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DEZVOUS 1(1 / 1)

替身 西澤保彥 11302 字 1天前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怎麼說呢,我已經看開了。嗯。”說完,那個男生害羞地笑著,不斷地點了好幾下頭。銀框眼鏡之下的雙眼皮圓眼睛像女孩子一樣,使他原本就略顯稚嫩的容貌給人感覺更為年輕了。“嗯,大概就是這樣。”由於大家在學校都“曾洋”“曾洋”地叫他,導致祐輔雖然覺得這個姓氏很少見,卻也以為他真的姓“曾洋”,沒想到這其實是他從小學時就有的外號,真名是曾根崎洋。去年曾洋剛進入國立安槻大學的時候,也曾經常與其他新生一起參加祐輔舉辦的酒會,但暑假過後就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等到過完年,彆說是酒會,他連學校都不來了。原因不知為何,隻知道那個時候曾洋一直在學生公寓裡閉門不出。朋友擔心他患上抑鬱症,便聯係了他的家人,甚至還讓家人來探望,可見事態確實十分嚴重。在班主任、心理輔導員和他父母的共同商討之下,他於今年四月正式提交了休學申請。他回老家住了一個月左右,然而可能是因為和父母同住有些拘束,又在五月回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關於曾洋,祐輔掌握的信息大概就是這些了。八月十七日,暑假已過半。回老家和去旅遊的學生都陸陸續續回到了校園。這麼說來,已經好久沒有舉辦酒會了。仿佛看穿了祐輔的心思,一位學弟來找他搭話。“邊見學長,今晚要不要大家一起熱鬨一下?”“就是說嘛,當然好了。”祐輔想著,時隔許久重操舊業,在校園裡兜兜轉轉,找看起來很閒的人搭話,並在老地方“三瓶”預訂了位置。這次連曾洋也來了。“喲,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順利嗎?”祐輔發問之後,對方的回答便是開頭的那幾句話。他還說道:“再這麼磨磨蹭蹭地消極下去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就此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好做個了結。”在祐輔眼中,曾洋的表情十分開朗,不像是在強顏歡笑。說到底,如果他還沒有恢複正常,應該也不會想來參加酒會。這樣看來,複學也應該指日可待了。那時的祐輔還如此樂觀地確信著。“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來,喝,給我儘情地喝,大口大口地喝。”在祐輔為曾洋的杯子裡倒啤酒時,身後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學長。”“嗯?”回頭一看,原來是獅子丸。這也是個外號,來人的真名叫石丸(日文中的“石丸(いしまる)”和“獅子丸(ししまる)”讀音相似。“獅子丸”是藤子不二雄A創作的漫畫《忍者小精靈》裡的角色,是一隻伊賀流的忍者犬。)尚之。他就是那個向祐輔提議“今晚要不要大家一起熱鬨一下”的人,今晚酒會的發起者。“哦!獅子丸。過得好不好啊?”“彆這麼叫我啊。”他擁有與年齡不符的禁欲風範,還擁有仿佛是“質樸剛健”一詞完美體現的強壯軀體,而他那可怕的長相就像是一頭即將怒吼的獅子,與他的外號再相襯不過。然而他本人的性格卻意外地軟弱,而且他是真的很討厭這個外號。“我隻求您彆再用那個外號叫我了。”“搞什麼搞什麼?連酒杯都沒拿?還是說你不想喝啤酒,想喝清酒啊?”“不是,那個……”獅子丸突然變得一臉糾結,悄悄對祐輔咬起耳朵,“今天,那個,就是……那、那誰,不、不來嗎?”“不來?你問誰?”“就是、那個、高、高,”他不知為何一臉窘迫,支支吾吾,“高、高瀨小姐……”“難道……你是問高千?”“是哦,說起來還真是。喂,學長,高瀨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突然插進了一個聽起來醉得不輕的粗啞聲音,“喂喂,高瀨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隻是今晚,最近都完全沒看到她啊。”是小池先生。其實小池先生也是個外號,原因是這位仁兄的外貌就像是漫畫名作《小鬼Q太郎》中登場的那個隨時隨地都抱著碗吃拉麵的謎之大叔“小池先生”3D化了一般。鳥窩般的自來卷、矮小的身材,以及一雙無法判斷在看哪裡、在想些什麼,猶如魚糕的剖麵圖一般的眼睛,甚至連眼鏡邊框都與那個角色一模一樣。不管怎麼看,他都是小池先生本人,所以最後甚至沒人在意他的真名到底是什麼了。小池先生提出的這個問題似乎也是其他人關心的話題,之前一直分散在各處、自顧自聊得熱火朝天的小團體幾乎同時安靜了下來。沒有意識到大家都在側耳傾聽的小池先生繼續喋喋不休地說了下去。“不像是回老家了啊。更何況連小兔也不在。更令人震驚的是,連那個匠仔也不見了。對對,搞不好匠仔不在才是最令人吃驚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不管出什麼事都絕不會缺席酒會的家夥竟然不在。”“他在療養啦。”祐輔把小池先生貼過來的大紅臉嫌棄地推開,點上煙,慵懶地從鼻子裡“呼”地吐了一口氣,“療養。”“啊?療養?你說誰啊?”“匠仔啊,匠仔。”“你是說,他生病了?”“不是。那家夥也是人,偶爾也需要讓肝臟休息一下啊。”“我怎麼覺得對匠仔來說,不讓他喝酒才會對身體有害啊。那高瀨小姐和小兔呢?”“都說了在療養啊,療養。”祐輔當然不打算在這個場合詳細說明在那個關鍵的日子,七月二十八號,他們三人在白井教授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關於這個故事的詳情,請見《依存》(新星出版社,二〇一五年六月出版)。)。說到底,連祐輔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這也是一個原因。嗯,總之“在療養”這種說法倒也不完全是謊言,至少從精神層麵來說。“啊?三人一起?都在療養?什麼嘛,這算什麼事啊?”“你這家夥還真是,高千和小兔也是人,怎麼能一年到頭沒完沒了地喝酒呢?偶爾也要讓她們休息一下肝臟啊。”“真是搞不懂。莫非發生了什麼事?”“你指什麼事?”“哎呀就是,嗯,我也說不好。比如,對了對了,像是電視裡經常有的青春偶像劇那種,彼此產生了誤會之類的。”“啊?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尷尬到無法來參加酒會。”“他們仨之間?怎麼可能啊。倒是你這家夥,可是連話都開始說不利索了。”“真是的!真的什麼都沒有?”“沒,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不過說到底,我什麼都不知道。估計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來參加酒會了。你要是真那麼在意,就直接去問他們本人吧。”“對了,說到發生了什麼事,學長你是不是也產生了什麼心境上的變化?”“咦?這話怎麼說?”“哎呀,就是那個……”小池先生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捋了一下他那自來卷的鬢角,“頭巾啊,紅色的那條。明明是你的標誌物,最近卻沒有戴,是不想戴了嗎?”“不,是不知道在哪裡弄丟了。”“真的?難道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想通過改變形象來轉換一下心情嗎?啊,原來是這樣,我懂了。”“你又懂什麼了?”“學長,你是被甩了吧?被高瀨小姐。這次終於被甩了個徹底。”