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她們 瑪麗·麥卡錫 6936 字 3天前

第二年的五月,在麗比舉辦的聚會上,格斯·勒羅伊遇到了波莉·安德魯斯。這是1936年,女友中有一半的人都結婚了。在老朋友中,麗比隻邀請了普瑞斯、波莉和凱。結果,普瑞斯沒來。至於其他人,她已經好久未見了。她準備用葡萄酒、鮮草莓和香車葉草調製五月葡萄酒,於是打電話給波莉,讓她買一些香車葉草。她在電話裡說,有一家專門賣德國進口乾香車葉草的商店,就在第二大街的高架橋下,是一家老德國商行,窗台上擺滿了瓶瓶罐罐。波莉不可能找不到。它就在她住處的街角,哪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就可以買。隻要趕在聚會之前就行,因為這東西浸泡一夜就可以。波莉在康奈爾醫學中心當技師,主要測試基礎代謝。這就意味著一大早病人們醒來時她就得到達醫院,但是她下班很早,這點麗比可做不到。波莉住在第十大街,離聖馬可坊不遠的地方,下班後常坐第二大街的高架火車回家。她的住處斜對麵就是聖馬可坊的金色教堂,可波莉從沒去過,周日上午總是睡懶覺。賣香車葉草的商行離波莉的住處有九個街區。當波莉氣喘籲籲地進了麗比的公寓時,好脾氣的她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兩句。麗比反駁道,這九個街區又不長,波莉可以趁機呼吸點新鮮空氣,做點鍛煉。波莉告訴她,那家商行的藥草和各種藥品都裝在帶蓋子的大瓶子裡,瓶身上的拉丁文名稱既潦草又晦澀難懂。麗比聽後感覺很抱歉,說她該自己坐出租車去買。不過,為了慰勞波莉,麗比帶她去了格林威治村一家新開張的飯店。飯後,兩人回到麗比的公寓,開始準備五月葡萄酒和聚會的其他物品。波莉特彆喜愛花草(這次聚會的山茱萸花就是波莉設計的),而且在廚房裡也是把好手。麗比提議讓波莉做安德魯斯先生最有名的雞肝餡餅,這是他從法國學來的一道菜。她們去市場上買了好多雞肝,回來後,麗比站在旁邊看波莉把它們切碎,然後再用篩子仔細地篩。麗比問:“雞肝是不是煮得太嫩了?凱說,她烹飪的時間總是比書上說的要長十五分鐘。”看到波莉加進裡麵的奶油、白蘭地和雪利酒的數量,麗比驚訝得目瞪口呆,難怪安德魯斯家破產呢。但是,波莉做得很開心,而且一旦開始,她就堅持要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安德魯斯家的人就是這個性格。波莉說,安德魯斯先生總是堅持自己製作原料,而且一直要煮到湯裡有了肉凍。不過謝天謝地,波莉最後同意用清燉肉湯來替代。否則她們得熬到天亮。就算這樣,波莉離開的時候,麗比也已經筋疲力儘。僅僅篩那些雞肝就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她不忍心再讓波莉洗刷碗碟,於是雇了個黑人女仆第二天幸運的是,波莉趕上了回家的公交車。要是走路的話,那就太遠了。波莉的家在第五大街以西,路上要經過幾處不太安全的樓房和倉庫。波莉的公寓位於一個挺不錯的街區,不過可比不上麗比的公寓那麼迷人。麗比的房子屋頂高,有壁爐,窗戶幾乎落地。事實上,把波莉的住處叫公寓那是奉承話。那兒實際上就是一個帶家具的房間,有個衛生間,一張沙發床上鋪著波莉從家裡帶來的拚花被子。房間裡有幾把舊椅子,一張老式的大理石麵桌子,桌腿像是獅子的腳爪。角落裡有一個破冰箱,一台雙灶的電熱爐,還有幾個用油布遮蓋的架子。不過屋子至少還乾淨。房東夫妻都有工作(事實上,妻子也是瓦薩畢業的,18屆),這裡還有兩個房客,一個是白俄羅斯人,另一個是個德國猶太人。波莉跟他們已經成了朋友。兩人經常對波莉講一些關於自己的可笑故事和他們激烈討論的話題。波莉心地善良,她認識的人都願意對她談論自己的煩惱,有人還向她借點錢。可是,這個可憐姑娘,她的家人一分錢也給不了她。她姑媽茱莉亞曾經送給她幾件瓷器和一個火鍋。可她有心臟病,爬不了波莉這裡的樓梯。不過,如果波莉能少讓那些陌生人來訪,那她的公寓還是個不錯的地方。那個德國猶太人經常給她帶來一些小禮物,像彩色的杏仁糖、巧克力薑糖、一小盆三葉草。作為回報,波莉幫他學習英語,這樣他就能找個好點的工作。所以,幾乎每晚他都會來敲門。麗比有一天晚上見過他——小矮個,亂蓬蓬的一頭灰發,口音很重,老得幾乎能當波莉的爸爸。在波莉這裡,你可以看到最奇怪的來客。大多數人都蒼老如鬆。蘿絲是她姑媽茱莉亞的女仆,瘦得皮包骨頭,坐在那裡織毛衣。她是來給波莉送羊排的。那可憐的白俄羅斯人喜歡跟波莉下棋。嗯,還有那個意大利送冰人的故事,雖然有點誇大,但是絕對有意思。