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棠剛抬手,目的是想跟她打招呼,陸音就將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移開。同時,她抱緊了懷中的琴譜,徑直走去。他舉著手頓了半秒,目光跟隨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陸音。深紫色的絨麵綢布蓋住鋼琴,陽光從玻璃窗直射進來。陸音揭去遮灰的布,塵埃在空氣中飛起,她疊了幾下,置於一旁的架上。門口的周啟棠雙手放在褲袋裡,身子倚著門框,看她打開琴蓋,纖細的手指搭在白色的琴鍵上。他準備欣賞,而陸音卻開口說,“把門關上。”周啟棠抬了抬眉骨,伸手抓住門板,往後一甩。砰的一聲,讓陸音被震了下,轉頭瞪了他一眼。他笑著走來,就這麼坐在她旁邊。陸音不再理他,專注的低眸,指腹按著琴鍵。周啟棠偏頭看著她,輪廓在陽光下也沒有細細的絨毛,反而光滑的彷彿能看見血管。像個會呼吸的人偶,安恬,寂靜。他搖了搖頭,視線落在陸音的裙擺,大腿的肌膚。有一顆褐紅色的小痣。他用手指輕輕地點著它,彈琴的她身子一怔,但是居然沒有阻止他。琴聲隻斷開一瞬,又回到該走的軌道。而周啟棠的手,卻遊移在她的大腿,一點點輕撫進裙擺裡,微燙的掌心貼著皮膚。指尖隔著內褲碰到了她的私處,隻是刮擦過。陸音兩手拍下,琴聲頓重。周啟棠停手,是故作嚴謹的表情,評論著,“很好聽,可是為什麼感覺缺了點東西。”他沒說,就像沒有聲音。陸音轉頭盯著他,心是空的,當然沒有靈魂。周啟棠一愣,問她,“那我能住進去嗎?”陸音不知為什麼,剛才居然把腦袋裡想的話,說出來了。周啟棠緩緩笑起來,“我可以天天給你唱歌,你想聽什麼?”陸音怔了怔,猛地站起身,揚手扇過他的臉頰。啪的一聲後,她皺著眉吐出,“流氓。”她邁步要離開,卻被周啟棠攥住了手腕。力量懸殊,陸音掙脫不開,冷聲說,“放開。”周啟棠眼神複雜的看著她,“一邊罵我是流氓,一邊又給我侵犯的機會,你很難懂啊。”陸音愣了下,抬起自己的胳膊,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瞬間的痛感,讓周啟棠鬆開了手,而她匆匆逃離。當陸音的背影消失在緩緩關上的門後,他看了看自己手背的咬痕,輕笑了聲。笑容過後,是沉寂的目光。他回頭盯著琴鍵許久,終於抬手落在上麵。她和周啟棠很早就認識了,很早。那是孟佩雯改嫁的第二年,陸音十一歲。沈家老爺子大壽,宴請各界名流,一心想在政途有所發展的何詠,自然攜同妻女前去。那時候陸音檢查出一隻眼睛弱視,為了鍛煉右眼,將完好的左眼用塊黑布蓋住。不太願意見人,低垂著頭,總是閃躲彆人打量的目光。她趁孟佩雯和其他太太聊得火熱時,悄悄離開這裡。宅子後頭有個花園,安靜的能聽見麻雀扇動翅膀的聲音。她在迴廊邊的長椅上坐下,背對著光,影子落在地上。忽然聽見一聲,“喂。”陸音下意識轉頭看去,是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男孩。他笑起來的樣子,讓陸音莫名聯想到了杜英樹,霜雪季節之後,它的葉子會變成紅色。像海棠花的顏色。他走了過來,問陸音,“你是海盜嗎?”陸音低頭,摸了下眼罩,念了句,“有病。”然後不等他再開口,便站起身步伐很快的奔回去。