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我姪子生下來就是粒種子(1 / 1)

上下兩輩子加在一起,頭回當叔叔的許長安,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長嫂殷如雪月份重了以後,鮮少出來走動。許長安惦記頭一個的姪子,得了空經常做些殷如雪愛吃的點心讓人送過去。現在,他眼巴巴盼了十個月的姪子就這麼攤在麵前。不紅,不醜,胖瘦均勻,飽滿白嫩。唯一的缺陷就是太小了點。隻有指甲蓋這麼大。“這就是我的姪子了。”許長安想。“我姪子生下來是粒種子,那我又是什麼呢。”許長安麵無表情,“我還有可能是個人嗎?”答案昭然若揭。當初他娘信誓旦旦的話言猶在耳,如今不過數月,許長安已光榮且迅速地從人,變成了不是人。不是人,是植物,還不知道是什麼植物。那廂,許長安他親兄長和嫂子卻爆發了有史以來的首次爭吵。“這是我兒子,是許家的種,肯定是要種在土裡!”許道寧麵紅耳赤地爭道。剛生產完,按理該虛弱無比的殷如雪,撕下了平日裡賢良淑德的形象,鏗鏘有力地反駁回去:“放屁!你們許家生不出這麼白皙的種子,這是隨我,要種在水裡!”“荷花的種子是黑色的,你休想蒙我!”許道寧跳腳抓狂。“很好,”圍觀的許長安點了點頭,“現在知道長嫂是荷花了。”許長安旁邊,是滿臉見怪不怪的許慎與柳棉。這種恩愛夫妻吵架的戲碼,在每個孩子出世時都會上演一次,見多了,就習慣了。當初許慎和柳棉,也俱是這麼過來的。殷如雪被丈夫許道寧的這番話好懸沒氣暈過去,她望了望旁邊明顯不準備插手乾涉的公婆公爹,狠狠心一咬牙,就打算從床上下來。哪知道剛還中氣十足的殷如雪,一挪動身體,才發現渾身上下皆痛得要命。簡簡單單一個撐床起身的小動作,頃刻間就折騰得她臉色發白了。“夫人!夫人你彆動!”許道寧嚇了一跳,當即沒了爭論的心思,忙撲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扶著殷如雪躺下了。這時,被擱在小塌上無人觸碰的白色種子忽然起了變化。它像小孩蹬胳膊蹬腿似的左右晃動了兩下,顏色逐漸加深的同時,彷彿是被人吹了口氣,從指甲蓋大小,直接啵地一聲,翻了個倍。變成了黑中帶灰的顏色。殷如雪沒看到變化,卻是聽到了響聲。她連聲催促許道寧,想讓他過去瞧瞧。“不用看了。”卻是許慎出了聲,他朝大兒媳微微頷了頷首,言之鑿鑿道,“是荷花種子。”殷如雪登時喜笑顏開,她身旁的許道寧卻有些悶悶不樂。“你哥哥是個傻的。”柳棉看似耳語,實則聲音剛好足夠許道寧聽見,“無論什麼種子,不都是他的孩子?”聽了柳棉不動聲色的訓誡,許道寧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於捨本求末了。先是一疊聲地跟夫人道了歉,許道寧接著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輕手輕腳地捧起了種子,去和夫人分享初為人父母的喜悅去了。望著竊竊私語的小夫婦倆,柳棉無奈地搖了搖頭,拉著沉默不語的許長安出去了。徑直走到柳棉與許慎的屋子裡,柳棉伸手揮退了眾人,而後拉著許長安在羅漢床上坐下了。“想問什麼便問吧。”柳棉細聲細氣道。許長安緘默了好一會兒,問道:“娘,您是什麼?”這是看不出眾人原形是什麼的意思了。柳棉眼底閃過原來如此的神色,她扭頭與對麵的許慎對視一眼,後者朝她點了點頭。柳棉收回視線,她凝視著許長安還未完全長開的側臉,臉上不由浮現了溫柔的母性光輝。伸手替許長安撫了一下他耳鬢的一縷長髮,她柔聲道:“我是木棉樹,你爹是仙人球。”頓了頓,柳綿補充道:“你隨你爹。”許長安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結果。他聽親兄長說種在土裡時,將所有土生植物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唯獨漏了仙人球。耐旱植物,仙人球。在這一刻,許長安想的竟然不是仙人球那委實過於飛揚跋扈,尖銳逼人的刺,也不是他偏愛夏天又格外怕冷的體質,而是許道宣。難怪許道宣摸什麼壞什麼。原來是仙人球。許長安麵色平靜地點了下頭,示意知道了。他這副格外沉靜的模樣,不僅沒讓柳棉放心,反而適得其反,更讓她擔憂了。朝丈夫投去求救的目光,柳棉嘴角有些苦意。許慎喝了口茶,將茶盞放回案幾後,他給許長安講了個故事。有一對夫婦,恩愛非常,前二十年來,都隻有一個孩子。在成親第二十一年這日,夫人忽然昏倒,急得不行的丈夫連忙請來大夫。大夫診斷後,說是夫人有了身孕。夫婦倆還沒得及高興,大夫又開了口,建議他們彆要這個孩子。理由是夫人年紀太大,生這個孩子很有可能一屍兩命。丈夫聽了這番話,想請大夫幫忙打掉孩子。夫人死活不同意,鬨到後來,夫婦倆險些成仇人。丈夫沒辦法,隻好留下這個孩子。懷胎十月,夫婦倆日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時近臨盆,卻出了岔子。皇城裡混進來一個喪子的瘋婆娘,專門偷人家剛出生的孩子。偏生她偷過去也不會照顧,沒兩日就害得那些剛出娘胎的種子失了生氣,變成了再也不能發芽的死種子。種子死了,她又去偷彆的,週而複始,皇城裡開始人心惶惶。