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沈放換了一身便裝拎著一隻舊皮箱走出監獄大門,在門口,沈放閉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自由的陽光灑在身上。前麵有輛軍車在等著他,他跨步向那車走過去,這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喊:“沈楓。”沈楓,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沈放回頭,看到是沈林,用手指著自己問道:“叫我?”沈林走過來,這會兒不似在牢中時候那般冷冰冰:“對,我在叫我的親兄弟,沈楓。”反倒是沈放麵色僵硬:“在審訊我的時候你怎麼不這樣說?”“因為你是我甄彆的對象,我不希望參雜個人感情。”沈放笑了:“真是公正鐵麵的沈處長,可惜你要找的沈楓不存在了,現在你麵前這個人叫沈放。”沈林抿了抿嘴,他知道沈放打小就是這脾氣。“不管你叫什麼,我還是你哥,血緣的關係是改不掉的,家也還是那個家,父親來電報了,再過一個月,他老人家就要回南京,我希望父親到家的時候,家裡的人都在。”家?家人?那個家還是家麼?沈林口中的那個父親,不過是個魔鬼。沈放冷冷一笑:“不必了,前塵往事,我不想再翻回去重新看一遍。我還當你是我哥,因為你是那個家唯一讓我溫暖的回憶。”說完沈放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後將手一甩,接著手中的舊皮箱揚起,散開在空中,衣服一件一件在空中被甩了出來,揚在風中。沈放上了軍車,那車揚長而去。自路上飛馳的車內,陽光照在沈放的臉上。沈放有些心有餘悸,伍元樸的事情,他險些便栽在了沈林手裡。自他看到伍元樸手上的老繭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在說謊,想要隱瞞些什麼。後來他和閆誌坤交流,和廚子交換眼神,和獄警擦肩而過,和工頭進行對話。可那些陌生的麵孔全都是在伍元樸入獄時候一同出現的,他們之間竟然有交流,這就很不尋常了。後來伍元樸帶他走,可整個越獄的過程太完美了,分毫不差,甚至到達醫務室有半分鐘之差,探照燈依然沒有掃過來,沈放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當他問及伍元樸為什麼不傳遞那份情報而非要越獄的時候,伍元樸的臉抽動了一下,目光閃爍,那種表情分明是他沒有想到沈放會問,沒有防備,證明那份情報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那麼重要。一直到小樹林裡,沈放通過伍元樸的眼鏡片,看到伍元樸向樹林中的一個角落看了一眼,而那樹叢後麵依稀有槍口的反光,就那一霎那,他就已經斷定是有人埋伏在樹林裡,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這個伍元樸根本就不是共產黨。他回想起這一切,鬆了一口氣,接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監獄門口看著汽車遠去,李向輝對沈林說:“沈處長,軍統方麵找到了沈放的秘密檔案,證實了他說的一切。”沈林看著那遠去的軍車沒有說話。沈放到底有沒有問題?事實上,根本說不清楚。隻要沈放找出了伍元樸的破綻,他完全可以將計就計,如果是這樣,那麼就根本找不到沈放的漏洞。沈林皺了皺眉頭,李向輝又說:“對了,葉局長找您去一趟,該是知道了苦菊的事情。”沈放皺了皺眉。