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靠在沙發上,手托著額頭,對著一堆檔案皺眉。孟蝶坐在書桌前,凝視著電腦屏幕,在鍵盤上敲出規律的節奏。司徒康站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透過窗簾間的縫隙往外望去。“司徒sir不會是想在我這裡守株待兔吧?”莫非實在忍不住了。“守株待兔也許很笨,但一定最安全。”司徒拉好窗簾,坐到莫非身邊,“其實我對你也挺好奇的。”“說來聽聽。”莫非合上手中的資料。“當我通知你有危險的時候,你的聲音很冷靜,情緒也很平和。當然,你可以解釋這是你們律師的職業性格,但以莫律師的智慧和觀察力,應該早就發覺了幾位死者的聯係,也應該想得到自己很可能是凶手的其中一個目標,為什麼你不報警呢?你不想幫我們警察我可以理解,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理由很簡單,因為報警根本沒用。”莫非簡單地回答。“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們?”司徒鬱悶。“恰恰相反,不是我不相信你們,而是我相信你司徒sir一定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查到事情的真相。你看,你現在不就坐在我身邊嗎?即使我當初報了警,我能夠提供給你們的信息,也不會比你們現在知道的多。”“可現在卻浪費了兩個月的時間,多死了六個無辜的人。”司徒看著莫非,“也許你有保護自己的意識和能力,可他們沒有,如果你願意站出來,那六個人就不會白死。”“你以為你救得了他們嗎?”莫非不留情麵地狠狠地打擊了司徒一下。孟蝶抬起頭,她知道莫非的話說重了。“你什麼意思?”司徒很氣,但他聽出了莫非的真心。這是個敵人,但是個他司徒能看得上眼的敵人。莫非看看孟蝶,“你跟孟蝶,有過一場交鋒吧,你覺得她的邏輯能力怎麼樣?”“很不錯。”司徒說。“孟蝶正在寫你們的案子,她手上的資料,跟你們手上的資料是一樣的。但是,她顯然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她的構想有故事的成分,但我覺得,你們可以參考一下。”莫非看向孟蝶,孟蝶對他莞爾一笑。司徒抱了抱拳,說:“孟小姐,請賜教。”“不敢。”孟蝶站起身,走到兩個男人身邊坐下,“司徒sir,我是個寫故事的,我的推測可能會比較誇張,但是我也有我的優點,就是不被經驗和表麵的現象束縛。”“我是個做警察的,凡事都要講證據講原則,”司徒認真地看著孟蝶,“但是,我不排斥合理的想象和群眾的意見。”“我還有一個要求。”孟蝶笑得很甜。“女人真麻煩啊!”司徒笑笑。“今晚這屋子裡的話,不能出屋子半點。”“看來這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了,我很榮幸。”司徒表示同意。“我現在開始不討厭你了。”莫非突然說。司徒笑笑,算是暫時的和解,“孟小姐請說吧。”“我有兩個想法,一個是我的直覺,一個是我的推測。”“先說你的推測。”“凶手不是一個人。”孟蝶看到司徒瞪大的眼睛,緊跟著解釋說,“我說的凶手,包含兩層意思,一是謀殺的計劃者,也就是你們所謂的複仇者;二是謀殺的實施者,也就是動手殺人的人。”孟蝶略停頓一下,見司徒低眉沉思,繼續說,“之前你們懷疑我,現在又懷疑那個小女孩,你們鎖定的嫌疑人,都是女人,但站在女人的角度來講,她怎麼可能有能力殺死一個有能力強奸她並且全身而退的男人?這個世界,不是所有想做的事都一定能做到的。”“我們考慮過買凶殺人,隻是一直沒有線索,隻能回頭從動機查起。”司徒有些無奈。“‘考慮過’,這個程度太輕了,你們肯定隻是讓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而沒有重點追查,”莫非忍不住又開始上課,“你們呀,總是習慣先鎖定嫌疑人,然後求證,結果發現嫌疑人不能親自執行犯罪,才開始想到買凶殺人。這是典型的結論先行,是你們警察的通病。這也就算了,最要命的,你們想到了買凶殺人,也隻會在主謀人的關係圈裡找,最後還是得回到動機上,沒有創意。”“那你給我個有創意的。”司徒插話。孟蝶示意莫非不要插嘴,然後對司徒說:“我給你個有創意的,請你站到我前麵,背對著我,好嗎?”司徒有些弄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了。