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波又三折 病情再加重(1 / 1)

局中人 劉譽 5188 字 3天前

三天以後的清晨,初升的陽光朗照著整個南京城,像一副油畫。沈放終究沒有想到彆的辦法,今日是最後一搏,也是他解放的時刻。是的,不管成功與否,他都解放了。姚碧君準備了早餐,沈放吃完後準備離去,突然間咧嘴一笑,心血來潮一般:“在家吃早餐,感覺真好。”姚碧君嘴裡正嚼著東西,說話不大清晰:“這有什麼特彆麼?”“以前沒覺得,可今天不一樣。”他笑得十分神秘,離座之後看到桌子上的牛奶,又重新走回去。“聽你的,我喝光它,省的每次你都說我浪費。”說完話後他便直接仰頭喝乾了牛奶。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姚碧君凝眉瞧著他:“你今天可有點奇怪。”沈放不以為意:“是麼,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怪麼?”姚碧君笑了,沈放帶著一點敷衍和迎合跟著一起笑。這也許是他與姚碧君以夫妻關係相處的最後時刻。當天的街頭人流如織,車開到半道上身沈放頭忽然間疼了起來,他停車用手按了按太陽穴,低頭一瞧手中的紙包,他用力地握緊了幾分。這樣有些關重要的時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要進行一次非常冒險的行動,那是他他能想到的最簡單也最原始的辦法、當然也更為危險。他手中的紙包裡是他通過黑市搞到的迷藥,用它把人迷倒進而竊取情報,這是一個非常低級的法子,不過沒有關係,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中午他便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到達國防部門口,在秘書的引領下,他走進了何主任辦公室。裡麵何主任正低頭看著文件,他打了招呼,何主任笑臉相迎,卻還是照舊問著:“喲,沈副處長,這次來是公事還是私事?”“還是那塊地的事兒……”他說。何主任即刻便不耐煩了起來。“啊呀,我不是說了麼,這事兒,我沒辦法,你怎麼還來?”沈放臉色從容:“何主任彆擔心,我今天來,就是讓何主任秉公辦事,而且還不讓何主任白做。”“怎麼說?”“如果何主任是那塊地的真正股東呢?我知道羅處長曾提過,能給您的是半成分紅……”何主任用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走到門旁,開門,向外看了看。趁這個空當,沈放迅速將紙包攤開,將藥投進了何主任的茶杯裡,一麵迅速地晃了晃,一麵將紙攥在了手心裡。這樣欣喜的時候,他應該不會注意到茶水的問題。沈放閉上眼睛,平息內心,那邊何主任沒有看到外麵有什麼人,邊回身邊把門闔上。沈放將文件遞了過去,表情恢複如初。“何主任,這次我草擬了一份材料,給您提高股份,您如果沒有意見,我們可以按照上麵的進行。”何主任翻開看了看,麵露喜色,與此同時將一隻手探過去端起了茶杯,湊到嘴邊喝了兩大口。放下杯子的時候他還不忘跟沈放調侃:“怎麼,那老羅不當鐵公雞了?不隻是你辦事很利索,還是老羅想明白了啊……”藥力倒是猛地很,何主任當即開始腦袋眩暈起來。他倒是明白人,當下似乎就猜到了這其中有什麼名堂,眉頭微蹙,按住太陽穴看著沈放,話語已經擠不出來。“你……”眼皮已經沉地撐不開來,但他還是掙紮著想去夠電話。沈放悠然將電話移開,目光與他相視,靜靜等著他渾身癱軟無力,如一灘爛泥跌坐在地上暈了過去。沈放長長鬆了一口氣,抬手看表,9點40分。他慌張地打開了抽屜,找到了檔案袋上寫著的一串數字,還有一串鑰匙。接著他按照數字去擰保險櫃的門,門“哢噠”依舊不能打開,他又一把一把鑰匙試著。拿到情報,他將桌子上的水杯裡的水倒了一些在桌子上,用裡麵的水潤濕了封口,取出裡麵的文件快速用相機拍攝下來。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之後,收拾好一切,他又看了一次表。十點整。他一路疾馳,最後到五裡坡的時候,他看見了車前緩緩清晰的任先生。他的腦袋又痛起來,伸手去抓,猛烈睜開眼睛。一個急刹車,沈放一身是汗。麵前的一切清晰了,是街道上的行人與車輛,樓群。他似乎睡著了,一場大夢初醒。沈放長出了一口氣,將車停在國防部門口走下去。