他到地方上的時候,中統局葉局長坐在辦公室裡,對麵中統行動科科長呂步青氣憤的來回走著。呂步青一臉的不滿:“局長,花圃那組人可是我們行動科最得力的特工小組,居然參加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行動,而且小組的頭號特工苦菊還被打死了。這算什麼!”他聽得清清楚楚,然後輕輕扣門走了進來。呂步青瞧見他馬上衝到他麵前抱怨著:“沈處長,你乾的什麼事,能讓苦菊在你在眼皮底子下出事,安排的這是什麼行動!”沈林臉色嚴肅:“這是一次意外,我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呂步青一聲嗤笑,情緒更加激動:“意外?苦菊是行動科最出色的情報人員,在共產黨臥底多年都沒問題,卻死在了南京,死在自己人手裡。你一個意外就算了?”這兩個人向來不合,沈林在中統被重用,處處壓著呂步青,這讓他十分妒恨沈林,尋到個由頭自然不依不饒。葉局長這樣的場麵見多了,忙從中調解著:“好了,呂科長,你也彆這樣生氣。這次行動沈林跟我彙報過,我也批準了。這樣的甄彆是很有必要的,任何一個疏漏都會導致內部混進來一個不該混進來的人。”呂步青瞪著眼珠子大喊:“可我的人呢,就這麼白死了?”“也不能這樣說,苦菊的死,的確非常可惜,組織上會對他的家人多加撫恤。”葉局長這樣說,呂步青還想再說話:“局長……”葉局長擺手製止住他:“再生氣也於事無補,我會讓沈林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你們行動科一個交代,你先回去安撫一下你的人,黨國不會虧待他們的。”呂步青雖然氣不平,但也無可奈何,隻得狠狠地看了一眼沈林,接著憤憤地出門了。等著呂步青走後,葉局長歎了口氣起身對沈林說:“你這次的行動看來有些冒失了。”沈林麵不改色,似乎完全沒有因為這事有什麼波瀾:“不這樣做,很難查明真相。”葉局長一笑,語重心長道:“我理解,不過你也得明白,是共黨分子,不能放過,是黨國的英雄,我們一定要承認。”“屬下明白。”“嗯,能證明了沈放的身份也是一件好事。你們黨政調查處的對日偽係統的甄彆行動也該告一段落了。”“為什麼?”這決定有些突然,沈林麵色意外。葉局長眉目皺著,愁容輕起:“你在重慶期間查辦了多起國民黨軍政兩界貪腐的案子,也深受黨中央組織部長陳先生的器重。這次提前把你派回南京,一個原因是甄彆那些日偽係統的人,另一個任務就是調查國民黨內部借收繳日偽資產徇私貪腐的官僚。”前一個工作不大順林,不過反腐的工作,正適合他這樣的人。“這個我清楚,黨政調查處已經準備了大量的資料。”葉局長點頭:“這就好。委員長不久之後就要還都南京,整個南京城要一團正氣才行,咱們中統在整肅黨紀方麵得做出成績來,給委員長一個交代。”“是,屬下一定儘力。”沈林眼光篤定。聊完了正事,葉局長頓了頓,抿了抿舌頭,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同沈林說道:“有一個事情我想問你。”“局長請講。”沈林有些疑惑。葉局長將聲音放低了些,一雙眼睛盯著沈林看著:“如果沈放真的是共產黨,你會怎麼做?”“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絕不姑息。”沈林雲淡風輕道。“哪怕是自己的親兄弟?”“不管是誰,都有黨紀國法,這是我的做人準則。”他就是這樣死性子,一根筋。葉局長滿意點頭:“這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好了,你下去吧。”沈林點頭轉身離開,葉局長微微沉吟,似有很多心思未說出口。一個月後。一輛轎車停在了沈宅門口,李向輝下車幫沈林開門,門裡頭家丁胡半丁從沈宅裡走了出來,迎接沈林。