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喧鬨的出租車(1 / 1)

安娜貝絲正在通往教堂大街的巷子裡等著我和泰森。當我們趕到的時候,一輛消防車鳴著警笛朝麥利懷特大學預科學校奔去,安娜貝絲急忙將我們拉進巷子裡。她指著泰森,問我:“你在哪兒找到這麼個活寶的?”如果不是當下的處境,見到安娜貝絲能讓我高興得一蹦三尺高。雖然她的母親雅典娜和我的父親波塞冬素有芥蒂,可我們去年暑假就和好了。我嘴上不說,可心裡著實想念她。但我現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適才我被一群食人魔追殺,要不是泰森,我早已死上三四回了。安娜貝絲不但不感激,似乎反倒要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我告訴她:“泰森是我的朋友。”“他有家嗎?”“那有什麼關係嗎?他自己有耳朵,為什麼你不去問他呢?”安娜貝絲驚訝地說:“他會講話?”泰森老老實實地說:“我能說話。你長得真好看!”安娜貝絲躲開兩步,嫌惡地說:“呃!真糟心!”真不敢相信她會如此粗魯。我讓泰森伸出手看看傷得重不重,卻發現他的雙手在拿過火球之後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雖然這雙手很臟,上麵布滿傷疤,藏滿汙泥的指甲足足有炸薯片那般大,可平時也比這樣好不到哪裡去。我難以置信地問:“泰森,你的手竟然沒有被燒傷?”安娜貝絲說:“理所當然嘛。我倒是奇怪有他在你身邊,那些萊斯特律戈涅人竟然還敢對你下手。”泰森似乎對安娜貝絲的金發很著迷,想伸手去摸摸,被她一巴掌打開。我說:“安娜貝絲,你說什麼呀?萊斯特律……什麼的。”“是萊斯特律戈涅人。就是體育館裡的那群魔獸。他們屬於居住在極北之處的一個食人族。奧德修斯曾與他們交過手,不過他們從來沒有到過紐約這麼偏南的地方。”“萊斯特律——唉,實在太拗口了。用我們的語言該怎麼稱呼他們?”安娜貝絲想了一下,說:“就叫他們食人魔吧。走吧,我們得離開這裡了。”“警察在追捕我們。”安娜貝絲說:“我們的麻煩可比這個大得多。你最近做夢了嗎?”“你是說……關於格洛弗的夢?”安娜貝絲的臉刷的一下白了:“格洛弗?你夢見格洛弗了?”我把自己的夢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然後問她:“怎麼?你做什麼夢了?”她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夢見了營地。營地有難。”“我媽也這麼說!到底出什麼事了?”“具體我也說不清,反正有麻煩。我們必須立刻趕往那裡。從弗吉尼亞到這裡,魔獸們一路上對我圍追堵截。你也遭遇襲擊了嗎?”我搖搖頭,說:“整整一年都風平浪靜……直到今天。”“風平浪靜?可你怎麼……”她瞅了瞅泰森,“噢。”“這個‘噢’是什麼意思?”泰森像上課時向老師提問一般舉起手說:“在體育館裡食人魔曾說波西是什麼……海神的兒子?”安娜貝絲和我麵麵相覷。我不知道該怎樣說,可泰森為此受到了牽累而且差點喪命,他應該知道真相。於是我說:“大個子,你聽說過關於希臘諸神的古老傳說沒有?如宙斯、波塞冬、雅典娜……”泰森說:“聽過啊。”“哦……這些神靈至今仍活著。他們隨著西方文明一同演變,住在最強大的幾個國家裡。就拿現在來說吧,他們就住在美國。有時,他們生的孩子會是凡人。我們把這樣的孩子稱為混血。”泰森嗯了一聲,似乎聽得不大著邊際。我接著說:“這個嘛,安娜貝絲和我就是混血。怎麼說呢,我們都是……準英雄。那些魔獸們隻要嗅到我們的氣味,就會發動攻擊。今天在體育館裡出現的那些怪物就是魔獸。”“是吧。”我看著泰森,他聽了這些之後好像並不感到詫異或者困惑,這倒令我感到詫異和困惑了。我問:“這麼說……你相信我說的話嘍?”泰森點點頭:“你是……海神之子?”我說:“是啊。我父親是波塞冬。”泰森緊皺眉頭,此時看上去倒有些困惑了:“可那麼……”警笛聲響起,一輛警車從巷道飛馳而過。