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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欣賞會議室外的絕佳風景,所有人齊聚在會議桌旁,周圍的空氣裡似乎有電流吱吱作響。索爾森撥出的那個電話大大推進了調查進程,巴克斯決定將指揮部從威爾科克斯旅館轉移到位於韋斯特伍德的聯邦調查局分局。我們現在齊聚的這間會議室位於這棟大樓的第十七層,窗外可俯瞰洛杉磯市全景。橘紅色的餘暉將海麵映照成鮮亮的金色,我看見遠處的卡塔利娜島就漂浮在金色波浪之中,仿佛開啟了又一場日落的序幕。現在是太平洋時間下午四點半,這次會議之所以安排得這麼晚,是為了讓蕾切爾有儘可能多的時間拿到搜查令,以調查格拉登在傑克遜維爾的銀行賬戶的進出賬記錄。會議室裡有巴克斯、索爾森、卡特、湯普森,以及另外六名探員——沒有人向我介紹他們,我估計他們是當地分局的探員——最後還有我。通過線路接入會議的還有匡提科中心以及所有參與此案調查的各地方分局探員,興奮之情甚至都能順著線路從這些看不見的人身上傳過來。布拉斯·多蘭不停地通過麥克風發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終於,坐在會議桌中央、距離擴音器最近的巴克斯,命令大家安靜下來,宣布會議開始。他的身後支起了一個畫架,上麵展示著那家迅捷數碼影像商店及其所在的皮科大道附近街區的粗略俯視圖。“好了,諸位,案子有了進展,”巴克斯說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努力的目的。現在,請諸位暢所欲言,隨後我們就會立即開戰,並且一招製敵。”他站了起來,也許這一刻的到來同樣令他激動莫名,“我們現在正在跟進一條重大線索,目前已被列為第一優先級,我們還要聽聽蕾切爾和布拉斯那邊的進展報告。不過現在,我想先讓大家了解我們明天的行程安排,戈登將為我們扼要地講解一番。”當索爾森向入迷的聽眾講述我們這一天的工作和發現時,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散開。我想著蕾切爾,她正身處傑克遜維爾的某個地方,距離調查中心有兩千五百英裡那麼遠,不得不聽著一個她不喜歡甚至很可能鄙視的男人大談特談他取得了多麼了不起的突破。我真想能與她對話,至少能安慰她,而不是像現下這樣和另外二十五個聽眾待在會議室裡。我想向巴克斯打聽她在什麼地方,這樣我就能在會後給她打電話,但我心裡明白,這同樣不可能。就在這時,我想起她留給我的傳呼,於是決定晚點給她打個傳呼。“現在我們正在把緊急情況應對組自托馬斯那兒調過來,”索爾森說,“洛杉磯警察局仍舊跟托馬斯一組,並開足馬力加強監控。我們要重新布控投入的人手,製定一套雙保險方案,確保對這名嫌疑人的順利抓捕。首先,也是我們正在著手的,就是要監控撥入這家商店的電話號碼。我們將安裝一台移動式接收機和液晶顯示器來監聽撥入的電話,店裡的兩條電話線路都要安裝,分局辦公室則召集所有可調動的人手組成應急隊。當目標給商店打來電話詢問他要的商品是否到貨時,我們要立即追蹤這個電話;與此同時,還要儘可能在通話裡拖住對方,以便爭取時間,直到我們的人趕到目標所在地。一旦他們到位了,就立即執行要犯拘捕標準程序。到現在為止,大家有什麼問題嗎?”“會有空中支援嗎?”一名探員問道。“我們正在努力申請。目前我得到的消息是可以撥給我們一架直升機,但我們希望可以爭取到兩架。好了,我繼續說,第二套方案就是為了應對我們不能成功通過撥入的電話號碼追蹤到目標的情況。如果是這樣,我會在這家迅捷數碼影像商店裡,我們還是叫它數碼店吧,簡單些,跟庫姆斯也就是這家店的店主待在一起。如果我們接到那家夥打過來的電話,就會告訴他相機已經到貨,可隨時上門領取。