“大少爺您回來了。”沈林下車走進院內,進了沈宅大廳。房間裡古樸而又不失雅致。沈林環顧了一番四周,而後對胡半丁吩咐:“老爺帶著蘇姑娘三天後從重慶回來,家裡的一切都整理好了嗎?”“都已經打理好了。”胡半丁如是說。“是按照當年的樣子布置的?”當年汪偽政府占據南京,他們搬離這裡去往重慶,如今終於能夠回來。胡半丁一笑:“這是咱家老宅,我待了幾十年了,一根針擱哪兒,我都清楚得很,老爺回來我一準讓他老人家看著跟當年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大少爺,您就甭操心了,客廳裡一堆人在等您呢。”沈林疑惑:“什麼人到這兒來?”“都是等您辦事兒的,大包小包地提著,看樣是來送禮的。”胡半丁臉上有些無奈。沈林頓了頓,對胡半丁說:“安排那些人去客房,我在那兒見他們。”隨後又擺頭對李向輝說:“你跟我一起去見”兩個人到客房的是偶,幾個來訪者正在客房門口坐著,見到沈林他們忙起身打招呼:“沈處長好,您來了。”他們還要說什麼,看到李向輝跟在沈林後麵後卻好像又都啞了,表情意外,神色尷尬。沈林問來訪者其中的一個人:“你是江蘇省政府的財政專員廖鑫遠吧?”廖鑫遠臉上樂開了花,忙迎合著:“是,是,正是鄙人。”“跟我進來。”沈放說完話朝裡屋去,那人忙拎起箱子跟著沈林進去。進了門,廖鑫遠剛要說話,看李向輝又跟了進來,頓了一頓,想了想又看看箱子,剛要說話,沈林便用手勢阻止了他。他繼而給了李向輝一個眼色,李向輝從公文包裡拿出文件檔案,看了看廖鑫遠念到:“江蘇省府財政專員廖鑫遠,經查其人在接受日偽資產過程中以權謀私侵占高淳縣水田一百畝、山地五十餘頃,挪用政府傷殘補助資金大洋三萬元歸為己用,對所轄偽政權銀行的查沒過程中,做假賬將銀行賬戶部分資金彙入自己私人戶頭兩萬元……”李向輝一番話下來,那廖鑫遠沒詞兒了。沈林指著廖鑫遠提著的箱子,冷冷地說:“你要送我多少多少銀元和金條我都一清二楚,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這箱子裡的金銀還貼著偽政府中央銀行高淳分行的封條呢,對麼?”廖鑫遠額頭冒汗,沈林不緊不慢,鐵麵無私:“這箱子你可以帶走,也可以留下,我讓李向輝在就是做個見證。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經登記在冊。怎麼處理你,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黨國會給你一個公平的製裁。”廖鑫遠聽的臉色刷白,身體不住的抖了起來。“回去吧,中統黨政調查處的人隨後就會找你,你的個人戶頭應該也已經被查封了,我勸你彆跑,老老實實把自己的問題想清楚寫下來給我,當然,想跑也行,不過你也該知道中統會用什麼手段對付你。”沈林悠然言語。廖鑫遠不住用手絹擦著額頭的汗,抱著箱子,神情慌亂的出去了。出了門。其他人馬上湊過來。有人問:“怎麼樣,談什麼了。”還有人問:“你帶著東西他沒收?”廖鑫遠愁眉緊鎖:“收個屁,老子要完蛋了。你們也好不了,這個沈林送他啥他也不會收,比他老子還難整,官場上沒見過還有他這號的。”說完話他抱著箱子灰溜溜的走了。這時李向輝出來說:“下一個誰進來。”幾個送禮的麵麵相覷都不敢動窩。沈林不知道,沈柏年在此刻已經邁進了沈宅。他正對一個依舊有膽量走進來人說道:“我也不想廢話了,要送禮可以留下,不過你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是違規違紀的證據。”就在這個時候沈柏年開門衝了進來。沈林有點意外:“爸,您怎麼來了?”沈柏年脾氣火爆:“你還讓這些送禮的人進門?你剛才說的我在門外都聽見了,這些人你就不該見!”