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霆這兩天都在留意著沈君顧,發現他不是和夏葵待在一起,就是借著拜年的借口各處亂竄。嶽霆已經儘力去盯梢了,但在故宮裡,他沒有同伴,一個人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盯著沈君顧,更何況時不時還會有人吩咐他去做事呢。不過好在沈君顧暫時沒有出宮,而方少澤除了年夜飯那晚進到宮裡之外,其餘時間都沒有來。而且兩人為了避嫌,應該會在宮外交易,所以嶽霆便隻需要留意沈君顧什麼時候出宮就好。這也沒有讓他等太久,大年初二的下午,沈君顧借口要回家一趟拿東西,出了故宮。嶽霆看著他的背影,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地潛行跟了上去。沈君顧並沒有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他隔著衣服摸著懷裡卷起來的字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最後完工的結果,連夏葵都無比驚歎,差一點就忍不住想要拿出去跟父親炫耀一下了。沈君顧立刻攔了下來。開玩笑!若是傅同禮知道他不務正業,居然鑽研如何造假,肯定把他的雙手都打斷!想到這裡,沈君顧不禁打了個冷戰,加快了腳步。他今天和方少澤約的是一處民居裡接頭,沈君顧辨認了一下方向,發現目的地好像就在旁邊這巷子的儘頭,便悶頭轉進了這條小巷。隻是他剛拐了進去,就被轉角突然出現的人絆了一跤,大頭衝下地跌了下去。因為事發突然,沈君顧整個人都是懵的,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了懷裡的字帖卷軸,連用手撐地的概念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地麵在視野裡越來越近,最後隻能閉緊了雙眼。預想之中臉著地的疼痛並沒有來臨,關鍵時刻,一隻手拎住了他的衣領,避免了慘劇的發生。沈君顧劫後餘生,剛想站起身問問是怎麼一回事,鼻梁上的眼鏡就被人先摘走了,隨後一個缽大的拳頭便迎麵而來。“砰!”沈君顧直接飛了出去。他沒有臉著地過,也無從比較究竟是被一拳揍飛更疼,還是剛剛直接摔在地上更疼。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正被人按在地上暴揍。除了第一拳直接打在了臉上之外,其餘都揍在了他身上。對方像是極有技巧一般,揍的地方都鑽心地痛,疼得沈君顧連叫的力氣都沒有,滿臉滿身的冷汗。懷裡的字帖在第一時間就被那人抽了出去,也就是說對方一手拿著字帖,隻用一隻手就完虐了他。是要搶字帖?可是對方又怎麼知道他身上有字帖?況且搶走就搶走了,為什麼還要打人?是有私仇?他也沒跟誰結仇啊......沈君顧的腦海裡閃過這些疑惑,卻不敢移開捂住頭的雙手去看究竟是誰,生怕對方的拳頭再往他臉上揍。不過他從指縫之間,看到了對方穿著的黑色布鞋,那上麵還有一塊很眼熟的藍布補丁,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在此時發揮了作用。沈君顧憤怒地抬頭。“嶽霆!你打我做什麼?”站在沈君顧身邊,正伸出腳想要踹他的嶽霆見他的身份被識破,並無半點驚慌,反而更加重了力道踹了下去。“打你做什麼?打的就是你!”沈君顧劇痛,這回再也沒有忍耐,立刻哀號了起來。………在巷子儘頭民居的二樓,正在用絨布擦槍的方少澤聽到了有些耳熟的求救呼喊聲,皺了皺眉。他拿著槍走到窗前,掀開窗簾的一角看去,正好把嶽霆暴揍沈君顧的畫麵看得一清二楚。“長官,出事了,沈君顧拿來的東西好像被嶽霆發現了。”在外麵望風的方守推門而入,壓低了聲音彙報道。其實不用他說,方少澤也看到了嶽霆手中拿著兩張報紙包著的卷軸。他本來心裡還隻有三分相信沈君顧拿來的是真貨,現在親眼看到嶽霆揍這一頓,這三分就上升到了八分。