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夫現在喜歡早起了,以便更多地欣賞這兒的美景。那天,天邊剛剛露出一絲曙光,波波夫就醒了,東方地平線上那預示著黎明即將到來的一抹玫瑰橙色的光輝讓他讚歎不已。來到堪薩斯這個基地之前他從未騎過馬,他發現騎馬竟能讓人如此興奮,一匹高頭大馬被夾在自己的胯下,隻需輕輕一提皮韁繩,甚至隻需動動舌頭發出咯咯的響聲,就能讓它俯首帖耳地聽命於你,那份喜悅讓你倍感男子漢的豪爽。騎馬看景比徒步行走更讓人感到賞心悅目,那馬所顯示出的高智力真的讓他感到滿心歡喜。所以,他早早就來到了自助餐廳,挑選早餐食品,當廚子剛端上水果,他就給“白脫牛奶”拿了個新鮮的紅蘋果。那天看來又是一個晴好天氣,這位情報軍官心想,麥農興許與他一樣為有這樣的好天氣而高興。在這兒,足夠的雨水能灌溉麥田,充足的陽光又能使麥子成熟。波波夫認為,美國的麥農該是全世界最富足的。有這樣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他們的不可思議的生產設備,這是毫不奇怪的。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著托盤走向就餐桌。他的炒蛋剛吃了一半,基爾戈爾和這位新來的亨尼克特就走了過來。“德米特裡,早上好。”這位身材魁梧的獵手向他打招呼。波波夫不得不趕快吞下口中的蛋應答說:“早上好,福斯特。”“昨晚的馬術比賽如何?”“拿金牌的那個英國人技高一籌,他的馬也很出色。”“他的馬選得好。”亨尼克特說著,走過去取他的早餐,不一會就回來了。“聽說,你當過間諜,呃?”“情報軍官。沒錯,那是我為蘇聯做的工作。”“約翰告訴我,你還和恐怖分子共過事。”“那也沒錯,我有我的使命,我當然要去完成。”“德米特裡,對此我並不在乎。在這兒,沒人乾擾我或是我認識的人。嘿,我曾在利比亞為荷蘭皇家殼牌集團乾過,我發現他們是一個不錯的小團隊,和我一起共事的那些利比亞人都是些好人。”亨尼克特像波波夫那樣拿了好幾個雞蛋和培根,波波夫心想,以他這樣的身材,他確實需要多吃才行。“你覺得堪薩斯怎麼樣?”“好多地方像俄羅斯,廣闊的地平線,一望無際的農場——隻是你們這兒的農場效率更高些,人數不多但產量高。”“是的,我們就指望它給我們提供麵包了。”亨尼克特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說。“我們有足夠的土地可以種植足夠的農作物,我們還有一切必要的設備。我可能離不開這個地方了。”“喔?”“是的,呃,每個人都會被分派去從事‘工程’的一項工作,說真的,無論如何,從一開始我們就得齊心協力去拚搏。不過,我真想去打點野牛來,我甚至為自己買了杆打野牛的真槍呢。”“此話怎講?”“在蒙大拿,有一家公司,叫希洛槍械公司,它製造打野牛用的真槍。一個月前,我買了支夏普斯點四〇—九〇的槍(即槍的口徑為〇點四英寸(約合十毫米),火藥重為九十格令。),那槍用起來可真他媽的帶勁。”獵手說。“這兒有些人不同意這麼做。”波波夫想起了素食主義者,這些人顯然是極端的德魯伊特。“沒錯,呃,那些人啊,如果他們自以為可以與大自然和諧共處而無需武器的話,他們最好仔細地去讀讀劉易斯和克拉克的書。(指梅裡韋斯·劉易斯與威廉·克拉克於一八一四年出版的《劉易斯與克拉克西征日誌》一書。)一隻灰熊不知道自然之友之類的東西,它隻知道哪些東西可以殺了吃,哪些不可以。有時候,你還得提醒它哪些東西它不能殺了吃。狼也一樣。”“哦,說下去,福斯特。”基爾戈爾坐了下來,加入到他朋友的談話中。他說:“在美國,還從來沒有一個關於狼吃人的確切事例呢。”亨尼克特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孤陋寡聞。“喔?嗯,可以這麼說,如果到時候狼把你變成糞便拉了,你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死人不能說話嘛,醫生。俄國的情況怎麼樣,德米特裡?那兒的狼群如何?”“農民很痛恨狼群,一直都痛恨,國家為此動用直升機追趕狼群,用機槍掃射狼群,這可不是像你所說的什麼體育運動喔,對嗎?”