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監視對象(1 / 1)

到達紐約的肯尼迪國際機場時,亨裡克森隻覺得渾身散了架似的,頭暈眼花、手腳不聽使喚。不過,那全是意料之中的。實際上,他在差不多一天之內已繞著地球飛了半圈,他體內的生物鐘被攪亂了、生氣了,正在懲罰他。在接下去的一周左右的時間裡,他將發現自己睡覺和清醒的時間顛倒,但是,那無關緊要。吃幾片合適的藥片,喝幾杯酒,就能幫助他在需要休息的時候得到休息。公司的一名雇員在登機橋出口處等他,他一言不發地接過了亨裡克森隨身攜帶的行李,轉身領頭向行李提取處走去。幸運的是,他可以放兩套衣服的手提箱是旋轉式行李輸送帶送出來的第五件行李,所以,片刻之後,他就已經出機場,駛上回紐約市的公路了。“這趟出差怎麼樣?”“我們拿到合同了。”亨裡克森告訴他的雇員,此人並非他們“工程”中的人。“很好,”那人說,但他並不知它有多好,也不知對他自己將有多麼可怕。亨裡克森扣上安全帶,靠到椅背上,以便抓緊時間在進城的路上打一個盹,他們兩人的談話也就到此結束了。“那麼,我們找到什麼了?”一名聯邦調查局特工問。“迄今為止,什麼也沒有,”德勒桑德羅回答。“我這裡另外還有一個姑娘可能也失蹤了,在她的公寓所在的同一地區,容貌、年齡等等均與她相仿,差不多是與你們的班尼斯特小姐在同一時間消失的。她的名字叫安妮·普雷特洛,法律事務所的秘書,莫名其妙地就從地球表麵消失了。”“那麼尚未確認身份的女屍呢?”另一名聯邦調查局特工問。“沒有一個是對得上號的,夥計們,我們不得不麵對在這個地區有一個係列殺人凶手逍遙法外的這種可能性了——”“但是,為什麼會有那個電子郵件發出來呢?”“它與班尼斯特小姐發給她父親的其他電子郵件又有多少是對得上號的呢?”那個紐約的警察問。“不很對得上,”那個帶隊的聯邦調查局特工承認。“他最初拿到加裡辦事處的那封電子郵件像是——嗯,我感覺像是磕了藥的,你們知道嗎?”“我有同感,”德勒桑德羅說。“你們還有其他的郵件沒有?”“在這裡。”那位特工遞給他六頁打印材料,它們都是傳真到紐約辦事處來的。德勒桑德羅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它們的文法無懈可擊,結構完整合理,所有的傳真上都找不出一個拚寫錯誤。“假如她並沒有發那封郵件呢?假如是其他某個人發的呢?”“那個係列殺手?”資曆較淺的那位聯邦調查局特工問。然後,他就沉思起來,但他臉上的表情把他的內心想法反映得一覽無餘。“他一定是個非常病態的殺手,馬裡奧。”“是的,不過,係列殺手不是鷹級童子軍(Eagle Scouts,美國童子軍的最高一級。),對嗎?”“折磨家屬?我們以前碰到過像這樣的人嗎?”那個資深的特工好奇地問。“據我所知沒有,湯姆,但是,正如俗話所說的……”“媽的,”資深的那位特工罵道,他的名字叫湯姆·沙利文。“打電話叫行為科學部門參與這起案件的調查?”那個資曆較淺的特工問,他的名字叫弗蘭克·查塔姆。沙利文點點頭。“是的,我們打電話吧。關於這事我會打電話給帕特·奧康納的。這裡的下一步工作,我想我們要印一些帶瑪麗·班尼斯特照片的尋人啟事,開始在曼哈頓西區張貼。馬裡奧,你能不能叫你們的人協助我們一下?”“沒有問題,”德勒桑德羅回答。“如果真是這麼一回事,我想在這個混蛋開始創造某種記錄之前就將他緝拿歸案。在我的城裡這是不行的,夥計們,”他最後說。“準備再試試白細胞介素?”芭芭拉·阿切爾問。“是的,”基爾戈爾點點頭。“白細胞介素-3a應該能增強免疫係統,但他們吃不準是怎樣增強的。