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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遊 班宇 677 字 3天前

郊遊歸來後,我與言言的相處向前邁進一大步,彼此逐漸熟悉,交流愈發平順。短暫的幾天時間裡,我們甚至結成一個小小的同盟,她偶爾會跟我抱怨趙昭對她的管理,從學習到生活,各個層麵,無微不至,表麵上開明,思想前衛,態度豁達,但也令她時有窒息之感。最開始隻是簡短幾句,聽不大出情緒,仿佛是在進行試探,得知我也持相似態度,並曾深受其苦後,雖未明確表示同情,但與我之間的隔閡卻一點一點消失了。每天飯後(基本是我做飯,在家裡吃,她雖在南方長大,但好像更習慣北方飲食),我們一起去附近散步,從院門出發,向東步行約十五分鐘,會到達工人村之腹地,此處曾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如今略顯失色,我給她指著幾個昔日的雕塑,兩隻梅花鹿,其中一隻已經非常殘破,我說,在你小的時候,我們在這裡合過影,照片我還留著,其中一張是我抱著你,另一張是你騎在鹿的背上,向我招手。言言沒有說話,走過去仔細端詳那兩隻鹿,我站在她身後,看她踏上台階,準備趁她不注意,再拍幾張照片。她撫著鹿角,猛然回望,我隻好收起手機,若無其事地向旁邊走去,買回兩根雪糕,在天黑之前,我們迅速將其吃完,手裡拎著雪糕棍兒走了很遠。向西步行約十五分鐘,是一道鐵軌,我跟言言說,從前它是作為分界線存在,隔開兩個行政區域。每次經過火車,道口放下欄杆,兩側的車都要停下來,等待很久,有時要十幾分鐘,警報聲一直在響,到後來卻忽然停止,欄杆重新抬起,並沒有火車過去,所有人便都很失望,有首歌裡唱過類似情緒,“長長的站台,漫長的等待,隻有出發的愛,沒有我歸來的愛”。此時,我們貼著側麵的護欄站立,等待火車經過,已經駛去兩列,非常長,車廂難以計數,天色將晚,壯闊的深藍光芒投向我們,不斷迫近,我提議回家,言言說想要再等一趟。很快,警報聲便又響起來。我貼過頭去,小聲問她,你有男朋友嗎?她目視前方,反問我一句,你和我媽為啥離的婚呢,然後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又補充道,你是不是也想說,情況很複雜,說來話長啊。我說,你媽是這麼說的吧。她說,對。我說,那我不能這麼說了。她說,也不是。我說,你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她說,其實你也不是非得講,這些事情我並沒有那麼關心,就好像剛才你問我的一樣,你也沒那麼關心。我說,那好,就先不講。她說,我之所以要問,就是懷疑你根本不知道為啥離的,就像當年也不知道為啥要結婚。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解釋。言言歎了口氣,如同安慰一般,又對我說,唉,放心吧,我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或者同齡者,對類似問題到底有何種程度的思考(這幾天的接觸,將我的固有概念完全打破,我發現自己遠不能將她視為晚輩來相處,她對待部分事物的態度雖不能算是成熟,卻總在我的意料之外)。從我的角度來講,我和趙昭之間,要說一點留戀都沒有,厭惡透頂,那倒是真不至於,畢竟我們性格都沒有那麼強硬,但也正是相互的妥協與軟弱,最終造成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麵。回想起共同生活那幾年,我如身在泥河,汙淖重重,四下無人,晦暗而孤獨,外物不能使我有任何親近之感,妻女也不行。趙昭想必也是如此,發出隆隆巨響,撲麵襲來,仿佛要吞噬掉光線、房間與我;遠處的河流在融化,浮冰被運至瀑布的儘頭,從高處下落,激蕩山穀。在噪聲與回聲之間,我聽見趙昭說,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我說,什麼都不用講,什麼都不用,不需要的,趙昭,我們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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