“當然不是。”亨尼克特表示同意。“你對野生動物以禮相待,那是它們的領地,不是你的,你必須按它們的規則去做,這樣你才能熟悉和了解它們,了解它們的生活,了解它們的想法。這就是我們之所以有一部關於捕獵大型野生動物的布恩-克羅克特法規的原因,這就是我為什麼騎著馬來到這兒的原因,我把我的獵物都包起來放在馬背上,你必須善待野生動物,當然,人除外。”他眨了眨眼,補充了一句。“我們的素食主義朋友不理解狩獵問題。”基爾戈爾遺憾地說。“我猜想,他們以為他們隻需吃草就可生存下去,他們隻需拍些生物照片。”“一派胡言。”亨尼克特對他們說。“死亡是生命過程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是最高級的食肉動物,野外的牲畜都知道這一點。此外,沒有什麼東西比在火上烤的赤鹿更有滋有味的了,夥計們。這滋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如果我放棄的話,簡直沒法活。如果那些極端分子想要吃兔肉的話,那好啊,但是,誰都彆對我說我不可以吃肉,哼,以往總有個漁獵警察對我指手畫腳說什麼時候可以打獵,什麼時候不可以。”亨尼克特冷笑了一聲說。“好了,他再也不會去打擾任何人了,該死的,我知道該怎麼乾。”為了這事你竟殺死了一名警察?波波夫差點沒問出口。真是個沒教養的蠻漢。他完全可以到超市輕而易舉地買到肉嘛,一個帶槍的德魯伊特,肯定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家夥。波波夫吃完早餐便走出餐廳,不一會兒,其他的人也陸陸續續地走出餐廳,亨尼克特從隨身帶著的鞍囊中拿出一支雪茄,一邊點煙一邊隨著大夥走到基爾戈爾的悍馬車旁。“你打算在車上吸煙?”醫生一看到煙就抱怨起來。“約翰,我會把煙拿到他媽的窗外的。主啊,你也是一個吸二手煙的納粹?”獵手追問道。然後,他知趣地搖下車窗,夾著煙的手伸出窗外,車子向馬棚方向駛去,沒多久就到了。波波夫給他那溫順的“白脫牛奶”套上馬鞍,把那個從自助餐廳餐桌上拿來的蘋果喂到它嘴裡,他牽上馬走出馬棚,騎上馬,放眼環顧了一下建築物四周那琥珀綠色的田野。亨尼克特騎著一匹馬出來,那是一匹阿帕盧薩牡馬,波波夫從未見過,他想,這馬也許是獵人自己的座騎。待他走近一看——“那是支手槍?”波波夫問。“M-1873柯爾特單發軍用左輪手槍,”亨尼克特從那同樣逼真的思裡帕森斯皮槍套內拔出槍來回答說。“這是用來征服西部的槍,德米特裡,我騎馬的時候從來都是帶著這位朋友的。”他得意洋洋地說道。“點四五口徑的?”俄國佬問。這種槍他隻是在電影上見過,從沒見過真家夥。“不是,這是點四四—四〇,也就是點四四英寸口徑,四十格令黑火藥。一百年前,你們的步槍也是用的這種黑色火藥,它便宜。”他解釋說。“這種子彈可以打死你想要打的任何目標,打野牛可能不行。”他猜想。“不過打鹿肯定可以——”“或是一個人?”“那當然。這大約是當時生產的殺傷力最大的子彈。”亨尼克特把槍放回槍套繼續說。“現在這個槍套不是仿真的,而是真的,這叫思裡帕森斯,我想這是為紀念比利·思裡帕森斯的,一百多年前,他曾是美國的一位警察局長——他也是一位印第安人,傳說他還是一名律師。不管怎麼說,是他在十九世紀後期發明了這種槍套。你看到嗎,拔槍很容易。”亨尼克特做著示範。在看了這麼多電影後,終於見到了真槍,這給波波夫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個美國獵手還戴著一頂寬沿西部帽。波波夫這才感到儘管這人有點誇誇其談,但他卻喜歡上了這個人。“走吧,傑裡邁亞。”當另外兩人進入圍欄的時候,亨尼克特說著就領著他們上路了。“這是你的馬?”波波夫問。“哦,是的,我從一位內茲佩爾塞印第安朋友(Nez Perdian,居住在美國愛達荷、華盛頓和俄勒岡等州的印第安人。)手裡買來的,八歲了,正對我的胃口。”亨尼克特麵帶微笑地說道。這時他們正好走出大門,波波夫心想,這家夥真是如魚得水。現在騎馬多少有點兒乏味了,就是在這兒,也隻有這麼一點地方可以走走看看,不過單純的樂趣依然還有。