我們會試著約定一個取貨時間,但不會顯得太刻意,像正常的商品交易一樣自然即可。“這樣,即便目標人物滑出第一張網,一旦他步入商店,第二套方案鋪設的恢恢法網也向他張開了口。到時數碼店已經被全方位監控了,音頻和視頻影像都有。如果他邁進商店,我就會把相機交給他,就像送走一個心滿意足的顧客。而要犯拘捕程序的啟動由唐·桑普爾負責,他是我們緊急情況應對組的組長,一旦他認為時機合適,就會下達命令,立即執行拘捕。顯然,這應該是在我們的人可以完全控製的情境下。我們希望是在他的車裡,但你們也能理解拘捕中會遇到其他不可預見的因素。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不就在商店裡踹向他的屁股撲倒他?”“我們認為,需要讓庫姆斯待在店裡,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他是通過庫姆斯購買的相機,那麼庫姆斯就應該在那兒。我可不想當著一個平民的麵,還在那麼近的距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倒一個窮凶極惡的凶手。另外,那是一家很小的商店,我們安插一名探員進去都已經讓空間顯得局促。要是我們安排更多的人,一定會讓那家夥起疑心。既然如此,倒不如乾脆給他相機,引他走到外麵的街道上,到一個我們能完全控製的環境中再撂倒他,這樣會更好。”索爾森說完後,巴克斯和桑普爾輪流發言,為這套方案補充了更多的細節。庫姆斯會跟索爾森一同在店裡待一整天,應對日常往來,接待真正的顧客。但是一旦店外的監控團隊報告有任何符合格拉登側寫描述的人——哪怕隻是些許匹配——接近數碼店,索爾森就必須站到前麵並且一直待在那裡,以便主導跟嫌疑人的貨品交易;而庫姆斯則會打個招呼離開,退到後麵的倉庫裡,關門上鎖以自保。另一名探員會假扮成顧客的模樣,在格拉登進店的時候跟在他後麵。商店內的情形會通過一部視頻監控器顯示。店外的布控則由負責流動監控和固定崗哨的探員組成,一旦格拉登的身份被確認,他們就隨時準備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此外,還有一名女探員會裝扮成洛杉磯交通執法員,駕車不斷在迅捷數碼影像商店所在的街區巡邏。“我想我不需要再提醒在座的各位,這個凶手是個多麼危險的人物,”當情況彙報結束後,巴克斯說道,“每一個人,明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護好自己,照顧好搭檔。還有什麼問題嗎?”我等了片刻,看看這些探員是否需要提問。見他們的確沒有什麼要問的,我開口道:“萬一明天那部數碼相機沒能像庫姆斯先生說的那樣按時到貨呢?”“不錯,提得好,”巴克斯說道,“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匡提科的打擊網絡犯罪組正好有一台同型號的數碼相機,正空運過來,今天晚上就到。不管他真正訂購的那台相機能否按時到貨,我們都會用我們的那台。為防萬一,我們在那台相機裡安裝了一個定位器,要是他甩掉了我們——老天保佑可千萬彆出這種事——我們也能根據定位器追蹤到他。還有彆的問題嗎?”“有沒有人考慮過不當場抓捕他?”從揚聲器裡傳來蕾切爾的聲音。“你這是什麼意思?”“隻是提個不同的觀點,看上去我們似乎已經安排得麵麵俱到了,但這可能是一個研究連環殺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可以觀察他的狩獵以及擇定受害者的模式。這對我們的研究來說,是非常寶貴的機會。”她的問題立即在與會探員中引發了激烈的辯論。“同時冒著我們把他跟丟,讓他再殺害個孩子或者警察的風險?”