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刑警老樓時,侯大利將昨夜的噩夢壓在了內心深處,臉色平靜。他抽空整理了資料室,又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再拿出多人用的茶具,旁邊放著產自江州的頂級毛峰綠茶。老樸、駱援朝和張小天在老樓對麵的餐廳吃早餐。刑警老樓對麵的餐廳是丁晨光特意為105專案組準備的夥食團,為了免得其他人說閒話,也對外正常營業。由於廚師水平高,餐廳價格公道,生意格外火爆,很能賺錢。丁麗案破獲以後,常總原本不用再經常到此餐廳,但他習慣了餐廳的幾味特色菜,有空閒時間就跑來餐廳,在此享受說一不二的快感,甚至將餐廳名字也改為“常來餐廳”。常總來到餐廳時,恰好見到老樸、張小天等三人,得知是專案組的客人,常總讓服務員上好茶,又陪著聊天。聊天時,常總談起了丁麗案前後的故事,唏噓不已。等到常總離開,張小天道:“樸老師講了105專案組破獲的幾起命案積案,很有特點,我準備給費老爺子提供點線索,選進刑偵係最新的案例,很有借鑒意義。”駱援朝道:“侯大利在專案組起主導作用,若是作為刑偵係的教材,他就會成為風雲人物,太年輕,未必有好處。”老樸指著駱援朝,嘲笑道:“你這人年輕時咄咄逼人,三十歲不到就被人叫作駱名提,怎麼到了退休年齡,反而保守起來?”駱援朝道:“我的教訓深刻,捧得越高,摔得越痛。”三人消滅了六個特色大肉包,又到資料室和侯大利一起喝茶,慢慢進入正題。駱援朝道:“王永強心理變態,這種人往往不好審,要讓他開口就得找到七寸,七寸就是心理薄弱點。這個薄弱點有可能找到,也有可能找不到。小天搞審訊測謊一體化,準確率很高。測謊結果隻能指導偵查方向,在沒有其他證據配合的情況下,不能作為法庭證據。我們極有可能隻得到一個我們想要知道的真相,但是真相或許永遠都不能大白於天下。”侯大利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想知道真相,受害人需要真相,法律需要真相。”駱援朝道:“小天,你來談方案。”張小天昨日喝酒十分爽快,快言快語,到了談正事時,收起微笑,態度嚴肅,道:“我研究過王永強的資料,這些資料對於我來說還不夠深入細致,還得從頭搜集,從其父母開始,其父母的基本情況、性格愛好、宗教信仰、經濟條件、對待親人和鄰居的態度,我都需要。王永強的資料也與此類似。我這裡有一個表格,要短時間內填滿所有內容。”王華看了表格內容,道:“要填滿得費些工夫。”老樸道:“駱主任和小天都很忙,一大堆案子等著他們,能夠專門到江州辦這個案子,非常不容易,你們一定要想辦法高質量填表。”朱林拿過表格瞧一瞧,道:“沒有任何問題,這是105專案組手裡最後一個命案積案,按我們江州的俗話來說,收頭一定要結個大南瓜。105專案組可以調人手配合。”張小天道:“我要全程參加調查,沒有到實地觀察,或許會遺漏重要情況。”討論後,侯大利、王華陪同張小天前往長青縣鐵坪鎮,到王永強父母家中了解情況。前往鐵坪鎮的路上,王華打了一通電話,與鐵坪鎮派出所劉所長取得了聯係。鐵坪鎮是山區鎮,全鎮隻有一條街,從很遠就能看到派出所。2005年,《全國公安機關派出所建築外觀形象設計規範》發布後,山南省公安廳嚴格按照公安部《設計規範》的要求,統一了基層派出所的外觀標誌。派出所牆麵整體以白色為主,窗戶、牆裙、房簷簷口配以警藍色。派出所的門麵和寫明派出所名稱的門牌均為白字、警藍色底板。屋簷的橫式門頭為藍底白字,處於中心位置的左麵是“公安”兩字,中間為警徽,右邊是英文“POLICE”。同時,對內務、檔案、辦案等各方麵按要求進行規範管理,在戶籍大廳設置了辦事流程指南的電子滾動屏和戶籍接待室,戶籍室內還放置了辦事指南宣傳單和填表式樣的表格,並放置一次性紙杯,以方便群眾。越野車剛進入派出所小院,兩名著裝民警走了出來,走在前麵的是劉所長。劉所長高聲道:“王胖子,稀客啊。”“劉所,你這是批評我到基層少了。我如今抽調到105專案組,專辦大案要案,最好不到鐵坪,來了就有麻煩事。兄弟之間喝個酒是例外啊。”