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三二章(1 / 1)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1664 字 3天前

夜是紛亂而深沉的。伍喻崢剛從刑部離開,沈筠的暗衛便來告知了蘇晉後宮的情形。蘇晉知道,不出一刻,整個宮禁即將被羽林衛封鎖,朱南羨雖已離開後宮,可若無人接應,恐怕出不了這個宮禁。蘇晉略一思索,問道:“左將軍那邊如何了?”暗衛道:“回蘇大人,十二殿下中毒十三殿下失蹤,值衛所已傳了今日在宮中的所有指揮使大人。”換言之,左謙那邊更脫不開身。刑部主事吳寂枝道:“蘇大人,實在不行就由下官掩護,先接應到十三殿下再說。”這個吳寂枝原是沈奚的暗樁,蘇晉初來刑部,可信之人隻有他。“不妥。”蘇晉道,“伍喻崢一定派了羽林衛盯緊我與左將軍,我若堂而皇之地離開刑部,他們必定暗自跟蹤。”這時,守在公堂外的小吏叩了叩門扉,稟報道:“蘇大人,戚府的四小姐說有要事請見。”暗衛與吳寂枝聽了這話俱是咋舌,戚府的四小姐是女眷,怎麼竟找來刑部?吳寂枝本要代蘇晉出門送客,蘇晉思忖了一下卻道:“請她進來。”與戚綾同來的還有她的貼身侍婢,二人與蘇晉見完禮,正尋思著如何開口,便聽蘇晉問道:“你可是為十三殿下來的?”戚綾稍作猶疑,應了聲“是”,說道:“如雨踏春歸來,原本隨阿姐在宮中等十二殿下,剛才聽聞十二殿下中了毒,十三殿下也失蹤了,故此如雨自作主張,想來問一問蘇大人,十三殿下可是今夜要離開東宮?”她微一咬唇,“可有如雨幫得上忙的地方?”蘇晉默不作聲地看著戚綾,片刻,屏退了吳寂枝與暗衛,說道:“昨日在雲湖山,你百般照顧舍妹,讓七王妃不至於從她口中問出本官身份,本官還未曾謝你。”“蘇大人客氣了。”“但在謝之前,本官還有一問。”蘇晉負手看著戚綾,“你可是猜到了本官的什麼身份?”戚綾猶疑了一下道:“如雨雖不確定,但想來總是差不離。”她抬眸看了蘇晉一眼,“大人可是女子?”蘇晉明白,越多人知道她女子的身份,她便離危險更近一分,可事到如今,隻有這個女兒身才是她避開羽林衛最好的掩護。一念及此,她摘下發冠,露出一頭青絲:“讓你的侍婢進來與我對換衣衫。”六部衙司在奉天門與正午門之間。蘇晉與戚綾一進奉天門,便見羽林衛已開始搜查各宮巡衛了。兩人避去暗處,戚綾問了一句:“羽林衛既已動作,說明八麵宮門已快要封鎖,大人可知怎麼找到殿下?找到殿下又從何處出去?”蘇晉早也琢磨過這個問題。八麵宮門雖即將封鎖,但明日清晨四殿下出征,西鹹池門還在裝載糧草兵械,且負責裝載兵械的人,正是沈奚安插在兵部的暗樁,兵部郎中何莧。蘇晉道:“我早前用一隻叫‘阿福’的鳥與殿下傳過暗語,殿下從後宮出來,想必會以此做暗記與我接應。”她說著,環目一掃,隻見墀台右下角的台子上雕著一隻展翅的石朱雀,當下心神一動,走上前提燈照著朝朱雀一寸一寸看去,果然在尾羽下方找到一個側著寫的“福”字。“往西。”蘇晉道。自奉天殿往西,依次是西闕所,明華前宮,未央宮,以及琴台閣。二人行至一處宮所,正自宮院往內找去,忽聽身後淺草微微一動,朱南羨從一道暗牆背後繞出來,先喚了一聲:“戚四小姐。”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婢女身上:“你……”他不知何時已換了一身內侍著裝,走近了兩步才道:“阿雨?”蘇晉言簡意賅:“我與四小姐送殿下去西鹹池門。”朱南羨知道眼下一刻都不容緩,點頭道:“好。”已近子時,越近鹹池門越喧囂,想來朱昱深天明出征,所要裝載的糧草兵械已到了最後點算的階段。三人繞過一條長徑,忽見前方兩道黑影走過,仔細看去,竟是羽林衛。蘇晉心道不好,羽林衛來此,看來是要將這最後一道鹹池門也封禁了。這時,朱南羨低聲道了句:“簪子。”戚綾還未反應過來,蘇晉已將頭上一根銀簪拔了下來,交到朱南羨手中:“殿下當心。”朱南羨一點頭,腳下步履如飛,身形快若急電又暗無聲息,倏忽間已追上兩名羽林衛,右手肘繞過其中一人的脖子狠自一折,左手便將銀簪紮入另一名回過頭來的羽林衛脖頸中。他回頭看向蘇晉與戚綾,微一偏頭示意她們跟上,三人一時也顧不上掩藏屍體,徑自朝鹹池門趕去。鹹池門燈火通明,一名侍衛看到戚綾,遠遠過來便與她一拱手:“戚四小姐,四殿下明日出征,兵部正在此點算糧草兵械,任何人不得通過,小姐若要出宮,還請從旁的宮門離開。”戚綾道:“可是刑部蘇大人說戚府馬車就在鹹池門外,還說何大人知道,這位將士可否去請一請何大人?”