沈林的眉頭皺了起來,意料之中的,沈柏年甚至動起了手來。幾個送禮的官僚狼狽的抱著禮物慌不跌的下樓,沈柏年在後麵用拐杖趕著他們。“都走,都給我快點走,你們這些大貪小貪,甭他娘的把我房子弄的烏煙瘴氣。”沈林跟上來,在樓梯間,他看著父親罵著那些官僚,搖搖頭。視線往樓下一挪,卻瞧見蘇靜琬在樓下,她眼中留露出一絲笑意,仿佛期待什麼。蘇靜琬的目光和沈林交彙,沈林卻把目光移開了,蘇靜琬顯得有些失落。沈林繼續下樓,走到沈柏年身邊:“爸,我該去接您,怎麼就突然提前回來了,也沒來個電話。”沈柏年怒火被撩撥起來,一時間難以消散,語氣粗獷:“我又沒老的走不動,接什麼接。我問你,你弟弟現在怎麼樣了?我怎麼聽說還被抓起來審問過?”沈林聲音隻能儘量壓低:“已經查清楚了,他是軍統早些年安排在汪精衛政府那邊的敵後人員,現在已經回軍統任職了,我本來想讓他回家,不過出獄他就跑沒影了,我在派人找……”“我知道你有很多話都不願意跟我直說,不管你弟弟現在怎麼想,他想乾嘛,你得把人給我找回來。”沈柏年似乎有些軟了下來,沈林點頭:“我保證您一定能見到他,如今他是個敵後英雄,過幾天以後還有一個授勳儀式……”沈柏年歎氣:“管它是什麼授勳儀式,現在怎麼成了爹找兒子,應該是兒子來見爹,他隻要姓沈,他就應該回這個家。”與此同時,在西井胡同浴室裡,沈放猛然驚醒,整個人很慌亂,頭痛欲裂。四周蒸汽氤氳,熱水浴的舒適溫度竟讓他睡著了,他又做了那個夢。細雨蒙蒙的街頭,雨霧讓南京街頭的建築籠罩上了一層朦朧。轎車在街頭穿過,真切的畫麵閃現著女人的旗袍,雪白的大腿,耳邊傳來柔軟的鶯鶯燕燕,那是如夢幻般的風情景象,當然畫麵裡還有冰冷的日式軍靴,以及耀眼的刺刀……沈放與加藤毅一剛從飯店裡出來,突然間汽車發生爆炸,劇烈地響聲中日本士兵開始開槍射擊。街上慌亂起來,充斥著男女的叫喊聲……又一個手雷落在身邊,沈放被爆炸的單片擊中滿臉是血。他喘息著,鮮血汩汩從嘴角流出,身體重重的倒下。而加藤那張醜陋而猙獰著臉就倒在沈放眼前,離得是那麼近,血泊中加藤的臉孔充滿了驚恐……沈放艱難地抬頭,隻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砰的一聲,槍口火光四射……他坐在浴池中,用手按了按頭部,努力讓自己從噩夢急促的喘息中平靜下來。如今他每次進入夢鄉,夢境裡都會是剛才那個血腥的畫麵,他無數次被自己驚醒,睡眠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折磨。他滿頭大汗,臉上表情慌張不定,赤裸的身上有戰爭留下的子彈傷痕。這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問他:“做噩夢了?你打過仗。”沈放一抬頭,不遠處窗戶下坐著一個精壯的男人,窗子透過的逆光隻能模糊看到那人的側臉,那人繼續說:“看來你有戰爭創傷綜合症,起碼陸軍醫院裡的美國大夫會這樣說,還會給你開讓你天天昏睡的藥丸。”這話不錯,他視線朝向那邊,瞧見那男人身上同樣的累累傷痕,兩人顯然有著相同的經曆。感情碰上個同病相憐的,沈放苦笑著點點頭:“看來你也一樣。”那人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當沈放看到他正臉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他的半張臉全是醜陋的疤痕,近乎毀容,樣子猶如鬼魅,叫人看著身上不禁打了個顫。“你害怕我的樣子?”那人的表情淡然,似乎習慣了沈放的反應。沈放調侃著:“是有點,不過更吃驚你傷成這樣還能活著。”那人點頭:“我也沒想到,我應該早就死了,活著就是有事兒還沒做完,你不也是麼?”