安娜貝絲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到出租車裡再細說吧。”我說:“坐出租車去營地?你知道那要多少錢。”“這不成問題。”我遲疑了一下,問:“泰森怎麼辦?”我心裡暗想,那些校園小混混兒尚且能把我的這位大個子朋友嚇得像老鼠見貓似的,他在集訓營地裡遇見那些半神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呢。不帶他走吧,警察又在到處找我們。於是我決定說:“我們不能丟下他不管。他也會遇上麻煩的。”安娜貝絲一臉嚴肅地說:“是啊。我們絕對需要帶上他一起走。快走吧!”我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好像泰森是個大累贅似的。安娜貝絲帶著我們穿過巷道,途中多走偏僻的小路。回眼望去,學校體育館的上空仍然濃煙滾滾。“到了。”走到托馬斯大街與崔伯大街的夾角處,安娜貝絲讓我們停下來,然後在她的背包裡一陣摸索,“希望我還剩下了一個。”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她的臉上被劃了道口子,馬尾辮上沾的全是雜草,仿佛整夜在野外露宿一般。牛仔褲的褲腳被利爪一樣的東西抓得稀爛。我問:“你在找什麼?”周圍警笛聲不斷,我估計不久就會有更多的警察從這裡巡邏經過,追捕我們這幾個炸毀體育場的少年犯。沒的說,馬特·斯隆一定是在警察麵前歪曲了整個事實,把我和泰森說成是凶殘的“食人魔”。“找到了一個,謝天謝地!”安娜貝絲說著,從背包裡摸出了一枚金幣。我認得那是奧林匹斯山的錢幣,名叫德拉克馬金幣。金幣的一麵鑄有宙斯的頭像,另一麵圖案為帝國大廈。我說:“安娜貝絲,紐約市的出租車司機可不收這種錢幣。”安娜貝絲沒理睬我,大聲念著希臘文的咒語:“斯苔斯,奧哈馬德波裡斯!”對於這種奧林匹斯語,我能聽懂幾分。她念的咒語大概意思是:“停住,詛咒的戰車!”說實話,我覺得這並不是個好主意。安娜貝絲念完咒語,將金幣扔了出去。金幣落在地上後,無聲無息地鑽進瀝青馬路裡。幾分鐘過去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正要發問,就看見金幣鑽入的那塊瀝青地麵越來越黑,最後變成一個幾米見方的大池子——池子裡咕嘟嘟冒著血紅色的水泡。突然,一輛汽車從池子裡飛了出來。飛出的汽車居然是輛出租車,不過它不像紐約市其他的出租車為黃顏色,而是灰蒙蒙的煙霧繚繞。整輛車虛實不定,似乎徑直走過去就能從其中穿過。車門上有幾個字,好像是“GYAR SSIRES”什麼的,既然我有障礙症,對於這兩個字自然也是“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了。車窗搖下,一個老太婆探出頭來。隻見她滿頭白發,亂蓬蓬的,幾乎遮住了眼睛。老太婆像剛被打了一針麻醉劑,咕咕噥噥地說了半天,依稀是:“搭車嗎?搭車嗎?”安娜貝絲說:“三位,去混血大本營。”她打開後車門,招呼我坐進去。看來這眼前怪異的情景對她就如同家常便飯一般。就在這時,那老太婆忽然尖叫一聲,乾柴似的手指著泰森,說:“我們可不載這種東西!”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誰都跟這個相貌醜陋的傻大個兒過不去呢?安娜貝絲說:“我們多給錢。到了目的地多加三個德拉克馬金幣。”老太婆尖聲說:“成交!”我憤憤不平地鑽進車內,泰森擠在中間,安娜貝絲最後才上車。車廂內也是灰蒙蒙的,不過坐進來感覺還算踏實。座椅和普通出租車的沒什麼兩樣——破破爛爛,凸凹不平。司機和乘客的座位之間並沒有那種有機玻璃擋屏……司機座位上可不隻坐了一位老太婆,而是有三位老太婆擠坐在那裡。三個人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是長到鼻尖的白發,瘦骨嶙峋的手,還有肥大的黑衣。其中一位老太婆喊道:“長島!這下賺大啦!哈哈!”她一腳油門踩下去,汽車猛往前躥,我的頭登時撞在靠背上。喇叭裡響起一段錄音:“乘客您好,我是蓋尼米得,宙斯的侍酒,每當我外出為偉大的‘天空之神’買酒時,總是記得扣好安全帶!”