我也吃不準,不過,假如它有任何效果的話,我們需要對它有個了解。”“那麼肺部的並發症怎麼辦?”白細胞介素的一個問題就是它攻擊肺部組織,而且也是原因不明,所以對於吸煙者和其他有呼吸係統問題的人可能是危險的。基爾戈爾又點了點頭。“是呀,我知道的,就像白細胞介素-2a一樣。但是女四號並不抽煙,我想確認一下,-3a不會使得濕婆病毒的效力有任何減弱。在那個事情上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芭芭拉。”“言之有理,”芭芭拉醫生說。與基爾戈爾一樣,她並不認為這種新型的白細胞介素會起到絲毫作用,但是,那個推測必須得到證實。“那麼乾擾素呢?”“在過去的五年中,法國人一直在試驗將它用在治療出血熱上,但毫無結果。我們也可以拖著不忙下結論,但它是不會有結果的,芭芭拉。”“不管怎樣,讓我們拿它在女四號身上試試看。”“那好吧。”基爾戈爾在記錄圖表上做過記號後就離開了監控室。一分鐘之後他出現在電視監視器的屏幕上。“你好,瑪麗,你今天上午感覺好嗎?好點了嗎?”“沒有,”她搖著腦袋說。“胃仍然疼得厲害。”“哦,真的嗎?讓我們來看看有什麼辦法。”這個病例的發展非常迅速,基爾戈爾不禁懷疑,她的上消化道的基因是否有異常,也許是某種特彆容易受消化性潰瘍病攻擊的缺陷?……如果果真如此,那麼濕婆病毒對她的蹂躪催命將更加迫不及待。他在她床邊的機器上加大了嗎啡的滴入劑量。“好的,我們現在再給你增加兩隻新藥。這些藥應該在兩三天內就能治好你的病,好不好?”“這些就是我簽名要試的藥嗎?”女四號虛弱地問。“是的,沒錯,”基爾戈爾回答。他同時將乾擾素和白細胞介素-3a的藥瓶掛在輸液架上。“這些藥應該讓會你的感覺好許多的,”他臉上帶著微笑向她保證。跟自己的實驗老鼠說話,這讓他感覺怪怪的。是呀,正如他已經多次告訴過自己的那樣,實驗老鼠等於豬,等於狗,等於……在本例中,等於一個姑娘。實際上沒有多大的差彆,不是嗎?沒有,今天下午他告訴自己。隨著嗎啡劑量的增加,她的身體開始鬆弛下來,她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對了,那是一個差彆,不是嗎?他們不給老鼠用鎮靜劑或毒品止痛。並不是他們不想,而純粹是因為沒有實際可行的辦法來減少它們的痛苦。看著那些可愛的粉紅色眼睛從明亮有神變為晦澀遲鈍,從未使他感到過愉快,因為它反映了它們的痛苦。不過,在本病例中,至少眼睛的晦澀遲鈍反映了疼痛的解脫。亨裡克森認為,這個俄國人提供的情況很有意思,看來挖掘情報他很有一手。他本該成為聯邦調查局的國外反情報組的一名優秀特工的……不過,當然話又得說回來,在某種意義上講,那原本就是他的老本行,隻不過是在為對手服務而已。在獲得了這些情況之後,亨裡克森不禁又想起了他在澳航的班機上醞釀的那個想法。“德米特裡,”比爾問,“你在愛爾蘭有關係嗎?”波波夫點點頭。“有的,有幾個。”亨裡克森抬頭朝布賴特林看去,征求他的許可,後者點了點頭。“他們願不願找英國特彆空勤團報仇雪恨?”“那個已經有過許多次的討論了,但那並不實際可行。就像是派一個搶銀行的強盜去搶劫一個戒備森嚴的銀行——不,那是以卵擊石,毫不對頭。那就像是派一個強盜去搶劫政府印刷鈔票的機構。那裡的防衛力量太強大了,使這種任務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是,他們實際上不會赫裡福德,對嗎?倘若我們能夠將他們引出來,到一個開放的明處,然後對他們上演一出我們自己的小小的突然襲擊,那又怎麼樣……”亨裡克森繼續解釋道。這個主意非常有意思,波波夫想。