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啦。”維賈雅說道,當他們走到一條不太長的街道儘頭的時候,這條街道從市場一直通到山坡下。維賈雅打開一個小門,帶客人進入一個小院。小院的另一頭則是一間矮小的吊腳茅草小屋。這時候,從小屋的後麵衝出來一條黃色的米克斯犬。這條狗異常興奮地亂叫,蹦蹦跳跳,搖著尾巴和他們打招呼。剛過不久,不知從哪兒飛出來一隻很大的綠色鸚鵡,麵部雪白,嘴巴光滑得像打磨過似的烏黑發亮。鸚鵡撲棱棱地拍打著翅膀,大叫著落到維賈雅的肩膀上。“鸚鵡是你的,”威爾說道,“八哥是小瑪莉·沙拉金妮的。你們似乎和當地動物界關係非常好。”維賈雅表示同意:“也許隻有在帕拉島這個地方,動物神學家才沒有理由相信邪惡。”他們順著階梯走到門廊,並通過打開的前門進入小屋的主客廳。靠窗的一把矮椅子上坐著一位藍衣少婦,正在給她的兒子喂奶。見他們進來,少婦抬起頭,報以禮節性的微笑。少婦有著心形的臉,前額較寬,下巴很尖,這是一張精致的臉。“威爾·法納比和我一起來的。” 維賈雅一邊說,一邊俯身親吻少婦的臉頰。珊達向陌生人伸出沒抱孩子的那隻手。“法納比先生不會介意女人給孩子喂奶吧!”少婦說道。嬰兒好像聽懂少婦在說什麼似的,小嘴從棕色的乳頭上鬆開,還嗝奶呢。嘴唇間是白色的母乳泡,膨脹開來,隨即破掉。嬰兒嗝奶後,又開始吮吸起來。“都八個月啦,”少婦繼續說道,“羅摩用餐的樣子還是很原始。”“小孩真好看。”威爾禮貌性地說道。說實話,威爾對小孩不感興趣。莫莉則很想要個孩子,幾次流產讓她很有挫敗感。威爾則對流產暗暗覺得很感激。“小孩長得像——你還是維賈雅呢?”珊達笑起來,維賈雅也跟著大笑起來,就是聲音低了八度。“他當然不會像維賈雅。”少婦答道。“為什麼不會呢?”“原因很充分啊,” 維賈雅說道,“從基因學上來講,我並沒有責任。”“換句話說,孩子不是維賈雅的兒子。”看著少婦和維賈雅都在發笑,威爾聳了聳肩:“我搞不懂了。”“四年前,”珊達解釋說,“我們有過雙胞胎,長得幾乎和維賈雅一模一樣。這次我們認為做個徹底的改變會很有趣。因此,我們決定給家族帶來一個完全不同的基因,新基因會帶來不同的體質和性情。你曾聽說過戈賓德·辛格嗎?”“維賈雅剛剛在禪堂裡讓我看過他的繪畫作品。”“那位就是我們選擇的給羅摩當爸爸的男士。”“但是就我的了解,他已經去世了。”珊達點頭:“但他靈魂長存。”“怎麼講?”“DF和AI。”“DF和AI?”“深度凍結和人工授精。”“明白了。”“實際上,”維賈雅說道,“我們這兒研發人工授精技術比你們那兒早二十年。然而,直到我們擁有電力和可靠的製冷技術時,人工授精技術才取得重大進展。那是在19世紀晚期。隨後,就開始大規模應用人工授精技術。”“看吧,”珊達插話道,“我的孩子長大後可能會成為一名畫家——也就是說,如果那種天賦得到繼承的話。即使他不能當一名畫家,也會比他的兄弟和父母具有更多的內胚層體質和外向性格。這一定很有趣,也會對大家起到教育意義。”“很多人對人工授精技術感興趣嗎?”威爾問。“越來越多。實際上,我可以說目前所有決定要第三胎的夫婦都會選擇人工授精技術。很多隻要二胎的夫婦也越來越多地考慮人工授精。拿我的家族來說吧。我父親這一脈有糖尿病發病史,因此,他們認為最好——我的爸爸和媽媽——借助人工授精技術要小孩。從基因學上來講,我的弟弟來自三代舞蹈世家,我則是馬爾科姆·查克拉瓦蒂·麥克費爾的女兒。馬爾科姆是羅伯特醫生的大侄子,也是老拉賈的私人秘書。”“而且還是帕拉島曆史上最優秀的作家,” 維賈雅補充道,“查克拉瓦蒂·麥克費爾是他同代人裡最能乾的人之一。”威爾看著珊達,然後又把目光移向維賈雅。“能力也能遺傳?”威爾問道。“當然了,”維賈雅答道,“我在家裡保持男性的優勢地位很難啊。珊達比我更有腦子,但很幸運的是,我的肌肉更發達一些。”