今天早上,他們四個人向北邊蹓去,緩緩經過犬鼠城,來到了離大貨車來往不斷的州際公路附近。“這藏書網裡最近的城鎮在哪?”波波夫問。“那邊。”——基爾戈爾用手一指說——“五英裡左右,談不上是一個鎮。”“鎮上有機場嗎?”“有一個隻能停私人飛機的小機場。”醫生答道。“往東二十英裡左右還有一個小鎮,那兒有一個地區級機場,可停小型飛機,從那裡可以飛往堪薩斯城,從堪薩斯城可以飛往任何地方。”“不過,我們即將啟用自己的飛機跑道了,是嗎?”“是的。”基爾戈爾給予肯定的回答。“有了新的飛機跑道,從這兒我們可以飛往約翰內斯堡。”“不是開玩笑吧?”亨尼克特問。“你是說,比如我們想去非洲打獵,我們就可以去了?”“沒錯,福斯特,不過把大象放在馬背上馱回來可得費點勁喲。”流行病學醫生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哎,可能就馱個象牙吧。”獵人答道,說著也大笑了起來。“我想的是獅子和豹子,約翰。”“非洲人喜歡吃獅子的睾丸。你們知道,獅子可謂是百獸之中最富有陽剛氣的動物。”基爾戈爾對他們說。“此話怎講?”“有一次,一位專門拍攝大自然影片的攝影師親眼看到兩頭雄獅與一頭發情的母獅正在交配呢!這兩頭雄獅在一天半內平均每十分鐘乾一次。可以說,每一頭雄獅在三十六個小時內每一小時乾三次,比我還棒。”所有的人聽了都爆出一陣大笑。“不管怎麼說,非洲有的部落至今仍相信吃什麼補什麼,所以他們愛吃獅子的睾丸。”“那管用嗎?”麥克萊恩問。基爾戈爾很喜歡這個問題。“如果真管用,世界上的雄獅子就所剩無幾了,柯克。”“而你正好吃了一隻,約翰!”那天黎明,笑聲始終不絕於耳。波波夫並不像他的同伴那樣覺得這樣的話題有什麼好笑的。他眼望著公路,看見一輛灰狗巴士以七十英裡的時速一駛而過——但是,隨後就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一個小四方形臨時建築物前。“那是什麼?”他問。“那是城際公共汽車的停車站。”馬克·沃特豪斯回答說。“他們就把乘客扔在這窮鄉僻壤,你隻能坐等在那裡,見到有車來你就揮揮手,這就像是過去的火車招呼站。”“哦。”波波夫目送著公共汽車駛去,然後他撥轉馬頭向東而行。他看到一頭老鷹,就是生活在這附近的那種鷹,它正翱翔在藍天上,頭朝下,尋覓著可充當早餐的鼠類。波波夫觀察著,顯然老鷹一無所獲。他們接下來還蹓了一個小時的馬才原路返回。波波夫在亨尼克特身旁停下。“你騎馬有多長時間了?”亨尼克特問。“剛好一周。”波波夫回答。“對一個新手來說,你已經騎得不錯了。”亨尼克特友善地說。“我還想多練練,以後可以騎得更好些,速度更快些。”“喔,今晚怎麼樣,比如日落之前?”“謝謝你,福斯特,我想可以,就晚飯後吧,你說呢?”“當然可以。在圍欄那,六點半左右見。”“謝謝,我會去的。”波波夫回答說。晚上,在星空下蹓馬,嘿,該有多愜意!“我有個主意。”查塔姆走進賈維茨大樓開始工作時說道。“什麼主意?”“這個俄國佬,叫謝羅夫的,我們不是拿到他的護照照片了嗎?”“是啊。”沙利文回答。“讓我們再試試。他那個銀行,說不定離他的住所就幾步路,是嗎?”“你認為是這樣,對嗎?那好啊。”特工湯姆·沙利文有些激動地說。“我倒想看看,我們多快可以找到這家夥。”“嘿,查克。”一個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早上好——我想,對你來說是下午好,約翰。”“是啊,剛吃過午飯。”克拉克說。“對謝羅夫的調查有什麼轉機了嗎?”“現在還沒有。”負責刑偵的副局長回答說。“好事不會突然降臨,但一定會來的,我已經讓紐約警方外勤處的人在尋找這個混蛋。如果他在城裡的話,我們會找到他的。”貝克許諾說。“這要花點時間,我們會找到的。”“早找到比晚找到好。”彩虹六號說。“我知道,是這樣的。但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發生。”貝克知道,除非這場搜捕不再是頭等重要的大事,否則他的神經會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事情不會馬上有結果,而這位克拉克出身中情局,他不了解作為警察該如何辦案。