我低頭尋找,發現座位上並不是那種常用的安全帶,而是一根粗大黝黑的鏈子。我還不至於到作繭自縛的地步吧!出租車馳至西大街路口時,坐在中間的白發老太婆尖聲說:“看著點兒路!左拐!”開車的老太婆抱怨說:“狂暴老太,你要是把眼睛給我,我就能看著點兒路了!”我沒聽錯吧九_九_藏_書_網?把眼睛給她?還沒等我開口發問,出租車突然轉向一旁,避開了一輛迎麵而來的大貨車。車子猛地顛簸了一下,從路沿上碾過去,開到了另一個街道上。第三個老太婆對那位開車的老太婆說:“黃蜂老太,把金幣給我,讓我咬一咬。”那個叫“黃蜂老太”的說:“你適才剛咬過,怒火老太!該輪到我咬了!”“怒火老太”叫嚷說:“我沒咬!”坐在中間的那位“狂暴老太”尖叫說:“小心紅燈!”“怒火老太”也嚷嚷說:“刹車!”可“黃蜂老太”卻加大油門駛上了路沿,猛地轉進另一個路口,撞翻了路邊的報刊亭。我的肚子裡登時如翻江倒海一般。我說:“打擾一下,你……你能看見路嗎?”開車的“黃蜂老太”尖叫說:“看不見!”坐在中間的“狂暴老太”也尖叫說:“看不見!”而“怒火老太”嚷嚷:“當然看得見!”我問安娜貝絲:“她們是瞎子?”安娜貝絲說:“不完全是,她們隻有一隻眼睛。”“一隻眼睛?”“是啊。”“每人一隻?”“不是,一共就一隻。”這時,泰森有些坐立不安,說:“我感覺不太舒服。”“這下完了。”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親眼見識過泰森在校車上暈車嘔吐的情景,那陣勢,五米之內絕對人跡罕至。於是我嚇得高喊說:“千萬要挺住,老大。誰有塑料袋啊?”三位老太婆隻顧著吵嘴,哪裡會有閒工夫答理我。我轉頭向安娜貝絲求助,見她也是小臉兒煞白。我抱怨地瞪了她一眼,怪她找這份活罪給我們受。安娜貝絲看懂了我的眼色,為自己辯白說:“乾嗎那麼看我?乘‘白頭三姐妹出租車’可是去營地最快的方法了。”“為什麼你從弗吉尼亞來的時候不坐這輛車?”安娜貝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弗吉尼亞不在服務區唄。她們隻在偉大的紐約以及附近的社區轉悠。”“怒火老太”叫喊說:“我們這輛車上曾經載過一個有名人物呢!對了,叫伊阿宋!你們記得他嗎?”“黃蜂老太”叫喊說:“不用你來提醒我!而且那時我們還沒有這種出租車呢,老東西。那是三千年前啊!”“把牙齒給我!”“怒火老太”急切地去抓“黃蜂老太”的嘴,但被“黃蜂老太”伸手擋開。“想要牙齒?得先讓‘狂暴老太’把眼睛給我才成!”“狂暴老太”尖聲說:“沒門兒!你昨天已經戴過了!”“可我現在在開車啊,你個老東西!”“純粹強詞奪理!說好了輪流戴!今天輪不到你!”“黃蜂老太”打了一下方向盤,汽車突然拐上德蘭士大街,泰森朝我壓過來,我登時被擠在他和車門中間。“黃蜂老太”把油門踩到底,出租車開上威廉博格大橋高速飛馳起來。談話進行到這裡,光動嘴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三姐妹開始彼此大打出手。“怒火老太”去抓“黃蜂老太”的臉,而後者則試圖去抓“狂暴老太”的臉。隻見前麵的座位上白發飄舞,三個老太婆張大了嘴巴嘶聲喊叫著,倒也熱鬨得很。我這才發現這三姐妹除了“黃蜂老太”之外全都沒有牙齒,而那所謂的牙齒,也不過是一顆黃垢斑斑的門牙而已。至於眼睛,有兩位老太眼睛緊閉,眼窩空空。“怒火老太”則有一隻充滿血絲的綠色眼睛,怒氣衝衝地瞪著,仿佛無論看什麼東西都不順眼。一番激戰之後,“怒火老太”倚仗著那隻眼睛,終於撬開“黃蜂老太”的嘴,把牙齒拽了出來。“黃蜂老太”惱怒欲狂,車輛朝大橋邊奔去,她咆哮說:“把牙還給我!把牙還給我!”泰森捂著肚子不住地呻吟。我說:“各位,彆怪我多嘴,我們好像活不長了。”安娜貝絲憂心忡忡地說:“彆擔心。‘白頭三姐妹’辦事有分寸。她們真的很有智慧。”雖然這話出自“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女兒之口,可畢竟我們的汽車正在東河上空四五十米處擦著大橋圍欄飛馳,因此我心裡仍然沒有底氣。“是啊,有智慧。”