前麵的一切的都跟夢裡想象相似,他進入辦公室與何主任談話,隻是何主任看完協議之後,他沒有去關門,而是電話意外地響了起來。何主任接著電話:“哦……是……好的……這需要你再提交一份材料……”沈放十分緊張,精神高度集中,被這一個電話嚇得有些冒汗。何主任掛了電話,繼續看著協議,對沈放一笑:“給我一成,嘿嘿,這個……恐怕還不是太合適。”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沈放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好吧,如果何主任您有的是兩成的股權呢?”“兩成?”何主任有些吃驚。沈放打開書包,包裡有一份股份轉讓文件,另外一個紙包裡麵是藥粉。他將文件遞給了何主任,同時將紙包捏在手中。“我可以把這個項目裡我自己的股份轉給你。”這些東西如今對他沒有用處了,他想要的東西,值得用這個來換。可何主任卻繼續發問:“你的股份白白的給我?為什麼?我很想知道你怎麼想的?”“股份多了自然分的錢就多,可賺錢的方法不隻是依靠股份,這事兒成了大家才都有好處。”沈放依舊在冒汗,努力克製著卻適得其反。“你得說清楚點。”這還偏偏碰上個打破砂鍋問到底兒的主兒。“一旦這塊地所屬公路開始動工,承攬的工程公司就接到了大生意,據說那家公司的股票在上海股市掛牌了,到時我們可以放些消息,接了這麼大工程,這公司的股票一定飛漲,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錢,如果何主任有興趣,兄弟願意從中牽線。”這樣解釋,何主任模樣是恍然大悟,有些讚賞地看著沈放。“這都想到了,年輕人,有辦法,看來我隻能答應你了。”沈放硬擠出一絲笑,故作輕鬆:“當然,拒絕我,這工程就沒有,大家什麼也撈不到。”沈放這樣的妥協,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何主任想了想,總算是被說服。“好吧,看在你那麼有誠意,審批的事兒我想想辦法。”“那就多謝何主任了。”終於了事,何主任拿出鋼筆正要準備簽字,沈放的一隻手捏著手帕,等何主任低頭在文件上簽字,就要向杯子裡下迷藥。可就在那一刹那,又出了新的狀況。外麵有人敲門,緊接著便走了進來。沈放忙收手,呼吸明顯深重了些,隱隱有些顫抖。這樣的事情再來幾次,誰的心臟也都受不了。何主任抬頭:“哎呦,秦參謀,怎麼?你們軍需處又要調整規劃麼?”秦參謀回話:“看您說的,我怎麼可能老找您的麻煩,這是國防部下發的新文件,軍需處可必須跟你彙報,要不以後的預算規劃可難做了……”說到一半,何主任阻止了秦參謀說下去。他看了看沈放,是個要回避的意思,沈放忙伸手攬著協議:“如果何主任不方便,我改日來。”何主任卻瞄了一下那個文件卻衝他一笑:“不必,你先坐一會兒。”到嘴的肥肉不把握好,說不定就丟了。說著他與秦參謀走出了辦公室,沈放瞧著,兩個人走到辦公室外麵套間,裡麵的房門門闔上,可是並沒有關嚴實,留了一道縫隙。沈放從強烈的緊張中安定下來,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從門縫裡可以看到何主任與秦參謀正在聊著什麼。他改變計劃,收好了迷藥,然後從包裡把微型相機掏出來放在兜裡。打開了抽屜,找到了那一串數字,試了鑰匙,打開保險櫃門,開始用微型相機拍攝著文件……何主任跟秦參謀告彆,轉身回來的時候,沈放剛好坐在原來的沙發上,點頭笑了笑。“何主任,您的事兒談完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隻是如今何主任喜不自勝,哪有空考慮這些。“都是小事,咱們這個才是大事,來,咱們可以把這個文件簽了,我說沈老弟啊,這文件簽了你可彆後悔。”沈放額頭出汗,手裡握緊了拍攝完畢的微型相機,掌心也是汗。“哪裡,跟何主任做生意就沒有後悔這一說……”何主任低頭簽字,沈放笑容還撐著,可因為反複的刺激,忽然間腦袋再次開始暈眩起來。眼前影像模糊,何主任的頭似乎變成了兩個。他強忍著眩暈接過何主任的文件,把文件放在公文包裡,並努力克製自己的眩暈跟何主任握手。何主任瞧見他的模樣,有些驚奇:“沈老弟你的臉色很不好呀,不是真後悔了吧?”沈放已經不想載再繼續糾纏下去了,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以及刻不容緩。