但是,“那依然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很好。愛爾蘭共和軍的現狀如何?”波波夫將身體靠回到椅背上。“他們已嚴重分裂了。現在,他們有幾個派彆。有的希望和平。有的希望混亂繼續下去。對於這些派彆的成員來說,這裡麵既有意識形態的,也有個人的理由。就意識形態來說,他們有他們真正信仰的政治目的:推翻英國在北愛爾蘭的統治和都柏林的共和黨政府,建立一個‘進步的社會主義’的政府。”“那麼個人方麵的理由呢?”布賴特林問。“當一個人成為革命者之後,那就不僅僅是一個信仰的問題,而且也是一個公眾的觀感問題了。對許多人來說,革命者是一個羅曼蒂克的人物,一個相信未來的一種願景,並願意用生命去為之冒險的人。他的社會地位也因此而得到確立。那些了解這樣一種人的人常常也景仰他們。因此,失去那種受景仰的地位就是對前革命者的傷害。他現在就必須以工作謀生,去開卡車或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不管什麼工作了——”“換句話說,就像克格勃把你精簡掉時在你身上所發生的那樣,”亨裡克森出人意料地說。對此,波波夫不得不點頭承認。“某種意義上,是的。作為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一名外勤情報官員,我有著在蘇聯其他很少人才享有的地位和重要性,對我而言,失去這些比失去我的不高的薪水更加意義重大。對於這些愛爾蘭人來說也將是一樣的。所以他們有兩條理由希望混亂繼續下去:他們的政治上的意識形態信仰,以及他們個人被認為具有某種高於普通工人—公民的地位的需要。”“你認識這一類人嗎?”亨裡克森一針見血地問。“認識,我或許還能夠找到一些,在黎巴嫩的貝卡穀地我遇到過許多這類人,他們在那裡與其他的‘進步分子’一起受訓。我也不時地去愛爾蘭給他們送消息和錢,支持他們的活動。他們的那些行動牽製了大量的英軍,你們明白,作為對於北約這一個大敵人的牽製,所以值得蘇聯的支持。”波波夫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看著房間裡的另外兩個人。“你們想要他們做什麼?”“與其說是做什麼的問題,還不如說是怎麼做的問題,”比爾跟那個俄國人說。“你知道,當我還在聯邦調查局的時候,我們常說,愛爾蘭共和軍是由世界上頂尖的恐怖分子組成的,死心塌地、精明到家、凶惡透頂。”“我同意那個評價。他們的組織是超一流的,他們的思想意識是堅定的,隻要真正具有政治上的重大影響,他們幾乎願意去做任何事情。”“他們會如何看待這項任務?”“是什麼任務?”德米特裡問。於是,比爾向他解釋了他關於任務的基本概念。這個俄國人有禮貌地聽著,思索著,最後才回答說:“那個會對他們有吸引力的,但是,它的涉及麵和危險性都很大。”“他們會提出什麼樣的合作要求?”“金錢和其他的支持,武器、爆炸物以及實施他們的行動所需的其他東西。他們當前的派係之爭或許已經造成了惡果,他們的後勤保障組織已分崩離析了。毫無疑問,那就是和平派正在用以設法控製繼續暴力派的手段,隻要限製他們取得武器就行了。沒有武器,他們就不能展開實際的暴力行動,因此也就不能夠提高他們自己的威望。所以說,如果你提供了他們展開行動所需的手段,他們會認真按你的計劃去行事的。”“錢呢?”“一個人有了錢就能買東西。我們將要與之打交道的派彆或許已經被切斷了正常的經費來源。”“這些來源是?”布賴特林問。“飲酒俱樂部,你們稱為‘保護費’的,對嗎?”“是的,”亨裡克森點頭證實說。