“肌肉,”珊達重複道,語含諷刺,“肌肉……我似乎記得一個有關大利拉少婦(《聖經》中哄騙力士參孫說出自己神力來源的腓力斯情婦,她後來聯合族人剪掉了參孫神力來源的七縷頭發,弄瞎了他的雙眼。)的故事。”“湊巧的是,” 維賈雅繼續說道,“珊達有三十二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二十九個同父異母的姐妹。他們之中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出奇的聰明。”“所以說,你們的種族在改善。”“很明顯。再過一個世紀,我們的智商平均值將達到115。”“然而我們的智商值呢,按照目前的進度情況看,將下降到85。不斷發展的醫療條件——讓一些先天性缺陷延續。這種情況隻會讓未來更可能出現獨裁者。”想到這一天大的笑話,威爾大笑起來。沉默一會兒後,威爾問:“宗教和道德家怎麼看待人工授精呢?”“早期,”維賈雅說道,“有很多道德衛士反駁的聲音。但如今,人工授精技術的優勢很明顯,大多數夫婦認為:與其盲目複製男方家族的缺陷和怪癖,抓住生更優秀的寶寶的機會顯得更道德一些。同時,神學家們又得忙啦,他們已經從輪回和因果報應的角度,讓人工授精技術站住了腳。虔誠的父親,想到自己能讓妻子有機會改變孩子的命運並產生更優質的後輩,他們也很欣慰。”“改變命運?”“因為這些孩子攜帶更優秀的基因庫裡的遺傳物質。更優秀的基因也就意味著更好的命運。我們這兒有個優秀基因中央庫。這些優秀的基因對應各類體質和性情。你們那種環境下,大多數人的遺傳從來都沒有得到公平的機會。我們這兒則有。很意外的是,我們的族譜和人體測量記錄可以追溯至19世紀70年代。所以,你看,我們並不完全是盲目的。比如,我們知道,戈賓德·辛格的外婆是一位很有天賦的靈媒,一直活到九十六歲。”“你看,”珊達說,“我們家還有可能出一位‘世紀千裡眼’呢。”嬰兒又嗝奶啦,珊達笑起來,“神諭——通常,會很神秘。”珊達轉向維賈雅,“如果你想準時吃午飯,就最好能搭把手。羅摩這兒,我至少還有十分鐘脫不開身。”維賈雅站起來,一手搭在珊達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輕輕撫摸著嬰兒的棕色脊背。珊達俯身,麵頰貼著嬰兒的前額。“是爸爸,”她輕輕地說,“好爸爸,好,好……”維賈雅最後拍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你也許奇怪,”他對威爾說,“我們為什麼可以和當地的動物相處得這麼好。我來告訴你。”他舉起手,“鸚哥。鸚哥。”那隻大鳥兒很小心地從維賈雅的肩膀跳到他伸直的食指上。“鸚哥是隻好鳥,” 維賈雅念誦道,“鸚哥是隻很好的鳥。” 他把手的高度降低,直到鳥的身體和小孩的身體可以接觸。隨後,他緩慢地來回移動手指,讓鳥的羽毛和小孩棕色的肌膚相互摩擦。“鸚哥是隻好鳥,” 維賈雅重複道,“一隻好鳥。”鸚哥連續低聲快樂地咕咕叫著,然後從站立在維賈雅手指頭的位置向前傾身,輕輕地咬著嬰兒纖小的耳垂。“多好的一隻鳥,”珊達低聲說,念誦著同樣的話,“多好的一隻鳥。”“這是安德魯醫生的想法,” 維賈雅說道,“當時他是皇家海軍墨蘭波斯號上的自然學家,來自新幾內亞北部的一個部落,是新石器時代人。但是和你們基督徒以及我們佛教徒一樣,他們相信愛。但和你我不同的是,他們發明了一些很實際的途徑讓信仰成真。這也是他們最快樂的發現。給嬰兒喂奶的時候輕撫他,嬰兒的歡樂會翻倍。接著,讓他吸奶並同時撫摸他的時候,給嬰兒介紹你希望他愛的動物或人。讓嬰兒的身體和他們摩擦,讓嬰兒和所愛的對象之間有溫暖的身體接觸。同時,不斷地重複一些字眼,諸如‘好’。起初,嬰兒隻能聽懂你的聲調。漸漸地,嬰兒到了學說話的階段,就能明白所有的意思。食物、輕撫、接觸、‘好’,構成了愛。愛則等於快樂,愛等於滿足。”“純粹的巴甫洛夫。”