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奧林匹斯山之前,我想先打幾個電話。在花園裡走了半天,才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個噴泉。扔出德拉克馬金幣後,我向大海深處的泰森發送出了彩虹信息。信息接通後,我把這些天的經過對泰森述說了一遍。他對貝茜很感興趣,津津有味地詢問了許多細節。最後,我語氣委婉地告訴他,他給我製造的那麵盾牌已經被錐刺毀掉了。泰森說:“太棒了!這麼說,是我做的盾牌救了你一命!一麵盾牌換一條性命,值了!”我惋惜地說:“話雖如此,大個子,可是盾牌也被毀了。”“放心吧!”泰森胸脯拍得咚咚響,“過一陣兒我看你去,順便把盾牌修好。”我聽到泰森要來,心情立刻如雨後天晴般好了起來,欣喜地說:“真的?他們肯讓你離開嗎?”“沒問題!我已經打造了兩千七百四十一柄魔法劍。”泰森得意地在我眼前晃了晃剛剛淬過火的劍刃,“老板看了我的活兒後,對我讚不絕口,特意批準了我整整一個夏天的假期。到時候,我去混血營找你去!”我們又聊了些其他的話題,戰爭的準備工作,我們父親和老海神們的對抗以及下個暑期的安排等等。隨後就聽見泰森那頭有人在衝他大聲嗬斥,泰森吐了吐舌頭,說了聲拜拜後,匆匆地回去繼續工作了。我掏出身上僅存的一枚德拉克馬金幣,向彩虹仙子發出了另一個要求。“請接通曼哈頓市上東區的薩莉·傑克遜。”水霧裡出現了一陣漣漪後,圖像出現了。我的媽媽正坐在飯桌旁,和蘿卜絲兒先生擁抱在一起,邊說邊笑。我非常尷尬,正要切斷彩虹視頻,媽媽一瞥眼瞅見了我。她嚇了一跳,飛快地鬆開蘿卜絲兒先生的手,說:“呃,保羅!我忽然想起我的新聞手稿還留在客廳裡,你能幫我拿來嗎?”“小事一樁,薩莉。”他剛一走出廚房,老媽立刻向彩虹視頻湊過來,急切地問:“波西!你還好嗎?”“我,呃,活得可精神啦。你的寫作班怎麼樣?”老媽抿了抿嘴,說:“還行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快告訴我,都發生什麼事了?”我長話短說,揀些重要的事簡單說了說。老媽聽到安娜貝絲安全獲救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說:“我就知道你能救出她!媽媽為你感到驕傲,兒子。”“呃,媽,事情經過就是這些,你現在可以繼續你的家庭作業了。”“波西,我……保羅和我……”“媽,你和他在一起快樂嗎?”這個問題令她微感吃驚,她想了想,說:“是的,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很快樂。”“那就行。我說真的。你不用為我操心。”說起來也好笑,這句話倒是真的。回想一下剛剛結束的這次探秘行動,我為老媽操心的時候或許倒更多一些。這段時間以來,我看到了許多人間冷暖、爾虞我詐的事情。海格力斯對若依的始亂終棄,盧克對塔莉亞的薄情寡義,都令我有種世態炎涼的感覺。我還親眼見到了愛神阿芙洛狄忒,她的實力比阿瑞斯更可怕。經過這許多生生死死,再聯想到老媽和我的那個令人惡心的前任繼父生活時所受的精神折磨,我不由得為老媽現在的快樂生活感到欣慰。老媽問:“你能保證不再叫他蘿卜絲兒先生嗎?”我聳了聳肩,說:“這個嘛,我或許能不當著他的麵叫。”“薩莉?”布勞菲斯先生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想要綠色的那本還是紅色的那本?”老媽對我說:“就說到這裡吧。聖誕節你回家嗎?”“你在我的襪子裡放藍色糖果嗎?”老媽撲哧笑道:“沒問題。你可彆怪我把你當成小孩兒了。”“隻要能吃到糖果,就算當一輩子小孩兒,我也心甘情願啊。”“好吧,聖誕節見。”她伸手進彩虹視頻裡揮了揮,通信立時被切斷了。這一刻,我對塔莉亞在威斯特奧弗大廈時說的那句評語深以為然:我有一位好媽媽。和熱鬨的奧林匹斯山比起來,曼哈頓就顯得安靜多了。聖誕節前的星期五,天空下起了大雪,道路都被堵塞住了。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很少,伸出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混血營特意派百眼巨人接安娜貝絲、格洛弗和我回去。走在混血大山的山路上,抬眼望去,那棵高大的鬆樹矗立山巔,掛在枝頭的金羊毛燦燦生輝。我99csw.