“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祐輔衝著小池先生的臉“呼”地吹了一口煙,又“哼”地聳了聳肩,“我可不是吹,你可知道我至今為止被高千打擊過幾百次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甩不甩的。”“不過,真遺憾。”插話的是昵稱為小南的女生,本名寫作平假名的“陽南”(關於“雙小南”的名字,這裡借鑒了網友“死狼”翻譯的版本。“陽南”的原文寫作平假名“ひなた”,而下文中“日南子”的原文就寫作漢字“日南子”,“雙小南”的原文則為“ダブルひなちゃん”。),“真的太遺憾了”。“嗯?什麼事,至於遺憾成那樣?”“我還期待著來邊見學長組織的酒會,搞不好能見到那位高瀨小姐呢。是不是?”“嗯!嗯嗯嗯!”昵稱為南子的日南子兩眼放光地應和著,“就是說啊,真的好遺憾哦。我還想和高瀨小姐聊天呢。”順便一提,據說日南子在上大學之前的昵稱也一直是“小南”,後來和畢業於另一所高中的陽南認識並成為好朋友,兩人幾乎整天都黏在一起,使周圍的人對如何區彆二人的稱呼十分頭疼。鑒於總要有一人放棄“小南”這一昵稱,大家便暫且把日南子叫作“南子”,但目前還沒有最終確定,所以把她們倆統稱為“雙小南”的情況比較多。“我說,你們兩個。”祐輔歎息著把煙頭按熄在煙灰缸裡,誇張地張開了雙臂,仿佛在說“來吧,快撲到我的懷裡來”,“有什麼可難過的,真是麻煩。看看,這兒不就有一個水靈靈的大好男人嗎?”“哎……可是……”“我們才不要呢,是吧?學長的話,有點……”“是啊,隻想說‘No,thank you’。”“雙小南”牽著彼此的手,笑得前仰後合。“為什麼啊?如此完美的我到底哪裡‘有點……’,又怎麼‘No,thank you’了?能不能詳細地告訴我一下?”“哎呀就是——對吧?”“非要說的話,學長你太邋遢了。看看你那頭發,還有絡腮胡。你說是不是?”“好嘞,那我這就去理發店弄乾淨,再來誘惑你們。等看到變身後性感得令你們眩暈的我,再後悔我可不管。”“不不,絕對不會。是吧?”“嗯。要是被高瀨小姐誘惑,我倒是會認真考慮一下。”“啊啊,我也是我也是!我會立刻……改變性向……嘿。”“我也要我也要!”小南尖叫著抱住了南子,似乎比看起來的還要醉一些,“要是被高瀨小姐這樣緊緊地抱著……啊啊!”“哎呀,她想對我做什麼事都行!”“雙小南”仿佛雙胞胎一般,同時眼神迷醉、臉頰染上粉紅色,開始神遊太空。雖然大部分是酒席上的戲言,但似乎也不全是玩笑話。“哈……簡直是世界末日啊。”祐輔一邊往男生們的酒杯裡倒啤酒,一邊歎了口氣,“你們幾個,就不能爭氣點嗎?快去把她們倆拿下啊。”“哎呀。”一邊道謝一邊舉起酒杯的男生外號為早田隊員(《宇宙英雄奧特曼》中的主角,身份為科學特搜隊日本支部隊員。在劇中被稱呼為“早田隊員”或“早田”等,全名為早田進。),他撓了撓頭說道,“我可沒有自信。和高瀨小姐競爭,我還早了十年,十年哪。真的不行真的不行……”給早田隊員起這個外號的人正是祐輔。第一次與人家見麵時,他堅稱“嗯?仔細一看,你長得跟奧特曼裡的那個角色一模一樣哎”。被評價為長得像早田隊員,他的心情似乎很複雜,不知是否該高興。總之,最後參加酒會的其他學生也都漸漸開始這麼叫他,這個外號就徹底確定了下來。“但是總覺得……真意外啊。”外號為尼采的男生停下了正往嘴裡塞炸雞的手,歪了歪頭,“關於高瀨小姐有那種興趣的傳言,我原來還以為完全是說笑,但似乎也不全是?”順便一提,他的真名叫贄川(日本中的“贄川(にえかわ)”和“尼采(ニーチェ)”發音相近。)。從他的名字讀音出發,硬要以“這麼說來,你真長了一張哲學家的臉”為由給人家取了“尼采”這個外號的人,不用說,還是祐輔。“誰知道。她本人也沒有否定,現在簡直一提到她就會蹦出那個詞來。”“你的意思是,其實她不是同性戀?”“誰知道呢。”“學長你不知道嗎?明明你們成天待在一起。”“要是你那麼想知道,下次見到她的時候直接問她本人不就行了。”“那、那怎麼行。”尼采發出有些卑微的失笑聲,“那麼可怕的事情,我可做不到。是吧,早田隊員?”“是啊,所以才會向學長打聽嘛。等等,喂,你這家夥居然想趁亂蒙混過關,我又不是科學特搜隊的。”“真是的,一個個都是這副德行。”“啊,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發出與在場氣氛略微不符的漫不經心的聲音的是曾洋,“是三角關係啊,肯定是。”“啊?你說什麼?”“小兔是指羽迫同學,對吧?大三的羽迫由起子。”“是啊。”“匠仔就是匠同學,記得也是大三的吧?名字叫千曉,卻是個男生。這兩位我應該都見過。”“嗯。他們倆一般都會來參加酒會,去年你應該見過。”“是嗎?果然,羽迫同學在和匠同學交往,對吧?”“哈?”剛要點上的香煙從祐輔的嘴裡“唰”地掉了下來。他與同樣一臉猝不及防的小池先生呆呆地對望了一眼。“雙小南”對他們兩人毫不理會,反倒對早田隊員和尼采十分有興致。隻有獅子丸一人不知為何,用餘光尷尬地瞟了曾洋一眼。“不過,高瀨同學對羽迫同學也是真心的,對吧?所以現在,高瀨同學和匠同學形成她展開了三角鬥爭關係……”半張著嘴的祐輔又與小池先生對望了一眼。“第、第一次聽說這種人物關係圖啊。”“怎麼說呢,真是個、嶄新的構想啊。”“我連想都沒有想過。”“那三位今天沒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因為他們三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所以才不想看到對方。”“不、不是的。不是不是。”祐輔終於把煙撿起,點上了火,“曾洋啊,不用擔心,不管怎樣也不會是這個原因,絕對不會。”“學長你說得肯定,但這種事可說不準哦。鑒於對高瀨同學來說,這是一場得不到回報的禁忌之愛,處於劣勢的肯定是她,所以搞不好她會因為想不開而對匠同學出手,釀成流血事件——”“高千……對匠仔出手?”祐輔想象著假定加害者和假定被害者連身高差都實在過於不平衡的戲劇性場麵,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那種事,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都說了這種事說不準了。高瀨小姐平常不是很酷嗎?越是那樣的人,越容易在想不開時走極端。”“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肯定沒人比她更極端,這點我承認。但是曾洋,真的不會的,隻有你說的那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的。更何況還是什麼高千和匠仔圍繞著小兔的三角關係,那、那種……”一瞬間恢複了嚴肅表情的祐輔“噗”地吐出一個煙圈,又立刻捧著肚子大笑起來,“那種、那種像漫畫一樣的情節……還什麼高千對小兔,哈哈,哇哈哈哈哈。”“啊——學長真是的,你這樣對她們二位不會有些失禮嗎?”小南半開玩笑地鼓起了腮幫子,然而眼神裡卻沒有多少笑意,“羽迫同學多可愛啊,對不對?她真的好可愛哦,我好想抱抱她。”“嗯!嗯嗯嗯!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要是她和高瀨小姐在一起了,很般配啊。”“嗯,真的很不錯。如果真是那樣,我會為她們倆加油的。”“我也是我也是,我是第二號支持者。”“喂喂,不管你們說什麼,我也不允許這種犯規行為。說到底,就算是三角關係,也應該是高千和小兔她們倆圍繞著我展開對決嘛。這才是應有的情節啊。”“嗚哇——居然如此厚顏無恥。怎麼樣?大家怎麼看?”“小南,對學長就隨便上手吧,我批準了。”“好——啊!學長你這家夥!”“啊好疼!不不不,這也是對受歡迎的男人的考驗,你們幾個也加油啊。”“我們就免了吧,是不是,早田隊員?”“是的。等等,喂,我又不會變身。”大家就這樣邊喝著酒邊狂歡,眼看就快到晚上十一點了。“好,接下來要去第二攤嗎?地點是我家,好處是可以免費喝酒哦。請大家踴躍參加。”