“那就是他們搞錢的方法,但那個財源或許已被和平派牢牢地控製住了。”“所以,這麼說來,你認為需要多少,德米特裡?”約翰·布賴特林問。“幾百萬美元,根據我的看法,至少那麼多。”“你一定要十分小心,把它們洗得乾乾淨淨。”比爾警告他們的老板。“我可以幫你。”“五百萬行嗎?”“那應該夠了,”波波夫沉思片刻之後說。“再加上那種心理上的誘惑,在離開獅子自己的巢穴這麼近的地方拔掉它的胡子。但是,我不能做任何保證。我讓這些人自己去做決定,用他們自己的理由。”“你多快能安排與他們見麵?”“兩天,或許三天,在我抵達愛爾蘭之後,”波波夫回答。“訂票去吧,”布賴特林用毫無商量餘地的口氣告訴他。“他們中的一個人在出發前確實透了點風聲,”托尼說。“他的名字叫勒內。在他動身去西班牙之前,他和一個女朋友有過閒聊。她良心發現,自己報案來了。法國人昨天對她進行了盤問。”“結果呢?”克拉克問。“這次任務的目的是救出卡洛斯,但他對她絕口未提有人向他們指派任務的事。事實上他說得很少,不過這次談話確實帶出了這次事件的另一個參與者的名字,或者說,我們的法國同事是這樣認為的。他們現在正在調查叫那個名字的人。至於所說的那個女人——嗯,他和她做朋友和情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顯然,他向她吐了真言。她是因為那個死去的荷蘭女孩才自己跑到警察那裡去的。巴黎的報紙譴責那件暴行的聲勢很大,這顯然使得她的良心平靜不下來了。她告訴警察,她曾試圖說服他不要去乾那事——我不肯定我是否相信她的那個說法——他也告訴她,他會考慮的。顯然,他並沒有那樣做,但法國人現在正在考慮,在最後時刻有人選擇了退出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他們正在老嫌疑分子中作全麵的排查,找他們談話。或許他們會有所發現的,”托尼用希望結束了他的發言。“這就完了?”克拉克問。“已經不少了,真的,”彼得·科溫頓發話說。“比我們昨天得到的已經多了不少了,它使我們的法國朋友有額外的線索可追查了。”“也許吧,”查韋斯對科溫頓的看法表示同意。“但是,他們為什麼要出籠?是誰在放這些混蛋出來?”“其他兩個事件有任何消息嗎?”克拉克問。“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托尼回答。“德國人已經動足了腦筋,用儘了旁敲側擊、打草驚蛇的各種手段。但他們也隻看到汽車進進出出弗克特納和多特蒙德的家,可是,她是個藝術家,他們完全可能都是她的畫作的買家。不管怎麼說,他們手中又沒有汽車特征的描述,更不用說汽車的牌照號碼了。那條線索死了,除非另外有人走進警察局並開口說話。”“已知的同夥呢?”科溫頓問。“全被德國聯邦刑事警察局找來麵談過了,毫無收獲。漢斯和佩特拉從來就不是會開口的人,大家都知道,莫德爾和古滕納赫也一樣。”托尼沮喪極了,隻能無奈地揮揮手。“就在外麵的光天化日之下,約翰,”查韋斯說。“我能感覺得到。”“我同意,”科溫頓點著頭說。“但是,關鍵是我們要一把抓住他們。”克拉克眉頭緊鎖,心急如焚,但他也很清楚規定的工作程序,他已經有這麼多年的外勤工作經曆了。你當然希望情報信息開花結果,有所進展,但一味希望並不能使它成為現實。那種事情隻有在它們決定發生的時候才會來到你這裡。它就是那樣的簡單,那樣的令人發瘋惱火,特彆是,當你明知道它就在那裡,而且你也知道你需要它的時候。“彩虹”隻需要有一丁點兒的信息,就能夠讓國家的治安力量釋放一些出來,對他們想要拿下的那個人或幾個人進行掃蕩式大搜捕,搜捕到案後再把他們用文火慢慢地炙烤,直到他們獲得他們所想要的東西為止。