他說完話看著沈放的臉,死死盯著他的額頭上貼著發跡有個深深的傷痕。沈放意識到他什麼意思,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這裡有個彈片,我現在是能活一天是一天。對了,你是什麼時候負的傷?”“41年在蘇北打的那一仗。”那人用沙啞的聲音回答完又看了看沈放,略帶疑惑的說:“我們以前見過麼?”沈放玩世不恭地回答:“我不知道,上過戰場的人都差不多。”那半緩緩點頭:“是啊,上過戰場的人都差不多。”出了浴室,沈放在更衣間裡換好衣服,那是一身國民黨軍官的軍裝,他劍眉濃厚,輪廓分明,穿起來頗一身英氣。他到走廊剛要結賬,突然浴室內傳來喊叫聲。“殺人啦,殺人啦。”沈放聞聲趕忙重新衝了進去。撩開簾子往裡一瞧,隻見浴室當中的浴池內,熱水被鮮血已經染成了通紅,有兩個人赤裸裸倒在浴池邊緣,身下也滿是血跡,瞧上去世被割斷了喉嚨。這會兒人還沒死透,依舊在掙紮著,沈放湊過去按住一人傷口,對旁邊嚇傻的服務生大喊:“快拿毛巾來。”服務生早被嚇得渾身哆嗦,腳下拌蒜一般拿來了毛巾。浴室內已經慌亂成一片,沈放胡亂回頭一撇,瞧見一個人影在浴池門口一閃而走,依稀像是方才那個半張臉的男人。不過他此刻也顧不得奇怪,儘力為那受傷人止血,但傷口過長,到底是徒勞,不一會兒,連他自己那嶄新的軍裝也被血染了……不久之後,幾個警察衝進了浴室來,他們幾乎是嘶吼著對在場的人大喊:“大家都彆動,都不許走,接受調查。”霎時間,所有浴室的人都被控製住了,沈放繼而從死者身邊站起身,他那一身的血似乎把旁邊的警察嚇了一跳。那警察差點掏槍,說話結巴一下:“你,你是乾嘛的。”沈放眼神迷蒙,十分淡定:“彆慌,家夥拿出來小心走火。”說著他掏出證件,上麵有軍事統計調查局的字樣。那警察接過來看了看又還給了沈放:“你可以走了,不過這兩天得找時間到警局做個筆錄。”沈放瞧著他撲哧一笑,傲慢地反駁:“這個案子你們警察廳管不了。”見那警察一臉疑惑有些不明白,沈放繼續說:“軍統已經接手了,告訴你的頭兒封鎖好現場,所有的證據都給我留好了,否則我要你好看。”他知道,這兩個人,是軍方的人。說完沈放大步流星走出浴室。浴室門外,街對麵的一輛黑色轎車中,沈林遠遠地看到離去的沈放,眉頭皺了起來。李向輝在駕駛座回頭問:“要不要把他叫過來?”沈林搖了搖頭:“以後再說吧。”說完話他又轉頭看著浴室外麵的眾多警察,繼而對李向輝說:“去查一下具體的情況。”李向輝下了車,沈林坐上了駕駛位,一個人回到了辦公室。不久之後李向輝便已經有了結果。他推開辦公室大門走進來,直接向沈林彙報著:“那浴室的兩名被害者都是國民黨的軍官,是新編二十三師的,不過他們在抗戰時期都有倒戈投靠日本的劣跡。”“這倆得罪了什麼人麼?”沈林抬頭看他。時間太短,這樣詳細的情報很難得到,李向輝搖頭:“這個現在還不清楚。”他說完話,就在這時,時鐘響了一下。李向輝提醒沈林:“沈處長,時間到了,那個嘉獎儀式是您必須要參加的。”沈林看了看時間,若有所思,接著起身出門,示意李向輝跟上來。這個對軍隊相關人事的嘉獎儀式,正在南京黃埔路中央軍校禮堂裡舉行。對沈林來說,這一趟隻有一件事與他相關,那就是沈放晉升為軍統局一處特彆情報專員,被授少校參謀軍銜。授勳結束,眾人走出了禮堂。沈林跟在沈放後頭叫他:“沈放。”這一回他倒是順了沈放的意思,沈楓這個名字他沒再開口。沈放回過頭,他湊上前去說著:“從監獄出來有一陣子了,你也該回家了。”沈放聞話禮帽一笑:“我腦子不好,裡麵有彈片,還是住外麵比較好,回家怕自己血管爆了。”這樣的話,他說的一本正經。對付他這個冷冰冰的大哥,他的招數向來都隻有謙恭禮貌,保持距離。“讓你回家,不是讓你再去打仗,彆說那麼邪乎。”沈林話說到一半,還未落音,沈放打斷他:“我有家麼?我怎麼不知道。”