為了確保能夠容納儘量多的參與者,熱衷於聚會的祐輔雖然還是學生,卻租了一幢獨棟二層小樓。不過鑒於這幢房子已經舊到仿佛馬上就要倒塌,所以租金便宜到近乎不要錢。“啊,我得走了。”曾洋站起身,低下了頭,“我有約……不,我好像得了夏季風寒,所以就先告辭了。”“哦,下次見。”“那麼各位,”尼采從店員那裡接過賬單,“來付一下今天的賬吧。”傳說中很擅長計算的他立刻算出了精確到一日元的每人應付金額,自然也就被任命為收錢的角色。他把自己那份放在桌子上,其他人也紛紛把紙鈔和硬幣放在了他麵前。曾洋也拿出了錢包。祐輔無意中朝他手上看了一眼,隻見他正在搜集千元紙幣和所有硬幣。感覺付完平攤到每人頭上的金額,他的錢包就要空了。“要是手頭緊張,就下次再給吧,我先幫你墊上。”“不,那怎麼行。”曾洋一臉無憂無慮地笑了笑,“我這個人的性格是這種事必須當天算清,不然就不舒服。”“這樣哦。”“因為,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啊,必須得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好。啊,學長。”他吐了吐舌頭,害羞地笑了一下,“剛說完大話就提出這種要求,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給我一兩根煙?我的抽完了。”“好嘞。”祐輔把還剩五六根的煙盒豪爽地遞給了他。曾洋滑稽地做了個叩拜的姿勢道謝。他走在最前麵,其他人也都陸續站起身,走出了“三瓶”。“我走啦。”背對著大家的曾洋仰望著夜空接連點了好幾次頭,手裡拿著剛才那包煙,一個人迅速地離開了。祐輔一邊看著他的背影,一邊歪了歪頭……咦?那家夥,不是住在學生公寓嗎,卻在往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沒有絲毫猶豫,急匆匆地朝著大路走去。看起來是接下來還有事要辦啊。然而,在這個時間?看他腳步穩健,應該不是因為喝醉而辨不清方向。這到底是……還有,剛才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像啄木鳥一樣微微點頭?看起來像是在打節奏,但他沒戴耳機,並不是在聽音樂。大概是喝醉了打晃吧。讓他一個人回去沒關係吧?“曾洋呢?”對正在擔心地想著“要是他能順利回家就好了”的祐輔發問的,是最後一個出店的獅子丸。“回去了。他說不參加第二攤了。”“是嗎……啊,學長,小票怎麼辦?”“沒事,扔了就行。”“那麼我也……”把小票遞給祐輔後,獅子丸一臉忠誠,甚至可以說是硬派地對每個人低頭道彆,“就此告辭了。”隨即快速地向學生公寓方向走去。看著手裡的小票,祐輔歪了歪頭,卻說不清哪裡不對勁。他沒有多想,把紙片揣進了口袋。原本作勢要回去的早田隊員和尼采在知道“雙小南”會留下後,也恬不知恥地跟到了祐輔的家裡。“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們倆?”祐輔嘲弄著兩人,“不是說與高千競爭還早了十年嗎?”“不不不,不肖之才贄川也想努力精進是也。是吧,早田隊員?”“正是。鄙人也想借此良機,以求與小南和南子更加親近。啊,喂!都說了我不是科學特搜隊的了。”到頭來,沒參加第二場聚會的就隻有曾洋和獅子丸。在祐輔家重新乾了一次杯後,氣氛又高漲了起來。六個人打牌打得興高采烈,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覺得有點餓了。”祐輔把冰塊搖得嘩嘩響,啜飲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喂,匠仔,給我做點什麼吃的……啊,對了。”使喚人的話剛說到一半,他就頹喪地垂下了頭,“那家夥……不在啊。”“總覺得,學長,有點……”小池先生一臉打趣的表情,“像是被糟糠之妻拋棄的沒用的丈夫一樣。”“是吧。不對,喂!你這家夥,誰是糟糠之妻啊?誰又是沒用的丈夫啊?不要說這種惡心的話。”“這麼看來,其實是圍繞著匠仔發生了三角關係?咦?要是這樣的話,和學長競爭的情敵該是誰呢?開玩笑的啦,哇哈哈哈哈。那種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啦。”“我來做點什麼吃的吧。”笑著對正在痛毆小池先生的祐輔開口的是小南。她站起身,打開了冰箱。“讓我看看。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啊?全是啤酒。”試圖以打下手為借口接近小南的早田隊員和尼采同時作勢要站起身,卻都慢了一步,被南子搶先。“真的欸——”無視那兩個跌坐回去的男生,南子也在冰箱中翻了起來,“啊你看,有冷凍烏冬,還有不少呢。”“蔬菜呢?有大蔥,還有圓白菜。哼哼,要是有肉就好了。不過這個要求可能太奢侈了。嗯,有肉餡?算了,這次用這個代替也行。好了,想吃炒烏冬麵的人——”包括正把小池先生的頭夾在腋下的祐輔在內,四個男生全都“哦——”的一聲舉起了手。“說起來,學長。”尼采突然降低了音量。可能是因為不太能喝兌水威士忌的緣故,到了祐輔家之後,他連第一杯裡的酒都還沒怎麼喝。“關於剛才曾洋說的話……”“你指哪句?”“就是圍繞羽迫同學的三角關係那件事。”“都說了那種離譜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要是男人們圍繞著高千互相殘殺的話還可以理解。那樣的話光是三角可不夠,得是十三角關係那種規模壯大的混戰。”“不,我不是說這個。你不覺得明明那話題很無聊,曾洋卻格外來勁嗎?就是從他的語氣來看。”“是嗎、有嗎?”“我想了一下,他是在就著高瀨小姐的話題借機諷刺吧?”“諷刺?什麼意思?”“諷刺剛才回去的獅子丸啊。”曾洋和獅子丸同是來自葉世森町的,據說兩人在當地的縣立高中曾是同學,再加上兩人的母親關係很好,兩家人之間常有來往。“從去年開始,曾洋不是一直情緒很低落,連學都不上了嗎?我聽傳言說,可能是因為失戀。”“哦,失戀啊,年輕人最常見的挫折啊。”“還不僅僅是單純的失戀,據說那個前女友是因為移情獅子丸,才與他分手的。”正煮著冷凍烏冬麵和正用平底鍋炒著碎蔬菜和肉餡的“雙小南”同時發出“哎——”的聲音。“原來如此。所以他才說三角關係什麼的啊。更何況對方還是家族之間都有往來的朋友,這還真是殘酷啊。”雖然點了點頭,但祐輔心裡其實並不太同意這一說法。他試著回想剛才在“三瓶”時曾洋和獅子丸的樣子。確實,兩人顯得有些疏遠,但難道不是單純因為座位離得比較遠嗎?至少他沒感覺到尼采口中那種情敵間的緊張氣氛。“可是,要真是那樣,也太那個了……不是嗎?不過在今晚,不對,是昨晚,在昨晚的酒會上,他們倆是一起過來的啊。”“是啊。”伴隨著辣醬油甜甜的香氣,盛滿了烏冬麵的盤子被南子一個接一個地端了過來,“曾洋同學看上去還挺開朗的。”“是啊是啊。”小南一邊拿來裝在一次性小袋裡的木魚花和眾人的小碟、筷子,一邊讚同道,“反倒是獅子丸同學給人感覺不在狀態。”“我猜他是因為雖然出於無意,卻奪走了朋友的女朋友,導致心裡有種罪惡感。”“說起來,那個女朋友到底是誰啊?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肯定不是吧。”“我覺得不是哦,薩特。”插嘴的是早田隊員,“據我聽到的情報,似乎比他年長,已經是個職場女性了。”“你的情報不一定就是真的啊。而且,我不是寫《辯證理性批判》的那個,我是寫《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哎喲,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年長的職場女性……啊。”祐輔抱著手臂陷入了思考,“像這種成熟女性,會與年僅二十歲的學生交往嗎……當然這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但移情的對象居然也是個年輕的學生,你們怎麼看?”