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頻傳佳音(1 / 1)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們沒有看到新郵差,也沒有聽到他的汽車聲,可是特麗絲在十點鐘左右往郵箱扔信時卻發現郵箱裡有了郵件了。“可氣,”她嘟囔了一句。現在她要麼親自到郵局去發信,要麼把信放在郵箱裡等明天郵差來了取走。她從郵箱裡把送來的郵件拿出來分撿著,今天東西不多,三封信是杜戈的,一封是自己的。她還注意到今天沒有賬單,也沒有廣告一類的垃圾郵件。她關上郵箱門。杜戈今天要到鎮裡去買些雜貨,到時讓他把信送到郵局去。往回走的時候,她看了看寄給她的那封信的信封。信封上沒有發信人地址,從郵戳上看是從洛杉礬發來的。她打開信封,抖開信,先看落款。她一下子站住了。不,這決不可能。怎麼是波拉?她又看了一眼簽名。是波拉。她三步兩步邁上門廊的台階衝進屋裡。杜戈正在廚房放雜物的抽屜裡翻著什麼。她闖進廚房就說道,“你永遠也不敢相信,我收到了波拉的一封信。”“波拉?”他抬起頭。“是波拉·維尼?”她點點頭,仔細讀著手裡的信。“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她搬到哪兒去了呢。”“我是不知道,”特麗絲點了點頭。“她是怎麼找到我的?”“也許是你父母告訴她的。”“可上次去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搬過兩次家了。而且門牌號碼也沒登記。”她快活地咧嘴笑著說。“我真不敢相信,她到底是怎麼找到咱們的地址的。不管怎麼說吧,我還是挺高興的。”“得了,你不念念嗎?”“念念,”她低頭看著信,還揮揮手讓他走開點兒,“等著。”信幾乎是用美術字寫的,她讀得很快。“他同吉姆離婚了,搬到洛杉礬了。”“離婚了?”杜戈哈哈笑起來。“我還覺得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兒呢?”“彆插嘴,”特麗絲繼續往下念,“她說她挺高興的,就是想朋友。她希望我沒有把她忘掉。她可能八月到大峽穀去旅行,想問問能不能順便來看看我們。”“我得想想。”杜戈說道。“哈哈,”她翻著信紙,不出聲了。“還寫什麼了?”“保密,都是女人的事。”特麗絲讀完第二和第三頁,就把信折起來放進信封。杜戈從抽屜裡拿出一把螺絲刀,然後又把抽屜關上。“你想她了,是不是?”“那當然。哎唷,我差點忘了。這兒還有你幾封信呢。”說著,她把另外三封信交給杜戈。杜戈打開最上麵的一封信,“你不會相信的。”他說道。“什麼?”“是唐·詹寧斯來的信。”“天啊,你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是……”“是你見到波拉的那次。”他搶著說。她笑起來。“真巧,巧得都不敢讓人相信。”她湊上前,探著頭看信。杜戈身子一躲,把信藏了起來。“保密。”他說道。特麗絲打了他胳膊一下。“彆開玩笑了。”說著便站到他身邊讀起來,漸漸地她知道了詹寧斯這些年的遭遇。他們本來在一所中學教社會學,差不多和杜戈同時被雇用的。出於需要,這兩個新來的教師成了朋友,後來變得非常親密。詹寧斯是在城市裡長大的,在威利斯這個地方從來沒有真正愉快過,大約十年前,他在丹佛找到了一份工作。這兩個家庭曾一度保持著聯係,相互寫信,打電話。有一年夏天杜戈一家三口還去丹佛拜訪過他們家。但後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新朋友,要做的事情也多了,再保持聯係也不方便了,於是便漸漸地疏遠了。杜戈曾多次對特麗絲說過他“得給詹寧斯寫信”,“得給詹寧斯去個電話”,但從沒有付諸行動。現在詹寧斯寫信來了,說他和露絲要搬回亞利桑那州。他在瓦利城的卡莫爾拜克中學有了份工作,他建議等他們搬來安頓好了,兩家人聚一聚。“你打算給他回信嗎?”特麗絲看完信,問道。“那當然。”杜戈打開剩下的兩封信。一封是區裡來的,說已經同教師協會達成協議,明年長工資,以應付上漲的生活費。另一封是教育部來的,說申請資金的期限實際上比表上的日期長一個星期,並表示如果這個印刷錯誤給教師帶來什麼麻煩的話,他們深表歉意。杜戈困惑不解地望著特麗絲。“讓我好好想想,找出個頭緒來。