突然,他感覺有東西繞住了自己的脖子,開始收緊。司徒伸手一摸,一根根的,細細的,是頭發!司徒緊張地一把抓住它們,用力一扯。“啊!”一聲疼痛的驚叫,伴隨有人摔倒的聲音。司徒回頭,發現孟蝶摔在地上,緊皺著眉頭,一手揉著腦袋。離孟蝶不遠的地上,掉了一隻頭套,是黑色的長發,很長很長。司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你輕點行不行?”莫非衝司徒凶道。孟蝶阻攔莫非,無所謂地笑笑,一字一板地說:“這隻是一個蹩腳的試驗,但司徒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頭發殺人,真的那麼容易嗎?你看看你脖子上的印痕,跟死者的是不是有很大區彆?”司徒跑到衛生間裡,不一會兒就跑出來,怔怔地看著孟蝶,“你把話說完,我聽著。”孟蝶被莫非扶到沙發上坐下,她慢慢地說:“從你們掌握的信息來看,死者的傷口很整齊,說明死者當時幾乎沒有掙紮,或者說,是昏迷狀態,但是死者身上沒有被擊打的痕跡,體內也沒有藥物殘留,那麼死者是如何失去知覺的?要麼,凶手的勒脖技術已經到了一勒斃命的境界;要麼,凶手可以不留痕跡地讓人陷入昏迷。這樣的人,會是一般人嗎?”孟蝶看見司徒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把語氣更加放緩一些說:“我是專門寫偵探的,在我筆下的死者有各種不同的死法,寫到勒死的時候,我的殺人犯用過繩子、圍巾、釣魚線,有點新意的,用過催眠用的眼罩和背帶褲的伸縮帶,再有創意點的,還用過晾衣架和呼啦圈,從來沒有想到過頭發。司徒,這個凶手不是一般的凶手,而很有可能是……”“職業殺手。”司徒喃喃自語,沿著孟蝶的思路,他驚覺原來自己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所以我才說,你根本救不了那些人。”莫非說,“要讓目標人物從職業殺手的手中逃生,就必須找到主使人,切斷他們的聯係,但如果沒有職業殺手的配合,即便你們找到了主使人,也沒有證據起訴。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是主使人的絕對王牌,沒有我莫非,也一樣勝訴。這就像蛋生雞,雞生蛋一樣,無解。”莫非宣判。孟蝶把一疊資料交給司徒,說:“這是我以前為了寫作專門搜集的資料,據我所知,在美國有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他們號稱不需要任何工具就能實施謀殺,也許他們的武器,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吧。”司徒接過資料,深吸一口氣,看向孟蝶,“你的推測很出彩,那你的直覺又是什麼?”“這不是仇殺案。”孟蝶語出驚人。“什麼?”司徒大跌眼鏡。孟蝶彎起眉眼,“你驚訝是對的,連我自己都懷疑這個直覺,但它是真實的。在我看了那些資料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複仇,或者說,不是單純的複仇。它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孟小姐,我並不是否認你的直覺,但是這一點,太過突然,我持保留意見。”司徒謹慎地說。孟蝶笑著點點頭,表示理解和讚許。她對司徒的印象不錯。莫非突然舉手,表示有意見發表,“關於孟蝶的直覺,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參考意見。”“請說。”司徒很感興趣。“我承認,很多敗類在我的手中複活,但是,這其中,不包括令語堂。”“你的意思是……”司徒感覺心裡的涼意迅速蔓延。莫非完全收起玩笑的表情說:“我不知道複仇的概念究竟是什麼,但是,我知道什麼叫做無仇可複。”安然站在窗口,呆呆地望著天空的方向,眼中,卻隻有一片昏黃,是窗簾的顏色。不知道哪裡吹進來的風,打得床頭的紙百合一陣亂顫。茫茫大海在她眼前浮現,還有海中如同浮萍般漂浮的黑點。八年的杳無音信,八年的生死未卜,難道會在今天終結嗎?安然混亂地搖搖頭,不,不會是她,她已經死了,死在無情的大海之中,死在她糾結不放的痛苦回憶裡,死在她尚未出生時就注定短暫的命裡。我也會死嗎?安然看向床頭的紙百合。美麗,但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