被祐輔以“想要問問同為女性的意見”為借口提問到的“雙小南”一邊把熱騰騰的炒烏冬拉到麵前,一邊對望了一眼。“你是問可能不可能?那當然有可能了。是吧?和戀愛有關的事,什麼都是有可能的。”“怪不得曾洋同學會抑鬱呢。偏偏還是被那麼親近的朋友搶了女朋友,這可真是太沉重了。”“但是,”南子壓低了聲音,意味深長地環視了一圈眾人,“我覺得跟他本人的性格也有關係。”“性格?你是說曾洋同學?”南子“嗯”地點了點頭,舔去了沾在嘴上的醬汁。“去年,我在第二外語課上與他同班。記得是五月還是六月的事,那天,曾洋同學因為把罐裝飲料帶進了教室,被老師訓斥了一通。”“被訓了?”“有些老師對那種事不太介意,就不會多說什麼,但那天偏偏是個很嚴厲的老師。”“誰啊?”“你問名字?我忘了,是個沒怎麼聽過的名字。一位年長的男性,戴眼鏡,小個子,有點像樹袋熊。”“哦。”對於有數次留級和休學經曆,已化身為學校牢頭的祐輔來說,這點線索就夠了,“是社下老師啊。”“對對,就是這個名字。那位老師對曾洋說了類似‘不許拿著那種東西,給我扔了’之類的話,讓人聽著覺得又不是小學生了,不至於那麼嚴格吧。”“誰叫他是個比較老派的人呢。”“雖然不知道曾洋最終有沒有把飲料扔掉,但他那天拿著罐子走出教室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這種做法,怎麼說呢,也有些孩子氣。”“然後過了一陣子,就在大家都要把這件事忘了的時候,曾洋同學又在同一個老師的課上拿著一罐飲料進來了。”“哎呀呀。”“但這次不是真正的飲料,隻是一個看著像是易拉罐的東西。不出所料,老師又嚴厲地批評了他一通。這次曾洋同學仿佛賣弄般地衝著那位老師,把手裡那個假易拉罐‘啪’地掰成了兩半。”“咦——掰成兩半?”“其實那是個鉛筆盒,是做成飲料易拉罐樣子的鋁盒,一個用來搞笑的小道具。”“這麼說來,曾洋他是故意把那個道具拿進了教室……”“是的,大概是想對被老師訓斥一事進行報複吧。那位老師也完全上了他的套。”“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應該說淘氣嗎?”鑒於外表與著名漫畫角色實在過於相像,小池先生很討厭在眾人麵前吃拉麵,但貌似隻要換成炒烏冬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他正以驚人的氣勢嘶溜嘶溜地吸著麵條。“這肉沫般的口感也真是,嗯嗯。”“你們怎麼看?我是覺得不太好。看著老師難為情的樣子,我都覺得很尷尬。那時曾洋看起來似乎很平靜,或者說是一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但一看就知道他其實得意得很,覺得自己乾得漂亮。”“我也不喜歡。居然做出這種事,真夠討人厭的。”不知是不是食欲大開,小南不停地往自己的盤子裡添麵,吃了一盤又一盤,“簡直像個小孩子。居然還特意使用那種道具,真是受不了。”“是吧。所以說,肯定是他那種黏糊糊的性格讓他的女朋友感到厭煩了。”“如果是這樣,”尼采露出一副“此話真是深得我心”的樣子,衝南子笑著說道,“他很有可能是想借著三角關係的話題來譏諷獅子丸啊。”然而南子的反應卻很冷淡。“嗯,這個就不好說了。”確實從曾洋身上可以看出他在精神上還有不夠成熟的一麵。雖然隻是大致印象,但從剛才聽到的軼事來看,他大概是那種很看重自己的自尊和麵子的類型。祐輔拆開一包煙,想著。如果是這種性格,不僅是男女關係,隻要事情不能按照他的預想進行,他都會很難調整心態,容易把自己逼得太緊,甚至可能陷入抑鬱狀態。然而,從今晚——已經是昨晚——的曾洋的樣子來看,他應該是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來。用一個俗套的詞語來形容,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了。這時,祐輔確實這樣相信著。“哎呀哎呀,不知不覺外麵都亮了。”小池先生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大哈欠。結果,所有人直到天亮都在充滿辣醬油香氣的祐輔家裡興高采烈地打牌和聊天。“等到七點,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去‘I·L’。”“啊?”早田隊員大叫一聲,“我、已經、困了。”尼采也頻頻揉眼睛。“你們可以不去,什麼時候想回去都行。順便說一句,那可是高千經常去的店。”“哇——我要去我要去!”“雙小南”的響應使哈欠連發的男生們陷入不好脫身的境地。最終六人決定一起前往學校附近的咖啡店“I·L”吃早餐。與“雙小南”和祐輔的精神百倍形成鮮明對比,另外三個男生已經疲勞到了極限,隻是默默地把吐司、咖啡和白煮蛋機械性地往嘴裡塞。“那個……”結賬的時候,祐輔悄悄問老板娘,“匠仔那邊有沒有什麼聯絡啊?”“沒,還沒有。”據老板娘說,在這裡打工的匠仔隻交待說這個月要請假,而他九月之後的班次還沒有安排。“這樣·啊。”祐輔道了聲謝,離開了“I·L”。“喂喂,學長。”小南用手肘撞了撞祐輔的側腹,“可以的話,我們要不要再去哪裡聊一會兒天?”“好耶……我也要去……”滿心以為這次終於能回去了,身心都已鬆弛下來的早田隊員和尼采聽到這話,差點兒癱在路上。“我沒問題啊。那去國道旁邊的家庭餐廳?”“耶!”“走吧走吧。”“我實在無法奉陪了。”看來還沒有被“雙小南”的魅力徹底俘虜的小池先生乾脆地揮了揮手,掉轉了方向,“我先走了。大家,晚安。”“怎、怎麼辦,早田隊員?”用極其羨慕的眼神目送小池先生的背影遠去的尼采呻吟道。他的眼睛下方已經出現了黑眼圈。“要死一起死吧,我也要挑戰一下自己的極限,隊長!”“嗯,你的氣魄值得嘉獎。不對,什麼時候我也成了科學特搜隊的了,還是隊長?”早田隊員和尼采拚儘餘力才跟到了家庭餐廳,卻在聽到祐輔剛一坐下就點了“五杯生啤,中杯”時,一同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來。“學、學學學、學長?”“還、還要喝啊?從現在開始?”“你們倆不是要與高千競爭嗎?”祐輔滿不在乎地與“雙小南”一起說了聲“乾杯”,“要是那樣,像這種經典的流程可得輕而易舉地過個一兩輪才行啊。”“比、比起這個,我們沒臉麵對全國各地正要去上班的上班族啊。”“早田隊員,現在正是你變成巨人的時刻。”尼采把手裡的湯勺“啪”地舉向空中(這是早田隊員的變身姿勢。),“這樣就可以把胃容量一下子擴大了。”“能量不夠啊,隊長。”“都說了,我又不是小林昭二(在《宇宙英雄奧特曼》中飾演日本支部科學特搜隊隊長村鬆敏夫的演員。)。”好不容易喝掉了大約三分之一杯生啤,兩人似乎到了極限,開始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雖然還時不時地回過神抬頭看看,卻在看見對方充滿困意的臉後更加感受到睡魔的猛烈攻擊。在這種疊加效應之下,兩人最終一同趴在了桌上,真的進入了夢鄉。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雙小南”若無其事地又叫了一杯生啤,還說著“想吃點東西”“點個披薩吧,披薩”“我想吃點甜的”。連祐輔都有些被她們的氣勢壓倒。“啊……不過真開心啊……”“嗯。學長,謝謝你。要是可以,下次也叫上我們吧。”“哦哦,我可是隨時都非常歡迎啊。”“還有這幾個人。”南子偷偷用手指了指正在打呼嚕的男生們,“挺有趣,也挺上道的。”“算是吧,嘿嘿。”“什麼啊?你這笑是什麼意思?”“嗯……哎呀,就是覺得,有點是我喜歡的類型……”“欸?是、是哪個?哪個?”“雙小南”互相偷偷咬了咬耳朵,隨即“嘎嘎”笑做一團。“喂喂,你們兩個。”祐輔苦笑著說,“這種事要在他們本人睡著之前說啊。”“不,那可……”“雙小南”突然換上一副極其嚴肅的表情,“不行。”“嗯?為什麼?”“因為,要是我們不小心流露出了一點好感,對方就拽起來了,那多討厭啊。”祐輔眨了眨眼。“哦。”