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林醉得太厲害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九點,他才醒過來。一直守在病房裡的陳雅玲連忙扶著他,讓他靠著床頭坐起來,然後拿起一杯晾好的涼白開,用勺子給他喂:“快喝點水,酒精把你體內的水分快燃燒完了,多喝水能減少胃和肝的負擔。”蘇青林軟綿綿地一點力氣也沒有,他首先讓警衛員去通知基地黨委成員來這裡開會。然後微笑著衝陳雅玲:“謝、謝謝你,讓你費心了……”警衛員沒有動,他用眼神問陳雅玲:這能行嗎?陳雅玲說:“去通知吧,首長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另外,我再給他輸點液體,你放心去吧。”警衛員走後,蘇青林滿意地朝陳雅玲點頭:“知我……”“知我者陳雅玲也!對吧?快喝吧。”陳雅玲給他喂著水,本來昨晚想好等他醒來後要嚴厲地批評他一頓,但是現在他醒來了,陳雅玲竟不忍再說什麼了。“謝謝!”蘇青林問道:“政委怎麼樣?”“政委沒有胃病,而且也沒有你能喝,所以不用到醫院來,早就沒事了。”陳雅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上次我不是說了嗎,你的胃病已經不允許喝酒了,可是你就是不聽,什麼盛情難卻啊!你這是在拿生命開玩笑!”“哪有這麼嚴重呢?”蘇青林甜蜜地喝了口水,笑說:“沒有想到,你嚴肅起來還怪厲害的。”“我看就是你肚子裡的酒蟲子在作怪。”陳雅玲又倒滿了一杯水晾著,有些挖苦地說:“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英雄,那些戲裡的大俠不是都像你這樣煮酒論英雄嘛?”“嘿嘿,昨天的確是沒有辦法,老村長是個特殊的人,我們就要特殊對待,再說對於我的酒量和胃,我心裡是有數的。”蘇青林聽著陳雅玲絮絮叨叨地數落,心裡反倒覺得暖洋洋地十分舒服,這種溫柔的體貼正是自己多年來夢想能得到的。馬雲天走了進來,他的眼睛還微微有些腫,一定也是沒有休息好。他見蘇青林的氣色不錯,心裡才釋然了。他抱歉地望著陳雅玲解釋:“雅玲同誌,這事情怪我,我應該多喝點,但是最後實在是量不如人,先躺下了。再說,我也是攔不住他啊。”陳雅玲鄭重其事地說:“政委,這一次是搶救及時,所以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師長已經胃穿孔了,實在是不能再經受酒精的考驗了。”蘇青林坐直身子,擺擺手,叫馬雲天坐下來。馬雲天說:“蘇師長,你就緩緩吧。千萬彆再給我說開會的事了!”“還就是工作。”蘇青林的心裡還真是工作,他想和政委商量一下,馬上召開的指揮部黨委會會議的議程。“報告。”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馬雲天開了門,見田秀麗手捧著一束馬蓮花進來了,“首長好,祝首長早日康複!”“你,你怎麼來了?”蘇青林向田秀麗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不坐了,就是看看你好些沒有,首長以後要少喝點酒。昨晚上,你的樣子太嚇人了!”田秀麗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坐在蘇青林身邊的陳雅玲,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昨晚上,你也去了?”蘇青林有些吃驚地望著田秀麗,見後者點了一下頭,就笑著說:“好,這束馬蓮花我喜歡,謝謝!”“把我和雅玲姐都嚇死了。”田秀麗紅著臉將花送在了蘇青林手裡,又說了聲“首長保重”就跑出去了。劉天忠和梁振英正好向醫務室走來,看見田秀麗低著頭從身邊跑過時,梁振英覺得她的情緒不怎麼對勁,就停下來問:“秀麗,你怎麼了?”田秀麗什麼也不說,頭也沒回地往前跑。梁振英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怎麼連話都不會說了……”劉天忠拽了梁振英一把:“走吧,師長和政委還等我們開會呢。”田秀麗跑到離醫院不遠處的那棵基地唯一的老歪脖楊樹下,撫摸著一身滄桑的樹乾,呆呆地望著蘇青林的病房門。這棵老胡楊樹多少歲了,沒有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基地剛建立的時候,它就立在這裡。它的頭讓風沙吹沒了,隻有笨拙的疤疤結結的身子。同時,它身上稀稀落落的葉子還是黃紅色的那一種。她聽蘇青林說過,這就是戈壁灘上的胡楊。我們革命軍人到了這戈壁灘上,就一定要學習胡楊紮根大漠的精神……此時此刻,田秀麗沒有看到胡楊的偉大,看到的卻是它的渺小和孤獨。她感到自己就像這孤獨的胡楊一樣,根本就沒有人疼愛……她這樣想著,不由得淚流滿麵……她本來想在看師長的時候,和師長單獨說說話,沒有料到裡麵有那麼多人。唉,怎麼可能想不到呢,陳雅玲是醫院主持業務工作的副院長,一定會在裡麵的,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隻要她在,自己就怎麼也自然不起來。她抬頭望望這棵沒頭的歪脖楊樹,上麵的枝條雖被西北風吹得倒向了一邊,可星星落落的葉片和黃紅色告訴人們:它是頑強的,是勇敢的!她突然悟出了蘇青林“學習胡楊紮根大漠的精神”的意思。她擦掉眼淚後,欽佩地朝楊樹點點頭說:“再大的風沙也休想吹彎我的腰,我要向來自各方麵的壓力鬥爭,以實際行動捍衛我神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