畢竟他還是分辨得出來什麼叫真揍什麼叫演戲。即使隔得這麼遠,也能看得到嶽霆身上的怒火宛如實質,拳拳到肉,這一頓下來,沈君顧恐怕十天半個月都緩不過來。“去打電話通知警察,說這裡有人恃強淩弱當街鬥毆。至於贓物嘛……”方少澤拉長了聲音,輕哼道,“贓物就直接沒收吧。”“是。”方守領會了自家少爺的意思,立刻去做事了。警察局就在附近,方守在報警的時候用上了方少澤的身份,沒過幾分鐘就有一隊警員扛著槍出警,把嶽霆和沈君顧兩人抓了個現行。嶽霆其實可以逃得掉的,但他被正好被堵在了巷子裡,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再說他逃什麼?就算是鬨到警察局,也是拘留沈君顧,他還算是見義勇為的英雄呢!結果,這隊警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也一起扣住,連他手中的兩個卷軸都毫不客氣地沒收了。嶽霆此時才發覺到了不對勁,但也沒有徒勞地聲張反抗,隻是看著沈君顧的眼神凶狠至極,像是能生吃了他一般。沈君顧捂著肚子,唉聲歎氣地被兩個警察架到了警察局,見警察二話不說地就要把他和嶽霆關在臨時監牢裡,立刻揮手抗議道:“喂喂!有你們這樣做事的嗎?沒看到他剛才還在往死裡揍我嗎?居然還把我和他關在一起?說不定一會兒你們再過來,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啊喂!”兩個警察一聽,又看了看嶽霆臉上掩飾不住的殺氣,覺得這人說得有些道理。再者囑咐他們做事的人並沒有要為難這兩人,隻是要那兩個卷軸罷了,便沒說什麼廢話,把他們分開關入了相鄰的監牢。沈君顧鬆了口氣,直接攤在了地上,感覺到旁邊嶽霆如利芒般的目光,也不敢多說什麼,他怕在這裡說話隔牆有耳。可是又不能什麼都不說,否則出去他肯定會被嶽霆打死。“咳,嶽哥,你聽我解釋。”沈君顧緩了一下,說話感覺肺部都很痛,懷疑肋骨都被打斷了。“好,你說。”嶽霆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並沒有暴跳如雷,反而麵無表情。這不是說他不動怒,反而是已經怒到了極點。他在故宮守了兩年多,沒出過什麼事,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小子身上出了岔子。嶽霆在心裡已經斷定了沈君顧是把故宮裡的古董夾帶了出來,雖然還不知道這小子是如何從守衛重重的庫房之中得了手,但他腦海中已經開始閃過若乾種如何把那兩個卷軸奪回來的方案,根本沒打算多分心神去聽沈君顧這小子狡辯。“嶽哥,你不要這麼死心眼。”沈君顧又劇烈地咳了兩聲,才勉強繼續道,“夏葵都被我說服了,是她幫我的。”嶽霆聞言皺了皺眉,因為沈君顧直接說的是夏葵的名字,而不是小夏小葵這種昵稱。而且夏葵的個性他自認還是很了解的,雖然看起來軟綿綿水靈靈的,但實際上內心極為剛強,絕不是沈君顧巧言令色一兩句就能忽悠得動的。況且,冷靜下來想一想,沈君顧這小子就算再手段通天,也不可能不驚動宮裡的人,入庫開箱取古董。他又不是神偷!所以,這裡麵有內情?嶽霆壓下心中的焦灼,暫時選擇相信沈君顧的借口,配合他做憤怒狀,扔下幾句狠話。沈君顧心領神會,唱作俱佳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不時大叫警察讓他們去請醫生治療他的傷勢。………警察局的辦公室內,方少澤拿到了分局局長雙手遞過來的兩張卷軸,撕開包著的報紙,把字帖攤開來。還帶著腐朽發黴氣味的古舊字帖展現在方少澤麵前,上麵的鬼畫符讓他一怔。“哎呦!這看起來,應是書聖王羲之的字帖!”分局局長湊過來看了一眼,大呼小叫。書聖?王羲之?是誰?不過聽起來倒像是很厲害,隨便一個人都認識的樣子。方少澤滿意地遞給方守,讓他重新卷起來。送上這兩個,想必通行證應該也就能下來了。方少澤看了分局局長一眼,後者立刻知趣,低眉順目地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到。