“何主任說笑了,生意場上我向來說一不二,好了,先告辭了。”走出何主任的辦公室,緊繃的弦鬆了下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經過走廊,他依然頭暈目眩視線模糊。眼前就是國防部前廳的大門,他努力地朝大門口走去,隻是步子越走越沉重,視線越來越搖晃。臨近大門口,他終於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他手裡的公文包也摔了出去,文件散落一地,那個微型相機露出了一個邊緣……他暈了過去,做了一個夢。國防部門口,一夥軍官發現動靜紛紛圍了過來,議論紛紛。他不顧眾人的圍觀,努力的向自己的公文包爬過去,眼中隻有那個微型相機。就在伸手將要夠到那個微型相機的時候,一雙腳出現在那個相機邊上,一隻手先一步把那微型相機撿起來。他一抬眼,那人正是何主任。何主任看著微型相機,臉色陰沉,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原來你是個間諜。”他驚恐地看著何主任,自己努力的爬起來想逃走,突然田中又出現了攔住去路,他再轉身,發現羅立忠也突然出現擋住他。踉踉蹌蹌的想繞開這些人,可攔著他的人越來越多。隨即他努力的想衝破眾人的圍捕,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林出現了。他看到沈林冷冷地穿過眾人向自己走過來,一步步逼近自己,隨即麵無表情的舉起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的額頭。何主任、田中、羅立忠的麵部扭曲,獰笑著。他想說話,卻開不了口。隨著一聲槍響,那黑洞洞的槍口冒出火花……被嚇醒的時候是在陸軍醫院,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像,沈放努力地調整著眼前的焦距,終於一切清晰起來。何主任和那個約翰大夫站在旁邊,夢境的感覺殘存,讓他看到何主任嚇了一跳,麵帶驚恐。約翰大夫感覺到沈放的異樣,隨後檢查了沈放的脈搏看了沈放的眼底。何主任倒是沒察覺,關心地問著:“你醒了,沈副處長。”“這,這是在哪兒?”如今沈放對一切的情況都不清楚。他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任先生沒有見到自己有沒有采取什麼措施,以及現在他自己的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在醫院,你可嚇壞我了,怎麼突然暈倒了。”何主任說這話,沈放瞧著他,迅速判斷著他的態度,不像是發現了自己身份的樣子。約翰大夫伸出一個手指在沈放麵前晃著,觀察著沈放的反應。“你能看的清楚麼?”他將這一切想了一遍,腦袋裡像是要炸開一般,聽見問話,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以,我視力沒問題,就是頭痛。”約翰大夫哼笑,眼神與他對視:“我就知道咱們會再見麵,你果然又來了。”他這個病不做手術根本不會好,見麵是遲早的事情,還用預見?這時候沈放突然想起什麼,驚慌地打量著四周,急切道:“我的公文包呢?”何主任從一邊把沈放的公文包拿了過來,沈放卻臉有有驚愕地瞧著他。沒敢去接,愣了一會。“接著呀。”何主任遞得更近了,最後將包放在他的病床上,還一邊說著:“老弟要小心啊,這裡的東西可不隻是老弟一個人的。我已經通知你們羅處長了,老弟身體不好,以後得多注意,咱的生意還靠著你呢。”話裡有話,似乎很多事情都已經十分明了了。約翰大夫許是察覺了屋裡氣氛的緩慢變化,忙出言攔著:“何主任,他的病情需要靜養,不能說太多話。”何主任也沒有繼續呆下去的意思,忙跟著附和:“好,好,那沈老弟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沈放心神不定,不知道究竟該擺個什麼表情,乾乾說著:“不好意思,讓何主任費心了。”等著兩個人走了湖區,沈放慌忙翻開自己的公文包,可是左右倒騰著,唯獨不見裡麵的微型相機,這叫他一陣心慌。方才何主任說,這裡的東西可不是他一個人的,難道是話裡有話,相機是被他發現了之後拿走了?它正疑惑,不知所措,病房的門再度被推開,一個清潔工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先生,打擾了,我來打掃房間。”