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徹底解脫(1 / 1)

杜戈醒了,頭腦異常清醒,剛才做的什麼夢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起初他以為是什麼聲音驚醒了他的美夢——電話聲、敲門聲一一但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那蟋蟀的鳴叫一刻不停。他看了一眼鐘表,藍色的指針在黑暗中閃爍著。3點鐘。“靈魂的黑暗時刻”,他記得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個說法,淩晨3點鐘是人離死亡最接近的時刻,身體的一切器官都處在最低潮。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刻醒過來?還這樣清醒,這樣機敏?外麵的蟋蟀停止了鳴叫,這時他聽到了低低的震動聲,是什麼聲音他一時說不清楚。那聲音近了,比剛才大了,聽出來了那是汽車的引擎聲。是郵差的車發出的聲音。這不可能。昨天郵差虛弱得動也動不了,站也站不起來,不可能開車。即使後來他送出去了幾封信,也不會恢複得這麼快。但毫無疑問這是汽車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他聽到輪胎輾在砂土路上發出的吱吱聲,聽到了停在車道上時的低鳴。這聲音已經不會使他膽戰心驚了,但他還是在仔細地聽著。這時,他已不像剛才那樣清醒了,他要坐起來,走進客廳趴在窗戶上看個究竟,但也許是腦子太累了,也許是沒有氣力,總之手腳不聽使喚,隻能呆在床上聽著那個聲音。汽車那低沉的聲音實際上起到的是催眠的作用,那始終如一的低鳴把他帶回夢鄉,想頂住也做不到。雙眼閉上了,夢境裡那個聲音還在耳邊口蕩。再次醒來時,他意識到郵差已經走了。雖然沒有親耳聽到郵差離開的聲音,也沒有親眼看到郵差是怎麼走的,但他有一種感覺,感覺到了空氣中的變化,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他講他也講不清楚。壓抑感沒有了,每天早晨醒來時就襲上心頭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了。他拿起話筒給邁克掛了個電話。邁克不在家,又打到警察局,電話就是邁克接的。“威利斯警察局,我是邁克·特倫頓警官。”“是邁克嗎?我是杜戈。”“他走了。”杜戈好一會兒沒說話,他閉上雙眼,現在真是徹底解脫了,在邁克這兒得到了證實,他走了。“我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今天早晨我開車去檢查,他那輛車不在郵局的停車場裡,我和賈菲還有特加登進去察看,裡麵什麼也沒有,但說不定他還會回來……”“回不來了,”杜戈說道。“我們不……”“他回不來了。”“也許你是對的,”邁克緩緩地說道。“今天早晨我們收到一份報告,說在通向維達的路上出了一起車禍,詳情不清,隻知道車和司機被撞得一塌糊塗,已經無法辨認了,說不定司機就是郵差。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我們很快就能搞清,就是找不到牙齒紀錄,檢查檢查車子,搞清型號和牌子就能找到切人點。用不了幾天就水落石出了。”“這無所謂,”杜戈說道。“無所謂?你好像不太關心似的。”“他走了,你感覺不到嗎?我不知道是我們把他攆跑了,還是他在這兒乾完他要乾的事,還是死了,總之他走了,他不在了,不會再來了。”“但願像你說的這樣。”“就是這麼回事。”“你等一下。”電話那頭邁克用手捂住話筒在和什麼人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對著話筒說道。“你還在嗎?”“還在呢。”“剛才賈菲給了我一個條子,上麵說郵政監察來電話了,星期四前後要到這兒來。”杜戈笑了,“有點兒晚了吧,是不是?”邁克也格格笑了起來。“是有點兒晚了。”兩人沉默了,一個多月來杜戈第一次感到他和邁克之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好了,你忙你的吧,以後我去找你好好談談。”“行啊。”“就到這兒吧,邁克。”杜戈掛上了電話。他心裡一直在琢磨郵差到這兒來究竟目的何在,他的目的達到了嗎?