索爾森反駁道,“彆找事了,尤其我們這兒還有位無冕之王在一旁看著。”幾乎所有人都站在索爾森那邊,他們大概覺得,一個像格拉登這樣的怪獸,雖然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研究對象,但也得把它關在封閉的監獄號房裡進行研究。他可能潛逃的風險,其危害性遠遠大於在一個開放環境中觀察研究他的行為模式所創造的價值。“好了,諸位,我們的方案就這樣確定了,”巴克斯止住了大家的話,最後總結道,“我們已經考慮了蕾切爾建議的另一種選擇,但我認為按我們的既定方案行動依舊是最好最安全的選擇,所以進行下一個議題。蕾切爾,你那邊有什麼信息要通報的嗎?”會議室裡探員們的肢體語言顯示出注意力的改變,他們的關注點從巴克斯和索爾森身上移到了放置於桌子中央的白色電話上。他們看上去似乎對蕾切爾將要提供的情報更感興趣。巴克斯倒是仍舊保持著微微俯身、雙手撐在桌麵上的站姿。“我先從銀行說起,”蕾切爾道,“我拿到銀行提供的賬戶交易記錄,也就是大概一小時前的事,還沒多少時間研讀這些數據。然而,初步看來,這個賬戶提取的款項最後彙入了被我們關注過的三個城市:芝加哥、丹佛和洛杉磯。時間上也是吻合的。在每個城市作案殺害誘餌後的幾天時間裡,他就會拿到錢。其中有兩筆電彙流向了洛杉磯,一筆與上周的誘餌遇害案作案時間吻合,之後在星期六,又有一筆一千二百美元的轉賬記錄。這兩筆錢他都是在同一家銀行取出的,是位於謝爾曼橡樹區文圖拉大道的富國銀行。我正考慮如果他明天不去取相機,這會是另一條逮住他的路子。我們可以監視這個賬戶,等他下次現身取錢時截下他。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資金正處在一個相當危險的低位。在他提出一千二百美元以後,他的賬戶裡大概就隻剩下二百美元了。”“但他正準備用他的新相機掙些外快。”索爾森道。“下麵說他的進項,”蕾切爾繼續道,“這方麵很有意思,但我就是沒有足夠時間來仔細……呃,就在最近兩年裡,共計約四萬五千美元被彙入這個賬戶。這些彙款來自各個地方,有緬因州、得克薩斯州、加利福尼亞州,有好幾筆都來自加利福尼亞州和紐約。這幾筆款項看上去與我們所掌握的謀殺案沒有什麼關聯。另外,我還發現了兩筆同時彙入的存款,是去年十一月一號,同一天裡有兩筆電彙分彆從紐約和得克薩斯州存了進來。”“顯然,往賬戶裡存錢的人不是他,”巴克斯說道,“或者說,至少不會兩筆存款都由他操作。”“這些是支付給他的費用,”布拉斯通過電話線路發言道,“是他兜售那些照片的進項。這些錢是由買家直接彙進來的。”“完全正確。”蕾切爾說道。“我們能……我們是否可以追蹤這些電彙的來源,査到那些買家?”湯普森問道。“呃,”沒有其他人表態,於是蕾切爾回答說,“我們可以試試。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追蹤款項彙入的來源,但我並不抱太大希望。隻要有現金,任何人都可以走進國內幾乎任何一家銀行,辦理一筆轉賬彙款,隻要有對方的銀行賬戶並支付一筆服務費就能辦到。也許彙款者必須提供一些非常基本的信息,但是不需要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件。那些購買兒童照片——甚至很可能是更惡劣的照片——的人,他們很有可能會使用假名。”“的確如此。”“還有彆的信息嗎,蕾切爾?”巴克斯問道,“傳喚問訊有什麼收獲嗎?”“這個賬戶下還有一個郵政信箱,是一個本地地址,而且很可能是租用的匿名信箱。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核查一下。”“好的。”“你想現在就彙報有關霍勒斯·岡貝爾的情況嗎?還是想暫放一下,等你理清思路再說?”“不用,我現在就能把最重要的部分彙報給各位,其實信息也沒多少。