那真是個老頑固,去年三月的一天,他扛著冰塊來找波莉,嘴裡不停說著“圖釘,圖釘”,於是波莉拿給他幾個圖釘,可是他搖著頭說:“不是,不是,姑娘,是土釘。”直到他用粗糙的大手從口袋裡掏出納稅申報單,大家才知道,他是不知道該交多少所得稅。的確,隻有波莉的送冰人才會交個人所得稅。波莉立刻坐下來幫他算出了應扣數額。可是當麗比求她這樣做的時候,她馬上羞紅著臉說:“麗比,你自己就做得非常好啊。”這樣看來,她就是一個“溫柔善良的陽光女孩”,對人公正,長著淡黃色的如生絲般的頭發,大大的藍眼睛,乳白色的皮膚,圓潤的下巴,肉嘟嘟的胳膊,印堂飽滿,笑起來臉上會露出淺淺的酒窩。有人認為,她長得就像電影裡的安·哈丁,但是不如安·哈丁個子高。她喜歡把頭發編成辮子盤在頭上,她認為這樣更清爽,也更適合醫院的工作。缺點就是這樣的裝扮使她看起來顯老。普瑞斯上次流產悄悄地住進了紐約醫院,波莉每天都去看她,她就在這裡工作,這對她來說很容易。病人看見她穿著白大褂、低跟鞋,辮子盤在頭頂,都認為她至少二十六歲了。在瓦薩,姐妹社裡有四個人入選雛菊花環,另外三個是萊基、凱和麗比,這也算是學院的一項紀錄了。但是麗比從不認為波莉漂亮,她太文靜,皮膚太白,隻有笑起來的時候還過得去。畢業那年,凱執導了一部聖誕啞劇,她安排波莉擔任聖女,不過她的目的其實是幫波莉振作起來,因為凱剛剛拆散了她和一個遺傳不佳的小夥子的婚約。實際上,在那文靜的外表下,波莉有一顆情感豐富的心,她開朗風趣,有獨到的見解,實在是個可愛的夥伴。波莉在大學裡主修化學,曾經想當個醫生,但是後來安德魯斯先生破了產,她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幸運的是,學院的就業辦安排她進了紐約醫院的康奈爾醫學中心。女友們都希望她能遇到個願意娶她的帥醫師,但是到現在為止,這樣的事情還沒有出現,或者出現了,但是大家還不知道。波莉生性內向。有時候,她似乎隻和她姑媽、那些房客和一些很沉悶的姑娘交朋友。她喜歡結交低調的朋友,尤其是同性朋友,這就是她至今獨身的原因。總體來說,化學專業的學生在學院裡是最底層的學生。如凱所說,在十年後的同學會上,你都記不起他們的名字。皮膚病、脫發、厚厚的眼鏡,不是肥胖就是過瘦。她們以後該怎麼辦?回家養老?還是去教書?還是把自己的女兒再送去瓦薩繼續學習她們那一套?也許有一天你會在校友雜誌上讀到:“祝賀埃爾佛裡達醫生到洛克菲勒學院工作。”那時你會問:“那人是誰?”天文學和動物學專業就和化學不太一樣。波奇主修的是動物學專業,去年她嫁給了一個詩人,這人其實是她的一個遠親,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生院。她父母給她在當地買了所房子,但是波奇仍然每周開飛機去伊薩卡,而且還想著要當個獸醫。不管怎麼說,天文學和動物學不像化學這麼枯燥,它們的描述性更多一點,植物學也是這樣。排在物理和化學專業後麵的就是語言專業。麗比就差點陷入這種命運之中。這個專業的畢業生都得去中學當法語或者西班牙語教師,還得取個類似帕爾帖小姐和拉加薩之類的名字。當年波奇的追求者中就有這個專業的學生,她甚至還邀請其中的某些人去過家裡,和安德魯斯先生用法語交談。波莉是個民主主義者,不過萊基經常說民主主義是她的表象,內心裡她是個封建製度的信徒。麗比不管這些,她經常和波莉交往,而且幾乎每次聚會都會邀請波莉參加。問題是,兩人在一起時,波莉是個很棒的夥伴,但是一到大的場合,她就黯然失色。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像她父親一樣,幾乎就跟耳語一般。如果你不對大家介紹她的家庭背景,人們很可能會忽視她,或者在她離開後才問一聲,剛才那個漂亮的金發女孩是誰。另外,她總是早早地就離開了。除非你要求她做個什麼事情。例如,跟某個討厭鬼聊天,這樣她才會感覺自己還有點用處。如果有人呆頭呆腦地坐在角落裡,那你隻要告訴她一聲,她就會過去拯救他。她會跟他熱烈地交談,指出他的那些彆人從未發現過的優點。但是,如果你讓她去跟某個聚會中的熱點人物談談,她會動也不動。“恐怕,我得告退了。”(安德魯斯家的人都是這樣。)但是隻要一玩開遊戲,不管是打撲克還是“釘驢尾巴”,波莉立刻就會得心應手,她高高興興地給大家分籌碼、剪紙條,或者做眼罩。她總是當裁判,給大家製定規則,保持秩序。這也是安德魯斯家的傳統。自從破產後,他們家的人就靠填字謎、玩遊戲來排遣煩惱。他們一家住在一座帶閣樓的舊農舍裡,房裡有個大壁爐,還有儲藏室,不論誰去她們家住,晚飯後都會馬上被拽著去下棋或者打牌。他們飛快地介紹完規則,如果客人跟不上,他們就會對著他或她歎氣。