“約翰,我們會替你找到這家夥的,如果他在這兒,那就妥了。你不是也讓英國警方配合搜尋的嗎?”“哦,是啊,問題是我們不清楚這家夥可能會有多少種身份。”“如果你是他的話,你會有幾種身份?”“大概三四種吧,而且大同小異,為了好記些。這家夥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間諜,因此,他可能準備了好幾種不同的‘口供’,以便能像換襯衣一樣容易地變換不同的身份。”“我明白,約翰。以前我在外國反情報組乾過,他們都是些在逃要犯,我們知道如何把他們逮捕歸案,你有沒有從那幫恐怖分子口中逼問出更多的東西?”“他們現在是死不開口。”克拉克回答說。“這裡的警察沒法提高審訊效率。”所以,難道我們就該把他們架在文火上烤嗎?貝克沒這麼問。聯邦調查局是根據美國憲法的規定辦案的。他猜想,中情局大多數人通常不照章辦事,像多數聯邦調查局同事一樣,他也對那樣做多少有點反感。他從未見過克拉克,隻是久聞其大名。默裡局長既尊重他,又對他有所保留。有一次,默裡局長曾暗示,克拉克曾經對罪犯施虐,對於聯邦調查局來說,即便那種做法行之有效,但也是一種越軌行為。美國憲法對那種行為明確說“不”,法律就是法律,即使是對綁架者也是如此,儘管每一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都認為,那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一種罪行。“相信英國警方吧,他們非常優秀,約翰,對付愛爾蘭共和軍,他們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們知道如何去與他們對話。”“你說的也是,查克。”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其詞。“行吧,有什麼新情況,我會打電話到你辦公室的。”“好。如果我們這兒有什麼消息,我也會告訴你的,約翰。”“行,再見。”貝克不知道他通完話後是不是應該到洗手間把手洗一洗。關於彩虹部隊及其近來的活動情況,他已有所耳聞。雖然他很欣賞他們那種軍事化的行動方式——就像許多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一樣,他也曾是一名海軍陸戰隊的軍官,他是從匡蒂科海軍陸戰隊基地被應召到聯邦調查局來的——但是在某些方麵,畢竟與聯邦調查局的行動方式大不相同……比如,不得觸犯法律。丹·默裡局長曾對他說,這個約翰·克拉克真是個狗娘養的硬漢,是一個搞過間諜活動的前中情局人員,聽得出他的語氣中夾雜著讚賞與無奈。不過,算了吧,他們是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是同行,這個俄國佬發起的行動也許搞到了克拉克家人的頭上,這就使這樁案子帶上了一些個人情感的因素,貝克不得不正視這一點。查韋斯在觀看了運動員們又一個漫長一天的汗流浹背奮力拚搏之後睡下了。兩周來,他一直過得津津有味,雖然他無法見到帕齊和傑西,母子倆一直讓他牽腸掛肚,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天來他一直過得相當儘興。然而,這樣的好景即將過去,體育記者們正忙著統計金牌總數——美國人表現得相當出色,澳大利亞人的表現也出奇的好,特彆是在遊泳項目上,他們正期待著宣布哪一個國家“獲得”了遊泳項目的冠軍。這三天,運動員們正在備戰即將到來的馬拉鬆賽跑,通常這是奧運會的最後一項壓軸賽事,此後,奧運會即將舉行閉幕式,奧運聖火即將熄滅。馬拉鬆運動員們此時已經徒步或駕車沿著馬拉鬆賽跑的路線在考察、熟悉著沿途的山丘和轉彎處的路況。運動員們誰都不想在中途迷路,儘管這條路上的每一步都會有無數的熱心觀眾夾道為運動員們加油鼓勁,迷路幾乎是不可能的。此時此刻,長跑選手們正在奧運村的訓練場上忙著熱身,但並不使勁,以免把自己搞得過度疲勞,他們隻是讓肌肉和肺部足以應付賽跑項目中這一距離最長也最殘酷的拚搏。