他的事情乾成了嗎?他的追求到手了嗎?他是兩個月以前到威利斯的,他把這兒攪得一塌糊塗,這就是他的目的?也許他還沒有最後得逞就被收拾了,也許他這麼做根本沒有什麼目的,但也許他的目的也就是這麼簡單。杜戈覺得他們自己永遠也不會搞清楚,永遠也不知道郵差的目的何在,不知道他最後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不過,這也沒什麼。都過去了,統統結束了。10點多鐘的時候他和特麗絲把比利接回家,杜戈把電視打開了,特麗絲把長沙發收拾了一下,讓比利躺下。將近半個月了,杜戈第一次覺得這裡不再是受到侵犯的城堡,不再是能夠躺倒睡覺的臨時避難所,而是自己的家了。特麗絲給比利倒了一杯飲料。“爸爸?”沙發上的比利開口了。杜戈轉過身,“嗯?”“都過去了,是吧?”他朝兒子點點頭,“沒錯兒,終於結束了。”“終於結束了,”比利深深吸了一口氣,頭一低,躺在了枕頭上,臉上露出了謝天謝地的神情。特麗絲進廚房做午飯去了。她要做通心麵和熱狗,這是他們非常愛吃的東西,而且很有營養,另外今天也是個不尋常的日子,應該慶祝慶祝。杜戈把電視調到5頻道,這樣比利就能看他喜歡看的那個節目了。他陪他看了幾分鐘,在插播廣告時,他腦子一熱就走出去,來到了門廊裡。他站了一會兒,就下了門廊,朝郵箱走去。現在是夏末時節,前兩個月的酷熱消散了,氣溫雖然還不低,但並無不適的感覺。樹間的藍知更鳥歡快地鳴叫著,頭上的天空碧藍碧藍的,萬裡無雲,清風徐來,臉上備感舒適。他走到郵箱前停下了腳步。箱門打開了,他走上一步探頭向裡張望。箱口處整整齊齊地摞著三封信,信封都是墨黑色。他想起昨天夜裡聽到了汽車引擎聲,這時他又覺得身上打起冷戰來。他伸手把信掏了出來。信封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很厚不用說,還粘乎乎,仿佛是用什麼有生命的東西做成的,裡麵的東西很沉,形狀也很怪。他不由得一陣惡心。他真想把這三封信扔在地上,用腳跺,再用砂石埋起來。他並沒看裡麵到底有什麼,心裡很清楚不管是什麼,這信本身就是魔鬼。他把每封信都看了一下。信封上用紅墨水寫著舊體字,是他、特麗絲和比利的名字,但沒有地址。他不知道鎮上是否也有人收到了這樣的郵件,甚至每個人都收到了這種東西。他低頭看著。在給他的那個信封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他把三封信往地上一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正要抬腳碾死裡麵的東西,腦子一轉,又有了個更好的注意。他飛快地朝自己的汽車跑去,拉開車門,探頭進去打開儀表板上的小櫃,翻來找去,最後摸出一盒火柴。他又跑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寫著特麗絲和比利名字的那兩封信放在寫給他的那封之上,然後劃著火柴,一陣風吹來,火柴滅了。他又劃著一根,雙手護著,火苗大了。他彎下身把火柴湊了過去,信封著了。他看著那奇妙的火焰,一會兒是藍色的,一會兒又變紅了,最後那粘乎乎的信封被火舌吞沒了。他很想看看裡麵到底是什麼,但還是把頭轉了過去。火燒得很快,留下的隻是一堆冒著煙的灰燼。杜戈踢了一腳,燒黑的紙屑攤在了路上,一陣風過後,又飛了起來,最後落在溝渠裡,灌木叢下,過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他站在那裡呆了一會兒,眼睛盯著剛才放信件的地方,接著他又抬起頭看著立在那邊的郵箱,郵箱的門開著,裡麵空空的,從夏初到現在他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而不感到害怕。他解脫了。威利斯鎮解脫了。郵差不在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特麗絲和比利在等著他回去吃午飯呢,熱狗、通心粉和奶酪的香味隨風飄來,他還聽到妻子和兒子的呼喚。他有事情要做,他要建個貯藏室。想到這個,他笑了,他感到心滿意足,感到很快樂,他關上了郵箱門,轉身朝家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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