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信邪?疑耶?(1 / 1)

蛻變 本特利·利特 1852 字 3天前

這天的暴風雨比往常來得早,正好在十二點剛過的時候。安德魯斯神父大半個下午都盯著外邊灰黑色天幕上傾盆而下的大雨,心裡盤算著可能會對新栽的小苗造成危害。他盯著雨水打在院子石灰地麵上濺出的各不相同的圖案,似乎被催眠了。上帝導演的又一奇跡。他從窗邊移開時,被屋裡的黑暗驚呆了。他走進廚房,開了燈。燈光照亮了廚房,卻使周圍顯得愈加黑暗。他側耳聽聽後邊塞爾威神父書房的動靜,但什麼也沒有。他在餐桌邊坐下來,拿起聖經,書裡夾著些做記號用的小紙片。他知道警長和戈登對他講的大多數情形都不會在聖經中找到答案,但他還是希望能從中得些應付當前情況的啟示。他已開始研讀與撒旦或魔鬼相關的所有章節,儘管在神學院時這些都仔細學過,而多數篇章甚至爛熟於心,他還是覺得很有必要再讀一讀。現在他拿著書隨便翻著,碰巧看到《啟示錄》裡對撒旦的描寫,於是便重讀了劃了藍線的詩篇。隨後,目光移回到該章的開頭:“一個巨大的不祥之兆出現在天上,那是一個身披太陽,足蹬月亮,頭嵌十二顆星的女人;她身懷有孕,正因分娩而痛苦地呻吟;又一個不詳之兆顯現在天上;看,一條紅色的巨龍,七頭十角,頭戴七頂王冠;其尾一掃,天空三分之二的星辰紛紛墜落塵埃。龍站在正待分娩的女人麵前,隻待孩子一出世便一口吞下。”安德魯斯打個寒顫放下了書。他知道女人是瑪麗亞,她的兒子是耶穌基督,而龍是撒旦。他還知道對於這些象征的傳統解釋,但其中有些段落確似對他而言,與他頭腦中亂糟糟的思緒不無關係。他有一種直覺——或日預感?洞察力?——它暗示著蘭多的境況。他一直是一個相信自己的感情和本能勝過相信自己理智思維的人,他感覺到的東西總比他想到的更重要。他需要找個人談談這件事,找個更有經驗,值得信賴的人。警長。電話。這些念頭既非話語亦非意象,一下闖入他的意識中,似不相乾卻又是密切相連的。在他頭腦接收意識到這些想法的一閃念間,電話響了,他馬上判斷出是警長,拿起聽筒。“喂?”“喂,神父嗎?是我,吉姆。”神父直感到後背冒出一股涼氣。“我知道,”他說,“電話響前我就知道了你會來電話的。”警長聽上去很吃驚。“真的嗎?”“隻不過一次照例的超靈感應。”他儘量使自己的音調輕鬆一些,“那你為什麼來電話,警長?我能幫你什麼忙嗎?”“事實上,還是那些事。”“哪些事?”“超靈感應。”警長的聲調變得嚴肅起來,失去了適才的客氣,安德魯斯神父窺出了其中的一絲恐懼。“我們這兒拘禁了一個人,是個街頭布道者。前幾天晚上,他去戈登家,恐嚇過戈登的妻子。”“艾利阿斯兄弟,”神父說。警長略一沉吟,“你認識他?”他最後問。“不。但我聽說過他,聽到了許多關於他幾天來的情形。”“你還將聽到更多的一些。我想讓你馬上來這裡,我覺得你應該聽聽他所說的。”外邊雨勢稍殺,瓢潑大雨變作了細雨,雷聲從裡姆山頂滾過。車沿小河邊曲曲彎彎的泥濘路麵緩緩行駛,突然外麵紅光一閃,安德魯斯神父急忙刹住了問。那是什麼。又是一閃,紅光映亮了一切,樹變成像血一樣的顏色。閃電。那是閃電。安德魯斯呆呆地向外望著。以前他從未見過紅色閃電。又是一閃,又一閃,又一閃。美麗的接待小姐將安德魯斯神父引到會議室時,他發現一個穿西裝的男子已坐在那裡。艾利阿斯兄弟。警長站起身,伸出手,“很高興你能來這兒,神父。”安德魯斯神父握著他的手,注意力卻集中在屋中央桌那邊的艾利阿斯兄弟。他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觀察著布道者的麵容。艾利阿斯兄弟用眼睛、用灼灼放光的黑眼珠,毫不畏縮地回望著他。警長繞過桌子,挨著布道者坐下來,他示意神父也坐。神父拉出警長對麵的一把椅子坐下來,又將椅子靠桌邊挪了挪。他突然注意到艾利阿斯兄弟的領帶夾是一個小小的金十字,袖扣也是十字形的。警長將帽子摘下來,放在麵前的桌子上。他大聲清了清喉嚨。向安德魯斯神父點點頭。“你說你聽說過艾利阿斯兄弟,”他說,“你確切地聽到些什麼呢?”安德魯斯神父看看布道者,他覺得以第三人稱的方式談論他很彆扭,就仿佛他不在場一樣。“不很多,”他直言說,“流言而已。”“比如說什麼呢?”“我的一些會眾談起過他,他們說他滿城布道,做預言——”“預言,”吉姆點點頭說。“你聽說過那些預言嗎?”安德魯斯神父搖搖頭。“他預言教堂將被毀,”警長說,聲音很低。“而它們真燒掉了。他還預言將有紅色的閃電,而就有了紅色閃電。”他頓了頓,“他還預言將會有地震。”“還有蒼蠅,”艾利阿斯兄弟補充道,一邊微微地笑著。“對,還有蒼蠅。”吉姆盯著安德魯斯神父,“你怎麼解釋這些?”神父搖搖頭,“我還不了解情況,我怎麼解釋?”“和他談談,”吉姆說,“看你是否能從他的話裡悟出些什麼。”神父轉向艾利阿斯兄弟,“為什麼這些預言都證驗了?”他問。