不多時,兵部郎中何莧便舉著火把過來,還未跟戚綾相互見禮,便聽一旁的婢女喚了一聲:“何大人,是我。”火光一下子照在蘇晉臉上,竟映出一副女子清致之極的容顏。然而何莧隻怔了一霎時,便又舉著火把看了一旁身穿內侍衣裝的朱南羨一眼,低聲道:“殿下與大人放心,下官知道當怎麼做。”說著折回身,引著戚綾三人便往鹹池門外走去。鹹池門外果然停著一輛單匹馬拉的車,然而卻不是戚府的,而是兵部的。何莧臉上掛著歉色,對戚綾道:“左都督的馬車還沒到,四小姐既趕著回府,便乘本官這一輛。”戚綾欠了欠身:“有勞何大人。”暗夜中一聲鞭響,車馬轆轆起行。朱南羨坐在車轅趕車,蘇晉掀開後簾望去,鹹池門外的燈火越來越亮,喧嘩聲比方才更大了,想來也知道是伍喻崢帶著一眾羽林衛趕到了。羽林衛既找來了此處,豈有不追的道理?一念及此,蘇晉一咬牙,掀開車簾對朱南羨道:“殿下,這麼逃不是辦法,那兩個死了的羽林衛一定已被發現了,不出一刻,伍喻崢便會增派兵力搜遍城西,他們快馬加鞭,這馬車卻拖載了三人,遲早都會被追上,為今之計,隻有將馬卸了,你一個人走。”朱南羨沉默了一下,不肯勒韁:“我走了你怎麼辦?”蘇晉道:“殿下放心,我早已吩咐照林來接應我,在這巷末中藏一藏便好。”一頓又道,“如果殿下走不了,你我今夜隻會一起死在這,說不定還會連累四小姐。”朱南羨揚鞭又往馬上一抽,馬車載著三人繞過一條深巷,卻並不見緩。他道:“那我送你去見覃照林。”春夜的風擦著蘇晉的臉頰急速刮過,她想了一下道:“殿下可還記得那日在昭覺寺,殿下讓阿雨走時,跟阿雨說的話?”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蘇晉安靜地笑了一下:“對阿雨來說,也是一樣。”朱南羨的睫稍微微一顫。蘇晉再道:“阿雨留下尚有一線生機,可殿下若再將這馬車趕下去,便隻有死路一條。”朱南羨聽到這裡,終於狠咬牙關,勒停了馬車。蘇晉一刻不停地跳下馬車,一邊解馬繩一邊道:“秦桑就在應天城正西門外等候殿下,殿下隻要出去就能看到他們,隻是從正西門往南昌走一定會在城郊繞路,羽林衛一定會分人自南門截道,殿下一定要……”朱南羨按住她的手,打斷道:“覃照林當真會帶人來接應你?”蘇晉看入他的眼:“阿雨什麼時候騙過殿下?”戚綾走近欠了欠身:“殿下放心,在覃護衛來之前,如雨會以戚家之名……幫殿下,保護好蘇大人。”朱南羨不再說話,喉結上下一動,接過馬繩三下五除二便解開,翻身上馬,回身看了蘇晉一眼,最後說了一句:“等我回來。”等到朱南羨的身影在巷末消失,蘇晉立刻對戚綾說了一句:“走!”戚綾跟著蘇晉走了兩步,問道:“覃侍衛在哪裡接應大人?”“他不會來。”覃照林早已被她派去保護沈奚。今夜皇貴妃犯瘋症,意外頻頻,以至於到現在整個宮禁都被封鎖,連金吾衛都出不來,她孤身在此已是困獸。戚綾愣道:“大人這是……拿命救殿下?”蘇晉沒答話,卻仍是疾步往巷末內走去。便是困獸,她也要做困獸之鬥,隻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能放棄。身後的手忽被一拽,戚綾自頭上拔下一根金簪遞給蘇晉:“這簪子裡頭藏了一把小刀,刀上淬了毒,是我兄長命人為我做的,大人留著防身。”蘇晉愣道:“那你呢?”戚綾道:“我留下,大人快走,我是戚府的人,羽林衛不敢傷我,我去馬車旁守著,為大人能拖一時是一時。”鹹池門已洞開,暗沉沉的巷外已有馬蹄喧嘩,蘇晉接過簪子握在手裡,說了句:“大恩不言謝。”便折入一條窄巷。子時已過,應天城西早已閉門閉戶,蘇晉本想拍開一戶人家藏身片刻,奈何她身處的窄巷竟是背街,左右隻有高牆。巷末深深,朱沢微的人來得遠比她想象得要快,不多時,前方巷口處出現一個舉著火把的羽林衛。蘇晉忙貼身於牆壁凹處。誰知這羽林衛似乎是看到了她的身影,竟舉著火把不依不饒地往窄巷裡走進來。火色卓然,即便她貼於凹處也避不開這灼灼火色的映照。羽林衛還未行至她身前便已看到了她,正要呼聲喊人,忽見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自火色背後伸出來,指間刀在羽林衛的脖頸處輕輕一劃,一道淺淡血痕出現的同時就已變得黑紫。羽林衛無聲向前栽倒,而他身後站著的,正是麵無表情的柳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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