沈放就像是一把乾柴,碰上火星子都能燒的起來,當即脾氣便炸了起來。“出去。”他幾乎是怒聲咆哮著,可那清潔工卻反倒走了過來接近他。“讓你出去,沒聽見麼?”說著都要動手了,那人卻忽然間抬起頭來,低聲說:“我是來看你的。”沈放仔細一瞧,居然是任先生。他這會兒正心裡打鼓,有些不知所措,任先生的出現就像是給他安了心一般。沈放迫切地想要說話,卻被任先生用手示意阻止。任先生走到門口,從虛掩的門縫看了看屋外動向,小心翼翼繼而將門闔上,並反鎖上。“你身上有迷藥,你想迷倒何主任偷拍文件?這就是你原本行動計劃?”他是怎麼知道的?沈放點點頭,邊上任先生著急而憤怒,卻不敢太大聲響:“誰批準你這樣的!你知道這樣冒險行動的代價是什麼?如果你暴露了,與你有過接觸的同誌都會被調查,甚至連你在日偽時期的行動都可能被查出來,你是瘋了麼。”“我想不出彆的辦法,現在隻有我能接近那份文件。”雖然辦法笨了些,可那是最直接有效的。“那也不能這樣貿然行動,你這是在送死。”沈放微微一笑,將頭一低自嘲一般:“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生和死對我沒那麼重要。”他自己的病他自己知道,越來越多的狀況出現,預示著他即將到來的死期。話題忽然一轉,任先生的憤怒一下子煙消雲散,轉而歎了口氣,十分唏噓:“這是我沒想到的,你的病居然這麼重。”就因為這樣才選擇了那麼瘋狂的做法麼?“我算明白汪洪濤向組織彙報的時候為什麼會把你描述成那個樣子。”任先生說著緩緩屈身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沈放表情卻是了然:“他說我神經質,腦子不清楚,做事張狂是麼?”這樣的特點,從汪洪濤口中說出來很多回了,沈放留給他的印象自己很清楚。那邊任先生果然點頭:“是的。他還說你非常著急想離開南京。而你的身體的確很不適合繼續潛伏下去。”“可這次送我出去的機會錯過了,我又走不了了。”早上的時候他還懷揣著憧憬,到這會兒卻是沒想到,耽擱了整個計劃的居然是他自己的病,看來他真的不適合繼續再做情報的工作了。任先生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算是寬慰:“我會跟組織彙報儘快安排,但你絕對不可以再貿然行動!革命不是讓我們送死,是讓我們好好活著,繼續戰鬥下去。”還有下一次麼,如今的他,恐怕不能再又絲毫的風吹草動了。“我是魯莽,你可以讓組織處分我,不過隻有這樣突如其來的方式才能接觸到國防部的絕密文件,而且那文件我已經拍照了。不過我的相機找不到了,也許……我已經暴露了。”他有些自暴自棄,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搞砸了。任先生接著的話卻叫他忽然眼睛泛光。“放心,相機已經被我們的同誌轉移走了,你的公文包也被處理過。”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迷藥。不過他到底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真找了人幫我,在國防部還有咱們的同誌?”他這一句話問出口之後,忽然才想起在玄武湖邊,任先生說過,必要的時候他會派人來做幫手。任先生卻隻搖頭:“不能說的我不會說,不過我知道你儘力了,這次獲得的國民黨戰略部署方麵的情報非常關鍵,你的冒失魯莽也算值得。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一切如常,要忍耐克製,組織上會儘快重新安排你離開。”說完後他還不忘補一句“記住,以後任何時候有行動都必須向我請示彙報。”交涉結束,任先生開門走了出去,門被虛掩著,沒有片刻又重新被推了開來。沈放坐在一邊還在沉思著,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等發覺有人立在了身邊,一抬頭看見姚碧君,神色一愣。“碧君。”姚碧君有些不安地看著他,但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於激動:“你……沒事吧。我在單位,聽說你突然暈倒了,嚇了我一跳。”氣氛微妙,沈放搖搖頭:“我沒事,他們不該麻煩你。”這話略顯生分,像是在說,我的事不用你管。