“基於目的純粹的巴甫洛夫。友誼、信任和憐愛的巴甫洛夫。而你們更喜歡用巴甫洛夫洗腦,賣香煙、伏特加,宣揚愛國主義。讓獨裁者、將軍和大亨受益的巴甫洛夫。”這時候,黃色的米克斯犬也不願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旁,它加入進來,肆意地舔著一切活動範圍內想舔的對象——珊達的胳膊、維賈雅的手、鸚鵡的爪子和嬰兒的背部。珊達把狗拉得更近些,讓嬰兒的肌膚在狗的身體側麵的茸毛上摩擦。“它是一隻很好的狗,”珊達說,“托比狗,好狗,好狗,托比。”威爾笑道:“我能加入嗎?”“我也正要這樣建議呢,”珊達回答道,“還擔心你會介意,覺得有損尊嚴。”“你可以站到我這兒,” 維賈雅說道,“我必須去看看午餐了。”維賈雅朝通向廚房的那道門走過去,鸚鵡還站在他的肩膀上。威爾抬高他的椅子,身體前傾,開始撫摸嬰兒嬌小的身體。“這是另一個男人,”珊達低聲說,“一個好人,孩子。一個好人。”“我多希望這是真的!”威爾笑著小聲說道,語帶懊悔。“此時,此地,這是真的。”她再次俯身靠著嬰兒,“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很好的人。”威爾看著珊達的麵孔,笑容神秘並帶著祝福。威爾用指尖感受嬰兒嬌小身體的光滑和散發的溫暖。好,好,好……他可能知道這種好——要是他過去的生活完全不是那樣就好了,但無情和令人討厭的現實就擺在那裡。他再次刻意要體會另一番價值的時候,看到了梅姆林祭壇的漫畫。“聖母與嬰兒同在,狗,巴甫洛夫和偶遇。”忽然,他似乎能從內心明白,為什麼巴胡先生如此憎恨這些人。為什麼巴胡先生如此傾向於——不用說,像往常一樣,以上帝的名義——這些人的毀滅。“好,”珊達還在對她的孩子說,“好,好,好。”太好了——那是他們犯的罪。當然不能允許。然而,又是多麼珍貴啊!威爾多麼希望自己也曾融入一次!“純粹的感性!”他自言自語,接著,大聲說:“好,好,好。”威爾重複珊達的話,語帶揶揄:“孩子再大些的時候,發現很多人、很多事都壞透啦,很壞,會怎麼樣呢?”“友誼激發友誼。”珊達回答。“從友誼的角度看——是。但不能從貪婪者、權力狂人、受挫者和苦難者的立場來看。對於他們來說,友誼隻會帶來軟弱、剝削、壓迫的邀請函,瘋狂報複而不計後果。”“但總要有人冒險嘗試,有人開頭。幸運的是,人固有一死。欺騙者、霸道者、刻薄者不久都會死去。這些人終將被接受全新教育的善男信女代替。我們這裡發生的情況,你們那兒也能發生。”“能發生,”威爾表示同意,“但是考慮到氫彈、民族主義和每年增加五千萬人口等情況,幾乎肯定不會發生。”“沒有嘗試就不能這麼說。”“隻要世界還是目前這種狀態,我們就不應嘗試。當然,如果我們不嘗試,世界目前這種狀態也不會改變。嘗試,至少可以獲得你們已經獲得的成功。同時又回到我最初的問題。即使在帕拉島,除了至善,如果發現還有很多至惡,會怎麼樣呢?孩子們是否會受到極大的打擊呢?”“我們嘗試著讓孩子對這些衝擊產生免疫力。”“怎麼做?當孩子還小時,培養他們戰勝挫敗感的能力?”“不是挫敗感,而是真實。我們教給他們愛和自信。但,我們讓孩子接觸真實,所有方麵的真實。然後教給他們責任感。他們需要明白,帕拉島不是伊甸園,也不是神話中的安樂鄉。帕拉島的確是個好地方,但好的前提是大家都能體麵地工作,都中規中矩。此外,生活的現實就是生活的現實。即使這裡也不例外。”“我來帕拉島爬懸崖爬到一半的時候,麵對崖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蛇這一現實又如何呢?你大可以說‘好,好,好’,但蛇還是會咬人。”“你的意思是,它們仍能咬人。但是事實上它們會這樣做嗎?”“為什麼不會呢?”“看那兒。”珊達說,威爾扭頭看到珊達所指的東西:他們背後牆上的一個佛龕。佛龕裡有一個石佛的半身像。