讓法國人或德國人來做這事應該是最好的——這兩個國家都沒有對他們的警察施加有像美國和英國那樣的法律限製。但是,那並不是一條好的思路,一般來說,美國聯邦調查局總是能讓人犯和盤吐出真情的,儘管他們對待所有的罪犯都是采用文明溫和的手段。甚至就連恐怖分子,一旦被捕,通常他們也都會供出他們所知的一切的——不過,愛爾蘭人不是這樣,約翰記得。那些混蛋中有一些就是一聲不吭,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肯說。幸好,對付那種級彆的抗拒的辦法也是有的。隻不過就是要跳出你的警察的視角去與他們說話,把對上帝和對痛苦的恐懼,灌輸到他們的頭腦裡去。那種辦法通常總能奏效——在約翰·克拉克的經驗中,甚至還始終是奏效的。但是歸根結蒂,首先你得有人可談。那才是困難的所在。作為中央情報局的一名外勤官員,他已經有足夠多的次數被派到遙遠艱苦的地方去執行一項任務,然後,這項任務卻中途夭折了——或者,同樣的糟糕,被推遲了——就因為某一點點關鍵的情報的缺失或丟失。他已經看到過,就因為那種原因,三個男人和一個婦女丟掉了性命,在四個不同的地方,他們全都死在鐵幕之後。這四個人的臉,他都認識,他們死了,被他們的祖國以合法的名義謀殺了。他們反對暴政的鬥爭最終取得了勝利,但他們沒能活到那一天,看到或享受到他們的勇氣所結出的碩果。克拉克仍然記得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這正是他的良心的一部分——而正因為那個緣故,他已逐漸變得憎惡那些手中握有他所需要的情報,而他又不能及時從他們嘴裡把它挖出來的人。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丁是對的。有人正在召喚這些野獸從巢穴裡跳出來,他要的就是那個人。找到他(或她),就能給他們帶來各種各樣的名字、電話號碼和地址,歐洲的警察就可來一場大掃除,將他們一網打儘了。這樣,仍然像烏雲一樣飄浮在歐洲上空的恐怖主義威脅就可大為收斂。那將比派遣他的部隊真槍實彈上陣去乾一仗的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波波夫收拾好他出門的行李。他越來越擅長於做這件事了,這個俄國人心想,他已經學會打包時如何折疊襯衣,使得它們再從包裡拿出來時不會變得皺巴巴的,他在當克格勃軍官時從未學習過這門本事。不過,現在的襯衣比那時的貴多了,所以他也已學會更好地保管它們了。但是,這行李箱依然反映了他以前的職業習慣,它有幾個特殊的口袋和夾層,可以存放他的“供備用的”旅行文件。現在,他隨時都把這些文件帶在身邊。萬一整個項目因為不堪自身的重負而垮台,他希望他能夠一點痕跡不留就消失掉,他的三套從未用過的旅行文件應能幫他達到這個願望。在最後的極端情況下,他還可以動用他伯爾尼銀行賬戶裡的錢,潛回俄羅斯,消失得無影無蹤,儘管他未來的計劃不是這樣的————但是他擔心,貪九九藏書婪也許正在蒙蔽他的判斷力。五百萬美元。如果他能夠把那筆錢納入自己的囊中,那麼,他就有了他所需要的本錢,可以永遠生活在舒適安逸之中,實際上還可以由他任意選擇生活的地點,特彆是,假如他能夠將它用於明智的投資的話。不過,他怎麼才能從愛爾蘭共和軍那裡騙走指明要給他們的錢呢?嗯,那也許是他輕易就可以弄到手的。這以後,他合上眼睛,開始詰問自己關於貪婪的問題了。它是否確實正在蒙蔽他的行動的判斷力了?他是否正在冒一個不必要的風險,被獲得這筆巨款的願望牽著鼻子走了?