聖上責令京兆尹速速捉人歸案,不料那瘋婆娘竟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不僅令京兆尹折損了不少人手,甚至連聖上派來協助的禦前侍衛,都險些沒了。夫人臨盆這日,恰好是瘋婆娘又折騰死一枚種子的第二天,她趁丈夫上朝之際,潛入府中,偷走了夫人剛剛生下來的種子。夫人醒來發現種子不見了,大慟咳血,在朝為官的丈夫發誓勢必拿回種子,救回他們的孩子。在各路人馬的努力下,瘋婆娘被逼走投無路,臨死前將夫婦的種子,扔進了曲江池。那時候是冬天,曲江池結了厚厚一層冰。丈夫連夜進宮求見,懇求聖上下令,派水生植物在浩蕩的曲江池,大海撈針地撈一枚種子。撈了整整兩天,好不容易撈上來,隨丈夫是旱生植物的種子,卻明顯被泡爛了。一枚泡爛又凍壞的種子,是發不了芽的。夫人不肯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遍尋天下名醫,名醫個個束手無策。後來某一天,這枚種子忽然重新煥發了生機。說到這裡,許慎頓了頓。許長安知道,這是他穿過來重生的時間點了。也是上輩子的許長安意外死亡後不久的時間點。那時候,他整個人的意識都很薄,混混沌沌的,時有時無。正因此,他才會對待過沙子裡,綻發新芽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許慎啜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旁邊的柳棉見他茶盞空了,便伸手替他重新斟滿了。許慎繼續往下道。往後的故事簡單多了,發了芽的種子變回人形,成了一個白胖可愛的小嬰兒。沉浸在喜悅當初的夫婦,沒注意到孩子烏黑的眼睛裡所流露出來的不安,因為他們發現了另外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作為旱生植物仙人球,這孩子的刺卻是軟的。夫婦忙於求醫,等孩子兩歲還不會說話時,他們終於發現了不對。可是在過去兩年裡,他們精心照顧這個孩子,早就產生了濃烈感情,這個時候讓他們割捨,是萬萬不可能的。許長安聽到這兒,幾乎是渾身一震,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起了變化。他原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那些處處透露破綻的地方,一點不落地被許慎柳棉看在眼裡,兩人早就知道他不是他們本來的孩子了。光是這些,已足夠許長安動容了。但是他沒想到,後麵居然還有後續。後續是關於許長安和三皇子,以及那盆他從皇宮裡偷來的牡丹花的。“育花園?”許長安愣愣地重複了一遍。許慎點頭道:“是育兒的育,不是禦劄的禦,育花園,也可以說是皇室育嬰房。”許長安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他把那盆牡丹和三皇子連起來一串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初若不是你嗅了三皇子,皇上又怎麼會非讓你嫁給他。”許慎搖首頓足。“可是,”想起當日嗅花情景,許長安忍不住辯解道,“那時是三皇子引誘我去嗅的。”要不是聞到了那股奇特又若隱若現地幽香,他這樣閱花無數的花店老闆,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低頭嗅花。許慎聞言瞪了許長安一眼,嘴裡斥道:“狡辯。”許長安吶吶地收了聲。“現在婚約定了,你要是實在不想嫁,”許慎望了眼柳棉,“我們就按你娘說的,舉家逃走吧。”許長安:“……”能把逃命說的這麼輕描淡寫,爹娘不愧是一對伉儷。他搖了搖頭,不說嫁,也沒說不嫁,而是留了點餘地:“待我成年後再說吧。”他還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斷袖。更何況,在這個世界呆一輩子,以他爹娘的溺愛,他壓根不可能孤身過一輩子。娶個完全不相識的女人,或者嫁個勉強算熟悉的男人。怎麼看,都好像是殊途同歸的死路一條。“唉。”許長安感慨地想,“沒想到上輩子單身二十幾年,這輩子還沒二十,就要被逼著斷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能會嫁人的震撼,沖淡了自己是仙人球的震驚,許長安竟然覺得仙人球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隻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被薛雲深叫出去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望著興致勃勃地說哪家店舖新進了不少果脯的薛雲深,許長安突然道:“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仙人球嗎?”無意間一偷就偷了個皇子皆相公公回來的許長安:“……這劇本不對,我需要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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