圓柱形底座上有個槽,看起來很奇特。石佛後的底座上是一個葉狀華蓋,頂端細,下麵逐漸變寬形成一個大柱子。“這個石佛是個複製品,”珊達繼續說道,“合成區站石佛的複製品——你知道的,蓮池邊那座大佛。”“那是個很宏偉的雕塑品,”威爾說道,“那微笑著實讓人聯想到‘真福’的感覺。但,這和蛇有什麼關係呢?”“再看。”威爾又看:“我沒看到什麼特彆的。”“再認真看。”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接著,威爾吃驚地注意到一些奇怪且令人不安的現象。之前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圓柱底座原來是一條盤旋的大蛇。石佛頭頂向下變寬的葉狀華蓋,正是一條巨大的眼鏡蛇膨脹的頸部,扁平的蛇頭在突出的前緣尖端的中心。“天哪!”威爾說道,“我都沒注意到。我多粗心啊!”“你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佛嗎?”“第一次。關於這種佛有什麼傳說嗎?”珊達點頭:“有一個是我最愛的傳說之一。你知道菩提樹,是吧?”“是的,我知道菩提樹。”“喬達摩覺悟時不隻坐在菩提樹下。坐在菩提樹下之後,喬達摩還在一棵印度榕樹下坐了七天,叫牧羊人樹。隨後,喬達摩又坐到穆迦林陀樹下。”“穆迦林陀是誰?”“穆迦林陀是蛇王,一位大神,有預知能力。佛陀坐到他的樹下時,蛇王從洞裡爬出來,順著佛陀盤了一圈又一圈,表達大自然對智慧的膜拜。接著,西部來了一場大風暴。蛇王環繞著這位無比神聖的佛陀的身體,用頸部遮在佛陀的頭頂上。在佛陀冥思的七天時間裡,蛇王一直為佛陀遮風擋雨。蛇王全身環繞著佛陀,佛陀一直坐到最後,才領悟到蛇王、聖光還有他們終極的化身。”“和我們對蛇的看法,”威爾說道,“完全不同!”“你們對蛇的看法應該是上帝的看法——《創世紀》。”“‘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為仇,’”威爾引用道,“‘你的後裔和女人的後裔也彼此為仇。’”“但是智慧從不會有敵意。人和自然、自然和上帝、肉體和精神之間那些無知的、沒有意義的爭鬥!智慧不會做這些愚蠢的區分。”“科學也不會。”“智慧引領著科學的步伐,但走得更遠。”“圖騰崇拜呢?”威爾繼續說道,“生殖崇拜呢?它們沒進行任何區分。它們是智慧嗎?”“它們當然屬於——原始智慧,新時期時代水平的智慧。但,漸漸地,人們有了自我意識。古老黑暗時代的那些神也就聲名狼藉了,情況發生了改變。進入光明之神的時代,進入先知時代,進入畢達哥拉斯和瑣羅亞斯德的時代,進入耆那教和早期佛教的時代。在這中間,人類進入宇宙大爭鬥的時代——奧瑪茲德善神和阿裡曼惡神之間,耶和華、撒旦和太陽神巴力之間,涅槃和輪回之間,出現在柏拉圖的理想和現實之間。除了少數密教教徒、大乘佛教徒、道教徒和異端基督教徒外,兩千多年來,這些爭鬥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在那之後呢?”威爾質問道。“之後,你們那兒的現代生物學開始起步。”威爾笑道:“‘上帝說,達爾文,隨他去吧’,然後是尼采,帝國主義和阿道夫·希特勒。”“那些,”珊達同意道,“但也有機會出現適合大家的新的智慧類型。達爾文將古老的圖騰崇拜上升到生物學的高度。生殖崇拜以基因學和哈維洛克·艾利斯的形式重新出現。現在該由我們決定再螺旋上升半圈。達爾文主義將古老的新石器時代的智慧轉化為科學概念。新意識智慧能夠從禪宗、道教和密教預言性地看到一些這類智慧的端倪——生活實踐裡實現的生物理論,將達爾文主義上升到憐憫和精神洞察力層麵。”“你看,”珊達總結道,“沒有什麼世俗的原因——正如沒有什麼神聖的原因——能理解當年佛陀或其他相關人員感受到蛇身顯示的聖光。”“即使蛇可能殺死他?”“即使蛇可能殺死他。”