人們要對自己的動機做出客觀的評判是很難的。而現在,要做一個自由的人——而不隻是必須在莫斯科捷爾任斯基廣場二號,向這個出奇地無趣的機構中最無趣的人報銷自己所花掉的每一個美元、英鎊或盧布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數千名外勤官員之一——也很困難。貪婪,這個詞占據了波波夫的思想,使他憂心忡忡。他必須把那整個問題一股腦兒地丟到一邊去。他必須一如既往做一個心無旁騖的專業人員,勇往直前,但在每一個關口都小心翼翼,謹慎仔細,以免被敵人的反情報機關,或者甚至被你將要去見的人,一舉拿獲。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恐怖主義組織一樣冷酷無情。儘管在喝酒時,它的成員可以成為快樂的夥伴——在喝酒的方麵,他們與俄羅斯人是何其的相似——但在殺死組織內外他們的敵人時,他們很少有任何的愧疚,就像醫學實驗人員對於他們的實驗老鼠一樣。然而,他們也可以抱定一個錯誤信念,堅持到底死不悔改。他們的那種情況倒是可以預見的,而那對他波波夫也有利。而且,他還知道怎麼跟他們打交道。在過去,這種事他已經做得夠多了,不僅在愛爾蘭,而且在貝卡穀地。隻是他要吞掉指定給他們的錢的欲望是不能讓他們發現的,不是嗎?行李收拾完畢,波波夫提包向電梯走去,然後乘電梯來到底層,公寓的看門人替他招來一輛出租車,他將去拉瓜迪亞機場搭乘去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的穿梭機,再從那裡搭乘愛爾蘭國家航空公司的班機飛都柏林。如果彆的什麼好處都不說,他為布賴特林工作已經為自己掙得了許多常乘客的裡程積分,儘管它們分散在太多不同的航空公司之中,沒有什麼實際的用處。不過,他們倒是始終讓他坐頭等艙,而克格勃卻是從來就不讓的。德米特裡·阿爾卡季耶維奇坐在頭等艙的後排,想到這裡不禁想笑,但他忍住了。他提醒自己,他所要做的就是誠實地與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打交道。如果機緣湊巧,偷走他們錢的機會是會來的,他要等到那個時候才下手。但是,有一件事他已經知道:他們將欣然接受他所建議的行動。這個建議太好了,他們不可能無動於衷地放走它的。如果說他們彆無長處的話,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有的就是衝勁。聯邦調查局特工帕特裡克·奧康納把紐約傳過來的傳真看了一遍。調查綁架的困難在於時間。任何案情的調查,從來就沒有一次是進行得足夠迅速的,但綁架案的情況更嚴重,因為你知道,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被綁在某個地方,他的生命取決於你能否迅速取得信息並據以采取行動,要搶在綁匪決定結束這一卑鄙的罪惡遊戲,殺死手頭上的人質和另行攫取人質之前采取行動。另行攫取人質?是的,這很有可能,因為綁匪沒有提出過贖金的要求,那就意味著,不管誰從街上劫走了瑪麗·班尼斯特,他並不願意放她回家,換取金錢。不,他將把她當作一個玩物,幾乎可以肯定的是,用以得到性的滿足,直至他對她厭倦了為止。然後,他或許就會把她殺死。所以奧康納告訴自己,他正在進行一場賽跑,儘管是在一個他看不見跑道的賽場上,與一個他看不見的跑表在競賽,因為它隱藏在另一個人的手中。