“該怎麼說呢,男人不是總是立刻就想越界嗎?或者應該說從一開始,他們就想視界線這種東西為不存在。”“界線……是指?”“不管是多親密的關係,哪怕是家人,不是都應該有一條個人需要守住的界線嗎,對人類來說?”“你是說隱私?”“也包括在內吧。不管是彼此多麼相愛的戀人也好,長相廝守的夫婦也好,不是都應該有一條彼此不能逾越的界線嗎?”“那是當然。嗯。”“但是男人,尤其是被女方示好之後,就會表現得仿佛界線這種東西完全不存在一樣。這就是令人討厭的地方。”“說是得意忘形可能有些過分,但實際上的確如此。他們會在所有事上把自己的做法強加於人,隻認同男人的理論和價值觀。”“而且就像是理所當然一樣,是吧?我們當然也不是不想與男生交往,可是隻要一想想將來的各種事情,就有點……是吧?”“嗯。太麻煩了,各種麻煩。”看來她們已經不是第一次把這個理論擺到台麵上了。“雙小南”配合完美,祐輔隻能暗自佩服,覺得她們倆組合在一起,搞不好可以成為與高千相媲美的辯論家,簡直像在聽立體聲一樣。“所以說呢,男人連跟女人認真吵架這件事都做不到。”“嗯?怎麼講?”“當意見出現衝突時,不好好理論到底,在中途就放棄的,不總是男人一方嗎?他們還說什麼是因為女人總是感情用事,無法理性思考,所以交談才無法進行下去,真是太扯了。”“沒錯沒錯,就是因為他們是以女人應該無條件讚同男人這一前提來與女性接觸的,交談才進行不下去。那樣一來,我們當然也無法保持理智了。”“明明從一開始就放棄爭論的是男人,他們卻說出談話無法進行是因為女人太蠢了這種荒唐的邏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就是因為從出發點開始,男人就無視了與他人的關係中絕對不可缺少的那條界線,覺得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不可思議的是,與他人交往既麻煩又困難這一普遍真理男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然而為什麼一涉及男女關係,他們就覺得應該另當彆論了呢?”“人們經常說,男人是在追求母親的形象。基本上對男人來說,女人必須要像溫柔的母親一樣,是不能有心理糾葛存在的。然而,那不就意味著從最開始就否定了對方的人格嗎?”“你們的意思是,男人沒有把和女人之間的關係看作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對嗎?”“是的,學長,就是這個意思。因為他們擅自決定女人是充滿母性的,是治愈自己的港灣,所以一遇到矛盾,就隻會得出問題都在女方的結論,才連吵架這種事都做不到。”“雖然我的經驗沒那麼豐富,但這種現象確實存在。當我和男朋友起衝突時,我自己心裡也想著為了這點小事不至於爆發到這種程度,並且也能看出對方心裡正冷冷地想著‘因為這麼點小事就突然情緒化,所以說女人真是……’但是,那其實是因為沒有被對方作為平等人格對待,日積月累產生的不滿而導致的結果。”“這是男權社會的曆史產生的構造問題啊。由於女人自己也很清楚正在為區區小事而失去理智,便會試圖硬要找些理由來自圓其說,最終理論出現漏洞,陷入惡性循環。然而,那是因為她們被逼到了那個地步啊。”關於這件事,要是男女的立場倒過來,不是也有可能發生嗎?祐輔想著。不,不僅是男女關係,兩代人之間也好,不同人種之間也好,所有情況下,少數的一方都容易被強加以特定的標準,這是人際關係中與權力平衡相關的普遍問題。然而,就算明白這個道理,“雙小南”肯定還是會繼續宣泄平時積累的不滿,所以祐輔決定還是不要不識趣地擅加提醒,以免被誤以為是在找事。“就是因為這種事情反複發生,才會讓女人都不夠理智、無法理性思考這種荒唐的言論像既定事實一般傳遍街頭巷尾。原來如此。”“所以,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女人主動對男人表示出好感,真是再愚蠢不過了。這樣隻會讓男人得意忘形,沒有任何好處,絕對是這樣。”“哎呀哎呀,作為男人中的一員,這話聽著還真是刺耳啊。”“哎呀討厭,學長。”剛剛還在憤慨激昂地控訴的“雙小南”一下子轉怒為笑,“你沒關係啦,沒關係。”“什麼沒關係?”“學長你是那種即便被女性告白,也絕對不會誤會的類型。”“怎麼會!”祐輔不禁噴了出來,“怎麼可能,我可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極其極其普通。不,搞不好我才是最麻煩的那種,會自作多情到暴走的類型哦。”“我不覺得啊。”“我也是。”“為什麼?”麵對態度過於認真的“雙小南”,祐輔的心情變得有些奇妙,“你們把我捧得也太高了,有什麼依據嗎?”“畢竟不管怎麼說,學長是那位高瀨小姐的朋友嘛。”“高千的……欸,那個,稍等,所謂依據,就隻有這一個?”“當然,我們還沒有和高瀨小姐直接說過話,但是從聽到的種種英勇事跡來看……是吧?”“嗯。我覺得她不是那種會與不懂如何與彆人保持恰當距離的人做朋友的人。”“英勇事跡啊。”雖然祐輔也想聽聽是什麼英勇事跡,但還是決定放棄了,畢竟那可是高千。在她本人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誕生了無數荒謬絕倫的超凡傳說。要是祐輔每件都去糾正,說與事實不符,那可就沒完沒了了。不,說到底,祐輔對高千的事情也並非無所不知。有些怎麼聽都過於誇張的事跡,反而可能是真的。要是以為光憑自己就能判斷與她有關的流言和傳說的真假,那才是不自量力的表現。並非無所不知啊……對高千,也就是高瀨千帆這名女性,祐輔都知道些什麼呢?現在她不在,並且和匠仔在一起,這些祐輔是知道的。然而,就隻有這些。他們兩人現在在哪裡,何時回來,都是未知數。當然,祐輔也沒有問過。唉,也許在這點上,祐輔就像“雙小南”所說的,與高千“保持著距離”吧。所以……“所以,我才不行啊。搞不好是因為這個原因。”“什麼?”“嗯?啊,沒沒沒,沒什麼。”上午十點,趁兩個男生終於睜開了眼,五人離開了家庭餐廳,晃晃悠悠地結伴走向學校。“是這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你是老爹啊。”“老爹?”尼采衝著親昵地拍了拍自己肩膀的祐輔露出疑惑的表情,“什麼啊?為什麼是我?”“你不是小林昭二嗎。一提到小林昭二,不就是老爹(小林昭二除了在《宇宙英雄奧特曼》中飾演過科學特搜隊隊長村鬆敏夫,還在《假麵騎士》係列中飾演過昵稱為“老爹”的角色立花藤兵衛,他本人也因此經常被人喚作“老爹”。)嗎?”“哎喲,學長你總是隻記得住這些事。說到底,說我長得像哲學家的不也是你嗎?請彆擅自把彆人進行格式塔轉換(格式塔轉換:格式塔一詞是德文“Gestalt”的音譯,主要指完形,即具有不同部分分離特性的有機整體。格式塔心理學誕生於一九一二年。它強調經驗和行為的整體性,反對當時流行的構造主義元素學說和行為主義“刺激-反應”公式,認為整體不等於部分之和,意識不等於感覺元素的集合,行為不等於反射弧的循環。格式塔轉換指對事物看法的顛覆性轉變。)啊。”“格式塔轉換嗎?”“雙小南”嘻嘻地笑了起來,“你在遣詞造句上似乎也有點像哲學家啊。開玩笑的。”祐輔與這四個人的關係已經十分融洽,互相拌著嘴在學校正門前分開,祐輔獨自回到了家中。屋裡還微微飄著辣醬油的香氣。祐輔斜眼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空易拉罐和臟盤子,從冰箱裡拿出了一罐啤酒。痛飲了一口啤酒的祐輔嘴邊冒出白沫。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環視了一下室內。要是在以前,這裡會有徹夜大鬨後醉倒在地的匠仔和高千,還能聽到小兔他們的鼾聲,然而現在卻……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哼!”祐輔把剩下的啤酒喝乾,一個人自言自語,“我才不寂寞呢,開玩笑。唉,我這是在說什麼呢?我是傻瓜嗎?”