霍勒斯跟我算是老交情了,再次見麵,他看到我時的臉色可不怎麼好看。我們交鋒了幾個回合,終於,他自負的秉性刺激了他的傾訴欲。他承認跟格拉登在監獄做室友的時候,曾經一起探討過催眠的實踐方法。最後,他承認他跟格拉登做了筆交易,他教格拉登催眠術,而格拉登為他起草上訴需要的法律文書,但是更多的他就不願再提了。我感覺……我不確定。”“什麼感覺,蕾切爾?”“我不確定這種感覺對不對,我感覺到他似乎在某種程度上非常欣賞格拉登的所作所為。”“你把格拉登的事情告訴了他?”“不,我並沒有向他透露一個字,但這對於他來說很容易想到,我出現在那兒,一定是出於某種原因,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這就能說得通,但我感覺他確實知道更多東西。也許格拉登在離開雷福德監獄前就把計劃告訴了霍勒斯,告訴了他貝爾特倫的事。我不確定。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收看了今天有線新聞網的新聞,如果他們的囚室裡安裝了閉路電視的話。因為有線新聞網把傑克·麥克沃伊的文章大書特書,轟炸報道。我在機場看到了。當然,詩人和格拉登之間的聯係沒有被報道出來,但岡貝爾很可能猜到了。有線新聞網再一次用了我們在菲尼克斯的錄像。如果他之前看過這些新聞,然後我又出現在他麵前,即便我一個字都不說,他大概也能明白我的來意和這些事之間的關聯。”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人說起我的報道引發的反響。事實上,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完全把自己這篇報道忘在腦後了。“是否存在格拉登和岡貝爾依然保持聯係的任何可能?”巴克斯問道。“我想應該是沒有,”蕾切爾回道,“我已經跟獄警確認過了。岡貝爾的郵件往來仍然受到監控,不論是他發郵件還是收郵件。不過,他已經成功得到了管理員的職位,在監獄的采購物流站工作。我猜總還是有在貨品裡攜帶某些信息的可能,但這種方法看上去難以實現,概率並不大。我也很懷疑岡貝爾是否會拿他好不容易在獄中獲得的地位和信用來冒險。他已經在監獄裡關了七年,一直表現良好,現在有了體麵的工作,還有一間自己的小辦公室,據說他還管著監獄裡的小賣部。在監獄的社會分級裡,這會給他相當大的權力。現在他已經擁有一間獨立的囚室,還有自己獨享的電視。我看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賭上這一切,去跟一個像格拉登那樣的通緝犯保持聯係。”“好的,蕾切爾,”巴克斯說,“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就這些了,鮑勃。”好一會兒都沒人吱聲,大家都在努力消化著目前為止獲得的所有情報。“好,終於到討論側寫模型的時候了,”巴克斯說道,“布拉斯?”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桌上的電話上。“好的,鮑勃。縑疑人的心理側寫已經拚合成形,甚至就在我們剛剛討論的時候,布拉德還在根據新情報添入新的細節。目前我們勾畫出來的內容如下:我們麵對的罪犯可能是這麼個狀況,他要不停地回溯到原點,這個原點就是那個驅使他走上這條犯罪道路的男人。過去,這個男人一直虐待他,對他實施性侵,因而在他心中播撒了所有畸形、變態的幻想,又正是這種意識讓長大成人的他將那些恐怖的想法付諸實施。“這就像我們曾經看到過的所有符合弑父模式的案子。我們幾乎隻用看佛羅裡達的案子就清楚了。我們在這個案子裡看到他的犯罪動機就是殺害替代了他的人。