“開什麼玩笑,我可還是你大哥!”沈林忽然嚴肅起來。“大哥?親自審訊我的沈大處長?”沈放搖搖頭:“我這大哥可比彆人想象的狠。”“這麼說你是不認家裡人了?”沈放目光瞪著沈林,他們差不多一般個頭,此刻四目相對,沈放一字一字咬得很重:“我說過沈楓已經不存在了,我叫沈放。”曾經的那些事情叫沈放憤然理解出走,竟連自己的名字都給改了,他到底有多麼受傷,沈林能夠想到。“好多事情都會變,但家還是那個家,爹也還是那個爹,很多事情你是要認的。”沈林提到了沈柏年,沈放忽然情緒激動起來:“不用勸我,該認誰不該認誰我清楚。”他說完話繼續往前走著,沈林一急,脫口而出:“那你應該記得你的婚約,當年你可是和姚家小姐姚碧君是有過婚約的。”姚家小姐,那不過是沈柏年強加給他的一個女人罷了,有婚約又能怎麼樣。沈放回頭,長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沈林再說下去,他難保自己不會動手。“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年我怎麼走的,你沒忘了吧。”沈林即刻認慫:“好,這事兒先不提了。”,他忽然轉口:“你在文秀路租下的公寓怎麼樣?也不說讓我過去坐坐。”他怎麼知道自己在哪租的公寓?沈放苦笑:“我以為能輕鬆點,結果你還在查我。”沈林見越說越不對勁,乾脆直接說正題:“不管你有多少情緒,父親今晚辦了個家宴,為的就是給你慶功。你在汪偽政權潛伏的經曆,父親覺得很自豪,他把以前的朋友都請來了。”“是麼?動靜夠大的。”沈放語氣裡儘是嘲諷。“你該回去看看,要不父親會很沒麵子的。”很沒麵子?當初沈柏年發現自己在汪偽政府任職是偶,可是登報紙斷絕父子關係,他做的事兒可是比沈放更絕的。他的這個父親和他的大哥一樣,是六親不認的冷血動物。沈林看著沈放,遲疑片刻,問:“你還在記恨父親?”這話說的可真好,言外之意是,他不恨嗎?也對,這些年來,他可是跟那個人異常親密呢,不然他怎麼會坐到如今的位置上。沈放積壓了很多年的怨恨忽然爆發:“我是記恨他,不過不是恨他對我怎樣,而是恨他過去那麼對咱媽!他對媽做了什麼!過去的一切你記得應該比我清楚!”沈林知道,他說的一切沈林都知道,可那又怎麼樣呢,他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沈林歎了口氣,回他:“好吧,不管你怎麼想,也不管你覺得自己應該叫什麼,就算不想見父親,也該來看看這個家,那是讓你長大的那個家。”說完話,他乾淨利落轉身走了。在門口他上了車,坐在車內看著後視鏡裡的沈放,正朝另外一輛車走去……他緩緩閉上眼睛,曾經的那些畫麵忽然間湧現出來。沈柏年一副凶神惡煞,正拿起拐杖抽打年少的沈放和他,他們的母親無助的用身子擋著,而麵前發狂起來的沈柏年就像一個巨大的魔鬼,全然不顧。沈放看著沈林離開了,然後也緩緩發動了車子,直奔著某個地方去了,最後把車停在了一個報館的門口。他觀察了下四周,隨後看了看報館的招牌,接著下了車走了進去。裡頭有一個編輯看到沈放,忙打招呼:“沈長官您來了。”沈放臉色不大好看,隻問:“我登的消息怎麼樣?”那編輯順手拿過來一份報紙,對著他指著上麵的廣告:“廣告登了兩期了,但是還沒有人前來聯係。”“繼續登,一直找到為止。”那編輯有些為難:“還登?沈長官,蘇繡雙麵繡真的不好找。”沈放從懷裡掏出兩枚大洋來塞進那編輯手裡:“沒關係,我有個刺繡是家傳的要修補一下,能找到人,我願意付二十個大洋的酬金。”編輯收了錢自然高興,這會兒倒是為沈放考慮起來:“可現在這樣的手藝人很難找了,您這廣告刊登的版麵也不太明顯,這樣不是白花錢麼?”沈放一笑:“沒關係,白掙我的廣告費你不樂意麼?”他說完話低頭一瞧,那廣告欄裡尋找修補蘇繡雙麵繡的匠人的消息安然印在上頭。