“即使它是最古老、最普遍的生殖象征嗎?”珊達笑道:“在穆迦林陀樹下冥思——這是我們給每對戀人的建議。進行愛的冥思期間,想想孩童時期接受的教育,蛇,是你的兄弟;蛇,有權獲得你的憐憫和尊重;蛇,總而言之,是好的,好,好。”“蛇還有毒,有毒,有毒。”“但請記住,蛇即使有毒,也很好,采取相應的行為,蛇則不會放毒。”“誰說的?”“這是可以看到的事實。那些不怕蛇的人,那些不帶著偏見認為隻有死蛇才是好蛇的人,接近蛇時幾乎不曾被咬過。下周,我會從鄰居那兒借蟒蛇寵物。隨後幾天裡,我會在蛇的盤繞中給羅摩喂午飯和晚飯。”屋外傳來了尖銳的笑聲,接著是孩子們相互之間很混亂的聲音,英語中摻雜著帕拉島語。一會兒,瑪莉·沙拉金妮走了進來。一對雙胞胎也簇擁著走了進來。與被她照料的小孩相比,瑪莉顯得很高挑,看起來像一位稱職的“媽媽”。瑪莉身後還跟著一個身體強健的男孩,像個小天使,自威爾第一次睜開眼看到島上的事物以來他就跟著瑪莉。“我們在幼兒園接上了塔拉和阿朱那。” 瑪莉·沙拉金妮解釋道,那對雙胞胎正忙著抱著媽媽呢。珊達一手抱著小羅摩,另一隻手攬著這對雙胞胎,笑著感謝道:“你們真好。”這時,湯姆·克裡希那說道:“不客氣。”湯姆·克裡希那走向前,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在想……” 湯姆·克裡希那剛開始說,又停下來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姐姐。瑪莉·沙拉金妮搖搖頭。“你在想什麼?”珊達問道。“實際上,我們在想……我的意思是,我們能來和你們一起吃飯嗎?”“哦,明白啦。”珊達的目光從湯姆·克裡希那移向瑪莉·沙拉金妮,又移回去,“你最好去問問維賈雅飯夠不夠吃。今天,維賈雅負責做飯。”“好的。”湯姆·克裡希那無精打采地說。湯姆·克裡希那不太情願地慢慢穿過房間,走過通向廚房的那道門。珊達轉向瑪莉·沙拉金妮:“怎麼啦?”“媽媽至少跟他說過五十次,不喜歡他把蜥蜴帶回家裡。今早,他又往家裡帶啦。所以,媽媽很生他的氣。”“因此,你決定最好到這兒吃飯?”“如果不方便,珊達,我們可以嘗試去饒女士或羅賈金那達薩斯家。”“當然方便,”珊達向她保證,“我隻是覺得,讓湯姆·克裡希那去和維賈雅打個招呼妥當些。”“您說得很對。” 瑪莉·沙拉金妮鄭重地說。接著,透著一股職業腔,她喊道:“塔拉,阿朱那,和我去衛生間洗洗。你們好臟。” 瑪莉·沙拉金妮一邊說,一邊把塔拉和阿朱那帶走。等他們走出視線,威爾轉向珊達:“剛才我看到了互助領養俱樂部的運轉情況。”“幸運的是,”珊達說,“運轉方式很溫和。瑪莉·沙拉金妮、湯姆·克裡希那和他們的媽媽關係處得都很好。沒有個人問題——隻是命運的問題,杜加德去世這一巨大、悲傷的問題。”“蘇茜拉還會再嫁嗎?”威爾問道。“我希望是這樣,對大家都好。同時,孩子能和一位繼父或者他們的生父相處一段時光也是好的。特彆是對湯姆·克裡希那好。湯姆·克裡希那剛好到了小男孩意識到男人作為雄性的年齡。他仍會像嬰兒一樣啼哭,但下一秒,他又會炫耀似的把蜥蜴帶回家——僅僅就是為了證明他是百分之百的純爺們。因此,我打發他去找維賈雅。維賈雅具有湯姆·克裡希那所渴望的一切:又高又壯,很能乾。維賈雅給湯姆·克裡希那講道理時,湯姆·克裡希那聽得進去——但我和他媽媽給他講同樣的道理時,他從來都聽不進去。維賈雅的確和我們說的是一樣的道理。因為除了男性百分之百的陽剛外,維賈雅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女性的柔和。所以,你看,這樣湯姆·克裡希那才會買賬。”珊達總結道,看著手臂裡熟睡的孩子,“但現在,我該把這個男孩放到床上,準備吃午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