·拉塞爾也一樣,他是個異教徒。而你主張要奪去那麼多人的性命……他們反倒不是不信神的家夥。他們也是《聖經》的子民,隻不過先知耶穌誤導了他們的信仰,可與此同時,他們也堅信上帝是惟一的神。但據《古蘭經》上說,猶太人也是《聖經》的子民,是伊斯蘭教的精神祖先,跟阿拉伯人一樣也是亞伯拉罕的子孫。猶太教的教義和自己的宗教精神是那麼相似。他反抗以色列並非出於宗教因素,而是為巴勒斯坦人民而戰。另一個民族逼迫著他的同胞去國離家,而那個民族居然自稱是遵照著神的意旨在行事,事實上他們卻另有所圖。卡提承認自己的信仰中有無數的矛盾。以色列人是他的對頭,美國人是他的對頭,俄羅斯人也是他的對頭。這就是他本人的信仰,哪怕他自稱是穆斯林,而事實上真正主宰他生命的卻跟真主一點關係也沒有,無論他對自己的追隨者如何大肆地誇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尊奉真主的意誌。“繼續執行你的計劃吧,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