王華乾過多年治安,熟悉各方麵情況,與轄區內絕大多數派出所都打過交道。“人熟好辦事”在各個社會都是通行規則,主因並非開後門,而是熟人往往知道根底,戒備心會降低,而對於陌生人,為了降低風險,往往會嚴格按程序來辦事,不會提供額外幫助。得知張小天是省公安廳專家,劉所長用略帶誇張的聲音道:“我說今天一大早就聽到喜鵲叫,原來是省廳領導到我們派出所檢查工作。鐵坪派出所成立以來,第一次接待省廳的領導。”張小天道:“省廳領導還在陽州,我們都是搞業務的辦事員,派出所建得挺好,規範,乾淨。”劉所長笑道:“偏僻鄉鎮,條件簡陋,怠慢了省廳領導。”王華又介紹侯大利。劉所長臉上的浮誇笑容收了起來,仔細看了侯大利一眼,道:“久聞大名,真不是客套話。前些日子回城,請薑局吃了飯,他給我講過你的事。”張小天目光如炬,對劉所長的心態了如指掌,站在一旁微微皺了皺鼻子。她的鼻子挺直,鼻梁細長,襯托得臉上五官很是立體。她皺鼻子並非表示不滿,而是覺得有趣。劉所長對自己的態度表麵熱情,實則敷衍,畢竟省廳偵查員與基層派出所隔得太遠,沒有利害關係,今天來了一次,或許這輩子再也不會在派出所出現,有經驗的基層老麻雀純粹應付。而侯大利是江州市公安局的後起之秀,家世又特殊,山不轉水轉,以後說不定還要打交道,劉所長發自內心更重視侯大利。進入小會議室,侯大利問道:“劉所,你們熟悉王永強爸媽的情況嗎?”劉所長道:“熟得不能再熟。王永強爸媽都是鎮上名人,他媽姓邱,綽號邱瘋子,經常在街上與人吵架,吵起架來就停不下來,能吵個三天三夜,什麼臟話都敢罵。王永強的爸爸平時三腳踢不出個屁,喝了酒就打老婆,邱瘋子挨了打就出來罵人。前幾天我們還把邱瘋子弄到所裡教育了一頓。”這是在卷宗裡看不到的鮮活材料,也正是張小天最需要掌握的一手材料。一個民警進屋,道:“接到報警電話,王永強母親又在罵人。”劉所長罵了一句:“太討厭。基層就是這種爛事,事情不大,不處理又不行,隻能抹稀泥。”張小天道:“我們去見識一下能罵三天三夜的悍婦。彆開派出所的車,我要錄一段視頻。”鐵坪鎮街道中心,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站在公路上,麵朝一幢小樓,正在破口大罵。周邊街坊鄰居沒有圍觀,各做各事,仿佛眼前沒有罵街婦女一般。“你生個娃兒沒有屁眼……我曉得你有幾個男人……腿下麵可以塞磨盤……你們家的娃兒都不像老漢,和街上張瘋子長得一模一樣……我們娃兒殺人,該受國法就受國法,你們家女娃到南邊站街,千人睡,萬人操……”罵人的正是王永強的母親,她手指著對麵小樓,破口大罵。終於,小樓上的人受不了這些汙言穢語,一個膀大腰圓的婦女提著掃把衝了出來,準備打邱瘋子。王永強母親毫不示弱,抓起地上石頭,就要和對方硬碰硬。派出所民警這才出麵,製止了兩個準備爭鬥的婦女。張小天跟在民警身後,冷眼旁觀王永強母親的一言一行。王永強母親張牙舞爪,道:“為什麼隻叫我一個人到派出所?是她打我。”劉所長吼道:“不要吵了,城裡有公安過來找你,不到派出所,到你家。你娃兒在彆人手裡,你多吵一句,娃兒就多受點罪。”他這番話半真半假,多有威嚇成分。嚴格來說作為一名所長不應該這樣說話,可是麵對文化少的悍婦,講道理有時候是對牛彈琴,隻能直接點其要害。王永強母親的要害就是兒子王永強,聽了這話,頓時泄了氣,跟在劉所長身後,走了幾步,突然又回轉幾步,對準胖婦女吐了口濃痰,罵道:“生了兒子沒屁眼。”劉所長拉住王永強母親,道:“你再鬨事,我真要拘留你。”王永強母親恨恨地道:“那個賣批的,昨天跟彆人說我兒要遭槍斃,他們全家才要遭槍斃。劉所長,我們娃兒從小膽子小得很,雞都不敢殺,彆說殺人了。”劉所長道:“公安局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配合調查,聽懂了嗎?”王永強父母在鐵坪鎮裡有房子,王永強母親剛走進自己房子,捂著肚子開始呻吟:“我才做了闌尾手術,好痛啊。那個賣批的,把我弄痛了。”諸人見到這種沒臉沒皮的婦人,對視一眼,皆搖頭。
奇葩父母的奇葩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