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於憂患 死於憂患(1 / 1)

我一向固執地認為:讓曆史複活,使今天的人們能夠從遙遠的過去審視當下,洞察未來,這不僅僅是曆史學家的責任,同時也是作家的責任。與現實相比,曆史更能體現作家創作上的自覺。因為,曆史要兼顧曆史與兩個方麵。其作者首先應該是史學家,然後才是家。這要求也許苛刻,但我認為這是寫好曆史的關鍵。時下一些流行的曆史,普遍存在的問題是忽略了曆史的真實,這是作家沒有認真九九藏書網研究曆史的後果。所謂曆史的真實,簡單地說,有三個方麵:一、典章製度的真實;二、風俗民情的真實;三、文化的真實。前兩個真實是形而下的,比較容易做到,第三個真實是形而上的,最難做到。前兩個形似,第三個是神似。形神兼備,才可算是曆史的上乘之作。我曾對張居正及嘉隆萬三朝的曆史做了數年的研究。自認為占據了豐富翔實的史料,完全可以寫出一部嚴格意義上的曆史了。可是當我花去整整一年的時間寫出第一卷時,才發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它既不是史學著作,作為又顯得乾巴。這才意識到,曆史的真實並不等同於文學的真實。從曆史到文學,有一個艱難的轉化過程。中的張居正,並不能直接等同於曆史中的張居正。它既要忠實於曆史,更要忠實於文學。他既是曆史中的人物,又是文學中的典型。這一點至為關鍵,如果處理不好,文學的價值便蕩然無存。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舍棄了這三十多萬字的第一稿,於1999年春節之後,又從頭開始。現在讀者看到的《張居正》的第一卷《木蘭歌》,便是與第一稿了無關涉的第二稿。這本書屬不太成熟的作品,但至少讀者可以從中看到作者的追求。作為曆史的作者,還有一點尤其重要,那就是憂患意識。我曾在一篇《登鬱孤台》短文中評價辛棄疾“生於憂患,死於憂患”。其實,古代士子,窮者如杜甫,達者如張居正,有誰不是這樣?一個不具備憂患意識的作家,又怎能與筆下的曆史人物作穿越時空的心靈溝通?不過,在當下商品經濟的衝擊下,作家們似乎已喪失了為民族思考的責任。九-九-藏-書-網文學的視野日漸轉向個人的隱私,或者媚俗的快餐。文學的陽剛之氣、厚重之感正在喪失,代之而起的是輕佻與浮滑。一個民族的文學心誌一旦走向頹廢,則預示著一個時代的文學的終結。我在前麵已講過,曆史作家更具有文學的自覺。這自覺,便緣於他的憂患意識。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選取一段曆史、一個人物,對現實生活的思考形成了他的曆史觀。作為一名作家,如果一味地追求形式上的創新,或滿足於編造精巧的故事,這實際上是在浪費自己的聰明才智。寫什麼和怎麼寫的問題,前者永遠是主要的。這一點,對曆史的創作尤其重要。以上拉拉雜雜,寫下的是我創作《張居正》的動機,以及對曆史的思考。我不是清流,無意對張居正做道德上的評判。在嚴肅的曆史麵前,個人的愛憎,往往會導致低級的錯誤。四卷本的《張居正》已經問世,創作這部書,我前後花去了十年時間。真正的十年磨一劍,但是,這究竟是不是一把好劍,則需要廣大的讀者來鑒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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