有時候,他們去穀倉裡點上保暖用的煤油爐,穿上各種服裝玩複雜的動作字謎。有時候,她們玩“殺人”遊戲。不過玩這個遊戲的時候,安德魯斯先生總是很緊張,似乎怕自己刻在桌上的咒語會真的應驗。有時候,他們玩捉迷藏,這還是以前在法國住城堡的時候學來的法國遊戲。他們還玩“捉鬼”遊戲,不過後來全家人一致同意把這個名稱改成了“捉南瓜”,因為如果是安德魯斯先生回答不上問題被捉住,他在說“我是個三分之一鬼”的時候,常常會突然掉眼淚或者突然大笑,所以他們現在改成說“我是個三分之一南瓜”。另外,他們也玩“認地圖”遊戲。這方麵安德魯斯先生是行家,因為他走南闖北,遊曆廣泛。波莉家的人都腦子聰明,他們最喜歡玩字謎遊戲,不過也玩一些很簡單的遊戲,例如“我為奶奶裝皮箱”。下雨天,他們就玩各種棋類遊戲。但是他們不得不放棄“大富翁”遊戲,這也是由於安德魯斯先生的緣故,可憐的人,他總是聯想起自己的那些投資。如果家裡有事要決定,比如讓小比利上哪所大學,或者聖誕節的晚餐吃什麼,那他們就會鄭重地拿出拉丁文版的《聖經》,做聖經占卜法遊戲,同時拿出安德魯斯先生老舊的《羅馬史詩》,哪個孩子開始認識裡麵的拉丁單詞了,就有權利就這些家庭決策投票表決。孩子們還玩尋寶遊戲,獲勝者的獎品是自製的針墊、日曆或者喇叭花。現在他們已經不玩騎馬追蹤遊戲了,因為他們付不起騎馬的錢,事實上,家裡隻有幾頭奶牛和小雞。波莉以前常騎馬打獵,而且現在她還保留著自己的馬靴和騎馬帽。波奇曾經邀請她去普林斯頓,她就是帶著這些東西去的。如今她十八歲了,身體稍微發胖,不得不放大自己的外套,不過大家說,她皮膚白皙,頭發淡黃,穿上黑色的騎馬裙裝,看上去仍然很漂亮。黑色是適合波莉的顏色。工作日,她的穿著很樸素,舊毛衫、格子裙、低跟鞋。不過參加像今天這樣的聚會,她會穿上質地良好的低胸黑色皺紋裙,配一條花邊腰帶,一頂黑邊寬簷帽。她的皺紋裙有點褪色,可是這更襯出了她白皙的脖頸、圓潤的下巴和豐滿的胸脯。她的頭發挽了個結,低垂到肩,恰到好處。哈羅德·彼特森說她像雷諾阿,但是麗比說她更像瑪麗·卡薩特(,1844~1926,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極少數在法國藝術界活躍的美國藝術家之一。——譯者注)。今天麗比穿了件棕色高領塔夫綢長裙,黃玉耳環襯得她頭上金光閃閃,兩眼晶瑩發亮。她認為,雖然波莉沒有什麼貴重的珠寶,可她戴朵白玫瑰在胸前也許比較好看。麗比今天請來的客人可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男女平衡。幾個瓦薩同學、幾個出版界的朋友、姐姐和她的丈夫、幾位華爾街的人士、幾個演員、一位女作家、《先驅論壇報》的一位編輯、大都會博物館的一位女士。她沒有邀請自己辦公室的同事,因為場合不同。姐姐對麗比的事情總是求全責備,她眯著眼說:“你這是大雜燴啊。”姐夫竊笑著說:“哦,諾亞方舟啊?麗比,真是群星薈萃。”他總是愛取笑麗比的“文藝生活”。麗比通常不置一詞,不過今天她可是另有目的。她想讓姐姐和姐夫好好看看她新交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尼爾斯·艾斯朗德。他們是冬天去滑雪的時候在火車上認識的。他是奧爾特曼滑雪俱樂部的跳台滑雪隊員,而且是位真正的挪威男爵。他身著得體漂亮的牛津灰西服走了過來,當他躬身親吻姐姐的手時,麗比那胖胖的姐夫差點被一塊安德魯斯先生的餡餅給噎死。尼爾斯以前曾經對麗比說過,隻有對已婚女士才能持這種禮節。他舉止高雅,身材勻稱,舞姿端莊優美,就連麗比的姐姐在和他交談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真是英俊瀟灑。他的英語說的近乎完美,隻是還稍微帶著點挪威口音的痕跡。在大學裡他主修的是英國文學,你簡直想不到,在認識麗比之前,他曾經在《哈珀斯》雜誌上讀過麗比的詩詞,而且至今還記得。他們真是趣味相投。麗比幾乎敢確定他會向他求婚,這也正是她舉辦這次聚會的原因。她想讓他看看她的公寓,看看那些山茱萸花,以及她的女友們。她以前從沒讓他來過這裡。跟歐洲人交往,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舉動,不過有家人在場情況就不一樣了。聚會後,他計劃帶她出去吃晚飯,她想,到了那裡,如果一切順利,他就會提出這個問題了。她姐夫肯定有所懷疑,他問:“嗯,麗比,他有收入嗎?”麗比告訴姐夫,他來美國是為了學習經營管理,現在他在奧爾特曼管理六條滑雪道。她姐夫若有所思地說道:“從這裡開始職業生涯似乎可笑了點。為什麼不去華爾街呢?