我們兩人都和多年斷了聯係的朋友聯係上了;我們還要如願以償地長工資;資金申請最後期限比我想的還要長一個星期,期限內收到我的申請也沒問題,是吧?”“這可真沒法讓人相信,是嗎?”“今天我得去買張彩券,如果真有運氣,咱們搖身一變就是百萬富翁。”她哈哈大笑起來。“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這不光是巧合,這是運氣。”他說著摟住她的腰,使她貼近自己。“我們走運了,寶貝。”“寶貝?”杜戈轉過身。比利正站在後門門口。他顯得疲憊不堪,但走進廚房時臉上還掛著微笑。“媽媽,我能這樣叫你嗎?”特麗絲掙開杜戈的手臂,轉身對著比利。“很有意思,你父親,和平時一樣,是個活寶。希望你好好觀察他,看看他有什麼缺點,吸取點兒教訓。”杜戈想抓住她,但她身體一閃,進了臥室,他的手隻拍到了她的後背。比利一聲不響地看著他們。要是在平時,他也會參加進來,可現在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毫無表情。特麗絲把她的信放在一邊,然後進了盥洗室。比利走進客廳,打開電視機,默默地坐在長沙發上。杜戈站在廚房,仔細觀察著比利。昨天他們夫妻倆同他深入地談了一晚上死亡和瀕臨死亡的問題,他本來以為談及此事會引起恐怖,實際上問題談開了,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很明顯,郵差的自殺仍然使比利感到極度不安。杜戈也不能不承認,他也是如此。同比利一樣,他從沒有過直麵死亡的經曆,儘管許多像朗達這樣的不是密友而是相識的人去世了,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的父母死了,或是特麗絲離他而去或是比利出了什麼意外,他會乾出什麼,他會做何反應。他又想起了郵差,想象著如果自己的頭挨了子彈,鮮血和腦漿濺在頭下的瓷磚上,那會是什麼樣子。無論什麼形式的死亡都是很棘手的,這種暴力自殺更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令人厭亞他望著手裡的信,想著那個新來的郵差。一天的時間裡碰巧接到這麼多報佳音的信件真令人興奮不已,但也有點叫人毛骨悚然。如果是朗達送來的,他也會高興得手舞足蹈,但卻不會注意到這種巧合。他知道那個新郵差的長相,所以能想象到那雙蒼白的的熱手是怎樣把信丟進郵箱裡,又是怎樣關上郵箱門的。想到這些,他就覺得信件被玷汙了。雖然沒有什麼事情影響他的心情,但他已不像剛才那樣開心了。他抬眼望著比利,冷冷地問道,“郵差是幾點來的?”“沒注意。”比利回答道,眼睛並沒有離開電視。杜戈想起了那個新郵差嘲弄人的笑臉和狂傲的態度。他腦子裡琢磨著他來送信會開什麼牌子的汽車,這人到底叫什麼名字。杜戈的車先開到商店,買了麵包、木炭、西紅柿、生菜,還有花生醬。返回之前又來到郵局。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但還沒到街上人最多的九九藏書網時候,找個停車的地方不困難,實際上郵局那個小小停車場幾乎沒有車停在那裡。郵局外麵隻有兩位老人坐在長椅上,裡麵沒有顧客。霍華德像往常一樣在櫃台那兒辦公,此刻他正在打郵包。他那長著疙瘩的臉紅紅的,眼睛淚汪汪的,顯得很憔悴。杜戈猜想他昨天晚上很可能喝了不少酒。看到這位郵政局長,他覺得並不舒服,但還是擠出笑容走了上去。“怎麼樣啊,霍華德?”他心煩意亂地抬起頭,“還行”,聲音顯得很不確定。這是一種慣常而機械的回答,毫無意義。“你要點什麼?”“其實我來就是發一封信,可我還想來看看你。”霍華德皺起眉頭,臉有些陰沉。“我很好。我隻希望人們不要把我當成是剛從瘋人院出來的病人。我沒那麼脆弱,不會垮的。天啊,你把我看成小孩子了。”杜戈微笑著說道,“這兒的人都很關心你,這你是知道的。”“知道。希望他們少關心一點兒。”他一定覺察到自己的聲音裡帶著煩惱了,隻見他突然停下手裡的活兒,搖了搖頭,局促不安地笑了一下。“對不起,我最近恐怕是不太正常。”說著向杜戈投來警示的目光,“可我不需要同情。”杜戈笑了,“從我這兒你可得不到。”“那就好。”“另外,那個剛來的郵差是誰?”霍華德把郵包放在天平上,戴上金屬邊框的眼睛,眯著眼透過厚厚的鏡片查看重量。“他叫約翰·史密斯。”約翰·史密斯?“他來九*九*藏*書*網得挺快的,是吧?”