於是,那個小男孩加布裡埃爾·奧提茲,那個吸引了克利福德·貝爾特倫全部心神的孩子成了他的替代品,而貝爾特倫正是那個曾經以父親的形象占據他的生活,虐待他、侵害他最後又拋棄他的男人。他經受的這種被拋棄的感受,就是刺激他犯下一切罪行的源頭。“於是他殺掉了他的施虐者中意的新對象,然後又殺掉那個施虐者。在我看來,這就像一場驅魔儀式,你也可以理解為某種情感宣泄的衝動,就是為了清除他這一生所遭受的種種迫害的源頭。”會議室裡陷入長久的沉默,我覺得巴克斯和其他探員都在翹首觀望,不知道布拉斯會不會繼續說下去。最後,還是巴克斯開口了。“你是說,他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他最初的犯罪活動?”“就是這樣,”布拉斯答道,“他隻是一直在對他的施虐者貝爾特倫實施複仇,把他殺了一遍又一遍。他要這樣做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但是毫無疑問,這種平靜維係不了多久,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原點,再次舉起屠刀。至於另一類受害者,那些遇害的警探完全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僅僅因為他們的工作任務,就這樣被他選中殺害了。”“其他那些城市裡發生的那幾樁誘餌案件,你又怎麼解釋?”索爾森問道,“那些案子裡的第一受害者可不符合最先遇害的是男孩這種模式。”“我認為分析那些誘餌案子裡他如何挑選受害人,並不具備多少意義,”布拉斯回答,“真正重要的是他要用誘餌案釣出一名警探,一名優秀的警探,一個強大的敵人。以這種方式,作案風險越高,實施清除儀式所獲得的效果也就越令他滿意。隻要犯下那些誘餌案,就能很輕易地實現他要的最終結果,那些誘餌案隻是他用來實現最終目的的手段。他還能利用那些孩子賺錢,比如出售他們的照片。”會議室裡的氣氛本來一片大好,整個團隊的人都因為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甚至明天就有可能為調查畫上圓滿句號而歡欣鼓舞,但此刻,沉重的晦暗在每個人的心間蔓延開來,這是因為知道外麵的世界竟然存在如此恐怖的邪惡後湧上心頭的晦暗。這還隻是一樁案子,總還會有其他的邪惡案子,一直都是如此,永遠都不能消滅。“你繼續整合分析吧,布拉斯,”巴克斯最後說道,“我希望你們能上交一份犯罪心理分析報告,越快越好。”“我們會的。還有一件事,是個好消息。”“請說下去。”“我抽調了格拉登的紙質卷宗,是你們當中的某個小組六年前執行係列強奸犯的訪談側寫項目之後彙總的。其實裡麵所有的檔案數據都已經錄入電腦,沒什麼新鮮的,但是紙質卷宗裡有一張照片。”“是的,”蕾切爾道,“我還記得那張照片。當時獄警把囚室的門上好鎖,才讓我們進去給格拉登和岡貝爾拍攝了一張照片,兩個人一同在他們囚室裡的照片。”“沒錯,就是那張照片。在照片裡,抽水馬桶上方安設了三排書架。我估計書架應該是他倆共有的,上麵擺著的書也是兩個人的。重點來了,這些書的書脊都清晰可見。它們當中大部分都是法律類書籍,我猜測格拉登定是用這些書來研究自己和其他獄友的上訴文書。此外,還有迪邁歐的《法醫病理學》、費希爾的《犯罪現場勘查技術》,以及老羅伯特·巴克斯先生撰寫的《異常心理側寫》。我非常熟悉這些書,我認為格拉登可以從這些書裡學到足夠多的東西,尤其是鮑勃父親所寫的那本,他很可能從中學到了如何讓一件件誘餌凶殺案的犯罪手法和犯罪現場都看起來彼此不同,這樣就能規避我們的全國暴力犯罪緝捕項目的電腦程序,令我們無法把這些案子聯係起來。”“該死的!”索爾森罵道,“這些書都是他媽——怎麼到他手裡的?”“我猜測,依據相關法律規定,監獄不得禁止他接觸並使用這些書,這樣才能保證他有條件準備上訴材料,”布拉斯回答道,“彆忘了,他有權代表自己進行訴訟。