麗比,你當然可以自己選擇,不過說真的,從社會地位方麵講,他跟個職業高爾夫球手差不多。”麗比緊咬著雙唇。她一直擔心的就是家人的這種反應。但是她儘力抑製著內心的惱怒和失望。她決定,如果她接受尼爾斯,那她一定告訴他,她的條件就是要他換一份工作。也許他們可以在巴克夏開一個滑雪旅館,瓦薩學院的一個姑娘和她丈夫就是這麼做的。還有個姑娘和她丈夫在西部開了個牧場。他父親的死隻是時間問題,到那時,他們就可以回去繼承他的遺產……麗比滿腦子心事,難怪在聚會高潮的時候,她竟然忘了注意波莉,以防她被人冷落。當氣氛稍微平和了一點時,她驚訝地發現波莉正和格斯·勒羅伊言談甚歡。勒羅伊剛才來的時候可是跟她說過隻能稍待片刻。麗比沒注意到是誰介紹他們相識的。他們站在窗邊看著麗比的那對鸚鵡,波莉正用杯子裡的草莓在一點一點喂食它們(可憐的鳥兒怕是要喝醉了)。麗比用手肘碰了碰凱。波莉藍白色的胸脯引人注目,腦後的頭發從發卡裡脫出了一點,垂到了肩上,顯得有些淩亂,但是看起來更顯得楚楚動人。麗比於是對凱說起了格斯·勒羅伊的事情。她的男爵男友正在不遠處,於是她招手示意讓他過來。她解釋道:“我們認為,很快就會有場浪漫情事了。”格斯來自秋河市,他的家人在那裡開了家印刷廠。他和妻子有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兩人現在分居。他的妻子在一所小學裡任教。因為她跟彆的男人在自己的房間裡風流,格斯離開了她。格斯的政治傾向比較激進,但是他還沒有加入任何政黨,他向公司引薦過幾個對共產黨有同情心的重要作家,但是現在共產黨人對他態度冷淡,因為他要跟他妻子離婚,而且還要把那個男人的名字宣揚出去。他們說,這是對他們的“分裂”。麗比笑著加了一句:“尼爾斯是個社會民主黨人。”男爵說道:“不,不,當學生的時候是,現在我中立,不過可不中性啊。”他斜睨著麗比,孩子般“咯咯”笑道。麗比責備似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她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她辦公室裡有個女人認識格斯·勒羅伊的妻子。她這個同事是個非常普通的女人,胖得跟大卡車一樣,下班後無事可做,要麼一個人喝酒,要麼去開會。男爵鄙夷地說道:“啊,普通女人。沒意思。”“先生,我不能認同你的觀點,你該聽聽前幾天晚上這個姑娘遇到的事情。就因為這事,我不得不暫時接替她的工作。她下巴被人打碎,還掉了四顆牙齒。”凱喊道:“糾察隊!你們聽說哈羅德前幾天領導了一次糾察隊的遊行嗎?”麗比搖搖頭說:“完全是兩回事,我不想告訴你們這個女孩的名字,她對工人富有同情心,另外她還愛喝酒。有時候早上上班,你都能聞到她嘴裡的酒味。有天晚上,嗯,實際上,是一個多月前了,你們還記得三月末的那場春寒嗎?不知道她在哪個酒吧喝多了酒,然後坐出租車回家,上車後,她就開始跟司機閒談,說她很同情出租車司機的命運。很自然,他們提到了這寒冷的天氣,她注意到他沒穿大衣,也沒穿夾襖,所以出於彼此間的同誌關係,她邀請他去喝一杯,暖和暖和。”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麗比暗暗地點點頭。好幾個客人也被吸引了過來,他們知道,麗比講故事的本領可是名聲在外。“也許她以為姿色平庸是一種保護措施吧。但是那司機可有了其他想法。而且他認為這女人想的也和他一樣。所以,喝完酒後,他就想非禮她。她很震驚,掙紮著想推開他,結果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滿地的牙齒,下巴也破了。當然,那司機已經走了。”“那……”“沒有,很明顯沒有,”麗比說,“而且什麼也沒丟,錢包就在她身邊的地上。他們不得不把她的下巴縫合起來,修牙的費用得花她幾年的收入,我們老板讓她報警,醫院也是,但她什麼也沒做。她下巴上戴著夾板,費力地說,這都是她自己的錯。”尼爾斯堅定地說:“非常正確,就是她的錯。”凱大喊道:“我堅決反對,是不是每次彆人誤解了你,他們都有權利打掉你的牙齒?或者說,是不是你每次善待他人,都會不得好報呢?”尼爾斯說:“女孩子們不應該對出租車司機表示友好。”凱反駁道:“你這是舊歐洲的陳詞老調,我一向對出租車司機很友好,也沒見發生過什麼事呀!”麗比的姐姐看起來滿臉的同情,說:“真的嗎?從沒有?”凱說:“嗯,實際上,有一次,一個家夥的確想到車後座上跟我坐一起。”麗比說:“天啊!那你怎麼做的?”凱說:“我把他勸出去了。”男爵放聲大笑,顯然他明白了凱的好辯其實是積習成性。麗比說道:“不過,凱,我的寶貝,你是不是鼓勵他了?”