查韋斯自感狀態良好,但是他從未跑過二十英裡以上的路程。軍人必須掌握跑步的要領,但不需要跑那麼遠的距離。在鋪砌的路麵上跑步,儘管你穿著帶緩衝墊的摩登跑鞋,跑那麼遠的路程對雙腳和雙踝簡直是一種折磨。查韋斯躺在床上想,是啊,那些家夥必須得保持良好的健康狀態。從開幕式的那天起,奧運火炬一直點燃著,直到今天,這場體育盛會的組織工作都相當嚴密,各項賽事進展得也相當順利,澳大利亞全國上下的心思和精力好像全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就像美國曾經決定飛往月球那樣,每一件事都被精心策劃著,這就更加證明他出現在這裡純屬浪費時間。安全問題似乎無懈可擊,澳大利亞特彆空勤團與他的部隊幾乎一樣的棒,他們裝備精良,還接受了全球安保公司的專人指導並配備了彩虹部隊使用的同樣的戰術無線電台,整支隊伍看上去就像是一台用起來得心應手的投幣式自動售貨機。他想,或許應該建議克拉克在電話上與他們通通話,多聽聽外界的建議總不是件壞事。唯一的壞消息大概就是那天氣了。整個奧運會期間一直都是驕陽似火,這讓那些急救站的醫生一直忙碌在中暑病人中間。雖然至今無一人死亡,但是已經有百來號人被送往醫院醫治,經消防隊醫務輔助人員和澳大利亞陸軍醫務人員處理治愈的人數約有三千多人,這還不包括隻在路緣上坐一坐、涼快一下而無需醫治的人數。對於炎熱,查韋斯並不怎麼在乎——他從未擔心過流汗——然而,他也控製好自己的步速,他也像奧運場館的所有人一樣,由衷地感謝設在各處的噴霧係統。電視台還特地為這套係統作了報道,這對設計安裝該係統的美國公司來說是一則好消息,它們甚至商議著為地處熱帶的得克薩斯和其他地方的高爾夫場館也搞一套類似的係統。從華氏九十五度的地方一下子來到華氏八十度左右的溫度中,那舒服的感覺是不言而喻的,而這又不像是衝涼。為了躲避灼人的陽光,下午,這些公共場所往往擠滿了人。那天晚上,查韋斯還在想如果有辦法遮陽,他是不會拒絕的。這裡到處有提醒人們當心臭氧層空洞的警示,他也知道因日照導致皮膚癌而死亡的滋味是難受的。因此,查韋斯和他的隊員們也像其他人一樣每天早上都往皮膚上塗抹防曬霜。好在再過幾天他們就會返回英國,在膚色白皙的英國人中間,他們那被太陽曬成棕褐色的膚色是引人注目的,那裡的氣溫要比這兒低二十度左右,這樣的氣溫在英國人口中也被稱作為“熱”天。在英國,在華氏七十五度以上的氣溫下就會有人倒地斃命——這讓查韋斯驚詫地想起了一首老歌,說的是隻有“瘋狗和英國人才在烈日當空的中午出門”。在他們回國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比現在強壯得多,查韋斯想著便睡著了。那天下午六點左右,波波夫就給他的“白脫牛奶”套上了馬鞍,雖然此時太陽還沒有落山,不過離落山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光景。他的馬飽餐了一整天,也歇了一整天,對他獻上的殷勤沒有顯露出半點拒絕,除此之外,波波夫還給它送去了一個蘋果,那馬就像是經過一天勞作後的男人痛飲第一杯啤酒時那般洋洋得意。亨尼克特的傑裡邁亞雖然不及“白脫牛奶”高大,但看上去卻比它要威猛得多。波波夫心想,這馬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好笑,淺灰色的皮毛上從臀部直到頸部被一塊四四方方的深灰色小毯似的東西覆蓋著,難怪它的名字叫“阿帕盧薩毛毯”。福斯特·亨尼克特來了,他肩扛著西方式的大馬鞍,把馬鞍往毛毯上一擱,彎下腰將馬肚帶紮緊,波波夫看到,最後,他用皮帶扣住他那支柯爾特手槍。然後,他把左腳插進左邊的馬鐙子翻身上了馬。由於背上增添了重量,這馬好像有點兒變形,但是它還是很喜歡有人騎在它的背上。這馬高傲地揚起頭,雙耳來回轉動,就等主人一聲令下。在主人發出一聲咯咯的叫喚聲後,這匹牡馬躍出馬棚進入圍欄,肩並肩地站在波波夫和“白脫牛奶”的身旁。“真是一匹好馬啊,福斯特。”“這是我曾擁有的最好的一匹馬。”亨尼克特回答說。“阿帕盧薩是了不起的全能馬。它們來自內茲佩爾塞印第安部落,當地人捕獲了最初的西方馬,它們從西班牙征服者那裡逃出來,在野外繁殖成長起來的。