他列出了一份瑪麗·班尼斯特在本地的朋友和同事的名單,把他手下的男女警員派出去,找他們一個個了解情況,他的想法是,希望能挖掘出一個名字或一個電話號碼來,引導他們走向下一步的調查工作……但或許,他們也可能一無所獲。不,這件案子徹頭徹尾發生在紐約。這個年輕的女子隻身來到紐約,想在大城市的燈紅酒綠中圓自己的發財夢,就像許許多多其他的人一樣。而他們中的許多人也的確找到了他們正在尋覓的東西,圓了他們的夢想。但這個女子,出生在印第安納州加裡市郊,隻身到了那裡,對於大城市是怎麼一個模樣卻是不甚了了,並且還缺乏在一個有八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裡生存所需的自我保護技能…………她或許已經客死他鄉了,奧康納不得不在心中偷偷承認,被不知哪個將她從街上綁走的魔鬼殺死了。但現在,除了把這個變態的惡魔的正身查明、緝拿歸案、依法定罪之外——這隻會起到拯救他人的效果——對於用她的名字建檔立案的受害者本人來說,他卻愛莫能助,無力可使,他任何事情都做不了,現在她的案卷就在他桌上。是呀,這就是他們當警察的苦惱之一。你救不了所有的人。但是,你確實儘力為他們所有的人報仇雪恨了,那才是重要的,他告訴自己,同時起身拿好大衣,準備開車回家。查韋斯一邊喝著吉尼斯啤酒,一邊環視俱樂部。那個金鷹軍團的徽章已經掛在酒吧對麵的牆上了,人們已經跑過去懷著敬意撫摸它的木質杆子了。在一張桌上,他的第二分隊的三名隊員在喝啤酒,他們正與彼得·科溫頓分隊的兩名隊員聊著什麼。酒吧的電視開著,正在播放——是斯諾克錦標賽嗎?那是一項全國性運動嗎?查韋斯心中在問。好在,電視節目接著就轉為新聞和天氣預報了。更多的關於厄爾尼諾的胡說八道,丁看著電視,心中卻頗不以為然。以前,它就被稱為天氣,但後來,某個該死的海洋學家發現了南美洲海岸外的冷暖海水的交會每幾年就會變化一次,而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世界的氣候也會在這裡或那裡發生一點變化。媒體似乎正好抓了個正著,高興不已,似乎讓人覺得他們又撈到了一個機會,可以給他們缺少學問去理解的東西亂貼標簽了。現在他們在說,當前這次“厄爾尼諾效應”的登場是澳大利亞異乎尋常酷熱天氣的罪魁禍首。“C先生,你的年齡大我許多,你應該記得,在這種狗屁的天氣預報以前,他們是怎麼說的?”“他們稱之為異常炎熱的、寒冷的,或符合時令的天氣,他們千方百計要告訴你的是,第二天的天氣是熱還是冷、是出太陽還是下雨,然後,他們就開始向你播報棒球比賽的比分了。”但是,克拉克沒有說,那時天氣預報的準確度可差遠了。“帕齊好嗎?”“還有一兩個星期,約翰。她情況很好,撐得住的,但越來越大的肚子讓她叫苦不迭。”他看看手表。“再過三十分鐘就應該到家了。她與桑迪一個班頭。”“睡眠好嗎?”“好的,隻有當肚子裡的那個小東西翻筋鬥時才有點睡不安穩,但她的睡眠是足夠她的需要的。放心好了,約翰,我照顧她很好的。等不及做外公了?”克拉克在喝的已是今晚的第三品脫啤酒了。“我想,它是走向死亡路程上的又一個裡程碑。”接著,他又咯咯笑出聲來繼續說,“是的,多明戈,我等不及當外公了。”我會把這混小子寵壞掉,然後就在他哭天哭地鬨翻天時,把他交還給你們,他心裡在想。“準備好做爸爸了?”“我想,我對付得了,約翰。它能困難到什麼地步?你不是已經走過來了嗎?”克拉克並不理會他話中隱含的挑戰。“幾周後,我們準備派一個小分隊去澳大利亞。”“去乾什麼?”查韋斯問。“澳大利亞人有點擔心他們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而由於我們執行過的所有任務都相當成功,我們現在很吃香。