凱說:“絕對沒有。我們隻是閒談,忽然他說我很漂亮,他很喜歡我衣服上的香水味道。然後他就停下車,鑽了出來。”“他的品位不錯,伊麗莎白,你不這樣認為嗎?”尼爾斯說道,但是他明亮、熾熱的藍眼睛卻直直地盯著麗比,看得麗比兩膝發軟。這之後,大家隨意地談了起來。凱想說說哈羅德的糾察隊。她大聲地說道:“他的照片上了幾家小報。”麗比不由得想到了姐姐和姐夫,隨即歎息了一聲。凱的故事非常有趣,不同尋常。她說,哈羅德最近一直在給城裡的一家左翼團體導演一部戲劇,雙方是合作關係,利潤大家分。但是哈羅德很快發現這部戲劇的主題是工人生活,但是演出時的觀眾卻大多是工會挑選出的劇院裡的工作人員。“所以,當哈羅德發現這些人在作假的時候,他就組織起演員,讓糾察隊包圍了劇院。”《先驅論壇報》的那個編輯搔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哈羅德說:“我記得這件事。”凱說:“你們的報紙歪曲了事實,《紐約時報》也是如此。”那個女作者問:“是因為廣告?”哈羅德搖搖頭,聳聳肩膀,對凱說道:“如果你非要說,那就繼續說吧。”“嗯,觀眾衝不過糾察隊的防線,因此,管理方不得不立即同意每周向哈羅德帶領的演員委員會公開賬目,然後,他們就昂首挺胸地進了劇院。”哈羅德不無諷刺地揮舞了一下手臂,總結道:“這樣演出才繼續進行。”尼爾斯說:“這樣說,是你們贏了。有意思。”凱說:“事實上,演員們得到的報酬仍然是最低的四十塊錢,因為演出不太成功。”哈羅德乾巴巴地說:“不過總體上是個巨大的勝利。”他消瘦的臉龐看起來很憂傷。麗比注意到,他沒有喝酒。也許他向凱做出了承諾。這個可憐蟲,他自己寫的劇本最終還是沒有上演。就在他們要挑選演員的時候,製片人的妻子忽然撤出了資金,並起訴離婚。現在他們正在打官司。哈羅德的劇本能否上演就看官司的結果了。麗比一直不是很喜歡哈羅德。據說,他常和彆的女人睡覺,凱要麼是不知道,要麼是不在乎。但是哈羅德今天的確迷住了尼爾斯。他對尼爾斯說了幾句挪威話,又跟他一起朗誦了幾句《培爾·金特》(Pee Gynt,挪威戲劇家易卜生創作的戲劇作品之一。——譯者注)裡的台詞。尼爾斯對麗比說:“彼得森真是個可愛的家夥。”就連姐姐也說,他雖然長得醜,但還是很有吸引力。在此期間,波莉和格斯·勒羅伊一直站在窗邊,根本沒有注意人們的談話。他們的酒杯已經空了。波莉不太喝烈性酒,因為她家曾經有人酗酒,不過對葡萄酒和金水酒這種奇怪的飲品例外。麗比翩然而至,拿起他們的杯子續上酒。回來後,她對凱說:“我想他在邀請她去吃晚飯。你記住我的話,等會兒她一定會找出一些奇怪的理由拒絕,說她要回家。”果不其然,沒多久波莉就說她要告退,並問她是否可以帶一點葡萄酒回家送給施耐德先生。麗比問:“為什麼?如果他要喝酒,你們住的地方街角就有家酒館。為什麼你非要給他帶呢?”波莉的臉紅了:“這是我的想法。買車葉草回家的時候,我對他說起了你的葡萄酒。結果,他和那個白俄羅斯人激烈爭論了起來,對葡萄酒裡該添加什麼各執一詞,都說自己國家的配方才是最好的。最後,我提出給他們帶點你做的酒嘗嘗。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多餘的。”麗比掃了一眼盛酒的大碗,還剩三分之一,客人正在減少。凱機智地說了一句:“酒放到明天也不好了。草莓會變味,除非把它們過濾掉。”波莉還在說:“如果你有奶油罐,我可以用它來裝。裝蛋黃醬的罐子也可以。”麗比緊咬著嘴唇。她不像波莉,對於那些思鄉心切的德國難民和他們的“德國好方式”,她一點耐心都沒有。她和波莉以前就因為這個問題爭論過,波莉說,那畢竟是他們的祖國,但是麗比說,他們該學會適應美國的方式。而且坦白地說,她也不認為一個德國猶太人有什麼必要去支持德國的產品。有些人甚至認為,就連美國人也應該抵製納粹的商品。這次聚會她用的是萊茵河葡萄酒,看來也該受到批評。這時她注意到格斯·勒羅伊正拿著帽子站在旁邊,看來是要跟她道彆。她儘量抑製住內心的惱火,說道:“你看,波莉本有機會跟您一起去飯店吃晚飯,可她卻因為對那些愚蠢的房客許下了諾言,現在要回家。她太倔強了!”另外,沒有男人會喜歡一個女孩拿著裝奶油的舊罐子到處亂逛。麗比轉向波莉說:“你也沒辦法拿著它坐公交車。會灑出來的。”格斯·勒羅伊向前邁了一步:“麥克奧斯蘭小姐,我帶她坐出租車回家。”麗比笑了,她對波莉說道:“進廚房來!”她得跟波莉單獨談談。“波莉,我不介意給你葡萄酒,畢竟是你給我買的車葉草,但是,請不要,帶格斯去你住的地方,也不要把他介紹給那些奇怪的房客。就算為了我。”麗比是擔心,那些奇怪的房客在姑娘們看來也許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男人們會想到肉體方麵,他們會認為,你都淪落到這種程度了,饑不擇食啊。