呃,內茲佩爾塞人學會了怎樣配種,再把它們變回到具有西班牙種的阿拉伯始祖馬,之後再讓它們繁殖開來。”亨尼克特欠了欠身子,用手深情地拍打了一下馬脖子,看來,這一拍讓馬感到很舒服。“阿帕盧薩是最好的馬,如果你要問我的話。它精明、穩健、強壯,不像阿拉伯人那麼笨,棒極了,我想。它們雖然說不上十全十美,但可以說它們是萬物中的精品,是了不起的全能馬。在這兒,傑裡邁亞是一匹難得的追獵馬。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森林地帶追捕美洲赤鹿。它還為我找到過金子呢。”“對不起,什麼金子?”亨尼克特哈哈大笑說:“我的牧場在蒙大拿,原是一個大牧場的一個組成部分,對於牛群來說,那裡的山勢非常陡峭,不管怎麼說,那裡有一股清泉從山裡流淌而下。一天下午我讓傑裡邁亞在泉邊飲水,我突然看見有個東西在閃閃發亮,你說怎麼了?”亨尼克特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那是金子,一大塊金子和石英——那是形成金子的一種最好的地質結構,德米特裡,無論如何,我想我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了一個儲量相當可觀的金礦。到底有多大?無可奉告,其實規模多大並不重要。”“不重要?”波波夫撥轉方向看著這位同伴說道。“福斯特,在過去的上萬年裡,人們可是為了爭金奪銀而互相殘殺的呀。”“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德米特裡,這種事即將結束了——或許是永遠結束了。”“怎麼個結束法?何以見得?”波波夫追問道。“你不知道這‘工程’的事嗎?”“知道一丁點兒,但是還是不理解你剛才說的。”真是榆木疙瘩,亨尼克特想。“德米特裡,在這個行星上的人類生命即將結束了,夥計。”“但是——”“他們沒有告訴過你?”“沒有,福斯特,他們沒說這事。你能說點給我聽聽嗎?”這是怎麼了?亨尼克特心裡在嘀咕。奧運會都快結束了,他怎麼一無所知呢?這個俄國佬了解大自然,懂得騎術,可以肯定,他還以一個極為敏感的身份為約翰·布賴特林工作。“那叫‘濕婆病毒’。”於是,他又一口氣講了好幾分鐘。此時,波波夫又端出一副行家裡手的麵孔,他不動聲色地聽取亨尼克特的講解,有時候他甚至還得假裝微笑以掩飾他內心的驚恐。“你們用什麼辦法把濕婆病毒擴散開去呢?”“呃,你想,布賴特林有一家也為其工作的公司,叫全球安保公司,老板是一位名叫亨裡克森的家夥。”“啊,對,我知道他。他曾在你們聯邦調查局乾過。”“喔?我隻知道他曾是一名警察。不管這些,他們拿到了一份與澳大利亞就奧運會的安保問題簽訂的谘詢合同,亨裡克森手下的一名人員將具體實施濕婆病毒的施放工作。他們告訴我,利用體育場館的空調係統來乾這件事。他們計劃在奧運會的最後一天,也就是舉行閉幕式那天施放濕婆病毒。第二天,人們都將搭乘飛機回國,就這樣,成千上萬的人會帶著這種病毒回到各自的國家去。”“那怎麼讓我們免受感染呢?”“你來這兒的時候接受過注射,是嗎?”“沒錯,基爾戈爾說那是什麼強化注射劑。”“喔,是的,德米特裡,是強化注射劑,完全正確。就是這種疫苗讓你免受濕婆病毒侵入,我也接種過,那是B型疫苗,夥計。他們告訴我,另外還有一種叫A型疫苗,不過,那不是你想要的。”亨尼克特解釋說。“你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呢?”波波夫問。“嗯,你看,萬一人們知道了,我就得幫他們在這周圍設立一個環形安全係統。因此,他們就告訴我為什麼‘工程’需要這麼個環形安全係統。老兄,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一旦有人發現我們在這兒乾什麼,嗨,他們可能用核武器來對付我們,你知道嗎?”亨尼克特說著,咧開嘴笑了笑。“並非很多人真正懂得拯救地球的方法。我是說,如果現在我們不做這事,也許二十年後,嘿,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一切都歸於毀滅,不隻是人類,還有動物。