所有人都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小豆腐塊一樣的尋物啟事,事實上,那是沈放在向組織發出訊號。加藤被刺殺之後,他昏迷了三個多月,被國民黨甄彆調查關在老虎橋監獄裡又是三個多月,他跟組織失去聯係太久了,這將近半年多的時間,組織上根本不知道還有沈放這個人的存在。幾天以後,沈放趕往了軍統大樓去報道。因為剛剛晉升為軍統局一處特彆情報專員,而且他離開軍統已經多年,如今算得上是新官上任,所以什麼也都不知道。進了軍統局大樓,在大廳裡的樓梯梯口,他還是叫住一個剛下樓的軍統軍官,問了話才知道軍統一處在二樓。沿著樓梯上樓,視線豁然開朗,樓上是一個完整開放式的辦公區。十幾個一處的軍官在辦公區裡忙碌著,旁邊是各個科室主管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口掛著牌子。他又尋人問了一處處長羅立忠的辦公室位置,快步靠近,卻十分湊巧,臨近門口的時候門從裡麵被打了開。羅立忠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跟在他後麵的那個人臉上有些匪氣。那人點頭哈腰一副諂媚模樣:“那老弟我這次就全仰仗羅處長了。”羅立忠點了點頭:“好說,董老弟何必那麼客氣,有什麼情況我會通知你的。”“好啊,改天一定好好好再謝謝羅處長,告辭了。”董藤笑得更誇張了些,他說著沈放這邊走過來,正好與沈放擦肩而過。沈放回頭瞧了瞧董藤,羅立忠一抬眼便看到沈放,很是高興:“啊呀,沈老弟,這是英雄來了。”沈放忙將視線回過來微微低身:“不敢當,羅處長,我是來報道的。”羅立忠擺手:“來來來,快請進。”沈放隨著羅立忠進了處長辦公室,他剛帶上門立定,羅立忠便開了口:“真沒想到剛接受完嘉獎,沈老弟就來報到,你受過傷,聽說還沒徹底好,也不說休息休息。”沈放禮貌一笑:“我的傷就那樣了,咱是當兵的,越休息越難受。”說話間已經到了桌椅邊上,羅立忠忙招呼著:“坐坐坐。”他和羅立忠坐成對麵,見羅立忠豎起大拇指讚歎他:“表率,真是軍人表率。”“羅處長過獎了。”沈放顯然有些厭倦處理這種關係,但還是不敢太過表露出來。羅立忠繼續說道:“居功不自傲,難得,我更佩服老弟居然心胸還大的很啊。”沈放一怔,隱隱覺得不會有什麼好事情,但還是問著:“此話怎講?”“你老弟在日本人那兒是拎著腦袋命懸一線,回來以後還被中統的人折騰了那麼久,這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還不得摔牌罵骰子鬨上他一氣,不過我可聽說了,老弟你從老虎橋監獄出來居然沒對中統說一個不字兒。”果然,他說這話也不是為了表示什麼欽佩,這是打自己的臉來了。沈放故意笑得深,向他解釋著:“他們也是職責所在,為黨國效力,我隻是吃了點小虧罷了,不算什麼。”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抗戰八年,我隻不過是僥幸活著回來了,比起那些死在日本人手裡的兄弟,真的不算什麼。吃虧受氣又怎麼樣?腦袋起碼還在脖子上。”羅立忠不知是被他說服了還是也想到了自己曾經的日子,接著歎了口氣:“是啊,比起戰死的兄弟們,你我都算幸運多了。所以抗戰勝利了,也該咱們這些槍林彈雨過來的人享享福了。”沈放補充:“唉,享福現在還談不上吧?戰爭剛結束,時局並不算太平。”羅立忠顯然一愣,然後忙轉移話題:“那是,那是。還是老弟一心為公。來,來,我帶著老弟在咱們軍情一處視察視察,見見各個科室的主官,熟悉熟悉環境。”“那就麻煩羅處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