姚碧君許是覺察了些那個意思,臉上表情有些僵,卻並沒有言明。“什麼該不該的,你也不太不把身體當回事了。醫院的人說你昏迷了,這很危險。”“約翰大夫還不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不這麼說,怎麼能讓病人老實聽話。”沈放算是打趣,就在這時候,約翰大夫推門而入。姚碧君忙問著:“約翰大夫,我丈夫的病要不要緊?”聽到這樣的稱謂,約翰有些疑惑地瞧著沈放:“她是你太太?”許久不見,看來發生了不少事情。沈放點頭,接著見約翰看著姚碧君欲言又止,即刻就懂了他的遲疑與顧慮。“說吧,我不想瞞著我老婆。”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了。約翰聳聳肩膀,笑容很深,無可奈何:“好吧,還是你腦袋裡彈片的問題,一直不取出來,就會一直壓迫你的腦部神經,以後儘量避免刺激,太高興太不高興都不太好,如果再出現今天這樣情況,你會更麻煩。”姚碧君從前不知道,這會兒聽見之後竟有些呆愣。“那……約翰大夫,有什麼好的法子嗎?”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隻道是沈放離開了自己,卻不知道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約翰不緊不慢,依舊是從前的話:“我跟他說過可以做手術,不過有風險,人腦是最複雜的係統,弄錯一根神經也許人就徹底……”話到一半斷掉,後麵不吉利,他攤開手意會著。“你有多大的把握?”在等死麵前,沈放似乎忽然間對這個手術有了些興趣。約翰想了想:“以前見到你的的時候,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不過現在以你的情況看也一半的幾率,但如果不做手術,神經壓迫會越來越嚴重,所以……”“明白了,你不用說了。碧君,我想出院。”有一半的幾率,這樣的賭博,到底沒什麼大的意思。話還沒說完,沈放忙出言打斷。姚碧君對他淡然的舉動驚到了。“出院?你現在得靜養……”這麼重的傷他都不放在眼裡,難不成真的不想活了?沈放悠哉:“身體的情況我早就知道了,在這兒和在家待著,沒區彆。”姚碧君求助的眼神看著約翰,約翰麵露無奈:“我就知道這家夥不會做手術。”不過他話鋒忽然一轉,像是一早就做好的安排:“但記住得保護好情緒,這是我給你開的藥。”說著他把手裡的藥瓶扔給沈放。“這是按你的需要配的劑量。”沈放看了看藥瓶道:“行,錢過兩天我派人給你送來。你沒再去玩牌吧。”約翰聳聳肩。沈放無奈搖頭:“行,錢我會多給你點。”執拗不過,姚碧君隻好順從著。出院是偶江副官開車來接,姚碧君與沈放坐在後座上。車子行駛在街道上。姚碧君吩咐道:“江副官,你先送沈處長回家,然後繞點路,把我送到電話局去。”沈放卻突然開口:“不,去沈家大院,我想回去看看。”姚碧君有些詫異,沈放對那個家一直都沒有回去的意思。“可醫生讓你好好休息……”雖然她想著沈家人能和好一些,不過眼下沈放的身體更加重要一些。沈放歪過頭,故作調皮模樣,那是姚碧君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樣子。“休息又能怎麼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麼?你說過養而親不待,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事情,我這身體,再不抓緊時間,想孝順的時候也許就沒時間了。我總得在我腦袋還好用的時候,把一切安頓好,包括你。”那樣的一張臉和表情湊得這樣近,還說著這樣的話,陽光從車窗打進來溫柔極了。姚碧君,耳根一紅,有不太好意思:“你又胡說。”沈放噗嗤笑出了聲,難得的開心:“我說的是實話,隻是跟著我這樣一個家夥對你不太公平。”語氣徐緩,說的是真心話。畢了又將視線向前一直,對著江副官說著:“先送我去沈家大院,然後送我太太去電話局。”江副官應聲,姚碧君看著沈放聲音很輕:“你很在乎我怎麼想麼?”“為什麼不?你是我老婆。”從前那個疏離的陌生人,如今情話比燈火還暖人。到了沈宅,作彆姚碧君,沈放走進偏廳,裡頭沈柏年正專心低頭寫字。一邊胡半丁看見他來正要說話,他卻甩手示意胡半丁不要做聲,兩人就那麼靜靜站在一邊。一直等待沈柏年把字寫完,丟下筆,他才開口:“您的字現在多了幾分敦厚,和以前的淩厲相比柔和了許多。”