“是啊,我也挺奇怪的。這麼快就來了新人,我可從來沒見過,隻聽說派個人得四五個星期呢。星期二向總局遞交申請要人,他星期三就來了。”“他是從鳳凰城來的?”“不清楚,他沒說,我早晚能查到的。我對他說,他可以先在我這裡,等找到了地方再說。穆裡亞爾走了,她那間屋子還空著,我讓他到那裡去睡覺,隻要會鋪床疊被早晨自己能起來就行。這比往旅館便宜,我給他點兒時間自己找地方去。當郵差的可不比以前,住不起旅館了。一般說,一開始往哪兒,就在那兒住下去了。”他在一張小紙片上寫了個數字,又蓋上紅郵戳,就把那個包裹從天平上拿了下來,還在上麵貼了個“快件”的標簽。“他怎麼樣?你覺得這人如何?”霍華德聳聳肩。“才來幾天,說不準。看起來人還不錯。”杜戈懷疑地望著他,看著他把包裹扔進了手推車。出言這般謹慎可是一點兒不像霍華德。他對人對事的評論一般是直來直去,這樣謹慎,甚至閉口不言不是他的性格,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誰,他過去都毫不猶豫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杜戈什麼也沒說。這人剛剛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他憑什麼來判斷人家的行為正確與否,恰當不恰當呢?“特麗絲可是認真的。我們邀請你去我家。”霍華德點點頭。“我去,”他說得挺誠懇。“那周末怎麼樣?星期五或是星期六?”“行啊。”“我去告訴特麗絲。她可能會打電話再跟你定,她不相信我能辦好這些事。”說著,他拉開門,“再見。”“回見。”郵政局長說。杜戈走下台階,伸手掏鑰匙,心裡還在想著那個約翰·史密斯。車開了一半了,杜戈突然想起忘買彩票了。當時他和特麗絲說這事兒時還是半真半假。他不是個好賭的人,可平時一想起來也會去買張彩票碰碰運氣。雖然在表麵上他是個又理性又有才智的人,卻也不是一點不迷信,買彩票中獎也不是他認為不可能的事。此外,他也不在乎能贏上幾百萬,成個大富翁也是件天大的好事,他非常願意過過那樣的生活。他調轉車頭,朝賭場駛去。他買了一張彩票,是讓機器選的號碼,轉身去上車的時候,看了看他的號碼。就在他正要開車門的時候,看到那個郵差就在路邊的郵箱旁。郵差跪在地上,郵箱門開著,鎖孔處垂著鑰匙和鑰匙鏈,他正在取投進去的郵件,隻是他的方法同杜戈以前見到朗達取信的方法不一樣。隻見他先仔細看看信封,然後再分開。有的信他是小心地放進身邊的塑料盤裡,其他的信則隨便塞進一個棕色的紙袋裡。杜戈覺得這挺奇怪的。對有的信他分外小心,其他的卻漫不經心,似乎他是有意要把一些信藏起來不讓霍華德看到,這些信他另有打算,不是要送的。郵差抬起頭,直直地盯上了他。杜戈把目光錯開,假裝是在看街景。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他明確感覺到郵差已經意識到自己盯上他了,所以才在那一刻抬起頭望過來。杜戈暗地裡對自己說“你又犯傻了。”他不就是朝這邊看嗎,要算是巧合的話,那也太常見了。沒有什麼奇怪的,也不是什麼凶兆。可他再望過去的時候,發現那人還在盯著他,薄薄的唇邊還掛著似笑非笑的傲慢神情。杜戈急急忙忙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是弱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好像偷看人家脫衣服被當場抓住,心裡有幾分負罪感。他說不出為什麼那人的目光會使他有這種感覺,他不願多做停留,花時間來分析。他啟動車,向後倒。停車場地出口就在郵箱的右側,他急忙把車開過去,希望能夠立即上路。可惜運氣不佳,路上擠滿了從湖邊回來的汽車和旅遊車,他隻好坐等。他目視街道,而且隻看左側,但從眼角的餘光裡他看到郵差還在盯著他,一動不動。前麵的車開動了,他也上了主路。上路後他仍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窗外。那個郵差正微笑著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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