男人們會想象,這個人的追求者怕是排成隊了……麗比皺了皺眉頭。她真正擔心的是那些房客、石頭房子、樓梯上的地毯、那破舊的酒杯托盤和白俄羅斯人那滿是煙氣的外套,麗比的直覺告訴她,這一切會毀壞波莉的美好前程,再沒有男性敢跟她交往。男人們隻要去那裡看一看,就會顛覆他們對波莉的最初印象。貧窮的味道?不過格斯也許喜歡這一點。他們會奇怪波莉怎麼會住在這樣的房子裡,不過波莉可以說,她是在為寫搜集素材。波莉和那些房客們有什麼共同點呢?是了,他們渴望美好的日子,沒有社會差彆,也不再需要夢想。他們都享受那低微的歡樂,就像波莉製作的聖誕禮物——香囊。麗比還把製作方法記在了自己的筆記本裡:隻需要一些橘皮、丁香和菖蒲草,揉在一起,用絲線捆上,掛在衣櫃或抽屜裡,可以散發香氣。這些香囊是麗比的原創,很漂亮,幾乎不需要成本。明年聖誕麗比還打算讓波莉幫她做幾個呢。但不管怎麼說,麗比做這件事還說得過去,對波莉來說算怎麼回事呢?如果是麗比住在那樣的出租屋裡還好,但也已經足夠奇怪的了,而她也不會那樣做,至少她可以說是為了寫搜集故事的素材……“我也沒打算這樣做,”波莉生硬地答道,“另外,葡萄酒的事也不要提了。”麗比說:“你彆這麼煩了。艾達!”她衝著女仆喊道,“把那個裝雞尾酒的瓶子給安德魯斯小姐拿來,洗乾淨,去裝滿葡萄酒。另外,再給安德魯斯小姐拿些餡餅。聽明白了嗎?”她又轉過身對波莉說:“你們現在要做什麼?他送你回家……”麗比問了幾個問題後明白了,波莉打算把葡萄酒送回家後,就和格斯去附近的猶太餐館皇家咖啡館吃晚飯,那是猶太劇院的名角和猶太報紙的記者們常去的地方。“這是誰的主意?他的嗎?”波莉說:“呃,是我的。我擔心那兒不夠安靜。”麗比說:“胡說,正合適。”她想,波莉很聰明,挑了這麼個地方,能看大人物,而又不必擔心有人聽到自己的談話。有一天晚上,波莉帶她去那裡吃過飯,當時她伸長脖子,好奇地四處張望,不停地問波莉那些名流的名字。看到端來的美食,她不由得訝然出聲,波莉不得不提醒她注意,說,這會讓人以為她們是故意到這裡炫耀。被人好奇地看來看去可是有傷自尊。她用手按著臉,邊想邊說:“那兒就非常好,那你們計劃吃什麼呢?我們那次吃的羅宋湯?”波莉從女仆手裡接過滿滿的雞尾酒瓶,說:“還沒想好。”麗比說:“不用你動手,讓艾達給你包好。你去我的化妝台整理一下頭發。”她輕輕地把波莉脖頸處的發卡插回原處,然後退後一步,審視著波莉的裝束。“你去灑點我的香水吧。”波莉離開時,格斯·勒羅伊手撫胡須,尷尬地跟在她身後。忽然,他向前邁了一大步,把茱莉亞姑媽的銀狐披肩搭在了波莉那幾乎赤裸的肩膀上。這時,麗比又趕上前去,硬要波莉答應第二天把雞尾酒瓶送回來,說自己以後也許會需要。其實,麗比是想找個借口聽聽波莉對格斯·勒羅伊的看法。凱和哈羅德也起身道彆。他們計劃去吃點漢堡,然後去看排練。哈羅德每晚都要去劇院檢查演員們的排練,看他們是否按照自己的要求在做。凱有時候也跟他同去,去後就坐在演員們的更衣室裡。房間裡出現了一時的寂靜,聚會接近尾聲了。幾個客人還沒有走,他們顯然沒有意識到麗比和尼爾斯約好了要出去吃飯。“哎喲,不要走,還早呢!”麗比對大都會博物館的那個女人急切地說道。女人順從地又坐了回去。麗比不喜歡客人離去得太過匆忙,好像誰都擔心自己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外麵天還亮著,正是美好的五月黃昏。迷蒙的角落裡,青綠色的山茱萸花顯得顏色更淡了。桌子上的葡萄酒瓶在錦緞的襯托下閃爍著黃綠色的光芒。屋子裡彌漫著一陣陣的草莓和鈴蘭花的香氣。這是尼爾斯今晚帶來的禮物。艾達挎上她的黑色小包準備離開。麗比付了她錢,忽然心血來潮,告訴她把剩下的餡餅全部帶回家。尼爾斯說:“萊茵葡萄酒姑娘,你真慷慨,無論是對朋友,還是對女仆。”看來,他也注意到了麗比展示的這份胸懷。麗比猶豫地笑了。他說“慷慨”的語氣讓她有點不安。博物館的那個女人往前探了下身子,說:“說到萊茵葡萄酒,你們中有誰記得國家美術館裡那個滑稽的丁托列托嗎?”大家茫然地看著她,不知她要說什麼。“什麼時候咱們才能單獨在一起呢?”尼爾斯在麗比的耳邊低聲說道。看到他們竊竊私語,其他的客人全都起身告彆。這可比麗比預期的要早。剛才還高朋滿座,頃刻間就人去屋空。尼爾斯朝她轉過身來。“我去取外套。”她匆忙說道。但是他抓住她的手:“等會兒再拿。伊麗莎白。你怎麼讓他們叫你那個難聽的小名?”“你不喜歡?”他答道:“我喜歡伊麗莎白,我太喜歡她了,非常喜歡。”他把她拉到身邊,捧起她的臉龐,開始親吻。麗比熱烈回應著。她一直期盼著這一刻的到來,無數次夢想過這樣的場景。