沈柏年聞聲抬頭,這才發現了沈放站在一邊。那張常日裡嚴肅的臉上頃刻有幾分溫和:“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一點都不知道。”沈放眼珠子明亮,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有活力,不過在沈伯年麵前還是儘力收斂著,故作乖巧:“看您專心寫字,沒敢打擾。”沈柏年從桌前離開,兩人朝著坐間走過去,沈伯年一邊說著:“嗨,字原本就是打發時間的事兒,不算正事兒,有什麼不好打擾的。眼下,我也就隻能在紙上寫寫字了。人生在世,那是白駒過隙,回不去了,有些事該放下的統統由不得你不放下,我是看清楚啦。”人活的久了就是不一樣,尤其是貼近生死的時刻。“這樣也好,我就耐不住性子。”沈放說著。沈柏年聞話一笑:“你們兄弟倆,還是你的脾性像我,像我年輕的時候。”“所以總是格格不入?”他如今是這境況,可以想見從前的沈伯年。“有棱有角,總會是遭遇更多的磕絆,也就沒那麼順暢,這一點,你們兄弟倆一樣。”沈伯年邊說著邊點頭,確定著自己說的話。沈放將神往後麵靠背一靠,攤開手十分隨意,好像終於才找到了在家的感覺。“太圓滑啊,反而沒意思。”依靠了片刻,似乎覺得屋裡是少有的清淨,他又重新直起身來四處看了看,好奇問著:“蘇姑娘,不在家?”“我懶得出門,她自個兒去逛街了。”漫不經心地搭話,接著沈伯年對著胡半丁招呼著:“去,叫廚房把那條鱖魚給蒸了,少擱鹽,多放蔥。”這是他最愛吃的。“父親還記得我的口味。”“你口味隨你媽,清淡。”沈伯年提到他故去的夫人,眉目有一股哀傷湧上來,這個是偶門外忽然傳來轎車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兩人目光統一朝屋外看去,走進來的人居然是沈林。沈林瞧見沈放有些意外:“你回來了?”沈柏年眼角皺紋更深,招手示意他過來坐著。“今晚你也彆出去,咱們爺兒仨一起吃頓飯。”多麼和諧的一家人。吃過飯坐了一陣子,走的時候沈林跟了出去。沈放走到自己的轎車前,沈林站在門口,開了口:“這些天你經常回來,看來你對這個家的看法有變化。”“你對我的看法不是也有變化麼?”他暗語說著監視的事情,田中說的沒錯,他已經知道了。沈林沒有說話,看著沈放,時間好像是停頓幾秒鐘。接著他依舊是那副語氣:“不管做什麼,我希望能維護秩序,任何事都需要秩序來製約,我擔心你是破壞秩序的人。”真是大英雄,整個國家的安危都在靠著他一個人維持一般。沈放最瞧不過他這副嘴臉。“你是我大哥,乾嘛活那麼累。”“你是我弟弟,非要特立獨行麼?”這麼久了,或許他們之間的的相處方式本就該是這樣子。沈放笑了:“我有那麼奇怪麼,也許是你選的路不好。”現在的他,對所有的事情都十分包容。沈林吸了一口氣:“看來我們總是談不到一塊。”“有麼,沒覺得。”沈放依舊是玩世不恭的樣子,卻不想對麵的人忽然間邁步朝他靠近,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畢了還很關心地問著:“你今天去醫院了?身體要不要緊?”“還用問我?你什麼事兒不都一清二楚?”“我擔心你。”這四個字,叫沈放頓了頓,兒時的事情一幕幕湧現。其實他對他的這個大哥沒有恨,隻是因為沈伯年而排斥這個家罷了,可如今他也已經欣然接受了。“擔心什麼?也許我死了,你會更輕鬆一點,沒那多壓力,你活的也更暢快。”眼睛酸酸的,這樣的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煽情。沈林拍了沈放的肩膀一下,調整這抑鬱的氣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說什麼喪氣話。記住,這是你的家,以後得多回來看看。父親很想你。”沈放無奈一笑:“父親還是要靠你多照顧,好多事兒我做不到,也許你可以。”這樣一說,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一邊有動作一邊說著:“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改日再聊吧,我先走了。”接著在沈林的目光裡,他發動車子,緩緩離開。父親還是要靠你多照顧,好多事兒我做不到,也許你可以。就是這一句話,沈林思來想去總覺得這話裡有事情發生。如今的監視不過姚碧君一人,沈林隻能向她詢問。