我們不能容許那樣的事發生,是嗎?”“我理解了。是啊,說得有道理。”波波夫順著他的話敷衍道。亨尼克特滿意地點了點頭。“老兄,我想,你是聽懂了,所以,你搞的那些恐怖活動,嗯,都很重要。如果不使每個人都對國際恐怖主義感到憤恨和惶惶不安的話,比爾·亨裡克森也許就不太可能讓他手下的人各司其職了。所以,”亨尼克特說著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雪茄。“謝謝你,德米特裡,對於這兒的‘工程’,你的貢獻非同小可啊。”“謝謝,福斯特。”波波夫答道。這可能嗎?他表示懷疑。“你怎麼肯定這樣做會有用呢?”“當然有用。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他們讓我了解‘工程’的某些內情,因為我是搞科學的——我曾是一個很好的地質學家,相信我,我知道不少情況,疾病是真正的根源所在,啟動它的關鍵就是對原始埃博拉病毒施行基因工程。嘿,你還記得一年半之前,這有多麼可怕嗎?”波波夫點了點頭說:“喔,是的,那時我在俄國,真的駭人聽聞。”他記得,美國總統的反應更為可怕。“呃,他們——真正的‘工程’科學家們——從那次事件中學到了不少東西。關鍵是這個A型疫苗,爆發之初可能導致數百萬人死亡,但是主要是心理因素所致。地平線公司打算推向市場的疫苗是一種活病毒疫苗,就像薩賓(Albert Bruce Sabin(1906— ),美國微生物學家,研製成防治小兒麻痹症的脊髓灰質炎疫苗。)口服脊髓灰質炎疫苗那樣,不過,他們把這作了一番調整,所以它非但殺不死濕婆病毒,夥計,反而會使濕婆病毒擴散開去。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時間,病症就會顯現出來,這在實驗室裡已經得到驗證。”“怎麼驗證?”“嗯,柯克就乾這部分工作。他在街上綁架一些平民,他們用濕婆病毒在被綁架者身上做試驗,給他們注射疫苗。結果顯示,包括設置在悉尼的用於輸送濕婆病毒的係統在內的一切都很順利。”“這可是件改變世界麵貌的驚天大事喔。”波波夫兩眼望著北邊的州際高速公路自言自語道。“乾吧,夥計,如果我們不乾——嗯,你可以與這一切吻彆,德米特裡。我決不能坐視地球遭受破壞。”“乾這事真是太可怕了,不過,設身處地為你想想,你說的這些是符合邏輯的。布賴特林是一位天才,他看到了這一點,他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又有付諸行動的勇氣。”波波夫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過於張揚,不過,這個叫亨尼克特的男人是一名技術專家政治論者,他對人情世故並不在意。“是的。”亨尼克特一邊說著,一邊用火柴點燃雪茄,然後他吹滅了火柴,直到在他手中冷卻下來,才把它扔到地上以免燃成燎原大火。“他真是一位卓越的科學家,他做到了,你知道嗎?感謝上帝,他擁有一切資源,因而他能讓這一切成為現實。建起這麼個設施,沒個上十億美元是不行的——嘿,就這麼個地方,還不包括設在巴西的設施呢。”“巴西?”“那兒有一座比這個小一點的設施,我想,是在馬瑙斯以西什麼地方吧,我從未去過那裡。我對那兒的雨林不大感興趣,我是屬於在曠野間自由自在活動的那類人。”亨尼克特說道。“噯,非洲草原,北美大平原,還有彆的地方,我想我真的該到這些地方去看看,去打獵。”“是啊,我也喜歡欣賞這樣的景色,看看野生動物是怎麼在陽光下棲息繁殖的。”波波夫應聲道。“沒錯,我打算用我的那支H & H點三七五槍(英國人霍蘭最初為捕殺非洲獅、水牛、大象等大型野獸專門設計的槍支。)在那裡打上一兩頭獅子。”亨尼克特發出一陣咯咯聲,並讓傑裡邁亞稍稍加快點速度,波波夫也學著讓他的馬慢跑起來。以前他也曾讓馬慢跑過,但是,現在他卻發現難以適應“白脫牛奶”那輕盈的步態,於是,他隻得集中思想,儘量趕上亨尼克特。“看來,你想把這片鄉村地變為老西部囉?”州際公路就在兩英裡外的地方,卡車急馳而去,掛車尾燈在昏暗中亮著,波波夫期盼著也能見到亮著燈光的城際公共汽車。