他一下子躺倒在排成排的坐墊上。“我是傻瓜嗎?”他戀戀不舍地咕噥著,進入了夢鄉。電話鈴聲使祐輔睜開了眼。一瞬間他還以為是鬨鈴響了,急忙慌張地用手摸索著,想按掉鬨鐘,同時坐起了身。原本以為隻是小睡了片刻,一看表才知道已經傍晚了,還有約十分鐘就到下午四點了。他一邊說著“來啦來啦”,一邊拿起了聽筒。“學長。”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小池先生。“哦,怎麼了?”“晚、晚報,你看了嗎?”“沒有。”地方晚報一般都是四點前後送達,“出什麼事了嗎?”“昨晚曾洋同學……”“他?怎麼了?”“他、他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就在那……那之後。”“那之後?你是說與我們分開之後?不得了的事又是指什麼?”“那個……”小池先生的聲音被蓋了過去,玄關大門處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等一下,有人來了。”“啊,可、可能是警察。”“啊?”“剛才,也來我這裡了。”“我一會兒再打給你。”祐輔暫且掛斷電話,應了一聲“來了”,打開了拉門。門口站著一位貌似三十多歲的女性,一頭短發配上一身深藍色的西裝長褲套裝,身材乍看之下很瘦削,其實是肌肉緊實的運動員類型。單眼皮,文雅的日本式容貌,配上親切得恰到好處的微笑。無論是外表還是舉止,若拿高瀨千帆來做比較,應該被歸於完全相反的類型。然而不知為何,祐輔看到她後聯想到的不是彆人,正是高千。也許是由於從她那微冷的眼神中滲透出的冷靜透徹,以及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與高千相似的緣故。“貿然拜訪,實在抱歉。”她保持著難以看透心思的微笑,出示了警察手冊,“我是警察。”小池先生猜中了。祐輔呆愣愣地感歎了一下,隨即“咦”地歪了歪頭。等等,這個人,我在哪裡見過……啊,對了。“是七瀨警官,對吧?”“咦?”一臉訝異、眯起了眼睛的她似乎立刻回憶起了祐輔,“你是……啊,對了。”她的表情有所緩和,點了點頭,“去年聖誕節的那個。”去年安槻大學發生了一起男講師墜樓事件。若判定為自殺,疑點過多,再加上有殺人未遂的可能,與死者認識的祐輔他們當時便接受了審訊。雖然沒有直接交談過,但這位七瀨警官當時也在場。“這可真是奇遇。或者該說,你居然還記得我。”“在與女性有關的事上,我的記憶力可是格外超群的。”剛要擺出一副驕傲模樣的祐輔又慌張地調整回嚴肅的表情,“先不管這個。那個,其實我剛才接到了朋友的電話,莫非是與曾洋有關的事?”“曾洋?啊啊,曾根崎洋。沒錯。這麼快就聽說了,那就好辦多了。”“不,一點也不快,我還什麼事都不知道呢。我的朋友隻在電話裡問我有沒有看晚報,但我一直睡到剛才才起床。”“宿醉加上午睡啊。”不知是不是殘餘的酒臭味的緣故,七瀨露骨地吸了一下鼻子,“過得還真是滋潤。”“啊,總、總之,請進。請進來吧。”“不,在這裡就行,馬上就好。你的名字是邊見祐輔,對吧?我聽說昨晚你和曾根崎洋在一起,能不能把詳細情況告訴我?”“我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叫‘三瓶’的居酒屋一起喝酒來著。來的全是學生,一、二……嗯,一共有八人。從八點開始。”“曾根崎洋也從一開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對。他是和他的朋友獅子丸,啊,不對,和石丸一起來的。”“一直待到最後?”“到第一攤結束,是的。”“後來呢?”“從十一點開始,我們在這裡喝了第二攤。不過他沒來,我們在居酒屋門口分開了。”“他沒來參加第二攤,有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不知道啊,他本人說的是患了夏季風寒什麼的。”“缺席第二攤的隻有他一個?”“石丸也在第一攤之後就回去了。”“那時他與曾根崎洋在一起嗎?”“沒有,分開回去的。”“你確定你們分開的時間是十一點左右?”“應該是,您可以再問問其他人。”雖然祐輔這樣回答,不過看起來警察已經把參加了昨晚酒會的成員都問過一遍了,祐輔是最後一個被問到的。剛才七瀨會說出那句仿佛把祐輔看穿了一般的“宿醉加上午睡啊”,應該也是因為對昨晚的來龍去脈已有耳聞。這時晚報正好送到了。祐輔直接在玄關門口翻開報紙,七瀨用手指了指上麵的一則報道。一名年輕男子襲擊女性,不慎刺中自己造成重傷,至今意識不明——這行標題躍入祐輔眼中。“昨晚午夜十二點前,一位路人在洞口町的兒童公園聽到悲鳴聲,趕到現場後發現一名女性正被一名年輕男子襲擊。他正要上前阻止,男子遭到女性的反擊,被彈起的刀刺中了腹部。”“男子是住在市內的大學生(二十歲),雖已送醫,但仍處於意識不明的重傷狀態。”“被害女性當場離去。警察正在調查包括是否防衛過當在內的詳細情況,為此正在尋找這名女性的蹤跡。”“這個年輕男子……就是?”“對。從他持有的學生證和駕照,可知他就是曾根崎洋。”“洞口町……”祐輔在腦海中粗略地畫了一幅市內地圖。那是距離學校所在地十分遙遠的地區。為什麼曾洋會在那個時間段去那裡?“那、那個……曾根崎洋呢?”“很遺憾。”七瀨搖了搖頭,“由於出血過多,剛才已經確認死亡。”“死……了?”祐輔感到一片茫然。死了?昨晚,就在剛才,真的就在不久前,還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他?死了……死掉了?不,等等,就算是那樣……可這……“怎麼回事,這篇報道?說他襲擊女性?這到底是……”“貌似他持刀威脅被害者,還試圖施暴。”施暴……聽到這與昨晚曾洋開朗的樣子完全不符、陰暗又沒有現實感的詞語,祐輔隻能啞口無言。“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住在案發現場附近的男性在回家途中偶然路過犯罪現場,並上前施救。那時曾根崎洋正跨坐在那名女性身上,一副當場就要拿刀刺向女性的架勢。大概他一開始的目的是施暴,後來由於遭到女方意想不到的激烈抵抗,就怒上心頭了吧。”“他……做出了那種事……”我是不是仍然在睡夢中?祐輔真心祈禱著,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然而,施暴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性侵犯,目前還隻有目擊者的主觀印象。持刀威脅那名女性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出於搶奪財物。”要真是這樣,或許還好一些……發現自己這麼想時,祐輔感到一陣近乎絕望的自我厭惡。渾蛋,還在比較動機的好壞,他可是連命都沒了啊。“昨晚他的樣子如何?有沒有什麼言行不自然的地方,或者與平常不一樣的地方?”“不……我跟他也沒有那麼熟。”祐輔並沒有說謊,卻因這樣一來好像對死者漠不關心一般,出於內疚又改了口,“至少沒熟到能把他昨晚的樣子與平時的樣子做比較的地步,所以實在不好說什麼。我與他見麵一般都是在酒會上。昨天才是我們第四次還是第五次見麵。”“原來如此。”“不過,他似乎從去年起就有什麼煩惱,今年四月還提交了休學申請。”“這我聽說了。”“但是昨晚他顯得很開朗。不僅是我,在一起喝酒的其他人應該都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在暗示這點與其他參與者的證言一致,七瀨無言地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在煩惱些什麼,但曾根崎本人說他已經看開了。雖說沒人能看透他人的內心,但我也沒什麼懷疑他的理由。他開朗的言行舉止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自然,至少不會在那之後立刻做出這種……”祐輔把視線再度轉到報道上時,大概是由於手上用力太大,紙麵上“唰”地出現了一道數厘米長的裂痕,“雖然不知道目的是施暴還是搶劫,可這種……這種荒唐的事……”“不像是他會乾出來的樣子?”