作為他自己的代理人,後麵的法庭辯護也的確證明了他是個合格的辯護律師。”“很好,乾得漂亮,布拉斯,”巴克斯說道,“這可是幫了大忙。”“我還沒說完。值得關注的是,書架上還擺有兩本書,《詩人埃德加·愛倫·坡傳》和《埃德加·愛倫·坡全集》。”巴克斯忍不住愉悅地吹了聲口哨。“所有線索算是都合到一起了,”他說,“我猜他之前引用的那些詩句,都能在這兩本書裡找到,對吧?”“沒錯。其中一本就是傑克·麥克沃伊手上正用著的那本,已經用於證實那些引用詩句了。”“好了,你能把那張照片拷貝一份發給我們嗎?”“我馬上就做,頭兒。”整個會議室裡以及從電話線路那頭傳過來的興奮與歡樂幾乎要溢出來了。所有的情況都吻合,所有的碎片都彙攏拚合上了。明天,探員就會出動,一舉抓獲那個惡魔。“我愛死了彌漫在清晨空氣中的汽油彈味道,”索爾森叫道,“聞起來就像……”“勝利!”會議室裡和每條電話線上的人一起吼了出來。“很好,夥計們,”巴克斯拍了兩下手,說,“為了這一刻,我覺得我們已經承受得足夠多了。讓我們保持警醒的頭腦,讓我們保持這股昂揚的鬥誌。明天會是最重要的一天,明天就是大功告成的日子。所有人都要仔細聽著各個城區傳出的任何動靜,一分一秒都不能懈怠。繼續努力,完成好自己的任務,直到你們到達勝利的終點。如果拿下了這個家夥,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們要搜集好各種物證,指證他跟其他案子之間的關聯。我們要讓他在犯下罪案的各個城市接受正義的審判。”“如果還需要審判的話。”索爾森說道。我望向他。片刻之前他那種張揚的幽默感,現在已經蒸發得無影無蹤,他的下巴緊繃著。隨後他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整整一晚我都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一邊把白天會議的筆記輸入電腦,一邊等待蕾切爾的電話。我已經給她打了兩次傳呼。終於,九點鐘的時候——佛羅裡達那邊已經是午夜了——她的電話終於來了。“我失眠了,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跟彆的什麼女人在一起。”我笑了。“這恐怕比較難實現,因為我一直都在等你的電話。難道你沒收到我的傳呼?還是之前你一直忙著跟彆的什麼男人在一起?”“真沒收到,我查一下。”她把電話放到一邊,線路裡靜了一會兒。“該死的,是電池沒電了。我得換個新的。我很抱歉。”“你指的是換個新電池,還是換個新男人?”“調皮的小子。”“好吧,對了,你為什麼失眠?”“我總是忍不住想明天索爾森在那家店裡的情形。”“還有?”“還有我必須承認,我真是非常嫉妒。如果是他抓住了那個……我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案子,而我卻他媽的離它兩千英裡遠。”“也許明天的行動不會這麼順利,沒準你趕回來還來得及。就算你趕不上,逮住嫌疑人的又不是他,執行的會是緊急情況應對組。”“我不知道。戈登已經琢磨出一個方法成功把自己安插進現場了。另外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就是明天了,一切會塵埃落定。”“彆人估計會把這種感覺稱作好的感覺,因為那家夥就要被當街抓捕了。”“我知道,我知道。儘管這樣說,可為什麼偏偏會是他?我還以為他和鮑勃……我其實一點都不明白鮑勃的想法,為什麼他要把我打發到佛羅裡達,而不是派彆的什麼人?為什麼不是派戈登?他就這樣把案子從我手裡奪走了,我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也許索爾森向他告發了你跟我的事。”“我考慮過這個可能。