她低垂著頭,鼻翼緊縮,兩眼微閉,像一隻聖杯一樣接受著他嘴唇的吮吸。尼爾斯的嘴唇柔軟而溫暖,與她的想象完全相反。她總是想象著他穿滑雪衫的樣子,英俊、冰冷,滿頭的金發在寒風中飛舞,高高的顴骨,瘦削而通紅的臉龐,由於長期的戶外活動,他的嘴唇堅硬而結實。他用他的雙唇溫柔地上下摩挲著她的嘴唇,然後他歪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忘情地與她親吻,幾乎使她窒息。麗比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搖晃著退後了一點。“來啊,伊麗莎白。”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重新把她拉回懷裡,輕柔地吻她。不知是過了一分鐘還是一個小時,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牙齒在磕碰著她緊閉的雙唇。她掙脫出來,跌跌撞撞後退了一步,努力地想露出點笑容。他說:“安靜。”屋子裡燈光暗淡,她拉著了桌子上的銅質台燈,靠在桌子上,一隻手支撐著自己,另一隻手緊張地整理頭發。他走過來站在她的身邊,摟著她的肩膀,讓她靠上自己的胸膛,她的額頭正頂著她的下顎。她估計他比自己要高四英寸。這是個完美的差距。麗比就這樣靜靜地倚著,感覺很舒服。時間在靜靜地流逝,這時,他慢慢地扭過她的身體,與他麵對麵,突然,他尖硬的舌頭伸進了她的嘴裡,使勁地衝撞著她的舌頭。“伊麗莎白,給我個舌吻。”她勉強地緩緩抬起舌頭,與他的舌頭相觸。霎時間,一陣火辣辣的震顫傳遍她的全身。他想把她的舌頭吸到自己的嘴裡,但是她不願意。她告誡自己,他們的關係已經走得太遠了。這次他主動鬆開了她。她呆滯地笑了笑,說:“我們得走了。”他修長的手伸進她長長的塔夫綢袖子,上下撫摸著她的胳膊:“美麗動人的伊麗莎白,可愛潤滑的肌膚,你真是個健美多情的姑娘。”麗比對這樣的恭維感到很高興,於是就又與他親吻了一會兒。然後他走過去放下了百葉窗,拉著麗比朝沙發走去。他柔聲說道:“來吧,伊麗莎白,讓我們讀幾首詩,喝點酒吧。”對這樣的請求,麗比無法拒絕。他拉著她從她的詩詞架子上拿下了《牛津詩集》,然後又打開一瓶葡萄酒,將他們兩個的杯子倒滿,和她挨著坐在了沙發上。他說道:“乾杯,萊茵姑娘!”麗比“咯咯”地笑了,突然說道:“莎士比亞死於過量的萊茵葡萄酒和醃製鯡魚。”尼爾斯皺了皺眉,繼續翻閱著詩集。麗比最喜歡的詩句底下都畫了線,書頁的空白處布滿了感歎號和問號。他大喊道:“啊,在這裡了!”隨即大聲地讀起了《多情的牧羊人致愛人》,“來吧,我最親愛的人/和我在一起/我們將領略人間一切歡樂……”麗比感到有點尷尬。這首詩她早已耳熟能詳,六歲的時候就能背了。他讀完後,倚過身體,貪婪地親吻她。麗比躲開了些,笑著說道:“但是我打賭你不知道她的回答。《牧羊女的回答》。作者沃爾特·雷利。”她開始背誦:“如果,這份愛和世界一樣年輕/如果,牧羊人的話句句是真/那我的心將不勝歡喜/與你在一起,做你的愛人。”他熾熱的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她,以至於她的語調結結巴巴。“最後怎麼樣了?”結果是牧羊女拒絕了牧羊人的請求。“把書給我吧。”她以懇求的語氣說道。尼爾斯則要求,要以一個吻,一個長長的吻,作為條件。他把書遞給了她,她感到自己全身酥軟。她快速翻著詩集,想找出雷利的詩。可書頁卻粘在了一起,真讓人惱怒。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然後又摸到了她的後頸,玩弄著她的衣領。她儘力專注地找詩,不去注意他的手。忽然,她聽到裙子後麵一顆扣子被解開的聲音。聲音很微小,但是麗比的頭腦一下子警覺起來。她挺直身體,張大雙眼,喉頭發緊。她意識到他是想引誘她。手中的書不由得掉到腿上。這肯定是歐洲人的方式。這些伯爵、男爵們的手段太明顯了,你都想不到他們會用這樣的方式。哦,可憐的尼爾斯,她對他的評價一下子低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式這麼老套吧。又一個扣子被偷偷地解開了。麗比覺得啼笑皆非。既要讓他明白他的錯誤,還不能傷了他的自尊,他們等會兒還要出去吃飯呢。該怎麼辦呢?她的身體停止了戰栗,好像鐘擺停止了走動,全身的血液也似乎靜止了。他好像察覺到了空氣中溫度的變化,扭過她的頭,使她麵向自己,然後凝視著她的眼睛。麗比吞了口唾沫。他拉過她,要吻她,但是她緊閉雙唇。這是個明顯的暗示。他氣惱地說:“真是個冷美人。”