方少澤轉身就想走,不過在推門而出之前,還是很有良心地吩咐道:“那兩個人,關到晚上宵禁前就放出去吧,不用做多餘的事。”“哎!好嘞!長官您就放心吧!”………在被關期間,有大夫來給沈君顧看過了,沒有骨折。嶽霆當時雖然怒極,但還是控製了力道。沈君顧曾經嚷嚷著要找人保釋,但沒人理他,兩人一直被關到天都黑透了,才有人來把他們放出去。沈君顧完全不想走,開玩笑!他費了這麼大勁弄出來的兩張字帖,結果被方少澤黑吃黑了!說好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結果一分錢都沒見到啊!結果,他是被兩個警察扔出警察局的。沈君顧拍了拍屁股還想再鬨,嶽霆卻直接勒著他的脖子,陰森森地在他耳邊說道:“適可而止吧你。而且,是不是也要跟我解釋點什麼呢?”沈君顧就這樣直接被揪回了故宮,進神武門的時候,就被看守宮門的老大爺用古怪的眼神各種圍觀。沈君顧捂著臉遮遮掩掩地被拖回到西三所,而焦急地等了他一天的夏葵正在院門口守著,見狀花容失色。嶽霆隻消看一眼夏葵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確實有內幕。吊著的心安定了少許,嶽霆把沈君顧直接拽到了補書室,壓低了聲音喝問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夏葵連忙跟著進來,心疼地看著沈君顧那張被揍得慘不忍睹的俊臉,也來不及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轉頭又奔出去拿藥酒了。沈君顧雖然覺得嶽霆的來曆不明,不知道潛入故宮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對方的怒氣沒有作假,對古董的愛護珍惜也是真心實意的,就衝著這點,沈君顧也覺得應該跟對方講實話。好吧,其實真相是,他怕他如果不講實話,會直接被嶽霆揍到不能自理。“眼鏡。”沈君顧朝嶽霆伸手晃了晃,還好這位大哥打他的時候還記得把他的眼鏡摘下來,否則傷害更嚴重。嶽霆眯了眯雙眼,從懷裡把眼鏡掏出來遞了過去。沈君顧趕緊戴上,對重新恢複清晰的視野感慨地歎了口氣,隨後彎下腰把工作台下麵的櫃子打開,一件一件地把裡麵的東西都拿了上來。嶽霆看著一字排開的各種印章,印泥、字帖和沒有裱糊的字帖,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了。沈君顧也沒多解釋,他這兩天閒著沒事,孟伯伯那裡得來的字帖素材又多,順便就開啟了紅紅火火的造假大業。嶽霆不是要看真相嗎?他也沒多說話,直接繼續乾活。反正眼見為實,他多說無益。夏葵生怕這兩人一言不合又打起來,拿著藥酒一路小跑回來,氣喘籲籲地進了門,就發現室內的氣氛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直接往上刷!大刀闊斧地往上刷!不要怕!對!就是這樣!”“喏,還真彆說,塗上去居然還真有做舊效果……”“沒錯!也不看是誰調出來的獨門配方!小爺我在這門手藝上自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那不光字帖,畫卷是不是也可以如此造假?”“當然!不過畫裡麵的門道就更多了,首先我們要有比較厲害的臨摹畫,我本來想著去問問徐姨,不過她太精明了,我怕被她一下子就看穿。”“這個就交給我了!這不是準備南遷嘛,大家什麼都帶不了,徐老師之前還跟我抱怨她臨摹的那些畫作帶都帶不走,扔了又可惜。“哎呀呀!這敢情好!放心!等做出來賣了錢,兄弟分你三成!”“沈弟真是豪爽!愚兄之前多有得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哎呀!不打不相識嘛!……夏葵站在門邊,默然無語,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