“這是我們打算做的許多事情中的一件。”“你走到哪都把手槍帶到哪嗎?”“那是左輪槍,德米特裡。”亨尼克特糾正說。“是啊,我真盼望著能像以前讀到過的那幫人那樣,生活在野外,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可能我會遇見一位興趣相投的女人,也可能我會像傑裡邁亞·約翰遜(Jeremiah Johnson,一位決心走進叢林,生活在洛基山中,靠狩獵和捕捉海狸生活的富有神秘色彩的傳奇人物。)那樣在山裡蓋一間漂亮的小屋——但是,那裡不會有克勞族印第安人(居住在蒙大拿州東南部)讓我煩心。”說著他咯咯大笑了起來。“福斯特?”他轉過身去,“怎麼了?”“你的槍,可以給我看看嗎?”波波夫問,期盼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沒有失望,“當然可以。”亨尼克特拔出槍遞了過去。為安全起見,他把槍口朝上。波波夫掂了掂重量問道:“上了子彈?”“一支沒子彈的手槍等於是廢物。嘿,你想打一槍?隻要扳下擊錘,扣動扳機就可以了,但是,你先得檢查一下你的馬韁繩是否扣緊了?傑裡邁亞已經習慣了槍聲,你那馬可能沒有。”“原來如此。”波波夫用左手勒住韁繩,讓“白脫牛奶”停在原地不動,接著,他伸出右手,扳下柯爾特槍上的擊錘,聽到這種左輪槍發出的三聲特有的清脆響聲後,他瞄準木樁,扣動扳機,發出一聲大約相當於五磅重的清晰的爆裂聲。“白脫牛奶”靈敏的雙耳聽到近在咫尺的響聲後隻是跳動了一下,並沒有作出強烈的反應。波波夫看到子彈擦破了六米開外直徑兩英寸的木樁,看來,他還沒有把射擊要領忘得一乾二淨。“不錯吧,是嗎?”亨尼克特問。“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這種單發軍用手槍的平衡性能比任何一種手槍都好。”“是的,”波波夫回應道。“相當好。”然後,他扭過頭看到福斯特·亨尼克特正坐在傑裡邁亞的背上,離他不到三米的距離。這就好辦了,這位前克格勃軍官再次扳下擊錘,一轉身,瞄準亨尼克特的心窩。眼前這一舉動還沒來得及讓亨尼克特感到大吃一驚,波波夫就扣響了扳機。亨尼克特瞪大了雙九九藏書眼,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他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還是因為受到子彈重重的一擊,不管怎樣,這都已無關緊要。那顆子彈擊穿了他的心臟,他的軀體直挺挺地在馬鞍上停留了幾秒鐘,雙眼驚恐地瞪著,然後,悄無聲息地向後倒去,摔落在草地上。波波夫跳下馬,上前三步察看亨尼克特是否真的死了。然後他給傑裡邁亞卸下鞍子,去掉轡頭,那馬對主人的死表現異常冷漠,讓波波夫感到驚訝的是,那動物並沒有因他的所作所為而張口撕咬他,畢竟,馬不是狗。波波夫做完這一切後伸出手去在馬的臀部狠拍了一下,傑裡邁亞一陣小跑,跑到了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停下開始吃起了草。波波夫重新騎上馬,咯咯一聲驅使“白脫牛奶”向北邊走去。他回過頭來,看到工程大樓亮著燈光的窗戶,他吃不準到底是他還是亨尼克特迷失了方向。他判斷,也許誰也沒有迷失方向,因為州際公路離他越來越近,那個小村莊想來就在西邊,但他主意已定,公共汽車站的小屋是最理想的選擇,在那裡,他打個手勢或許可以搭上一輛汽車或者卡車。至於以後怎麼辦,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好。波波夫不是一個相信上帝的人,他受到的教育,他成長的背景沒有讓他成為那樣的人,所以,在他看來,“上帝”(God)隻是“令人討厭的”一詞的前三個字母(“令人討厭的”一詞英文為goddamned。)。然而,今天,他卻增長了不少見識,他也許永遠不清楚上帝是否真的存在,但是,他確信世上真有魔鬼存在——而他曾為魔鬼工作,其可怕程度是他這個年輕的克格勃上校聞所未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