心神一陣恍惚,仿佛看見塔莉亞正站在那裡翹首企盼,等待我們歸來。我眨了眨眼睛,塔莉亞的身影不見了。如今,她正和阿耳忒彌斯的狩獵隊一起追蹤著下一隻魔獸。喀戎早已在大堂為我們準備好了熱巧克力和芝士三明治。格洛弗迫不及待地去找他的賽特朋友們,把潘神魔法重現人間的消息散播開去。不多久,這個消息就如火星落進了火藥桶裡,徹底引發了賽特們的高漲熱情。他們紛紛詢問最近的酒吧在哪裡,準備大肆慶祝一番。大堂裡,安娜貝絲、我和喀戎坐在一起,還有其他一些資深的營員——貝肯道夫、賽勒娜、波爾加德和斯偷爾兄弟。就連阿瑞斯族的克拉麗絲也到場了。她剛執行完一個秘密偵察任務。這次任務想必非常艱難,以至於她筋疲力儘,竟然沒有來找我的碴兒。她的臉上多了一道新的傷疤,金黃色的短發十分淩亂,仿佛襲擊她的人用剪刀當武器,而且專門朝她的頭發上招呼。克拉麗絲神情委頓地說:“我有個壞消息。”喀戎強打精神,說:“這個先不忙。重要的是,你們成功完成了此次任務,而且還救出了安娜貝絲。”安娜貝絲麵含微笑地看著我。我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在胡佛大壩遇見的那個古怪女孩兒,芮秋·伊麗莎白·戴爾。當初覺得她唧唧喳喳,廢話極多。現在,她的話卻不停地回蕩在腦海裡:“隻不過擤一下鼻涕罷了,不至於要殺人吧?”我現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那個古怪的芮秋啊,我甚至沒來得及告訴她我的名字。我說:“安娜貝絲說得沒錯,盧克還活著。”安娜貝絲如彈簧般騰地坐起:“你怎麼知道的?”我哼了一聲,壓抑住內心的嫉妒,把波塞冬看見“安德洛墨達公主”號的事說了出來。安娜貝絲神情不自然地說:“如果戰爭在波西十六歲那年爆發,至少我們現在還有兩年的時間來安排好事情。”我很懷疑她所說的“安排好事情”,其實就是“勸盧克浪子回頭”。想到這裡,我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兒。喀戎臉色陰沉地坐在火堆旁,麵容顯得十分蒼老。我的意思是……他的實際年齡的確很老,不過平時看上去還算年輕。喀戎說:“兩年時間聽起來很長,其實眨一眨眼也就過去了。波西,我仍然希望你不是預言中的那個孩子。可是事情先往壞處想,如果你是那個孩子,那麼一旦第二次諸神之戰爆發,我們混血營必然首當其衝。”我不解地問:“你怎麼知道?以克洛諾斯的強大實力,怎麼會在乎一個小小的混血營呢?”喀戎直截了當地說:“因為混血者就是諸神手中的工具。清除掉工具,諸神自然就亂了陣腳。盧克肯定會率領他的雜牌軍打過來,凡人、混血者、魔獸,等等。我們必須要有所防備。克拉麗絲帶來的消息可能會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以猜測他們的攻擊方式,但是……”“嗨,你們好!”一聲敲門聲過後,尼克·德·安吉洛興衝衝地跑進來,小臉蛋兒凍得通紅。他朝四周瞅了一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退:“我姐在……在哪兒?”大家都默不作聲。我看著喀戎,不能相信竟然沒有人把比安卡的事告訴尼克。隨即我明白了,他們是在等我們回來親口向尼克說這件事。雖然我感到十分為難,但比安卡已經死了,我有責任讓她的弟弟知道真相。“嗨,尼克。”我從靠椅上站起身,“咱們聊聊好嗎?我有話對你說。”餐廳外的石階上。當初就是在這裡,尼克央求我參加這次探秘任務,保護他的姐姐比安卡。尼克一言不發地聽完事情的整個經過。我怕他想不開,於是翻來覆去地向他解釋,比安卡的犧牲挽救了這次探秘行動。可是我越解釋,越覺得自己的語言蒼白無力。“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我拿出比安卡在金屬垃圾場裡撿到的小神像。尼克將它托在掌心裡,怔怔地看著。冷風呼呼地刮著,雖然營地外有魔法防護,人們仍能感覺到陣陣寒意。雪花輕飄飄地落在大理石石階上。營地內居然有雪花飄落,那麼營地外必然是大風雪了。尼克說:“你向我保證過,說你會保護她。”聽到他提起我曾經作出的承諾,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我寧願他拿刀子捅我,心裡也比現在好受些。“尼克,但你姐姐非常勇敢,犧牲自己為我們贏得逃走的機會。我竭力攔阻她,可她……”“你向我保證過!”