“怒火老太”咧開大嘴笑著,露出那顆剛剛獲得的戰利品,“我們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了!”“黃蜂老太”一邊和姐妹扭打,一邊還不忘吹噓說:“曼哈頓的所有街道,隻管問!就是尼泊爾的首都我們也答得上來!”“狂暴老太”補充說:“就連你要找的地方我們都知道!”其他兩個老太婆立刻都揮拳打她,叫嚷說:“快閉嘴!快閉嘴!他連問都沒問,你怎麼就說出來啦!”我說:“什麼?什麼地方?我沒找什麼地方啊!”“狂暴老太”說:“沒什麼!你說得對,孩子。沒什麼地方!”“告訴我吧!”三姐妹齊聲叫喊:“不能說!”“狂暴老太”說:“上回我們多了一句嘴,結果下場很慘!”“怒火老太”附和說:“是啊,一隻眼睛被扔到湖裡!”“黃蜂老太”嘟囔說:“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回來。說到這裡——快把眼睛還給我!”“怒火老太”吼道:“休想!”“黃蜂老太”叫嚷:“我的眼睛!快給我!”她一掌擊在“怒火老太”的脊背上,就聽波的一聲,什麼東西從“怒火老太”的臉上飛了出去。“怒火老太”急忙伸手抓,結果反倒用手背打中了那個黏糊糊的綠球。綠球越過她的肩膀飛進後車廂,恰好落在我的大腿上。我嚇得從座位上跳起來,頭部重重撞在車頂,眼球滾落下去。三姐妹齊喊:“我看不見啦!”“黃蜂老太”喊:“把眼睛還我!”安娜貝絲尖叫說:“快把眼睛給她!”我說:“我沒拿!”安娜貝絲說:“在那兒,就在你腳邊。彆踩著了!趕快拿起來!”“我才不用手拿這玩意兒呢!”出租車不停地撞擊大橋護欄,發出尖銳刺耳的剮擦聲。整個車劇烈地顛簸,灰色煙霧向外飄散,仿佛這輛車將要被扯碎一般。泰森說:“我快要吐啦!”我急忙喊:“安娜貝絲,把你的背包讓泰森用一下!”“你瘋啦!快把眼珠撿起來!”“黃蜂老太”突然轉了一下方向盤,汽車這才離開大橋護欄。我們一行人駛下大橋後朝布魯克林的方向奔去,車速比人類的任何出租車都快。三姐妹仍在為眼珠的事情大吵大鬨。我緩了緩神,從衣角處撕下一塊布,裹在眼珠上撿起來。“怒火老太”仿佛立即知道我拿到了那隻久違的眼珠,趕緊說:“真是乖孩子!把它還給我!”我對她說:“可以給你,但你得先把事情說清楚。你們剛才說我要找什麼地方?”“狂暴老太”說:“時間來不及了!加速!”我朝車窗外望去,看見周圍的景物迅速後退,模糊成了一片。這時我們已經駛出了布魯克林,正從長島中心經過。安娜貝絲警告我說:“波西,沒有眼睛她們是找不到目的地的。汽車這樣加速下去,我們遲早要粉身碎骨的。”我說:“她們要先告訴我實話,否則我就打開窗戶把眼珠扔出去。來往這麼多車,保不準它就被哪輛車撞上了。”“白頭三姐妹”哀求說:“千萬不要!太危險了!”“我要開窗戶啦!”“白頭三姐妹”尖叫說:“等等!30,31,75,12!”她們扯開嗓子高聲說著,就像賽場上的球員在嘶喊。我說:“你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亂七八糟的!”“怒火老太”哀求說:“30,31,75,12!我們隻能告訴你這麼多。求你把眼珠還給我們吧!快到營地了!”我們現在已經駛離高速公路,在長島北部的鄉村裡迂回穿行。混血者之丘就在前方,我甚至看見了山頂上的那棵巨大的鬆樹——塔莉亞大樹,樹裡儲存著一位墮入凡間的英雄的靈力。安娜貝絲越發急切地說:“波西!馬上把眼睛還給她們!”我不想再刁難下去,於是把眼珠擲在“黃蜂老太”的腿上。“黃蜂老太”拈起眼珠,像戴隱形眼鏡似的把它安放回眼窩裡,然後眨了眨眼睛說:“舒坦了!”她踩住刹車,汽車吱的一聲停在混血者之丘腳下的鄉間小路上。泰森打了一個大大的嗝兒,說:“現在好些了。”我對“白頭三姐妹”說:“現在告訴我那些數字究竟有什麼含義。”安娜貝絲打開車門說:“沒時間了,趕快從車裡出來!”我還想問為什麼,一抬頭望向混血者之丘,頓時明白了。山峰上紮滿了營帳,此時正遭到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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