“是的,完全不像。”祐輔拚命抑製住內心的衝動,沒有把報紙就勢撕毀,而是緩緩地疊了起來。即便如此,報紙的半邊幾乎被他捏爛了。“對了,那名女性被害者是怎麼說的,關於被襲擊的情況?”“被害者的身份尚且不明。根據目擊者的證言,他經常在同一時段看到那名女性慢跑,理論上隻要問問周圍的人應該就能輕易查清了。不過,目前仍沒有任何發現。”“慢跑啊。也就是說,那名女性不一定是洞口町地區的居民。”“是啊。也有可能是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的。”“那個……”祐輔突然想了起來,“刑警小姐,搞不好……”“什麼?”“那名女性被害者,搞不好是曾根崎認識的人。”仿佛在調整視線的焦點,七瀨眯起了眼睛。“為什麼你會這麼想?”麵對她這種表情,祐輔感到莫名的心驚肉跳,但此時他並沒有想到其中緣由。“其實……”他把昨晚分彆時曾洋說漏嘴的事說了出來。“雖然他說是染上了夏季風寒,但在那之前……”“你的意思是,他說了一句‘有約……’,所以也許他是想說他另有約了?”“是的。而且他從居酒屋出來後,立刻走向了大路方向,與他居住的學生公寓方向正相反。”“也就是說,你覺得他也許之前就已經和昨晚的女性被害者約好了在洞口町的公園見麵,對吧?”“有這個可能。然後兩人在那裡發生了什麼衝突……”“但是,既然他動了刀子,就說明他事前有準備。”“這……也是。”應該不會是偶然從街邊撿到的吧——祐輔本想加上這麼一句,最終還是作罷,因為聽起來刺耳又諷刺。“所以說,可以判斷他是打從一開始就對被害者有加害意圖,對不對?先不論他是真的想傷害對方,還是單純地隻想略加威脅。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否定兩人之前就認識的可能性。如果真像你所說,被害者和嫌疑人之前已經有約,那也許就不隻是一起單純的搶劫或強奸未遂事件了。對他身邊的人際關係進行徹底調查,有可能查出那名女性的身份。謝謝你,邊見同學,你的話很有參考價值。”“啊,刑警小姐。”祐輔叫住了正要離去的七瀨。“嗯?”“可以的話,能告訴我你的聯係方式嗎?”“為什麼?”“我還想再見到你。”“真是個奇特的人,居然想再次被警察問話。”“不不不,可能的話,希望以私人的身份。”“哎喲?”七瀨嫣然一笑,媚眼流波,“這是在搭訕?”“也可以這麼想。”“給警署打電話吧,要是高興了我就接。再見了。”被乾淨利落地……拒絕了。七瀨坐上一輛停在一段距離以外的轎車,大概是便衣警車吧。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子擦著汗跑了過來。他很年輕,大概跟祐輔差不多大。他坐上駕駛席,對七瀨說了些什麼。祐輔滿心以為她是一個人來調查問訊的,結果原來是與搭檔——不如說更像是她正在指導的新人——一起行動。昨天參加酒會的成員都不住這附近,但有幾棟安槻大學的學生公寓,那個男刑警也許是去調查了一下曾洋在學校裡的風評。目送轎車開走的祐輔沉思了一會兒,隨即回到屋內,拿起電話,打去了曾洋和獅子丸居住的學生公寓。祐輔拜托管理員轉接,但對方聲稱獅子丸不在家,還交待他說可能暫時不會回來。果然,獅子丸,甚至這位管理員,都因曾洋的事受到了問訊。畢竟獅子丸和曾洋有家族之間的往來,所以也不難想象,包括遺體的身份確認、聯絡家屬、舉行葬禮在內,他最近會因各種事情而繁忙不已。向管理員道謝後,祐輔先掛斷了電話,接著又撥出了另一個號碼。“是小池嗎?”“啊,學長,怎麼樣了?”“晚報我看了。刑警也來過了。”“是吧?真是太嚇人了。他究竟是怎麼——”“你能陪我一下嗎?”“哈?”“雖然選擇與昨天一樣的店有點沒創意,但還是在‘三瓶’見吧。”“嗨,原來是要喝酒啊。好啊,沒問題。”“那就八點見,好吧?”“知道了。嗯。咦?連這也和昨天一樣啊?”“對。”掛斷電話,祐輔在燒洗澡水的同時整理了一下散亂在地上的垃圾,又洗了洗肮臟的碗筷。流了一身汗,神清氣爽。他打開電視,看傍晚播出的本地新聞。曾洋事件隻有一條簡單的後續報道,內容是大學生嫌疑人在被送往的醫院裡死亡。他的本名曾根崎洋並沒有被公布。祐輔於八點之前從家裡出發,在“三瓶”與小池先生碰了頭。昨晚,就在二十四小時之前,與自己在同樣的地方一起喝酒的男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再一次意識到這點後,祐輔感到一陣近似眩暈的困惑。“曾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被不知是無力感還是焦躁感造成的煩躁驅使,祐輔將大杯生啤一飲而儘,歎了口氣,不禁用近乎抱怨的口吻說道。雖然他隻是隨口一說,與其說是提問,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然而小池先生卻認真地回答“哎呀不知道啊,我也隻是在酒會上見過他幾麵而已”。“記得他說他家是葉世森町的?”“好像是呢。”“從這裡坐車的話……”“兩小時,再多一點吧。”“之後他的家屬也會過來吧,到安槻來?”“那當然了。得確認遺體的身份,還有其他各種事情。”“真難以忍受啊。”“什麼?”“隻要一想象曾洋父母的心情……隻是兒子突然去世這件事就已經夠受打擊的了。”“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好,但實在算不上什麼光榮的死法啊。”“我本來想找獅子丸問問的,但似乎暫時碰不到他了。”“記得有人說過他們的母親是好友,兩家之間常有來往,對吧?既然關係那麼好,那真的不算是外人的事了,想必獅子丸現在也很辛苦吧。不過,為什麼呢?學長你想向獅子丸打聽什麼?”“昨晚有人提到,就是那個,說他們倆之間有矛盾的事。”“三角關係那件事?什麼圍繞著年長的職業女性之類的?我覺得那應該是謠言吧。真的有那麼一名女性存在嗎?”小池咬了一口特大有骨炸雞,又拿起啤酒對著油乎乎的嘴巴一通猛灌,“雖然不至於說都是出於妄想,但傳言在人們嘴裡可是會越傳越誇張的。”“我們暫且先不論對方是不是年長的職業女性。男女關係對年輕男子來說是個普遍問題,我更在意的是,曾洋的煩惱是否僅僅與那個女性有關,會不會還有其他問題。”“不知道啊。他都提交休學申請了,應該挺嚴重的吧?”“你怎麼看?對於他昨晚的開朗態度。我實在不認為那隻是在裝樣子或是強顏歡笑。”“我也有同感。但是也不能斷定他已經下定決心朝前看了。”“嗯?怎麼說?”“要是他繼續閉門不出,就會拿不到學分,這點他心裡也明白,卻很難踏出走出家門的那一步,想必對他本人來說壓力也相當大吧。而一旦正式提交了休學申請,起碼他就不需要再擔心學業問題,能夠鬆一口氣了。搞不好隻是出於這個原因。”“但是,那難道不就說明他已經在向前看了嗎?”“嗯,很難說,我覺得沒有。所謂向前看,必須要把自己的煩惱相對化,將其視為很普通的、任何人都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可是曾洋就說過類似的話啊。他說過‘再這麼磨磨蹭蹭地消極下去也無濟於事’什麼的。”“他嘴上是這麼說。應該說,他是已經恢複到了姑且能夠在大家麵前通過‘我已經看開了’之類的言論來掩飾自己的程度。因為休學申請已經提交,他在內心鬆了口氣。但是不等於他就真的朝前看了,搞不好他的內心還在猶豫不決地糾結煩惱著。”“小池,你……”祐輔眨了眨眼,喝了一大口冷酒,“說話居然還挺辛辣的。”“彆這樣,學長,怎麼現在了才說這種話,我對男人可是自古以來都這麼辛辣。”小池“嘎嘎”地笑了兩聲,狼吞虎咽地吃著澆滿了醬汁的炸鯖魚排,“唉,不過鑒於昨晚‘雙小南’對曾洋的評價還鮮明地留在我的腦海裡,可能也稍微對我的判斷有了一些影響。”“到底……是誰呢?”“嗯?什麼啊?”“三角關係啊。要是那個傳說中曾洋和獅子丸爭搶的年長職業女性不是妄想的產物,那她到底在哪裡,又是什麼人呢?”“誰知道呢。莫非……學長?”