電話局對麵的咖啡廳裡,侍應生將咖啡端了上來,姚碧君端起來抿了一口,沈林直接問著:“最近沈放有什麼異常嗎?”姚碧君看著沈林,眼神認真,這一回,她是實實在在希望沈林知道沈放的情況。“暈倒一次算是異常嗎?”“這我已經知道了。”“我猜你也知道,有其他的我會跟你說。”姚碧君擱下杯子,將手搭在杯子邊上,視線微微垂著。對麵沈林沒有接話,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而問到:“你們關係怎麼樣?”這叫姚碧君猛地抬頭將他看了一眼。“這很重要嗎?”彆有用處的試探,更加讓她不耐煩,尤其是在知道了沈放的傷之後。沈林目光一直沒有挪來開,從頭到尾都盯著她。“他和父親關係好像融洽了,我想,這也許是你的功勞。”姚碧君沒在意他說的話,隻詢問著:“我們的關係這也要跟你彙報?”沈林點頭:“任何人的變化都有原因,或許某個不經意的舉動就會暴露一個人的想法和下一步的計劃。”姚碧君思考了一下,才又說著:“他最近的確對我……”眉目微微皺著,語句略停頓,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比以前關心了一些吧。”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上一次我父親生病,還給我留了一些錢。這些你不想看到的麼?”她如今越發不理解沈林為何會這麼懷疑著沈放,甚至明裡暗裡為沈放辯駁。沈林看不見這些,期盼著的事情突然發生,這裡麵一定有原因,所以他眼裡卻依舊滿是質疑:“一個多年不把家看成是家的人,結婚的時候都很冷淡,現在不但給你錢,給家人禮物,還經常回家陪父親聊天,這像什麼?”“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沈林將身子往前湊了湊:“我在擔心,也許沈放會突然做出什麼讓人想不到的舉動。”沈放這一係列的行為是非常反常的,這很像是在告彆,他真的會走麼?如果他再次走了,那麼無疑證明了自己對他的懷疑是正確的,真是這樣的話,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應該怎麼麵對?沈林有些無所適從。他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叫姚碧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沈林起身:“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從今天起,看緊他,有什麼異常,立刻告訴我。”說完話他走出了咖啡店。姚碧君沒有回頭去看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不久之後國民黨果然對中共根據地進行了進攻,因為沈放的情報,最終以失敗而告終。這算是給國民黨敲響了警鐘,而情報的問題,自然怪罪到軍統來。會議室裡正在開會,現場氣氛凝重,毛副局長正在講話:“這次國軍對共產黨蘇北地區的根據地進行清剿,反遭共產黨的暗算,我方損失嚴重。這隻有一個可能,共產黨事先得到了消息。這是不能容忍的,軍統的職責就是千方百計堵住情報漏洞!”下麵眾多軍統軍官不說話,沈放和羅立忠對視了一眼,都沒有任何表情。毛副局長掃視一周,憤怒變為歎氣:“我知道現在軍統麵臨改組,你們都人心浮動。但是彆忘了,在坐的所有部門在抗戰的時候都是立過功的,在情報工作上我們沒輸給日本人,也不能輸給共產黨,明白麼?”苦口婆心,隻是語氣平緩下來,眾人才敢搭話:“是,明白!”散會之後眾人往出走著,沈放和羅立忠走在後頭,聽著前麵的人頗有微詞。“改組的事兒到現在還懸而未決,一切都是未知啊。”“可不是,這讓情報工作怎麼開展?國防部很多事兒我們都管不了。”“以前戴老板在的時候,軍隊的那些人怎麼著也要給咱們三份麵子,現在呢?今時不同往日咯。”接著一眾軍官歎氣附和。如今他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羅立忠和沈放對視了一下,兩人有了些許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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