看到孟佩雯嚴肅的臉色,陸音不禁打了個寒顫,乖順的答應母親,坐到鋼琴。陸音在彈琴前,無意間的一瞥,見到了剛剛的男孩,也正在看著她。對視時,他笑了,沒有責怪她不禮貌的離開。陸音不懂自己為什麼,突然放棄練習很久的曲子,而彈了《leaves in the wind》,風中樹葉。隻演奏了一半,錯了幾個音。幸好孟佩雯對鋼琴不太熟悉,沒聽出來。大人們讚許有加的掌聲後,又開始攀談。她合上琴蓋,忽然身邊多了個聲音,“我第一次看見海盜彈鋼琴。”陸音皺眉,“神經病。”周啟棠跟著她,邊說,“我媽媽也會彈鋼琴,特彆厲害。”陸音不搭理他,他卻不在乎的說話,“後來她不在了,我把家裡的鋼琴燒了,我爸爸就把我一頓揍。”周啟棠說著,拍了拍她的肩。陸音回頭,他撩開自己的劉海,笑著指眉毛上的疤,“你看。”她盯著周啟棠愣了下,又急忙撇開頭,嘀咕,“活該,你媽媽走了就去找她啊,燒什麼鋼琴。”他點了點頭,“嗯……”然後說著,“可是我怕找不到,先把鋼琴燒給她,她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寂寞了。”陸音不由自主的呆了會兒。在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問了孟佩雯。在孟佩雯不太好看的表情中,得知,周啟棠的媽媽去世了。孟佩雯沉聲說,“不許你再跟他接觸。”陸音仍然低著頭沉默。孟佩雯厲聲幾分,“你聽見了嗎!”陸音回神,忙不迭點點頭。她才知道,大人的世界裡,誰都是兩麵三刀,看起來和和氣氣,說不定積怨已久。何詠與周世毅,也就是周啟棠的父親,便是如此。談不上爭鋒相對,畢竟周世毅握權更重,對何詠是不屑。當發現周啟棠和她在同一所學校後,接下來的幾年,陸音沒有遵照母親的話。他們保持著極其詭異的距離,比朋友疏遠,偶爾卻又近似情侶的互動。在陸音眼裡,周啟棠是備受寵愛的孩子,可他本身也是特彆的優秀。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四周開始有很多女孩,她們刻意的徘徊。周啟棠沒有察覺自己的出眾,陸音卻看得真切。心臟裡有黑色的液體,慢慢吞噬她。學校周圍總是有流氓和小混混,在肆意遊玩,欺淩學生勒索錢財。陸音遠遠地就看見了,他們正圍著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子。周啟棠走到她身旁,笑著伸手到她眼前,揮了揮,“再不走天就黑了。”陸音站著未動,周啟棠有些疑惑。隔了一會兒,她抬手指著那邊,說,“如果你墮落成那樣,我會很開心。”憑什麼周啟棠感受著家庭的幸福,她在每天擔驚受怕,躲避養父的騷擾。憑什麼周啟棠身邊不缺知己朋友,能聽她傾訴的對象,卻隻剩他一個。憑什麼她怎樣努力,都落得這個下場。於是嫉妒,使她毀了,這個開朗溫暖的男孩。後來的周啟棠,彷彿是另外一個人,跋扈張揚,肆無忌憚。朋友圈換了一撥,明明身形羸弱單薄,打起架來卻是最狠的一個。老師的放棄,和來自他家庭的失望,讓原本的天之驕子,成了不良的模範。陸音眼睜睜看著,冬日的暖陽,變成靠近就會被灼傷的烈日。開心了嗎?周啟棠把她拉進街巷深處,順便問她。陸音沒有回答,放任他對自己動手動腳。甚至手從她的衣擺下伸進來,掌握嬌美的胸,另一隻手撫過她露出的腰。開不開心,陸音不知道。隻是比起愧疚,她更不願意周啟棠組建自己的家庭,成為彆人溫文爾雅的丈夫。