麗比本想用和緩點的語氣,可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很不友好。“夠了,尼爾斯。”她“砰”的一聲合上書,跺了一下腳,然後站起身。但是他忽然伸出鐵鉗般的手抓住了她,把她抱到了沙發上。“吻我,”他粗暴地說,“不,不是這樣。我要舌吻。”他麵容猙獰,麗比想還是順從點為好。她恐懼的腦子裡忽然想起,據說,運動員都性欲強烈,而且斯堪的納維亞人都是些殘忍的唐璜。是誰說的這話?凱?這次的吻深深傷害了麗比,他其實是在咬麗比的嘴唇。“求求你,尼爾斯!”她睜大了雙眼哭喊道,卻看到他的眼睛如兩個藍色的針尖般盯著她,舌頭伸出唇外,如一隻蹲踞待噬的野獸。他眼露凶光,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如果麗比不是如此的滿心恐懼,也許她會喜歡他的這個樣子。他壓著她的身體,雙手亂摸。她掙紮得越是厲害,他的動作就越是凶猛。這時,裙子後麵的扣子開了,胸罩的一個掛鉤也掉了下來。她聽到了一陣可怕的撕裂布料的聲音,這可是她在春季甩賣會上淘回來的新衣服。他用一隻手撕開了她的緊身上衣,殘破的衣服掛在了胳膊上,另外一隻手則扭著她的手腕,不讓她挪動。他把臉埋在她的胸脯上,開始拽她的裙子。麗比發出恐懼的呻吟聲。她想大聲呼救,但是她從沒跟鄰居說過話,她絕不願意讓陌生人看到她衣衫破損的樣子。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波莉和那些房客,如果有人敢對波莉這樣做,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救援波莉。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昏倒了,會發生什麼事情。瓦薩的醫生說過,任何人都不能違背女性的意誌,她們建議姑娘們用腳踢或者用膝蓋去撞男人的睾丸。麗比估摸著地方,用膝蓋朝著目標撞去。尼爾斯狂笑了起來,用手輕輕地扇著她的臉:“壞姑娘!”尼爾斯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這讓她很痛苦。他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問道:“你是處女嗎?”麗比無言地點點頭,她感到,自己唯一的希望取決於他是否會發善心。“噢,真糟糕!”他說道,手鬆開了一些,“伊麗莎白,你真讓人討厭!”他痛苦地說,“麗比,我該叫你麗比。”他抖了一下,鬆開了她。麗比從沒受過這樣的傷害。她大口地喘著氣,躺在那裡,渾身衣衫破損,驚恐的雙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他一把拽掉了她的裙子,說道:“強奸你也沒多大意思。”然後,他從沙發上站起身,鎮靜地進了衛生間。麗比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身邊就是那本《牛津詩集》,她可以聽到他小便的聲音,但是他既沒有放水,也沒有關門。之後,他吹著口哨揚長而去。麗比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鏡子前,她看起來就像是金星號沉船的殘骸。她感到饑餓不堪。他甚至都沒有等到吃過晚飯。可是她已經讓艾達把餡餅都拿走了。“美麗的伊麗莎白,你真慷慨。”她衝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道。她心煩意亂,尼爾斯肯定不是嫌她這個人煩,他是因為發現她是個處女而發泄心頭的懊惱。他畢竟還是個男爵,他的地位使得他終止了自己的行動。他的行為瘋狂,像古老的維京海盜,他想強奸她,至少這樣的事情是特彆有戲劇性的一幕,她會失去自己的尊嚴,但是她卻可以知道男人是怎麼強奸女人的。麗比有個小秘密:在浴室洗浴完後她有時候會在防滑墊上自慰,把自己帶上“高峰”。事後,她總是感到有些害怕和空虛,心裡想,萬一人們知道了,會怎麼看自己呢?她盯著鏡子裡自己那張蒼白的臉,問自己是否尼爾斯知道了這件事,他是不是因為這才說自己在這方麵很熟練呢?據說,這會讓人出現眼袋。“不,”她顫抖著對自己說,“不會,沒人看得出來,也沒人會知道今晚發生的這件令人厭惡羞愧的事情,尼爾斯不會說出去的。他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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