“嗯?”“你該不會是覺得昨晚曾洋想殺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女友吧?”心中所想被猜了個正著的祐輔不禁噎了一下。隨後他終於意識到,在被七瀨問訊時,雖然是出於下意識,但自己確實試圖將關於曾洋與獅子丸的三角關係的流言打馬虎眼蒙混過關,不覺感到一陣發冷。當然,就算祐輔試圖隱瞞也是沒用的,警察已經對“雙小南”、早田隊員和尼采他們進行了訊問,也包括小池先生在內。誰都沒有提及這個關鍵的年長職業女性的情況反而難以想象。不,豈止如此,恐怕警察已經對三角關係的流言相當重視了。畢竟提到那名女性被害者可能與曾洋認識的不是彆人,就是祐輔自己。祐輔現在終於明白,那時自己看著七瀨眯起眼的表情時心裡為什麼會湧起一陣不安,不禁感到懊悔不已。真是太糟糕了!豈止沒有隱瞞,自己根本就是為曾洋因苦苦糾纏對方導致殺人未遂這一假說提供了一個有力的證據。那時祐輔由於不願承認曾洋墮落成了一名歹徒,於是產生了如果被害人是他的熟人,搞不好他還算有救的錯覺,其實根本完全相反。(如果真像你所說,被害者和嫌疑人之前已經有約,那也許就不隻是一起單純的搶劫或強奸未遂事件了。)七瀨的話語沉重地壓在祐輔的心頭。既不是搶劫未遂,也不是強奸未遂,而是殺人未遂事件。(再這麼磨磨蹭蹭地消極下去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就此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好做個了結。)昨晚曾洋的這句話又在祐輔的腦海中響起,使他的心情有些灰暗。把能做的全做了,好做個了結……這……喂,該不會……該不會,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那樣嗎?曾洋真是為了擺脫三角關係的泥沼,而決定殺害那名女性嗎……不。不會。但為什麼會是昨晚?為什麼偏偏要在酒會之後?而且,對啊,為什麼會在洞口町?難道那個關鍵的女友就住在那附近?“小池,從這裡去洞口町,要是你的話會怎麼去?”“怎麼去?一般肯定是坐有軌電車或公交啊。”“要是在夜裡十一點呢?”小池先生仿佛心領神會一般“啊啊”地應了兩聲,大口嚼著塞進嘴裡的墨魚丸。“電車和公交車都已經停運了啊。那樣的話,就隻能坐車去了。估計會打車吧。”“不,辦不到。”“為什麼?”“昨晚,在付完AA製均攤的酒錢之後,曾洋的錢包幾乎空了。他手頭沒有現金,肯定沒法打車。”“他也許先回了趟公寓呢,為了拿錢。”“應該沒有那個時間,而且他立刻就走向了相反方向的大道。”“或許是在中途搭了其他人的車?”“其他人的車……嗎?”“搞不好是事先和彆人約好了在某個地方碰麵,然後讓人家帶了他一程。”祐輔並沒有問那人是誰。如果問了,不難想象小池先生肯定會回答是那名女性被害者。“莫非,”小池先生突然停下了正要把鹽燒雞翅往嘴邊送的手,“他是走著去的?”“走著?到洞口町?”“如果他既沒有辦法搞到現金也沒辦法找到車,就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啊。雖然感覺距離很遠,但其實也不是遠到不可能的地步。”“好,我們來試試看。”“啊?試、試什麼?”“試著走過去啊。我們也試試從這裡走過去。”“啊?從這裡走到洞口町?學長你就算了,為什麼我也要去啊?”“反正你肯定運動不足吧?正好,就算是為了稍微減一下你的肚子,陪我走一趟。”“怎、怎麼這樣!”“十一點準時出發哦。”祐輔把剩下的冷酒一飲而儘,“隻有十分鐘左右了,趕緊把那個雞翅解決掉。”“這也太殘忍了,我還有想點的東西呢,還想用米飯類的食物來好好收尾呢,還開心地猶豫是選青花魚壽司還是茶泡飯好呢。”“煩死了,趕緊吃。”“啊啊啊啊!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在這大晚上的走遠路啊!”祐輔丟下一臉委屈地啜飲著餘下的啤酒的小池先生,走向收款台。付完賬拿到小票之後,祐輔突然歪了歪頭。“嗯?”隨即他與跟上來的小池先生一起,在差兩分鐘十一點的時候離開了“三瓶”。祐輔不由得嘀咕起來。“真奇怪啊。”“怎麼了?”“我記得昨晚付賬的是尼采,沒錯吧?”“應該是吧,是他把大家的錢收到了一起。”“但是,把小票給我的卻是獅子丸啊。”“是嗎?所以呢?”不知道祐輔到底在困惑些什麼,小池先生聳了聳肩。祐輔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納悶些什麼。“唉,算了,咱們先走吧。”兩人走上了大路。一步一步走過車燈交錯的電車通行的街道,經過縣廳門口,隨即穿過一條錯綜複雜的小巷,走向洞口町。兩人到達案發現場的兒童公園時是十一點四十分。“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啊,還以為要花一小時以上呢。”“也就是說,曾洋昨晚就算是走著來的也不稀奇。”“是啊,就是在這裡……”公園裡,一個人影也不見。街燈的燈光下隱約浮現出攀爬架和蹺蹺板等遊樂設施與公共電話亭。這裡離大路比較遠,所以靜得就像沉在水底一般。周圍沒有拉上提示禁止進入的膠帶等標識,不知情的人肯定不會認為這裡是犯罪現場。“果然……”該正視現實了,祐輔對自己說道,“他們果然是事先約好了在這裡見麵的。”“曾洋和那名被襲擊的女人?”“他們兩人事先約好了見麵,隻能這麼想。”“確實。如果沒有具體目的,那個時段,曾洋是不可能特意走到這裡來的。”“對。但雖然如此,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一定要在那個時間、在這個地點見麵呢?他們倆到底想要乾什麼呢?”“不知道啊。”“真不痛快。”祐輔用力撓了撓傍晚泡澡時剛洗過的頭,“真是不爽。姑且假設那個女性被害人,就是那個與曾洋發生了男女方麵矛盾的女人吧。如果真是這樣,你覺得提出要見麵的會是誰?”“那當然是曾洋了。前提是流言是真的。因為他被那個女人甩了之後還戀戀不舍,所以提出了見麵的要求。”“令人費解的地方就是這裡。我可以理解曾洋對那個女人提出見麵的要求,然而對方會那麼輕易地答應嗎?”“這是一個大問題啊。如果流言是真實的,那就是那個女人把曾洋給甩了,還與他的朋友開始交往。對她來說,曾洋實在不會是想要見麵的對象。照理來說,應該連在白天見麵都不願意,更彆說在大晚上了。”“沒錯。那麼,她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隻能問她本人了。”小池先生突然打住了話頭。他有些不安地偷瞄著正抱著手臂凝視公園地麵的祐輔,那副樣子仿佛在說謎團的答案就隱藏在那裡。“那個,學長……”“嗯?”“你在想什麼呢啊,那麼入神?”“沒有……”祐輔回過了神一般仰頭看向夜空,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沒有,沒想什麼……”“你剛才真的很入神。”“嗯……怎麼說呢,就是覺得,有些遺憾。”“遺憾?遺憾什麼?”“昨晚的曾洋。昨天我真的一點也沒有懷疑,以為他確實已經振作起來了。”“這也難怪,畢竟他昨天很開朗,就像終於看到了隧道的出口一樣。看他那個樣子,任何人都會有與學長同樣的感覺。”“但是,發生了那種事情,就說明……”祐輔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酒會之後就發生了那種事情,這說明……我真是眼瞎。”本想說些什麼的小池先生又閉上了嘴,同時把視線移向祐輔背後。在他的影響下,祐輔也轉過頭看去。一個人影剛剛走進公園,乍看之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夜燈的照射下,來人的眼鏡框在瞬間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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