尼克惡狠狠地瞪著我,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小手緊緊握著小神像。他聲音嘶啞地說:“我不該相信你。你欺騙了我。原來噩夢裡都是真的!”“等一等。你說什麼噩夢?”尼克用力將小神像摔在地上。小神像在結冰的大理石地麵上遠遠滑開。“我恨你!”我絕望地說:“她也許還活著。我也不確定……”“她死了。”尼克閉上雙眼,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我早就該知道的。我能感覺到她就站在常春花草坪上,等待地獄判官們的審查。”(希臘神話中,常春花草坪為地獄深淵的三大區域之一,人死後,無知無覺的普通靈魂都要到這裡——譯者注)我驚異地問:“你說你能感覺到?”我忽然聽到身後響起劈啪聲。這種骨骼的脆響令我記憶猶新,於是不假思索地拔出神劍。轉過身一看,四個骷髏武士就站在麵前,沒有血肉的骷髏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進入營地的。尼克尖聲叫道:“你想殺了我!你居然帶來了這些……這些東西!”“不!聽我說,他們是跟著我來的,但不是我帶來的!尼克,快跑。這些武士是打不死的。”“我不相信你!”領頭的骷髏武士衝上來。我擋開他劈來的重劍,這時另外三個骷髏武士也動了。我揮劍將其中一個砍成兩段,但他很快又重新連接在一起。我用劍柄砸掉另外一個骷髏武士的頭顱,但無頭的他仍然繼續戰鬥。我急得喊道:“快跑,尼克!快找人來幫忙!”“我不聽!”尼克捂住耳朵。這些永遠打不死的骷髏武士,對付一個已經很吃力,彆說同時來四個了。我拚命抵抗,但他們仍能步步緊逼。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尼克的叫聲更大了:“我不聽!都滾開!”地麵開始搖晃。四個骷髏武士呆了一下。我借機急忙躲開他們踩過來的大腳。地麵如同一張吞噬的大嘴張開了。火焰從裂口中噴湧而出。一陣劈裡啪啦的碾碎聲過後,四個骷髏武士轉眼間便消失了。死一般的靜寂。就在骷髏武士剛才站著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蜿蜒曲折,長達數米的裂縫。我驚懼地看著尼克:“你怎麼……”尼克厲聲喝道:“滾開!我恨你!我要你死!”裂口並沒將我吞噬,但尼克卻跑下石階,朝樹林奔去。我剛要追趕,腳下忽然一滑,頓時摔倒在石階上。等我起身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滑倒了。我俯下身撿起尼克扔掉的小神像。這是比安卡在垃圾場特意為尼克找的,當時她說:“他的小神像都收集全了,就差這麼一個。”這也是比安卡送給弟弟的最後一份禮物。我看著手裡的小神像,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恐懼的深淵。我現在明白自己為什麼看著這個小神像覺得眼熟了,因為我曾經見過他本人。這是死亡之主冥王哈迪斯的神像。安娜貝絲和格洛弗幫著我在樹林裡尋找了老半天,但依然沒有找到尼克。安娜貝絲氣喘籲籲地說:“我們得去告訴喀戎。”“不行。”我說。她和格洛弗不解地看著我。格洛弗緊張地說:“呃,你剛才說什麼……不行?”我心裡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隻是脫口而出地說:“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不想讓彆人知道尼克是……”“哈迪斯的兒子。”安娜貝絲接口說,“波西,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嗎?就連哈迪斯也打破了誓言!這太可怕了!”我搖頭說:“我不認為哈迪斯打破了誓言。”“什麼?”我說:“比安卡和尼克的確是哈迪斯的子女,但他們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就離開了人世間。”格洛弗恍然大悟,說:“對,蓮花娛樂場大酒店!”他把比安卡在探秘行動中給我們訴說的往事向安娜貝絲介紹了一遍,又說,“她和尼克在那個地方被困了好幾十年。如此說來,‘三巨頭’立下誓言之前,他們就已經出生了。”我點點頭。安娜貝絲提出疑問:“可他們是怎麼出來的?”我承認說:“我不知道。