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特·韋爾登盯著身旁睡夢中輾轉反側的丈夫:他一臉愁容,嘴巴一張一合,好像要喊什麼,又喊不出聲。她伸手撫摸著他亂蓬蓬的頭發,想要叫醒他,但又想到近來他還不曾睡過囫圇覺,便打住了這個念頭。突然他直挺挺地坐起來,圓睜二日,大叫起來。安妮特一驚之下,也尖叫起來。他把目光轉向她,漸漸意識到他剛才是在做夢。他艱難地眨了眨眼睛,看是否嚇著了她。“一個惡夢。”他將手搭在她的肩頭,強做出一副笑臉說。“你隻有惡夢可做。”“我曉得,”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臂膀說,“都是這些該死的謀殺和這一切……古怪的東西,我真開始受不住了。”她盯著他,目光中滿是關切,“你要得潰瘍了。”“我知道。”他又重重歎口氣,躺倒在床上。“或許我應把這案子轉給州警察局。”安妮特點點頭。“我已查過了,如果地方警力因配備不足無法開展某項工作,州警察局確實要負起全責。我認為我們恰屬警力不足。真想把這一鍋爛事推給他們,承認自己無能。”“你還沒找到任何先例嗎?可供借鑒的這類案子?”他把枕上的頭轉向她,她還在坐著,低頭正瞧著他,目光中充滿愛憐與理解。他真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自己真實的想法,瘋狂的理論。但不,他不能那樣做。她不會理解。她會想理解,努力去理解,但她最終將不能理解。天啊,誰又能呢?“不,”他回答,“沒有任何先例。”她緊挨著他躺下來,擁著他,一隻胳膊搭在他毛聳聳的胸口上,而後將手停在他的臂彎裡。這樣呆了一會兒。“你沒想過發生的這一切彼此會有些牽連嗎?”她最後問。他正要朦朧睡去,聽到她說話,一怔,睜眼問道,“你說什麼?”“你想過這所有案子相互有關聯嗎?我是說,這是常識,到現在你應該已注意到這一點。羊紛紛被殺而羊血塗在各處教堂上。”“哦,我們確實想到了。”“還有兩個被害的牧民?一名神父?很明顯。”“我們也不全是傻子,”他辯解到。他倚著床頭坐起來,愛憐地看著她,儘力裝著從容鎮定。“我們知道它們之間有關係,隻是不知道是個什麼關係。你有什麼想法嗎?”“還沒有,隻是感覺很可能是一幫邪惡的信徒或女巫,或這類的什麼。”很接近。他們的想法儘管不儘相同,但思路是一樣的。他忍不住想要告訴她唐的夢,自己的夢,唐的死,還有……他的辦公室外邊看到聽到的東西。或許她會理解,或許她不會認為自己瘋了。但當他再看她一眼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聽起來是多麼荒誕。她的想法或許和自己的搭邊,但似乎要合理得多,決不似自己這種關於超自然力或曰怪物的荒誕理論。“你電影看得太多了,”他說道。她皺起眉頭說,“你不可否認你是給難住了,我的想法或許很愚蠢,但查一下也沒什麼防礙啊。”“對”“好像你眼前也並沒有上百萬的線索可尋。”“好,”他說,“我會查一下。”“謝謝。”沉默了幾分鐘,她又問,“你究竟做了個什麼夢?”他搖搖頭,“沒什麼。”“你真的不想說嗎?”“是。”十幾分鐘過後,安妮特睡著了,她嘴微張著,發出輕輕的鼾聲。吉姆悄悄下床,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他已睡意全無,最好給辦公室打個電話,看賈德森和皮特遇到什麼情況沒有。他拿起話筒機械地撥著號。“喂,警長辦公室,皮特·金在講話。”吉姆聽著這位年輕人鄭重的聲音,不由笑了,“有什麼事沒有?”“噢,警長,”他的聲音放鬆了一些,隨即又緊張起來,“出了什麼問題嗎?”“不,我隻是醒了,想看看有什麼情況出現沒有。”“不太嚴重,”停頓一下又說,“但確有些情況你可能會感興趣。有電話來說,菲尼克斯有兩座教堂也像我們的一樣被毀了,滿是血跡和汙言穢語,一切都一個樣。”吉姆眉毛一挑,驚訝地問,“真的?”“是的。我認為在這兒做案的人已流竄到菲尼克斯,所以我把電話記錄放在你桌上了,我想你一定是要看一下的。”“當然,謝謝你。”吉姆又例行公事地問了一些情況,但皮特的回答他一句也沒往耳朵裡去。同樣的情況在菲尼克斯出現了,這使得本案真需要移交州警察局了,同樣的案情出現在兩個司法地區自然是要由州派人來調查的。他感到如釋重負,到現在他可以將隻身承擔的責任卸下許多了,但馬上他又感到一陣內疚,為不順著既定的思路和線索窮追下去感到羞愧。在某種意義上,他仿佛背棄了唐,唐的死仿佛變得毫無必要,毫無意義。但一切的死都是沒有必要的,他又理智地想。一切的死都是沒有九九藏書網意義的。但他是在隱瞞一切,粉飾一切,不去儘力揭開背後的真正之謎。唐會為他感到羞愧的。他簡直是個懦夫。如果唐·威爾遜不讚成他這樣做怎麼辦?他並不很了解那個孩子,他們隻見過一麵,之後在電話上又談過一次。他欠他什麼呢?他慢慢走回臥室,一時難以入睡,他盯著黑黑的天花板,思索著。終於他又睡著了。又做起惡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