的確,索爾森會這樣做,但我不覺得鮑勃會采取這樣的應對手段,而且也不先跟我談談,告訴我個中原因。他平常不是這樣辦事的,在聽取雙方意見之前,他不會事先就站隊。”“我很抱歉,蕾切爾。但是,你可以這樣想,其實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知道這是你的案子。取得突破的是你,是你抓住了赫茲租車公司那輛車的線索,才把大家帶到了洛杉磯。”“謝謝你的安慰,傑克。但那隻是眾多小進展中的一項,而且現在也沒什麼意義了。抓捕嫌疑人就像你說的搶發報道的事,誰搶到就是誰的,誰還管之前發生了什麼呢?”我知道就眼下這情況,我也無法讓她好受些。她已經為此煩悶了一整晚,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安慰她,於是決定換個話題。“總之,你今天表現得太棒了。這會兒所有的細枝末節看上去都對上了,我們還沒真正抓住那家夥,就已經把他剖析得入木三分。”“我想是這樣。傑克,在你聽了布拉斯分析的那一切後,你對他產生同情了嗎?”“同情那個殺害我哥哥的凶手?沒有,沒有一丁點同情。”“我想也是。”“但你還是對他產生同情了。”這回她沉默了,過了好久才回答:“我想,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本來有無限遠大的前程、無限可能的人生,這一切卻因為那個男人對他做的事而被摧毀。是貝爾特倫把他驅趕上了那條罪惡的道路,所有這一切事情中,貝爾特倫才是那個真正的魔鬼。就像我之前說的,要是說罪有應得,那就是貝爾特倫。”“好吧,蕾切爾。”她突然笑起來。“對不起,我想我現在終於感到累了。我本不想這麼偏激的,一下子說出這些話太不理智了。”“沒關係,我明白你的意思。每一個彼岸都有連通過來的黃泉路,任何成因必有一個起始的根源。有時候腐爛的根比結出來的果更邪惡,儘管通常人們咒罵的總是更容易被看見的果子。”“你能言善道真有一套啊,傑克。”“我隻希望對你有一套。”“你不是已經有了嗎?”我開心地大笑起來,謝了她的誇獎。接著我們同時沉默下來,好一會兒都不說話,細細的電話線在我們之間連通著,延伸了兩千英裡。我感到一種愜意的安寧,這種時候一切言語都成了多餘。“我不知道明天他們會讓你離現場多近,”最後她說道,“總之,一切小心。”“我會的,你也是。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希望是明天下午。我讓他們準備了十二點的飛機。我打算核查一下格拉登那個秘密通信的匿名信箱,然後就上飛機。”“好的。要不這會兒你嘗試睡一下?”“好的。我真希望現在跟你在一起。”“我也是。”我以為她要馬上掛電話了,但她沒有。“你今天跟戈登在一起時談起過我嗎?”我想起白天索爾森對她的評論,他管她叫佩恩蒂德彩繪沙漠。“沒有。我們今天可是一點空閒都沒有。”我覺得她並不相信我的話,對她撒謊的感覺也糟透了。“再見,傑克。”“好的,蕾切爾。”我掛了電話,又琢磨了好一會兒剛才電話裡的對話。不知為什麼,我們的這番對談讓我有些傷感,卻不知道真正的原因。片刻後,我起身離開房間。外麵下雨了。我從旅館的大門向外麵的大街張望,確定沒有人藏身、沒有人埋伏後,我拋下對夜晚的恐懼,向外走去。我緊緊挨著街邊的建築走,儘可能讓屋簷擋住雨水,來到那家貓與小提琴酒吧,在吧台點了一杯啤酒。雖然下著雨,這地方還是人滿為患。我的頭發全濕了。透過吧台後麵的鏡子,我看到眼睛下浮出重重的黑眼圏。我拽了拽胡子,就像之前蕾切爾做的那樣。一杯黑與褐混合啤酒下肚後,我又點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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