比安卡說是一個律師將他們從娛樂場裡帶出去的,然後送到威斯特奧弗大廈。我也不知道那個律師的來曆以及他為什麼這麼做。也許這是‘大浩劫’的一個環節吧。尼克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我們決不能說出去,即使是對喀戎。如果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們發現……”“那就會在神界引發內亂。”安娜貝絲說,“而那正合某些人的心意。”格洛弗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紙裡包不住火啊。這種事,你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波西。”我說:“我沒想一直瞞著。隻要兩年的時間就夠了。那時,我已經到了十六歲。”安娜貝絲忽然想到了什麼,臉刷一下子白了,顫聲說:“可是,也許預言中的那個孩子說的不是你,而是尼克。我們必須……”“不行,”我斷然地說,“是我選擇的那個預言。那個預言中的孩子隻能是我。”安娜貝絲大聲叫道:“為什麼你要這麼說?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我心裡的苦隻有自己知道。但這是我的宿命,我不想逃避,也不能逃避。我說:“我不能再讓尼克遭遇任何危險。我虧欠他的姐姐實在太多。我……我讓他們都失望了。我決不會再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再受更多的苦難。”格洛弗提醒我:“可是,那個可憐的孩子對你恨之入骨,隻想要你死啊。”我說:“或許我們能夠找到他,勸他先躲一陣子,避避風頭再說。”安娜貝絲打了個寒戰,說:“如果盧克抓到他……”“不會的。”我說,“我敢保證,盧克將會把全部心思都用來對付另一個人的身上。那個人就是我。”我不知道喀戎是否相信安娜貝絲和我編的故事,不過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得出他在懷疑我隱瞞了尼克出走的真相。可是在我一口咬定的情況下,他也毫無辦法。畢竟,尼克並不是頭一個無緣無故消失的混血者。“他還很小啊。”喀戎歎息說,雙手扶著門廊的欄杆,“唉,我寧可他被魔獸吃掉,也不願他投靠泰坦的軍隊。”他的話令我感到十分不安。我幾乎要改變心意,告訴他真相了。我問:“你真的認為敵人的第一波攻擊會放在這裡嗎?”喀戎看著雪花飄落滿山。遠方,能隱隱看到金羊毛發射出的金光。喀戎說:“起碼在夏天以前戰事不會發生。今年冬天……將會過得非常艱難,千年難得一見啊。波西,你最好回家去,把心思都放在學校裡。這段時間,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我看向安娜貝絲:“你有什麼打算?”她的臉一紅,說:“我準備去舊金山住,監視塔梅爾佩斯山那邊的動靜。防止泰坦巨人又有彆的圖謀。”“如果發現什麼異常情況,能給我發個彩虹信息嗎?”安娜貝絲點了點頭:“放心吧。不過我覺得喀戎說得對。夏天之前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就算盧克在養精蓄銳,他也得花些時間啊。”我不喜歡乾等著什麼事都不做。明年秋天,我就十五歲了,再過一年就是十六歲。這些想想我都頭疼。我說:“好吧。你保重自己。不許在‘駱駝’飛機上耍驚險特技。”安娜貝絲撲哧笑了,說:“聽你的。波西……”格洛弗忽然從大堂內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臉色煞白,像見了鬼似的。“他說話了!”格洛弗喊叫道。喀戎皺了皺眉,嗬斥說:“冷靜,我的小賽特。究竟是怎麼回事?”格洛弗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正在屋子裡演奏樂曲。呃,對了,一邊喝著咖啡。好多好多的咖啡!然後他就在我的腦海裡說話了!”安娜貝絲問:“誰啊?”“潘神!”格洛弗打了個寒戰,“那是自然之神的聲音。我聽見他的聲音了!我要……我要去找個手提箱。”“彆忙,彆忙。”我說,“他說什麼了?”格洛弗咽了口唾沫,瞪著我說:“隻有三個字。他說:‘我等你。’”
第二十章 新的敵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