“敵人在我們中間,”布道者說,“邪惡者就在這兒。”安德魯斯神父向前探探身子,“你說敵人在我們中間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撒旦在這兒嗎?真的,身體,在這兒?”“撒旦在這兒,”艾利阿斯兄弟說,“他正召集人馬幫他實現圖謀。”“但這兒指哪兒?你是說在地球上?還是特指蘭多?”艾利阿斯黑色的目光射人神父眼中。“他在這兒,”邊說邊用手指敲擊著桌子。“在這個鎮上,他正招募弟子,為即將到來的同上帝的較量做準備。這兒將成為戰場。”吉姆站起來,疲憊的手持了一下頭發。“什麼讓你認定他在這兒?”他問。“菲尼克斯的教堂也被褻瀆,你怎麼知道他就不在那兒呢?”“他在這兒。”“為什麼?”“誰知道為什麼撒旦做他所要做,去他所要去?知道他在我們中間,他正招集軍馬為決戰做準備就足夠了。”“看,”吉姆大聲說,“我已聽夠了這類大話。”他掃了一眼安德魯斯神父,“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關於世界末日的信口雌黃,但很明顯他與這一切有牽連,但又不知怎樣的關係。或許他瘋了,也可能是我瘋了。但我想他知道這兒在發生什麼,你看呢?”神父點點頭。“那好吧,現在我需要的是細節。什麼,何地,何時。不要隻顧對我講這些關於幻影預言的不著邊際的話。”艾利阿斯兄弟笑了。“你真像埃茲拉,”他說,“真像你的曾祖父。”吉姆憤憤地用目光向安德魯斯神父求救。“你試著和他談談,神父。”他開始圍著屋子踱步。“他媽的。”隨後不好意思地膜了神父一眼,“對不起。”安德魯斯微笑著搖搖頭,表示無需道歉。然後將注意力轉向艾利阿斯兄弟。艾利阿斯兄弟的耳垂上有一個小十字架,是紋上去的。噢不,仔細看後,方知是刻上去的,十字架刻進了肉裡。另一隻耳朵亦然。這時會議室的門開了,麗塔讓戈登進。他在門口有些躊躇,不知如何是好。“坐,”警長招呼說,“我們才開始。”戈登向安德魯斯神父客氣地點頭示意,但注意力卻在艾利阿斯身上。同樣,布道者也盯著戈登看。“我正想你什麼時候會到,”他說。“我們言歸正傳,”警長說,“撒旦在蘭多這兒究竟要乾什麼?”“他在招募弟子準備即將到來的戰鬥——”艾利阿斯兄弟說。目光依然在戈登身上。“他怎麼招募?”警長逼問道,“招募誰?去哪兒招募?從監獄裡?從酒吧間?還是從不去教堂不信上帝的人中?”艾利阿斯兄弟瞥了他一眼,仿佛他剛才說的話愚蠢透頂,“從哪裡招募?他在從子宮裡招募,在將嬰兒們招到自己身邊。”嬰兒。戈登看了一眼警長和安德魯斯神父突然蒼白的臉,心下明白自己一定顯得更震驚更恐慌。他試圖舔一舔於澀的嘴唇,卻沒有唾液。艾利阿斯兄弟從身旁地板上拿起一本黑皮精裝本的《聖經》,翻到做過記號的一頁。“《啟示錄》第二十章第十四節,”他說,平靜的音調裡透著威嚴。“‘接著死神與哈德斯被投入火之湖。這是第二次死亡,火之湖;如果任何人的名字沒寫在生辰簿上,他就會被投入火之湖’。”他抬起頭來又用溫和的聲音重複了詩的最後一行,“如果任何人的名字沒寫在生辰簿上,他就會被投入火之湖。”布道者話音落下後屋裡一片沉寂。艾利阿斯兄弟合上《聖經》,又將它放回到身旁的地板上。“火之湖就是地獄,”他說,“那些沒寫在生辰簿上,沒有出生,被流產,小產或死產的,都將被投入火之湖,成為撒旦的弟子。這些沒有出生的嬰孩是素紙一張,既非好,亦非壞,但落入撤旦之手後,被逼迫著去行惡事,轉而遵從它的邪惡意旨。”安德魯斯神父搖搖頭,“你錯了,”他說,“你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火之湖不是地獄,生辰簿也不是生命,任何一個神學院的學生都會告訴你——”“不要聽過去的解釋,”艾利阿斯兄弟說,“因為它們不對。”“你不知道什麼——”“主,”艾利阿斯兄弟平靜地說,“在一個神聖幻影中對我講過,還昭示我怎樣做。”他的目光從戈登,安德魯斯及警長身上掃過,“你們要幫助我。”“你到底為什麼還需要我們?”安德魯斯問,“你顯然知道要做什麼和怎樣去做,為什麼不就自己去做?”“敵人很狡猾,他是一個謊言家,是謊言之父,他能夠鼓動手下幫助他,他會傾其所能阻止我履行我的職責。”吉姆重重地坐在艾利阿斯兄弟身邊的椅子上。他想了想,歎口氣,“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瞅瞅布道者,“我相信你知道這兒正發生著什麼,但我不清楚你是否在講實情,或全部實情,我需要更多的證據,我在采取行動前還需要進一步的證據。我不能就這樣想當然地聽你的話。”艾利阿斯兄弟用手指觸摸著領帶夾上的金十字,他烏黑的眼睛裡閃著灼灼的光。“到明天,你就會得到證據,”他說,“倘若你再等下去,就會為時過晚。”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