所以,他們希望我們去一些人,與他們的特彆空勤團一起探討探討。”“他們的人還行嗎?”克拉克點點頭。“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但是,聽聽局外人的意見是決不會有壞處的,不是嗎?”“派誰去那裡?”“我還沒有決定。他們已經有了一家谘詢公司,它叫‘全球安保公司’,是一個前聯邦調查局的人開辦的。努南認識他。亨裡克森,差不多就叫那個名字。”“他們那裡有過恐怖主義的事件嗎?”多明戈接著問。“我能記得的,重大的一個沒有。不過,是呀,你並不記得一九七二年的慕尼黑,是吧?”查韋斯搖搖頭。“隻是我讀到的那一點。德國警察那一次確實是搞砸了。”“我想是的。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他們將不得不麵對的是那樣的一種人。好在,現在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對嗎?德國邊防第九反恐特警大隊就是這樣才開始組建的,現在他們就很出色。”“就像《泰坦尼克號》的警示一樣,是嗎?因為它當時沒有配備救生船,所以現在的船隻才有了足夠的救生船。”約翰點頭示意同意。“事情就是這樣的。人們在跌過大跟頭之後才肯下工夫學習,孩子。”約翰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子。“沒錯,但是,怎麼搞的,壞人就是一輩子都學不乖?”查韋斯問,同時喝乾了今晚的第二杯啤酒。“我們已經給了他們一些厲害的教訓,不是嗎?但是,你認為我們就可以收起營盤班師回朝了嗎?根本談不上,C先生。他們仍在那裡逍遙猖獗,約翰,他們沒有偃旗息鼓,是嗎?他們什麼狗屁都沒學到。”“嗯,沒錯,我是肯定學到了。也許,他們就是比我們愚蠢吧。關於這個問題,你還是問問貝洛吧。”克拉克提議。“我想我會的。”波波夫迷迷糊糊正墜入夢鄉。愛爾蘭國家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飛機下方的大洋已是一片漆黑,而他的思緒已遠遠地跑到飛機前麵的那片土地上去了,正在努力喚起對於過去的麵孔和聲音的記憶,可心中卻在忐忑不安,或許他的關係已經成為英國秘密保安局的線人,那樣的話,他的真實身份注定就要暴露,可能還會被捕下獄。但可能不會。他們似乎都十分執著於他們的事業——但是,你永遠不可能打保票。各種各樣的理由都可以使人背叛變節。個中的奧秘波波夫是再熟悉不過了。他自己就曾經幫助不少人做過那件事,使他們改變忠誠,背叛他們的祖國,而且還常常僅僅就為了一筆小錢。所以,讓他們跟一個給過他們曖昧支持的無神論的外國人翻臉,不知道要容易多少倍?倘若他的關係人已經認識到他們事業的無望了呢?夠可笑的,波波夫的臉上不禁顯出了一個譏諷的微笑,同時搖了搖頭。他自己就曾經是被稱作那個黨的“劍”和“盾”的組織的一分子。他修完了軍校的學業,上完了所有的政治課,學會了無法逃避的考試題目的答案,並且還足夠聰明乖巧,嚴格按照老師愛聽的話來答題,從而使自己保證得到高分,並獲得導師們的青睞,儘管他們幾乎沒有一個是比他更相信這些胡謅的謊言的,他們隻不過是沒有足夠的勇氣來說出他們的真實想法而已。謊言竟然能夠持續如此長久,實在令人驚歎。在這世上,似乎什麼東西都不及一個不近情理的思想活得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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